013：底格里斯六号矿场
亚瑟离开庄园的这段时间里，那间塞满破烂废墟的房间被玛格丽特改造成了厨房。
它空间紧凑，简陋通风。
门被清理干净，虽然只有框架，却是正经的、可供通行的门，再也不用从墙壁缺口进出了。
玛格丽特烹煮用的容器是一口陶质炖锅。
碗碟摆放在操作台四周，图案毫无规律，明显是用碎片拼凑起来的。
亚瑟在等候她烹饪的时间里，开始翻动温习自己写的厨房观测记录：
“玛格丽特除了能拼接餐具，还具备凭空切割的能力，以及相当深厚的解剖学知识。那头……被称作鹿的食材，在空气里被剥离拆解，血肉和经骨都分离得很干脆。”
亚瑟翻过两页，都是简图和备注，像是解剖实验室的教材，或者炼金狂魔的笔记。
“画面有些血腥，但我的抗压能力和处事不惊的本事愈发强大了。”
“玛格丽特对我打断她做饭略显不满，但还是愿意陪我进行测试，很遗憾，她的切割能力只能在厨房中进行施展，而且只针对食材。”
“我试着偷换厨房和食材的概念，但那些测试都以失败告终，她的能力并不是唯心的，而是遵循着某种逻辑，只是我没有找到其中的规律。”
……
时间在阅读中流逝。
正厅中的脚步声打断了亚瑟的思考，于是他将笔记本合拢。
骷髅士兵端着餐盘穿过腐朽的地毯，来到落地窗前的小房间中。
这里位于正厅东南方向，原本是给宴席间的贵客们一个私密交谈的角落，也能在阳光明媚的午间，支起桌椅，享用顶级红茶。
庄园内暂时没有像样的餐厅，这里已经算是最有用餐氛围的区域了。
亚瑟略显焦虑地坐在靠背椅上。
他几乎不敢乱动，每次回头，椅子都会发出岌岌可危的嘎吱声，而面前也不是铺设桌布的长桌，而是一张粗苯厚重的书写桌。
两件家具都是道斯从二楼卧室，也就是亚瑟独自书写的那个房间里搬下来的。
亚瑟赤裸着身体，抖着腿，托起下巴。
桌面摆放着笔记本和道斯，蜡烛光线很完美地勾勒出他的深沉与思索。
骷髅士兵将食物轻轻搁在桌上。
亚瑟面色凝重地坐直身体，眉头紧皱，目光决然地盯着餐盘——上面盖着带破洞的金属圆顶，烟雾和极其浓郁的肉香从缺口飘出。
他其实隔着很远就能闻到，喉头涌动起来，做了个深呼吸。
至于为什么是骷髅来送餐……
玛格丽特遵从着贵族“家教”，认为优秀的厨师不应当直接出现在用餐者面前，除非在用餐完毕以后得到邀请，或者是提前做好申请，否则会影响大家对食物的评价。
骷髅端东西的动作很稳，举止僵硬，外貌形象难以匹配玛格丽特宣扬的“优雅”理念。
它静候于身侧，递上一块破布。
道斯坚称这是餐巾，但亚瑟过目不忘——这东西就是包裹玛格丽特的布料，昨天自己亲手将其从暗格中掏出来。
被揭穿的道斯没有脸红。
烛台怎么脸红？
他连带着玛格丽特的名义一起向主人发誓，这些东西都经过清洗。
亚瑟没有问水从哪儿来，而是默默地将其叠放好搁置于腿间，以示修养。
骷髅上前揭开盖子。
更加浓郁的肉香伴随着闷热的烟雾扑面而来，一份带着焦褐表皮，被炖得糜烂的肉羹被盛放在破损的深口碗盏当中。
旁边摆放着的银色汤匙，似乎在被亚瑟注视的时候微微颤抖起来。
“我记得这是玛格丽特茶杯里的……”
“餐具。”道斯开口，尽管他今晚扮演的角色是增加用餐仪式感的烛台，却还是出言打断。
“不不，这是用来喝茶……”
亚瑟很抗拒将超凡物体塞进嘴巴里。
道斯很坚定地说道。
“也可以是餐具。”
“我是说，能找到代替……”亚瑟很理智。
“食物要凉了，大人，如果您确实对晚餐很不满意，我们可以召见厨师，玛格丽特女士就在后厨热切地等候您的评价。”
道斯昂起蜡烛，很认真的样子。
他深谙人心的程度不亚于自己的主人，而且很懂得在亚瑟犹豫的时候轻轻推一把。
“别让我后悔。”
亚瑟拿起汤匙，开始将皮肉搅散，肉羹比想象当中要浓稠得多，似乎有勾芡，褐色的汤汁在汤匙划过以后泛起微紫。
其实很香，引动着食欲。
