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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21章 师寰 • 壹(下)

    三通鼓罢,周王师喊起口号,声威震天动地,群情激奋,士气高昂。这时,对面的西戎人也开始呼吼起来,跳神般哇呜乱叫,手中长戈肆意挥舞。

    可任凭周王师声势如何浩大,却总不见召公虎的中军行进,两翼南仲、师寰大军亦是按兵不动。西戎渠帅速答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狠角色,他见周王师雷声大雨点小,便也强压怒火,静观其变。

    这时,只听中军鼓声大作,回声阵阵,响彻云霄。

    师寰知道,致师之后己方军心大振,正是可以用兵之时。于是手中令旗一挥,与南仲分别从两翼杀出,身后各率一百乘战车,径直冲击西戎大军的两翼。

    而与此同时,中军也开始进军,一支由野人和奴役编成的徒兵方阵出列,在兮吉甫的率领下,蜂拥朝对面涌去。

    方兴在师寰身旁,一回头看到这些徒兵,不由大叫“不好”。

    那些徒兵本应跟随在冲锋的战车后面,然而战车开得很快,尘土飞扬,徒兵已然脱节。他们竭尽全力想跟上战车速度,可因缺乏军事训练,阵型显得既松散又疲沓。

    方兴惊道:“师将军,他们如何是西戎骑兵对手?岂不是去……”

    话音未落,对面的西戎渠帅速答已然做出回应。很显然,他远远瞧见周王师竟派出如此羸弱的徒兵方阵,顿时来了精神。

    很快,西戎中军亦兵分三路,各领五百精骑杀来。戎将们催动战马,手持长戈,率领麾下骑兵摆出突刺阵型,朝王师左右两路先锋部队呼啸而来,意欲夺取战车。

    而速答看样子已然觉得胜券在握,也不等出击诸部的战况如何,便已然命全军剩余部众一道掩杀过去,直奔周王师中军的徒兵方阵而去。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眼看敌军骑兵越来越近,师寰赶忙下令调转车头,朝本营方向而去。

    方兴大惊失色:“这是要撤?”

    再看另一侧的南仲将军,也与师寰心照不宣地同时下了撤军的命令。师寰来不及解释,只是对着一头雾水的方兴投去善意的微笑。

    师寰原本担心速答见状便不敢追击,可恰恰相反,这位西戎渠帅却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都在兮吉甫的“掌控”之下。

    当然,速答的轻狡也并非盲目自信,很显然,西戎骑兵的速度远远超过王师战车。很快,几个争先恐后的戎人骑兵追上了师寰的战车方阵,他们手举长戈,呼啸而来。

    长戈本就是西戎骑兵最常用的兵刃,在马匹的冲击力下威力倍增,师寰本不以为奇。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对方的长戈绝非寻常青铜所造,其锐利程度远超师寰想象。

    一瞬间,有几乘周王师战车的御者直接被西戎骑兵搠倒车下,战车上的甲士也随即被跟上来的其他骑兵乱戈打死。

    “上盾牌,快!”

    师寰声嘶力竭地吼着,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敌军戈锋的锐利程度——

    周王师此次出征前,专门命镐京城的能工巧匠们改造过盾牌,其厚度足够抵挡寻常兵刃的穿刺,专门为抵御西戎骑兵的长戈而设。但谁曾想,西戎人的铜戈穿透性极强,这些盾牌便有如纸糊一般。

    不多时,又有数百名王师车兵或死、或伤,在锐利的西戎长戈下毫无还手之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收割走了年轻的生命。

    师寰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自从重新投军以来,他还从未遭遇过如此逆境。

    西戎人已然杀红了眼,两员戎将挺着长戈,对准师寰前胸就刺,师寰不敢怠慢,抄起木盾便档。对方没想到眼前的王师主将身手不俗,想要回抽长戈时,却已被木盾卡住。

    就在电光火石间,师寰突然想到三年前南仲和自己合战徐翎的场景——戎骑所倚仗者乃是戈头之锋锐,若将其戈柄剁断,对方手中只剩木柄,又有何惧哉?

    师寰当机立断,左手使出蛮力按住木盾,右手抄起佩剑,将这两支铜戈拦腰砍断,戈头落入战车之中,局势瞬间反转。

    失去武器的两位西戎骑兵大惊失色,师寰一声呼喝,身边车右便端起长矛,将两个敌人刺落马下。

    师寰大喜,连忙传令左右:“看好了!就这么对付戎贼!”

