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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02章 老胡公 • 解惑

    洞外电闪雷鸣,暴雨如约而至。

    但在洞内,确又是另一番景象。

    老胡公悠闲地将火把插入石壁缝隙,放下弓箭,把野彘肉挂于石壁,又到洞口接了一斛清泉,对方兴道:“喝点山泉水,压压惊罢。”

    方兴称谢,接过木斛,一饮而尽。

    “这山雨若来,一时半会可停不了,”老胡公转身拾掇起柴火,摆上装满泉水的陶鼎,“一路听你肚中叫嚣,老朽胡乱熬些肉羹,权在此暂歇一夜罢。”

    “那叨扰了!”方兴羞赧地笑了笑,“老胡公,我来帮你罢。”

    就这样,二人忙碌起来,洞里各个角落本就堆着干柴、粮草,如同小山包一般,就地取材,甚是方便。

    很快,火升起来,将陶鼎内的泉水烧沸,老胡公把新鲜的野彘肉块投入,蒸煮片刻,便肉香四溢。回头一望,方兴已经迫不及待,无意识地舔着嘴唇。

    “来尝尝,”老胡公给方兴盛了碗肉羹,热气腾腾,“味道如何?”

    方兴狼吞虎咽,喝了几大口,连连称赞:“好鲜的汤,还加了菇!”

    “你倒挺有口福,野彘肉可不常有,”老胡公心情不错,“来,再给你小子添点料。”

    言罢,他打开岩石上凿出的壁橱,取出一小包白色晶体来,朝方兴碗中抖了几粒。

    “这是……盐?”方兴尝了一口,欣喜道。

    “倒是识货,”老胡公又用手捻了一把盐,洒在汤鼎之内,“快吃吧,折腾了大半夜,饿坏了吧。”言罢,老胡公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大快朵颐起来,不时拿眼打量着方兴,面带慈蔼。

    自己和这少年萍水相逢,却有种说不来的投缘。这后生年纪在十五、六上下,尚未弱冠,却已然长了一副颀长身材,与成年人相仿,面容虽算不上俊朗,却有几分超脱年纪的成熟和坚毅,举手投足间虽还有几分稚气,但出言颇为不凡,比起自己生平见过的同龄之人,却不知高明出许多。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或者说,他很像一个人。可是究竟像谁,老胡公一时想不出来。

    方兴夹出一块彘肉,在嘴里细细咀嚼,野猪肉虽粗糙,但他却吃得津津有味。在当时,野人可轻易吃不上肉食,那是王公贵族才有权享受的奢侈品。而至于食盐,更是极为贵重的调味品,在贫乏的乡邨野地更是罕见。

    “吃慢点,今日屠了两只野猪,肉多得是,再来一碗。”言罢,又给方兴续上几块腿肉。

    “多谢恩……老胡公。”

    方兴也不顾擦拭嘴边的肥油,又埋头吃了片刻,总算填饱了肚子。

    “老胡公,你这打猎吃肉的日子,可比锦衣玉食的诸侯公卿们,要滋润得多也!”

    “狩猎凭天吃饭,马上就要大雪封山咯,此时要不多打些猎物,如何过这严冬?”老胡公递了个白眼,又冷笑道,“让你这瘦小子嚼半年树皮,看你还会说这风凉话否?”

    方兴一吐舌头:“那恩公又如何过冬呢?”

    “靠它,”老胡公晃了晃手上的盐袋,便起身回到砧板上,把彘肉切成长条。

    “这是?肉脯?”

    “彘肉脯。野猪肉固然腥臊,但用食盐腌制之后,便可保存半年,熬过寒冬。你别小看这一小条肉脯,真要断了嚼谷,几两腌肉捱得过三天饥饿。”

    “可这盐……”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老胡公干笑几声,“这盐如此贵重,为何老朽手中存了这许多?”

    方兴被说中心事,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这些盐可值好几匹骏马咧,怕是赵家邨的长老们都存不起。”

    “这是虞国的盐。”

    “虞国?”