亚瑟舀起来轻轻放在嘴巴里抿，舌尖久违地感受到了食物的滋润，带着些许陌生的咀嚼动作，那种肉香在口腔里迸发。
他继续享用，果断了许多，甚至挑起眉毛频频点头发出赞扬。
穿堂而过的阴风变得寂静，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悄悄窥探，而在那唯一亮起火光的昏暗角落，在残缺的落地巨窗前……
那全身赤裸的魁梧男性，正在独自享用着精心烹制出来的晚餐。
汤匙磕碰圆盏的声音断断续续，霭氖的香味在黑暗巨大的庄园里浮动，为沉寂已久的建筑物们熏上生活的气息。
亚瑟慢慢地享用了三盘，约莫三十分钟后才将汤匙轻靠在空盘上，示意骷髅仆从撤去。
他坐着舒展了肌肉，伸直十指，眯起眼睛再次给肺部抽进海量的空气。
食欲是最原始的欲望之一。
朴素的期待往往能带来最有效的满足。
亚瑟在失去饥饿感以后，开始淡忘食物带来的幸福感，此时微微的饱腹，令他心情舒畅，当即表示要将用餐习惯保持下去。
他坐在书桌前静静呆了整夜，烛光摇摆，云层在空中浮动翻滚，庄园中甚至没有一声虫鸣。
亚瑟偶尔闭目沉思的时候，在意识深处里寻找玛格丽特，专注于厨房，能够听见洗刷餐具，收拾边角卫生的动静，还有偶尔的哼唱。
她是位可靠和蔼的女士。
晨光谨慎地点亮云海，微醺的暖意令庄园边角都明亮起来，预示着人间新的一天已经开启。
他在深思熟虑后暂缓了挖掘废墟的进度。
工具能够提升的效率非常巨大，不能指望骷髅仆从在危楼里长驱直入。
亚瑟要去寻找工具。
他给玛格丽特留下两位仆从。
自己带着两个弓箭手提供武力保障，而余下的骷髅仆从主要负责举起道斯。
亚瑟需要道斯来给自己讲解这个世界。
他们照例穿越森林，沿着崎岖的山路跋涉，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去寻找矿井，严格来说，这个团队并没有普通人，大家都能够用极快的速度穿过那些难以通行的区域。
亚瑟在烦闷的旅途中研究起雾蚀。
他发现自己想要引动力量时，周围的植被和森林都会发出沙沙声——有“生命”概念的动植物似乎都在回避自己。
穿过森林和野地的过程里，几乎是闯过好几条复杂庞大的食物链，但实际上，亚瑟遇到的可移动生物极少。
他又试着收敛，隐匿，野外才生动起来。
印象中那片人类遗址，坐落于底格里斯山脉的缓坡平地上，亚瑟日出时出发，在午后稍过的时间望见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居高临下地观察：
空旷谷底有一条较为宽敞的，被扭曲树木和异色植被覆盖的道路，原本能够通向城邦，但按照目测的荒废程度，恐怕很多年没有被人类惊扰过了。
建筑物以石砌为主，辅以木料，曾经遍布整个缓坡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很符合人类的习惯。
这片建筑群跟庄园相似，都是被彻底遗忘的设施，但经过亚瑟的初步探索以后发现，这片建筑物更像是被“抛弃”。
如今半个山谷都被掩埋在森林中，唯独最靠近公路的大片区域还暴露在露天场景里，那里的建筑物完整度最高，但墙壁也是完全向外凸出的。
爬藤植物、黑斑、锈蚀瓜分了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亚瑟扯掉一部分覆盖物，在倒塌的废墟中闻到了非常久远的特殊气味，而踹开好几块石头后，他便能够断定……
“这片建筑物的毁灭，最初是源于一场人为点燃的大火。”
水井就在最中央的区域，但火势蔓延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挽救的迹象。
即便隔着数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都能够感受到那股铺面而来的迫切。
