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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08章 兮吉甫 • 谋局

    兮吉甫首战献奇计,给西戎渠帅速答来了个下马威,也昂扬了周王室和秦人们的士气。

    但相比于营中将士们的欢欣鼓舞,他却丝毫不以这场小胜为喜,反而忧心忡忡。

    召公虎也执相同观点:“西戎此役虽败,但只是伤及皮毛而已。我军不可掉以轻心,往后还有大仗要打,诸将务必再接再厉!”

    言罢,召公虎只留下布衣五大夫和秦仲于帐内,其余众将领命前去部署不提。

    很显然,老太保并不满足于眼前小胜,他亟需知己知彼,对下一阶段作战提早部署。

    于是小心翼翼问秦仲道:“秦大夫,今日西戎渠帅所率精骑好生精锐,只不知如此劲旅,西戎尚有几何?”

    秦仲道:“据犬子秦康所见,今日之西戎骑兵皆是渠帅速答亲兵,归属于邽戎部落。而西戎人口超万户者有四,依次是邽戎、冀戎、狄戎、䝠戎,有如今日之骑兵者,少说还有五千。”

    召公虎闻言怅然,眉头紧蹙:“今日仅是邽戎之战力,王师就胜得侥幸。要想聚歼西戎四部之敌,任重道远也。”

    秦仲又道:“依下官愚见,王师今日虽突袭得手,打得贼酋速答措手不及,但他必不甘心。想必此时正召集其他几部骑兵,已在赶来会战之途中。”

    召公虎微微点头,又问道:“敢问秦大夫,欲退西戎诸部之进犯,有何高见?”

    秦仲昂首挺胸道:“高见愧不敢言当,只是平日里西戎来袭,我秦人皆是以命博之。此次速答起西戎全族之兵来攻,誓灭秦族而还,所幸王师来援,否则这数千老秦人的性命,便要断送在秦仲手中也!”

    别看秦仲铁血铮铮八尺男儿,说及于此,满是悲壮之情。

    召公虎黯然,把手搭在秦仲肩上:“秦大夫莫要神伤!秦族乃是大周子民,有孤在此,绝不会让秦人先烈鲜血白流。同西戎一战,不仅要打,还非胜不可!”

    秦仲闻言,双眸放光,精神大振。

    召公虎转身朝卫兵打了个手势,便有几人抬上一个竹筐,倒出上百个青铜长戈的戈头,倒满一地。

    兮吉甫认得,这是今日周王师从西戎骑兵手中缴获的兵刃,其锋锐异常,令人胆寒。南仲、师寰也都对此颇为后怕,啧啧称奇。

    召公虎问秦仲道:“秦大夫,此等兵刃,可曾见过否?”

    秦仲捡起一柄戈头,在手中把玩片刻,连连摇头:“未曾见过,这都是今日缴获的西戎装备?”

    召公虎微微叹了一口气:“敢问原先秦族与西戎对战时,对方都用得何种兵刃?”

    秦仲奇道:“西戎诸部历来擅长使用棍棒,因此虽膂力惊人,却杀伤力不足。可是……”

    召公虎道:“但说无妨。”

    秦仲将青铜戈对着火光端详了许久:“西戎人素来不务农耕,哪里能掌握此等冶金之术?更别说是这等锐利兵刃,此前他们手中使用的青铜兵器,大多来自于掠夺,未曾见过这等好武器。”

    召公虎喟然:“昔日使棍棒之西戎已难抵挡,如今装备青铜长戈,战力更不可小觑。”

    兮吉甫见召公虎和秦仲面带愁容,沉默不语,便也俯身捡来一柄铜戈,在手头摩挲一番,疑道:“此铜戈来路蹊跷!”

    召公虎忙道:“有何异处?”

    兮吉甫道:“诸位请看,此物硬度炉火纯青,开刃处亦锋利异常,必是出自一流工匠之手。”

    众将闻言皆震恐,纷纷传看。

    到了南仲处,他取出了自己祖上相传的佩剑,对这铜戈的锋刃蓄力一斩。

    只见火星四溅,南仲之剑居然一挥两段,叮当坠地。而再看那铜戈,却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并无大碍。

    众人皆未见过如此利刃,目瞪口呆。

    兮吉甫心知,南仲这把佩剑传自先祖南宫适,斩下敌首无数。放眼周王师之中,已属一等一的兵刃,而面对眼前这不起眼的铜戈,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召公虎转身问南仲、师寰道:“二位将军,今日西戎装备此铜戈者,可知数量几何?”

    师寰盘算片刻,答道:“今日西戎前锋约千余人众,几乎都是装备如此铜戈,其余诸部,怕是也不在少数。”

    召公虎面沉似水,半晌不言。

    兮吉甫环视众人,见唯独仲山甫毫无动静,便开口问道:“仲山兄,你身为司市,见多识广,可知这铜戈来历?”