    “赵家邨往南二十里,便是赵邑;赵邑往南五十里,便是晋国;晋国再往南五十里,那边是虞国地界咯。虞国坐拥中原最大的盐池,古人煮卤为盐,故而炎黄时人嘴顺,把盐池煮卤之地命名为‘涿鹿’。”

    “涿鹿?”方兴奇道,“便是炎黄与蚩尤决战之地涿鹿?”

    “正是,你倒是知道得不少,”老胡公欣慰道,“盐能强国,是重要的战略之资。有盐的地方便有战争,涿鹿之战便是为了争盐,殷商发迹于东夷,亦是得了东海渔盐之利。昔日周文王封手足于虞国,同样是为了保卫盐池。”

    方兴默然,许久才叹道:“恩公,你真是我见过最博学之人也!”

    “是么?”老胡公顺口聊着,已然将肉脯封存到陶瓮之中。

    “当然,”方兴郑重其事,“此前,这世上我只佩服两个人,今日过后,恩公算是第三个!”

    “哦?”老胡公来了兴致,“老朽倒想知道,另两人为谁?”

    “其一,自然是家父。”

    “唔,是个孝子,”老胡公对此答案并不意外,“其二呢?”

    “这其二嘛,”方兴突然从篝火前起立,双手抱拳朝南,庄重道,“便是当今出奔在外的周天子。”

    “当今天子?”老胡公一凛,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天下人不是都斥责其为暴君么?更何况,那周王避位已一十有四年,怕是早驾崩于荒郊野外了罢?”

    “这……”方兴听闻此言,面带愁色。

    老胡公见他年少意气,也不忍拂其兴致,便问道:“你倒是说说,这周天子有何值得你敬佩之处?”

    “那可多了,”方兴屈指数起来,“灭噩国,平徐乱,八方诸侯来朝,还有,南蛮楚子僭越称王,听闻天子威名,都吓得放弃王号。你说,这位周王做成了共、懿、孝、夷四王未成的大业,难道不值得崇敬吗?”

    老胡公摇了摇头,也起了辩论的兴趣:“可他疏远周、召二公,重用荣夷公,亲信卫巫,最终招致国人暴动,又有何可取之处?”

    “不是的,”方兴急得直冒汗珠,“天子一心中兴大周,定是被奸臣蒙蔽,这才酿成大错。”

    老胡公捻须大笑:“哦?这么说,你比天子还了解他自己咯?”

    方兴闻言不悦,又一时寻不到辩驳之辞,只是干瞪眼。

    “你方才说的这些话,是乃父教与你的?”

    “是,也不全是。”方兴噘着嘴,低头闷坐。

    老胡公也觉话重,便笑道:“也罢,老朽并非妄议周天子,只是想知道,为何天下人皆痛斥其非,你却要为这出奔的周王辩护?”

    方兴盯着篝火,眼神中映射出耀眼的光芒:“多数人说的,一定是对的么?”

    “有趣,何以见得?”

    少年愤然起身,认真道:“恩公,恕方兴直言,多数人之言固然势大,可大多时候都是附和之众,毫无主见,甚至混淆黑白。就拿我们赵家邨而言,他们都说家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认定他是赤狄细作,难道邨民们的话就是对的么?同理,世人都说周天子荒谬,认为是他几乎断送了大周社稷,这些烁烁众口,说得就一定是实情么?”

    老胡公闻言,仰天大笑,连声称好。

    方兴听笑声突兀,低声问道:“恩公,难道我说得有何不对?”

    “非也,”老胡公笑得更加酣畅,“我所笑者,非是小友你,而是笑王土中万民愚顽,笑朝堂上诸臣昏眛,笑他们见识短浅,竟不如你一个黄口孺子。”

    “恩公谬赞,谬赞。”方兴耸了耸肩,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老胡公感慨道:“方兴小友,我观你志向不小,绝非甘居野人之卑者也!”