放火的人，居住于此的人，都在祈祷这片建筑物被焚烧殆尽，将秘密彻底掩埋。
亚瑟踹开建筑物，时间几乎带走了一切，唯有最中央的一块镶嵌物还被保留。
这块金属被高温烘烤过，略微有些蜷曲，但它也不是纯金属，而是某种人造合金，并且扛住了时间的腐蚀。
如同一具倔强的尸骨。
亚瑟拨开杂物，见到各种符号，在释放玛格丽特的过程中，他学会了用雾蚀去剥离信息，就像是将信息拓印在雾上，再通入笔记本，直到被汉字吞噬融合，变成可阅读的内容。
“底格里斯……六号……矿场。”
周围这片建筑群是被城邦批准开采的矿区，而手中的金属镶嵌物，有点类似于营业许可证，也幸亏是合金，才能在数十年后被辨读出来。
金属片并不重，也不算太大。
亚瑟干脆将其带着，直接朝最深处的开采区前进，而在约莫步行五分钟后，在坦途尽头找到一个十余米高的天然洞穴入口。
“溶洞矿区？真邪门啊，这群人究竟在挖掘什么东西……”
亚瑟嘟囔着。
他印象当中的矿区都是在地质坚硬的区域，而且大都是依靠人为掘进的方式来获取稀有原矿，像这种从天然洞窟里面进入的还真没有刻意了解过。
洞穴很宽敞，里面很干燥。
随着骷髅骨头发出响声，才看见在泥土的掩埋下有铺设好的运输路径，以及铁轨残骸。
道斯被举起来，顶在最前面。
烛光在逐渐昏暗的洞穴里撑起一片澄黄色的安全区域，就像是巨大的矿区机械，在慢慢地朝着深处挖掘。
亚瑟的目光紧盯着墙壁。
他在那些沟槽里面看见了破损的壁灯底座，以及用来盛放火把的圆箍。
电力、蒸汽、火焰的使用迹象同时出现。
“科技树真歪啊。”
每个设施和转角，都用疑似血液的东西勾画出繁杂的符号。
锁链和卡扣随处可见。
“他们好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够固定好设施设备，然后撤离工作人员，有意思。”
相当忌惮，却又要获取资源。
这是相当“人类”的行为。
亚瑟把玩着那枚金属铭牌，继续慢悠悠地朝着洞穴深处前进，沿途经过数个岔路口，才确定所有关键的地方都配备了指示牌。
“重要的信息似乎都要刻在金属板材上。”
“为什么不用其他材料？”
亚瑟自言自语地嘟囔。“是考虑到使用年限么，毕竟这种合金真的很耐用，但成本太高了。”
道斯沉默不语，漫长的跋涉似乎有些无聊。
他们朝着铁轨走到洞穴比较深的地方，骷髅的脚步声回荡在周围，被石壁回弹，就好像敲响在众人的心底。
亚瑟莫名有种熟悉感。
他们的移动在十分钟后宣告暂停，因为面前是一扇非常巨大的金属门。
巨大到有些夸张。
这东西目测最起码有十米，而且全都是用那种未知名的金属铸造而成，沉重的圆柱体纵横交错，组成难以破解的锁扣结构。
亚瑟冷笑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要在矿洞深处留下如此夸张的封锁设备，甚至在周围还看见了很多粗糙且密集的焊接点。
从里面撤离出来的人还反过来加固了封印。
亚瑟摇摇头，背着手走向另外的路。
这边的运输矿车都没有被锁起来，凌乱地倾倒在路边，里面除了泥土以外没有任何材料。
他翻过好几处障碍物来到深处。
亚瑟掰断木板，推开沙袋，举起烛台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房间。
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瞬间呆在原地。
这片只有十平方不到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堆砌着骸骨，就像是活埋用的洞穴。
他蹲下来在那些尸骸上摩挲，风干的尸体呈现出相当诡异的姿势——蜷缩，或者是抱头发泄。