    此法果然奏效,不多时,西戎骑兵纷纷被如此缴械,丧生于车前。而他们身后,大片接踵而至的骑兵见状不妙,却收不住冲锋的势头,自相踩踏者甚众。一时间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速答远远瞧见,大呼不妙,但为时已晚。

    师寰虽见此计得手,但己方战车也大多在和西戎马匹的硬碰硬中受损,他不敢恋战,赶紧下令全速撤退。这种雕虫小技用罢便要见好就收,待戎骑重整队伍再次冲锋,定然难以抵挡。

    由于这一耽搁,战场上已是黄沙漫天,遮天蔽日,难辨东西。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西戎大军,此时不得不暂停进攻,等待渠帅速答的下一步命令。

    待到尘埃落定,出现在西戎人面前的,赫然是兮吉甫率领的数千野人徒兵方阵,这些新兵们吃了一嘴的风沙,在西戎骑兵的射程范围内瑟瑟发抖。

    西戎人本就擅长骑射,面对现成的活靶更是游刃有余。他们虽然刚吃过周王师车兵的大亏,但面对眼前这片“肥肉”,如何能忍住屠戮?

    一阵箭雨过后,野人徒兵反正毫无悬念地开始撤退,一时间,数十个跑得慢的倒霉徒兵已被射杀在地。

    “追!”速答不愿放弃这个报仇的机会。

    西戎先锋又一次开始冲刺,为首的两位戎将正盘算着如何宰割这个徒兵方阵时,却看到地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暗器,方知中计。

    “蒺藜!蒺藜!”一戎将大惊失色。

    然而骑兵马快,等看见危险,已是躲避不及。

    彼时战马是稀缺资源,且骑手并未装备马具,除了西戎、赤狄这类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外,骑乘作战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西戎人的战马并未装配蹄铁,马脚被蒺藜扎中,顿时吃疼受惊。

    在起此彼伏的战马嘶吼和骑士哀嚎声中,骑兵队倒下大半,纵然蒺藜并没能对战马与骑士造成致命伤害,但这一停一乱,丧失了追击的绝佳时机。

    此时,南仲、师寰突然下令全体战车回击,一阵箭雨从天而降。

    骑兵队本是极难中箭的移动靶,而今乱作一团,卒难逃脱,反而为了周王师的弓箭训练场,射死、踩死者甚众,负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眼看大势已去,骑兵队中却窜出一百余骑来,在那二位戎将的率领下冲出重围,绕过周王师战车阵,朝着王师大营冲来,眼看就要杀到召公虎跟前。

    师寰吓了一跳,他听闻渠帅速答残忍好杀,这些戎兵想必知道败兵回营也难逃一死,索性来次玉碎攻击。眼看野人徒兵方阵抵挡不住区区百骑戎兵,师寰无奈,只得亲自驱车回援。

    “布防!围成圈子,背靠背!”师寰朝着徒兵大吼道。

    徒兵们正失魂落魄,此时见救星降临,迅速抖擞精神,抄起兵器照做。三人一伙、五人一群,背靠背站着,一致把长矛对外,组成一个个防御圈。

    此乃师寰出征前精心操练的征伐,专门针对戎人骑兵设计。防御圈很快越结越大,数十、数百名徒兵缔结成团,那百余名戎人骑兵一时难以冲锋,只能回头另寻目标。

    另一侧的南仲审时度势,也赶紧命令本部战车依次排开,里三层外三层,把这支骑兵百人队团团围住。

    王师战车的战斗力绝非徒兵可比,装备精良、作战有素,很快就有一半西戎骑兵被围剿击杀,仅剩下数十名西戎骑兵困兽犹斗。

    面对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西戎骑兵的战马反而成了累赘,只得弃马同周王师肉搏。他们身长力大,又有锐利铜戈在手,竟可以一敌五而不落下风。

    然而,西戎猛士再强悍,终归寡不敌众。两员戎将见大势已去,便仰天长啸,调转长戈,自尽身亡。

    而战场的另一头,西戎渠帅速答见骑兵先锋队初战失利,也无心恋战,灰溜溜收兵回营。

    半日厮杀总算停息,血流成河,残阳如血。

    师寰、南仲、兮吉甫各自清点己方伤亡人数,由于战术奏效,甲士死伤者不到百人,但徒兵伤亡就惨重不少,仅此一战,死者五百余人,伤者过千。

    听闻这数字,召公虎默然不语。

    好在此战斩首五百,缴获铜戈二百、西戎战马数十匹,收获也算不小。

    收拾停当,召公虎下令鸣金收兵,回西陲歇息,秦仲父子早已设宴,为众将帅接风洗尘。

    回到帐中,召公虎先给兮吉甫记上首功:“兮大夫初临战阵,略施小计便告大捷,颇有缴获。”

    兮吉甫起身行礼,连称侥幸,道:“西戎强悍,若正面交锋,必然损失惨重。敌人所倚仗者,一为其勇,二为其马,三为兵刃。勇则骄之,诱之轻进;擅长骑乘,便障其速;只是这兵刃锐利……着实头疼。”

    师寰与南仲相视一眼,此役过后,二人对兮吉甫的印象大为改观。

    此前,人们将兮吉甫、仲山甫与自己并称为“布衣五大夫”,师寰还颇为不平,这二人虽有经世之才,但并未在沙场上立得寸土之功,比方兴尚且不如,岂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但今日此役战罢,师寰没想到兮吉甫竟然智谋甚广,通晓兵法。更难得可贵的是,他立功却不倨傲,实是难得,不由亲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