    方兴略一错愕,羞怯地点了点头。

    老胡公继续引导:“那敢问,你可否有何抱负?”

    “抱负?”方兴低下头,音细如蚊,“我不敢说,这话在邨中常为人取笑,连茹儿都说我是白日做梦……”

    “茹儿?”

    “唔,是……是我的好朋友。”这下,方兴把脑袋埋得更低。

    老胡公已猜到他心中藏有儿女之情,不便深究,只是道:“此洞中之你我二人,我又何苦笑你?”

    方兴定了定神,面容坚决:“我要当大将!”

    “大将?”

    “对,进周王师效力,驰骋沙场,为大周尽忠。”

    “唔……”这回,轮到老胡公陷入沉思。

    “怎么?”方兴眼神黯淡,“恩公也觉得我的抱负太过荒谬?唉,我一介野人,哪里又能进的了周王师,军中都是世家子弟,定无我立足之处。”

    “那倒未必,”老胡公若有所想,“这志向不可谓不高远,可那周王师,也未必是个好归宿。”

    方兴不解:“何以见得?”

    “你还记得国人暴动么?”老胡公顿了顿,“这场兵燹惨剧,便是拜周王师所赐吧?”

    方兴先是一愣,旋即坚定道:“士卒哗变,乃主帅无能,非王师之过也。昔日大周王师得周公旦、吕公尚统领,战无不胜,堪称王者之师,可见事在人为。”

    老胡公竟也被说动,多有感触:“有理,有理!”

    方兴眼前一亮:“这么说,我这野人也可以进周王师效命?”

    “当然,”老胡公拍着少年的肩头,“乱世出英雄,何问出身?你若有志投军,定能立下奇功,倒比那些腐朽贵族好上太多!”

    “可……”方兴稍有犹豫,“可我远处北境边陲,连个引荐之人都没有,想加入王师,又谈何容易?”

    “这倒不难,只不过……”

    “不过什么?”

    “老朽只是不知,你素来不爱习武,却为何心存从戎之念?”

    方兴慌忙解释:“练武能杀几个鬼子?邨中哨兵们孔武勇猛,还不是被赤狄斥候暗杀?我要学沙场之武,可敌千万赤狄鬼,岂不是大大快哉?”

    “有趣,有趣,”老胡公拍手大笑,“像我,像我!”

    方兴错愕,不知对方何意。

    “好小子,你这话倒是颇对老朽脾性,”老胡公给篝火添了些新材,火焰蹿得更高,几乎照亮整个溶洞,“只是,你心比这火焰还高,却要懂得张弛之道。胸怀大志固然好,可也不能贪多贪快。”

    “愿听恩公开导!”

    老胡公微微笑道:“就拿你崇敬的周天子举例,他心比天高,有志中兴大周不假,但未免太过急于求成。大周积重难返,国政、军政、财政之弊病,亦非一时一日之功可以医之。荣夷公所提专利之策,固为好策,可恰恰就如一剂猛药,又有卫巫这大火相煎,故而非但没能医好大周之顽疾,反噬其身,激出国人暴动这个更大的症候,几近病危。”

    方兴闻言,若有所思。

    老胡公继续点拨道:“这就好比你要出将入相,有志乃成事之本,却需要累月之功。若要学万人之敌,则文亦要学,武亦要练,不可偏废。此外,内须修身自省,韬养心性,外则要放眼寰宇,开拓视界。如此,才能学有所成,学有所用。”

    见方兴频频点头,老胡公知其已领悟大半,便又从身后取来长箭,在空中轻舞几下,发出微微蜂鸣。

    “识得这个么?”

    方兴摇了摇头:“今日初见,不知其名。”

    “此乃‘鸣镝’,我华夏祖先之发明。可惜后来失传,竟流落到赤狄人手中,称之为‘哨箭’。”

    “哨箭?可是为了互通军情之用?”

    “然也,赤狄以这鸣镝为号,一来为了报信,而二来,则是以之震慑人心!”