道斯的目光更加严肃，铜环旋转着开口：
“这群人全部都是自杀的，准确来说，是先被一小部分人处决，行刑者再自我了断的。”
它空间紧凑，简陋通风。
门被清理干净，虽然只有框架，却是正经的、可供通行的门，再也不用从墙壁缺口进出了。
玛格丽特烹煮用的容器是一口陶质炖锅。
碗碟摆放在操作台四周，图案毫无规律，明显是用碎片拼凑起来的。
亚瑟在等候她烹饪的时间里，开始翻动温习自己写的厨房观测记录：
“玛格丽特除了能拼接餐具，还具备凭空切割的能力，以及相当深厚的解剖学知识。那头……被称作鹿的食材，在空气里被剥离拆解，血肉和经骨都分离得很干脆。”
亚瑟翻过两页，都是简图和备注，像是解剖实验室的教材，或者炼金狂魔的笔记。
“画面有些血腥，但我的抗压能力和处事不惊的本事愈发强大了。”
“玛格丽特对我打断她做饭略显不满，但还是愿意陪我进行测试，很遗憾，她的切割能力只能在厨房中进行施展，而且只针对食材。”
“我试着偷换厨房和食材的概念，但那些测试都以失败告终，她的能力并不是唯心的，而是遵循着某种逻辑，只是我没有找到其中的规律。”
……
时间在阅读中流逝。
正厅中的脚步声打断了亚瑟的思考，于是他将笔记本合拢。
骷髅士兵端着餐盘穿过腐朽的地毯，来到落地窗前的小房间中。
这里位于正厅东南方向，原本是给宴席间的贵客们一个私密交谈的角落，也能在阳光明媚的午间，支起桌椅，享用顶级红茶。
庄园内暂时没有像样的餐厅，这里已经算是最有用餐氛围的区域了。
亚瑟略显焦虑地坐在靠背椅上。
他几乎不敢乱动，每次回头，椅子都会发出岌岌可危的嘎吱声，而面前也不是铺设桌布的长桌，而是一张粗苯厚重的书写桌。
两件家具都是道斯从二楼卧室，也就是亚瑟独自书写的那个房间里搬下来的。
亚瑟赤裸着身体，抖着腿，托起下巴。
桌面摆放着笔记本和道斯，蜡烛光线很完美地勾勒出他的深沉与思索。
骷髅士兵将食物轻轻搁在桌上。
亚瑟面色凝重地坐直身体，眉头紧皱，目光决然地盯着餐盘——上面盖着带破洞的金属圆顶，烟雾和极其浓郁的肉香从缺口飘出。
他其实隔着很远就能闻到，喉头涌动起来，做了个深呼吸。
至于为什么是骷髅来送餐……
玛格丽特遵从着贵族“家教”，认为优秀的厨师不应当直接出现在用餐者面前，除非在用餐完毕以后得到邀请，或者是提前做好申请，否则会影响大家对食物的评价。
骷髅端东西的动作很稳，举止僵硬，外貌形象难以匹配玛格丽特宣扬的“优雅”理念。
它静候于身侧，递上一块破布。
道斯坚称这是餐巾，但亚瑟过目不忘——这东西就是包裹玛格丽特的布料，昨天自己亲手将其从暗格中掏出来。
被揭穿的道斯没有脸红。
烛台怎么脸红？
他连带着玛格丽特的名义一起向主人发誓，这些东西都经过清洗。
亚瑟没有问水从哪儿来，而是默默地将其叠放好搁置于腿间，以示修养。
骷髅上前揭开盖子。
更加浓郁的肉香伴随着闷热的烟雾扑面而来，一份带着焦褐表皮，被炖得糜烂的肉羹被盛放在破损的深口碗盏当中。
旁边摆放着的银色汤匙，似乎在被亚瑟注视的时候微微颤抖起来。
“我记得这是玛格丽特茶杯里的……”
“餐具。”道斯开口，尽管他今晚扮演的角色是增加用餐仪式感的烛台，却还是出言打断。
“不不，这是用来喝茶……”
亚瑟很抗拒将超凡物体塞进嘴巴里。
道斯很坚定地说道。
“也可以是餐具。”
“我是说，能找到代替……”亚瑟很理智。
“食物要凉了，大人，如果您确实对晚餐很不满意，我们可以召见厨师，玛格丽特女士就在后厨热切地等候您的评价。”
道斯昂起蜡烛，很认真的样子。
他深谙人心的程度不亚于自己的主人，而且很懂得在亚瑟犹豫的时候轻轻推一把。
“别让我后悔。”
亚瑟拿起汤匙，开始将皮肉搅散，肉羹比想象当中要浓稠得多，似乎有勾芡，褐色的汤汁在汤匙划过以后泛起微紫。
其实很香，引动着食欲。
