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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07章 师寰 • 智取

    召公虎览罢地图,对陇右地形亦心中有数,于是连夜召集营中各将,商议进兵事宜。

    老太保问道:“大战在即,对方占据地利,人数亦是占优,不知各位有何高见?”

    说这话时,召公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师寰。师寰知道,自从自己协助老太保平定五路犯周之后,他对自己很是器重,言听计从。

    于是师寰起身道:“禀太保,战场千变万化,非庙算可以尽知。前岁西戎诸部围攻西陲数月不克,今日即便以逸待劳,又有何惧?”

    召公虎闻言,也下了决心:“师将军此言甚是,明日我军便拔营西进,直捣邽地。同西戎交手之后,便可摸清对方底细,再做计较!”

    众将拱手,作礼告退。

    次日,周王师一早便整装待发,秦仲也带着秦族将士集结。

    师寰在副车之上,回看这些秦人部队——他们大约五千余众,男女老幼夹杂其中,一副全民皆兵架势。尽管他们装备不齐、规制不整,但个个精神饱满、同仇敌忾,一团尚武精神。

    集结完毕,召公虎大旗一挥,西六师分为三部向邽地进发。其中,召公虎、兮吉甫带领二师坐镇中路,左路先锋为南仲、仲山甫,右路先锋为师寰、方兴。

    而在西陲本营,召公虎让秦仲留下一半兵力在大营镇守,由其长子秦其率领,坚守不出。秦仲则带着其余四子及两千精锐秦卒,随大军出征。

    西行不久,便到达大周的西大门,此地名曰“伏虎峪”,是一个绵延二十里的峡口。短暂驻扎后,召公虎决定将秦仲父子留下,在伏虎峪隘口埋伏把守,留作后援。一旦王师有变,则由秦族部队殿后截住追兵,掩护王师。

    对秦仲而言,相比于驰骋沙场,镇守伏虎峪纯属闲差事。他见召公虎如此安排秦人族兵,不由颇为失望,屡次向召公虎主动请缨,希望能与周王师并肩作战,却被召公虎婉拒。

    老太保劝慰道:“秦族常年与西戎征战,损失惨重,还需养精蓄锐,休养生息才是!”

    秦仲几番不允,最终召公虎答应带上其幼子秦康作向导,随同召公虎中军左右,秦仲这才作罢。

    临别时,秦仲感慨万千,执老太保之手道:“太保体恤秦人,不愿将我族人当做马前之卒,令下官感激涕零!有太保于朝,大周中兴有望矣!“

    辞别秦仲,西六师便离开险峻的陇山峡谷,沿渭水继续西行,很快,眼前出现一片由渭水泥沙冲击而成的平原,便是邽地。

    不远处,西戎诸部也早已等候多时,严阵以待。

    这边厢,召公虎下令王师三百乘战车依次排开,旌旗招展,刀枪出鞘,箭矢上弦,井然有序;那边厢,西戎战马嘶鸣,弯刀向日,数万士兵士气正盛,毫不退让。

    陇右平原开阔,沃土千里,正是战马驰骋的绝佳地形。双方旗鼓相当,遭遇战一触即发。

    临敌之前,召公虎不忘咨询师寰:“师将军,与戎狄交战,可否需要致师?”

    师寰略有犹豫,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依大周常例,礼乐征伐从天子出,所以每有作战,必是先礼后兵,作战流程拘泥于成法。

    若按这套繁琐的仪式,召公虎需要先派遣使者,前往对方阵前宣读战书;再派几个勇士驾着战车到对方阵前去搦战,耀武扬威一番,名曰“致师”。

    等到这一切准备工作完毕,再把战车、徒兵之方阵次第摆开,与敌军两阵对圆,接下来便是一阵冲锋砍杀。

    倘若今日主帅是虢公长父,他多半会照本宣科,宁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也不能坏了祖先传下来的战斗规矩。幸而,如今统帅乃是召公虎。

    老太保与戎狄交手数次,早已吸取教训——戎狄人根本不吃中原人这一套,战法随心所欲,阵型毫无章法,如果周王师再按迂腐的老黄历作战,必然凶多吉少。

    更何况,今日之对手是擅长马背作战的西戎,他们来去如风,倘若发起冲锋,即便是西六师最坚固的战车和盾阵,也损失惨重。

    兵者国之大事,岂可儿戏?

    师寰遥望敌阵,丝毫不敢大意,苦苦思索着作战策略。

    许久,才对召公虎道:“禀主帅,敌主我客,布防乃是第一要务。末将愿与南将军结阵分列中军两侧,稳守以待。”

    召公虎自无不允,于是师寰与南仲各自策动兵马,将装备盾牌与长戈之徒兵方阵部署于前,战车主阵列队在后,侧翼安排弓箭手,严阵以待。

    西戎人虽以进攻犀利著称,且历来不喜佩戴铠甲,所以对周王师的弓箭、长戈也十分忌惮,想必见周王师阵型克制己方骑兵,也按兵不动。

    一时间,双方尚未交战,便陷入僵持之中。

    可周王师长途跋涉,利于速战,烈日之下,召公虎不由略有焦躁,又催问师寰道:“师将军,如此坚持不下,可否用昔日函谷关对付伊洛之戎之计,示弱以诱敌来攻?”