    见方兴心有余悸,老胡公笑道:“怎么?你怕赤狄鬼?”

    “怕……不,不怕。”

    老胡公又笑,再问道:“你的恐惧,更多是在于对四夷之未知。等你了解蛮夷戎狄之底细,也无须害怕。”

    方兴赶忙起身,求道:“愿闻其详。”

    老胡公微微颔首,来到方兴跟前,二人席地而坐,跟前恰好有一小块空地,老胡公便把砂石抹匀,用鸣镝在其上画了起来。

    “北狄、西戎、东夷、南蛮,合称四夷,居于四方,而华夏夹其中。上溯五帝三皇,下沿虞夏商周,历来异族环伺,亡我华夏之心不死,中原也从无百年宁日。至于这小小赤狄嘛,只是狄人一支,放之四海,又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方兴认真地看着图,怅然若失。

    老胡公在地上画三个同心圆:“故而,大周以远近亲疏划分政区,以抗强敌。内圈方圆五百里,称为王畿,归周天子直辖,西都镐京、东都洛邑皆囊括在内;中圈方圆五百里,分封数百大小诸侯,皆大周亲戚、功臣之封地;外圈亦方圆五百里,置最信赖的诸侯于边境,如齐、鲁、晋、燕、随等,此为对抗四夷的最前线。我们现居之地,便在外圈之中,此间大国乃是晋国,武王之后,其地位于华夏和北狄混杂交汇之处。”

    方兴道:“那三圈之外,便是戎狄蛮夷?”

    “好悟性!”老胡公微笑着又划出两个大圈,“第四个五百里之圈,所居者为东夷、南蛮——东夷渔猎为生,乃上古少昊后人;南蛮处湿热障毒,乃战神蚩尤余党。第五个五百里大圈,便是戎狄所在,戎在西,狄在北——此二族同诸夏血缘最远,又以放牧游猎为生,残暴野蛮,故而与大周最水火不容。”

    言罢,老胡公放下长箭,呷了口泉水。他知道方兴天资聪颖,记性犹佳,当下然虽不甚了了,想必已努力默记在心。

    方兴许久方道:“我听家父说过,大周有‘五服’制度,今日方知其堪舆所在。”

    “不错!大禹治水之后,便用五服划定疆域,经夏、商二代,一直沿用到大周,虽说简单粗暴,但也一目了然。从内到外曰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合称‘五服’,表明臣服大周,按不同等级进贡称臣之意。”

    “那这五服之内,皆是大周疆域?”

    老胡公不由惆怅,叹道:“大周开国初年,天下大治,四夷闻风归服。可如今王道衰微,政局动荡,国人暴动后四夷更不来朝,大周若再不中兴,迟早礼崩乐坏,不知还能剩得几服?”

    “啊呀!”

    方兴突然跳将起来,倒把老胡公吓得一怔。

    “何事惊慌?”

    方兴似乎想到要紧之事:“是眼前之事,我突然想起,方才彘林中恩公所射杀的两个赤狄斥候,他们意欲何为?”

    老胡公并不作答,反问道:“依你之见呢?”

    方兴拍了拍脑门:“莫非,赤狄想从彘林绕过岗哨,然后突袭赵家邨?”

    “是有此种可能,”老胡公不动声色,沉吟道,“或许有更大阴谋,也未可知。”

    他知道,对赤狄而言,灭小小赵家邨轻而易举,定非其最终目的。只不过方兴此时见识尚浅,除了赵家邨,他所经历与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更大阴谋?”方兴迟迟没回过味来。

    老胡公安抚少年道:“你倒不必忧虑,是福不是祸,邪不胜正,终归还是有法子的。”

    方兴赶忙下拜,跪而不起:“求恩公赐我良策!”