亚瑟舀起来轻轻放在嘴巴里抿，舌尖久违地感受到了食物的滋润，带着些许陌生的咀嚼动作，那种肉香在口腔里迸发。
他继续享用，果断了许多，甚至挑起眉毛频频点头发出赞扬。
穿堂而过的阴风变得寂静，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悄悄窥探，而在那唯一亮起火光的昏暗角落，在残缺的落地巨窗前……
那全身赤裸的魁梧男性，正在独自享用着精心烹制出来的晚餐。
汤匙磕碰圆盏的声音断断续续，霭氖的香味在黑暗巨大的庄园里浮动，为沉寂已久的建筑物们熏上生活的气息。
亚瑟慢慢地享用了三盘，约莫三十分钟后才将汤匙轻靠在空盘上，示意骷髅仆从撤去。
他坐着舒展了肌肉，伸直十指，眯起眼睛再次给肺部抽进海量的空气。
食欲是最原始的欲望之一。
朴素的期待往往能带来最有效的满足。
亚瑟在失去饥饿感以后，开始淡忘食物带来的幸福感，此时微微的饱腹，令他心情舒畅，当即表示要将用餐习惯保持下去。
他坐在书桌前静静呆了整夜，烛光摇摆，云层在空中浮动翻滚，庄园中甚至没有一声虫鸣。
亚瑟偶尔闭目沉思的时候，在意识深处里寻找玛格丽特，专注于厨房，能够听见洗刷餐具，收拾边角卫生的动静，还有偶尔的哼唱。
她是位可靠和蔼的女士。
晨光谨慎地点亮云海，微醺的暖意令庄园边角都明亮起来，预示着人间新的一天已经开启。
他在深思熟虑后暂缓了挖掘废墟的进度。
工具能够提升的效率非常巨大，不能指望骷髅仆从在危楼里长驱直入。
亚瑟要去寻找工具。
他给玛格丽特留下两位仆从。
自己带着两个弓箭手提供武力保障，而余下的骷髅仆从主要负责举起道斯。
亚瑟需要道斯来给自己讲解这个世界。
他们照例穿越森林，沿着崎岖的山路跋涉，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去寻找矿井，严格来说，这个团队并没有普通人，大家都能够用极快的速度穿过那些难以通行的区域。
亚瑟在烦闷的旅途中研究起雾蚀。
他发现自己想要引动力量时，周围的植被和森林都会发出沙沙声——有“生命”概念的动植物似乎都在回避自己。
穿过森林和野地的过程里，几乎是闯过好几条复杂庞大的食物链，但实际上，亚瑟遇到的可移动生物极少。
他又试着收敛，隐匿，野外才生动起来。
印象中那片人类遗址，坐落于底格里斯山脉的缓坡平地上，亚瑟日出时出发，在午后稍过的时间望见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居高临下地观察：
空旷谷底有一条较为宽敞的，被扭曲树木和异色植被覆盖的道路，原本能够通向城邦，但按照目测的荒废程度，恐怕很多年没有被人类惊扰过了。
建筑物以石砌为主，辅以木料，曾经遍布整个缓坡并且有向外扩张的趋势。
很符合人类的习惯。
这片建筑群跟庄园相似，都是被彻底遗忘的设施，但经过亚瑟的初步探索以后发现，这片建筑物更像是被“抛弃”。
如今半个山谷都被掩埋在森林中，唯独最靠近公路的大片区域还暴露在露天场景里，那里的建筑物完整度最高，但墙壁也是完全向外凸出的。
爬藤植物、黑斑、锈蚀瓜分了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亚瑟扯掉一部分覆盖物，在倒塌的废墟中闻到了非常久远的特殊气味，而踹开好几块石头后，他便能够断定……
“这片建筑物的毁灭，最初是源于一场人为点燃的大火。”
水井就在最中央的区域，但火势蔓延的过程中丝毫没有挽救的迹象。
即便隔着数十年乃至更久的时间，都能够感受到那股铺面而来的迫切。
放火的人，居住于此的人，都在祈祷这片建筑物被焚烧殆尽，将秘密彻底掩埋。
亚瑟踹开建筑物，时间几乎带走了一切，唯有最中央的一块镶嵌物还被保留。