    师寰这才回过神来,答道:“太保不可,今日情形与那日大不相同。”

    “何以见得?”

    “当年,伊洛之戎占据函谷要塞,贼酋有恃无恐,又见焦国国君为诱饵,故而大意失关。可如今西戎意在进攻,王师身后缺乏纵深、难以伏兵,倘若佯败,戎人骑兵机动迅速,即便中计,想必王师也困其不住。”

    召公虎闻言忧愁:“此言甚是,是孤失了计较!”随之又不甘心地问道,“那我军若是强攻,又有几成胜算?”

    师寰叹了口气:“西戎皆亡命之徒也,若是阵地战与之硬攻,胜负难料。即便大败西戎,王师也会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召公虎唉声道:“可如此僵持,西戎占尽地利,以逸待劳,岂不是迟则生变?”

    师寰顿时语塞,愁眉不展。

    这时,只听身后兮吉甫驱车前来,自称有要事通禀。

    召公虎面露疑色:“兮大夫,有何事见教?”

    兮吉甫刚把气喘匀,急急忙忙道:“不才想到一条破敌之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召公虎大喜,连忙拉上师寰,洗耳恭听。

    兮吉甫指了指身后的徒兵方阵,他们大多是此次临时从京畿征招的野人新兵,他们从未经历过战阵,经过半日行军后已然倦怠不堪。

    师寰不解,难道说,兮吉甫要用这些羸弱士卒迎战西戎?

    可当兮吉甫将他的谋划说出,师寰不由得大呼“妙计”,此时,他对眼前这文质彬彬的新同僚肃然起敬。连连感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前线,南仲迟迟不见中军下令,一边与士卒们大眼瞪小眼,一边心急如焚。

    这时突然听闻召公虎有紧急军务相召,以为是部署进攻之事,满心欢喜,赶忙驱车开赴中军大营。

    马未停稳,南仲便迫不及待请战:“太保,何时进攻?便是刀山火海,末将在所不辞!”

    召公虎抚须一笑:“南将军不忙,还未到进攻之时。”

    南仲不解:“那……太保唤末将来,是为何事?”

    召公虎郑重道:“你从军中挑选三位勇士,前往敌营致师。”

    “致师?”南仲脸上写满惊诧,“西戎不服王化,不通礼乐,派勇士过去致师,岂不是送死?”

    师寰知道他爱兵如子,宁直言顶撞主帅,也不愿白白浪费士兵生命。

    召公虎也不以为忤,递过令箭,对南仲、师寰耳语一番,随后道:“速去!”

    南仲这才欣然领命,师寰亦告辞而去。

    天已正午,秋老虎肆虐于平原杀场之上,骄阳之下,双方将士都被炙烤得大汗淋漓。

    就在南仲、师寰各自领命回军后不久,一乘战车从王师阵中冲出,朝敌营方向呼啸而去。王师其余将士不知发生何事,皆吃惊不已,目视着这乘战车上的三人——

    师寰认得,当中之勇士名曰丙良,乃是周王师中出了名的大力士,能开百石之弓,勇猛异常。丙良身边站立二人,驾车的是他的御者,手持弓箭的则是车右,也都是勇猛之士。

    只见丙良手持白旄,昂首挺胸站在车上,御者快马加鞭,驰骋到西戎军阵前。

    师寰不动声色,只听身后的将士们开始窃窃私语,都为丙良一行三人捏了一把汗。

    “太保竟然要和西戎鬼子讲礼法?!”

    好在一切不出兮吉甫所料,西戎人纵然仇视华夏、大周,但却敬重勇者,他们并没有为难致师的三名勇士。

    西戎渠帅名曰速答,头戴锦帽,身着貂裘,半身赤膊,肌肉健硕,正瞭望周营。见有不速之客竟敢不避箭矢前来搦战,大惜丙良之胆气,命令手下勿放冷箭,他要会一会对方。

    待到距渠帅速答仅二十步之遥,丙良命御者停车,他正一正盔甲,高举白旄,高声喊道:

    “奉周天子命,王师主帅、太保召公特来讨尔西戎。昔日西戎臣服大周,近年暗敢犯我天威,屡屡犯境?望贼首早日醒悟,退兵自缚、进贡称臣,否则,王师兵锋所至,片甲不留!”

    丙良气力惊人,嗓门也是出了名的大。他在敌营前的这番喝令,远远传回大周王师阵中,依然清晰可辨。

    速答手下有一副官,精通王畿官话,便将此致师之语从头到尾翻译一番。

    速答起初还面带些许微笑,闻言面露凶光,暴怒无比,亦大声吼道:“按你们华夏规矩,两军交战便是,我不斩来使,滚吧!”

    言罢,速答命弓箭手全部满弦,万箭瞄准丙良,只要一声令下,丙良一行便会被千疮百孔。

    丙良不卑不亢,冷笑了一声,收起白旄,略行军礼,转身驾车,扬长而去。待丙良退回阵中,致师之礼便告完毕。

    方才还波澜不惊的战场,突然剑拔弩张。

    召公虎见丙良不堕周王师锐气,大加嘉奖,当即下令擂鼓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