    仲山甫近视严重,要凑到很近才看得清铜戈的构造,许久道:“倒是未知此物来历,但遍观镐京城市集,以及武库所见之铜兵,怕是无有如此坚硬者。”

    兮吉甫又问:“如此说来,这铜戈所用,绝非寻常之铜?”

    仲山甫道:“正是,要锻造如此硬度之戈,非铜矿所能为之。”

    召公虎插问道:“不是金铜,那会是什么?”

    仲山甫挠了挠头:“仲山出仕之前,曾听闻西域有一奇特炼器之术,所用之矿僵硬无比,其名为‘铁’,不知是否此物……”

    兮吉甫摇了摇头:“兮某生于蜀地,蜀中亦有铁矿,其坚韧虽远过于铜,但杂质众多,锻造成器后极易折断,故弃而不用。依我之见,此戈倒并非铁器之属。”

    仲山甫沉吟道:“若是将铁矿与铜矿混合而锻?”

    兮吉甫道:“那也须反复淬火锻造,并辅以炭、锡之物,用数倍于炼铜之高温,方可融而为水,而天下之大,又有何物可以承装此种融水?何况,此铜戈之开刃处之刀锋,显然不是磨砺可得,定有特殊工艺。”

    兮吉甫见识广博,对锻造之术亦多有涉猎。

    召公虎犹不甘心:“大周顶尖工匠皆聚于镐京,却为何锻造不出如此铜戈?”

    仲山甫耸了耸肩,道:“镐京的工匠技艺精湛不假,但其历来皆以锻造礼器为主,以厚重、精巧为能。若要锻造如此锋锐兵刃,怕是难有其匹。”

    饶是见多识广如兮吉甫、仲山甫者,再找不到任何头绪,不知其出处。而勇猛如南仲、师寰等百战名将,想到西戎对手竟有如此犀利的兵刃,也是一筹莫展。

    兮吉甫道:“适才如秦大夫所言,此前西戎人所用兵刃大多老旧,以至于以棍棒为主。可为何此次进犯,突然装备上如此利器?”

    秦仲摇了摇头,怅然不知。

    兮吉甫自言自语道:“若购置此种兵刃,以装备数百先锋士兵,按此地物价,西戎人怕是得用不少牛羊来换吧?”

    仲山甫苦笑道:“兮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以牛羊换之,即便把西戎祖孙三代之牛羊财产全部折算,也换不到一半。”

    兮吉甫咋舌:“需要如此耗费?”

    仲山甫道:“兮兄,你别看这铜戈其貌不扬,所用之矿必属上品,且至少需数十次锻造,其间耗损与废弃之铜水,恐需十倍之多。再算上宗师级工匠之心力与耗时,确实不菲。”

    一旁的召公虎听得心焦,问道:“如此说,既然这些兵器绝西戎人无法用财物换取,那又是何以得之?”

    仲山甫道:“要么是受人馈赠,要么便是用更重要的东西与人交换。”

    兮吉甫道:“兮某担心,有如此财力、筹集锻造如此数量的精锐铜戈,不会是任何一个诸侯国或者部落联盟所能承担。”

    仲山甫若有所思:“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商盟!”二人异口同声。

    召公虎愕然,只觉头晕气闷,起身踱了几步,甩手把铜戈狠狠地扎在了几案之上,入木三分。

    气顺之后,老太保对着秦仲,并布衣五大夫道:“诸位,兮大夫说得甚是,早听闻巫教死灰复燃、商盟蠢蠢欲动,这些前朝余孽亡我大周之心未死。若真是商盟在西戎背后为虎作伥,此战可不好应付,还需多加小心。”

    南仲起身道:“太保,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西戎不就是有强兵利器吗,我大周威武之师,有何惧哉?”

    师寰也站起身来附和:“是也,西六师今非昔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定为太保分忧!”

    “甚善,”召公虎精神振作,“今日王师乃是获胜之师,何必愁眉苦脸!”

    兮吉甫也释怀而喜:“太保此言甚是,今日我军缴获铜戈亦不在少数,连夜稍加改造,明日亦可以其人之道还之,让西戎也尝尝这利刃的滋味!”

    召公虎下定决心,当即下令嘉奖今日致师的丙良一行,选出杀敌有功者百余名,将今日缴获的西戎铜戈交到他们手中,以资鼓励。

    好马配好鞍,好戈赠好汉,这些周王师精锐之士得到利器,如何不感激涕零,纷纷愿以死相报。

    紧接着,老太保又命师寰、南仲整顿兵马,准备次日一早,再发兵出伏虎峪,与赶来汇合的其他西戎诸部再度一较高下。

    二将本就求战心切,各欣然领命而去。

    夜已深,召公虎又简单对仲山甫与方兴吩咐罢差事,只留下兮吉甫一人继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