这块金属被高温烘烤过，略微有些蜷曲，但它也不是纯金属，而是某种人造合金，并且扛住了时间的腐蚀。
如同一具倔强的尸骨。
亚瑟拨开杂物，见到各种符号，在释放玛格丽特的过程中，他学会了用雾蚀去剥离信息，就像是将信息拓印在雾上，再通入笔记本，直到被汉字吞噬融合，变成可阅读的内容。
“底格里斯……六号……矿场。”
周围这片建筑群是被城邦批准开采的矿区，而手中的金属镶嵌物，有点类似于营业许可证，也幸亏是合金，才能在数十年后被辨读出来。
金属片并不重，也不算太大。
亚瑟干脆将其带着，直接朝最深处的开采区前进，而在约莫步行五分钟后，在坦途尽头找到一个十余米高的天然洞穴入口。
“溶洞矿区？真邪门啊，这群人究竟在挖掘什么东西……”
亚瑟嘟囔着。
他印象当中的矿区都是在地质坚硬的区域，而且大都是依靠人为掘进的方式来获取稀有原矿，像这种从天然洞窟里面进入的还真没有刻意了解过。
洞穴很宽敞，里面很干燥。
随着骷髅骨头发出响声，才看见在泥土的掩埋下有铺设好的运输路径，以及铁轨残骸。
道斯被举起来，顶在最前面。
烛光在逐渐昏暗的洞穴里撑起一片澄黄色的安全区域，就像是巨大的矿区机械，在慢慢地朝着深处挖掘。
亚瑟的目光紧盯着墙壁。
他在那些沟槽里面看见了破损的壁灯底座，以及用来盛放火把的圆箍。
电力、蒸汽、火焰的使用迹象同时出现。
“科技树真歪啊。”
每个设施和转角，都用疑似血液的东西勾画出繁杂的符号。
锁链和卡扣随处可见。
“他们好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能够固定好设施设备，然后撤离工作人员，有意思。”
相当忌惮，却又要获取资源。
这是相当“人类”的行为。
亚瑟把玩着那枚金属铭牌，继续慢悠悠地朝着洞穴深处前进，沿途经过数个岔路口，才确定所有关键的地方都配备了指示牌。
“重要的信息似乎都要刻在金属板材上。”
“为什么不用其他材料？”
亚瑟自言自语地嘟囔。“是考虑到使用年限么，毕竟这种合金真的很耐用，但成本太高了。”
道斯沉默不语，漫长的跋涉似乎有些无聊。
他们朝着铁轨走到洞穴比较深的地方，骷髅的脚步声回荡在周围，被石壁回弹，就好像敲响在众人的心底。
亚瑟莫名有种熟悉感。
他们的移动在十分钟后宣告暂停，因为面前是一扇非常巨大的金属门。
巨大到有些夸张。
这东西目测最起码有十米，而且全都是用那种未知名的金属铸造而成，沉重的圆柱体纵横交错，组成难以破解的锁扣结构。
亚瑟冷笑起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要在矿洞深处留下如此夸张的封锁设备，甚至在周围还看见了很多粗糙且密集的焊接点。
从里面撤离出来的人还反过来加固了封印。
亚瑟摇摇头，背着手走向另外的路。
这边的运输矿车都没有被锁起来，凌乱地倾倒在路边，里面除了泥土以外没有任何材料。
他翻过好几处障碍物来到深处。
亚瑟掰断木板，推开沙袋，举起烛台来到一处相对独立的房间。
当他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瞬间呆在原地。
这片只有十平方不到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堆砌着骸骨，就像是活埋用的洞穴。
他蹲下来在那些尸骸上摩挲，风干的尸体呈现出相当诡异的姿势——蜷缩，或者是抱头发泄。
道斯的目光更加严肃，铜环旋转着开口：
“这群人全部都是自杀的，准确来说，是先被一小部分人处决，行刑者再自我了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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