    老胡公赶紧将他搀起,苦笑道:“老朽乃彘林中一野叟,哪能有什么良策?待你明日出林,让乃父多加小心,加固邨防便是。”

    方兴还不甘心,又埋头拜倒。

    “你这是何故?”老胡公无奈,“速速请起。”

    方兴连磕三个响头:“恩人文韬武略,定是大贤隐士,方兴得蒙救命之恩,已是难报,今得高人指点胸中困惑,更是大恩。”

    “速速请起,老朽担当不起。”老胡公再三来扶。

    “我今愿拜恩人为师,侍奉左右!”

    老胡公哑然失笑,小鬼头,这番好个折腾,绕来绕去,竟是为了拜师。

    “不,老朽不收徒。”

    “不收?”方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面色呆滞。

    老胡公喟然道:“老朽自有苦衷,师徒之事,休要再提。”

    方兴见拜师一事无回旋余地,只得悻悻点头。

    “天已不早,快去歇息,明日一早老朽指点你出林。”

    说罢,老胡公捣灭柴火,到洞角找片干草垛子席地而睡,登时鼾声如雷。

    方兴无可奈何,亦觉倦意袭来,只得也就近找片平地,铺上干草树叶,和衣而卧,片刻入眠。

    一夜无话。

    次日。

    天刚蒙蒙亮,方兴一轱辘爬起,只觉粟米粥香味扑鼻,老胡公早就张罗好朝食。

    “小子,起得倒不晚嗬!”

    “恩公见笑了,晚辈不该贪睡。”方兴赶忙迎了上去。

    “喝过粟米粥,老朽就带你出林子。”

    “不敢有劳恩人,只需告知路途,晚辈自会寻路出林。”

    “彘林遍布盘陀,外人何尝走的出?倘若又遇见老彘王,恕老朽见死不救嗬!”老胡公微微一笑,盛了两碗粟米粥,同方兴面对面吃了起来。

    一碗热粥下肚,瞬间驱走春雨后的寒意。收拾罢,老胡公便带方兴出洞。

    彘林上空阳光明媚,乌云黑雾早已散去,早不见恐怖诡谲的气氛,别有一番清新景色。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老胡公突然停下脚步,一指前路,道:“老朽便送到这,往前再走两三里,便是赵家村之所在。”

    方兴循方向望去,果然便是故乡:“晚辈就此告辞!多谢昨日……”

    “行了,无须多礼,”老胡公摆了摆手,“只是他日老朽有求与你时,切莫推脱便是!”

    “小辈谨记!”方兴不禁泪目,又扑通跪倒,朝老胡公叩首再三,起身便走。

    老胡公望着少年背影,突然想起要紧之事,便喝住对方。待方兴转身,却见他脸颊挂着泪痕。

    “噗嗤”一声,老胡公笑道:“小子流甚么泪?此唐地有民歌云,‘既见君子,云何不乐,’你岂能效女儿姿态,羞也不羞?”

    方兴手忙脚乱,赶紧用衣襟抹去泪痕,道:“恩人,还有何吩咐?”

    老胡公也收敛笑容,一脸郑重:“小子,老朽有几句话问你,你好生回答!”

    “唯。”

    “你夜闯进彘林,今晨又匆匆出林,期间发生何事?”

    方兴不知老胡公为何明知故问,挠头道:“小辈被老彘王追杀,遇见恩公救命……”

    “胡言,重说!”老胡公面带怒色,“还记得昨夜初见时,所答应之事否?老朽问你,彘林里荒无人迹,何来恩公?”

    方兴恍然大悟:“是也!无有恩公!”

    “那是为何?”

    方兴思索片刻,道:“我昨夜为老彘王追赶,误入彘林。幸而死里逃生,又在树上睡过一夜,便又误打误撞出得林来。”

    “也罢,即如此说,倒也无妨,”老胡公又沉吟片刻,方挥手道,“去罢,乃父怕是已然牵挂你一夜,让他务必小心赤狄动向,切切,切切!”

    “小辈谨记。”方兴连连称是,再三作揖。

    待他再抬头时,眼前只有早雾弥漫,哪里还看得见老胡公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