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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好戏开场

    黄思梅一心盘算新茶楼和票友会,满脑子都是琼剧的传承,张沈年时不时给她献谋献策,同时还在为新楼盘的预售做准备工作。

    虽然有了前期楼栋的“精装修”预售经验,但是整盘销售、再加上高端楼盘的定位,还是让张沈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个原因,用他的玩笑话说,他就像是笑话中那个“当了皇后每天吃烙饼、一天三顿每顿吃两张”的农妇一样,没有享受过“高端”的生活,不知道所谓的“高端”是否能符合受众的需求。

    另一个原因,楼盘预售的资金,除了银行还贷后,张沈年还希望能够给王云飞一些支持,帮助他渡过难关,所以,成败变得至关重要。

    楼盘预售的大厅装修,张沈年亲自把关,从门关出开始,就力求做到温馨而舒适,整个楼盘的景观也专门做了精心设计,让前来看房的客户,提前能感受到楼盘的“宜家”、“安全”和“舒适”。

    因为张沈年的这些用心设计,整个楼盘成了海岛一枝独秀的存在。

    新楼盘预售后,售楼部前来看房的人络绎不绝,订房的人也一天天在增加。

    对住户来说,精装修和其他毛坯房相比,免去了左邻右舍天天装修震天响的烦恼,同时拎包入住的理念也让人眼前一亮。更重要的是房价,基本和其他同期楼盘持平。

    所以,楼盘预售现场,竟意外火爆,还有不少购房的人,因为这个“精装修”的概念,推荐了自己的亲朋好友前来买房。

    不用广告,直接就做了一波老带新的营销。

    张沈年看着售楼现场人来人往,看着墙上一张张被撕下来的房号,有一种怅然的不真实感。拉着司机刘洪强,他咽了咽口水:“小刘呀,我怎么总感觉这就像一场梦一样?”

    当年房地产起起落落,他欠银行三十万那一次,张沈年真的有过轻生的念想:一步一步地朝着大海深处淌,脑袋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了百了。

    结果,因为会游泳,在海水没过脑袋之后,他那该死的本能被激发出来,一个猛子,直接重新游上了岸。

    躺在沙滩上喘着粗气,张沈年意识渐渐回笼:老子死都不怕,或则又有什么好怕的?

    也就是哪个时候起,张沈年的胆子肥了不少,为他后续出海、从商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只不过,这一段,他从未对外人讲。

    当然,内人更不敢讲,怕黄思梅担惊受怕。

    有时候,人就是一念之差,就会走上不同的道路。

    如果当年知道,自己如今腰缠万贯,他才不会把那三十万放心上。

    不过,当年他是打死都想不到,自己能有如今的成就。

    刘洪强憨厚地笑了笑:“张总吉人天相!您和思梅姐都是个好的,不忘帮助我们俄贤村的人!如今村里的黎锦织娘越来越多,跟着一起种果树的也越来越多,比周边村落都更生机勃勃,这全是您和思梅姐的功劳……”

    张沈年听他说了足足一箩筐的好话,哈哈大笑:“被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自己是菩萨在世了!”

    刘洪强一脸的严肃和虔诚:“在我们俄贤村村民心中,您和太太可不就是我们的再世菩萨?!就说前几年,没种果树前,家家户户逢年过节,白刀肉买一条都肉疼,如今只要是跟着东方琼剧团的,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和老婆都没文化,但是心中一直是感恩的……”

    张沈年听罢,心中也感慨万千,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后,他和黄思梅的确琢磨着,如何帮扶俄贤岭。

    别的不说,就那条崭新平坦的柏油路,东方市独一条,隔壁村如今要从市里回村里,都得各种颠簸一个多小时,只有俄贤村,大路宽敞平坦,人人称赞。

    至于织娘们,通过黎锦,如今不但销向海外,国内市场也逐渐打开,洋浦工厂开了之后,他们一边做纯手工的精品衣裳,一边还给工厂做花样打板。

    之前无人问津的黎锦,如今成了村里姑娘们的首选工种;黄思梅带领大伙儿开荒种地,那更是季季火爆供不应求,用黄东华的话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张沈年还厉害。

    张沈年这些年,通过海运、工厂和房地产赚了钱,也在反哺俄贤村,设立了不少帮扶基金。

    要说起来,他们夫妻两人,的确对俄贤村问心无愧。

    不过,做为村里的一员,张沈年知道,这都是自己的责任所在。

    *

    一九九九年,小满。

    在张沈年的帮助下,王云飞顺利渡过难关,并且迎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

    满月酒,王云飞摆了三天流水席。

    第三天,流水席觥筹交错期间,林子柔来了。

    进屋后,她径直走向了小舞台,拿起了麦克风:“为给王总儿子满月助兴,我今天入乡随俗,为大家来一段琼剧表演。唱得不好的话,请大家多多包涵!”

    张沈年心里一个咯噔:完了!王云飞这个二愣子,怎么这时候请了她来?

    王云飞的生意伙伴都知道,林子柔无法再生育。满月酒,请不能生育的前妻来贺喜,杀人诛心啊!

    张沈年急得四处张望,寻找王云飞的身影——必须得让王云飞把人先请走,否则,今天这满月酒,可就热闹了。

    还没等张沈年找到王云飞,刘欣如笑吟吟地抱着儿子,也走上了小舞台:“子柔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我替我们家乖儿子,先谢过您了!”

    蹙眉,黄思梅看着台上,有些不快:“子柔姐跟着云飞哥,可是吃尽了苦头:最早在三亚住油纸木屋,冬冷夏热每一晚睡过好觉;创业起步阶段,子柔姐每天凌晨四点,去海港挑鱼到市场叫卖,嗓子叫成咽炎成年要喝中药;去年,云飞哥投资房产失败,是她拿出全部积蓄帮他渡过难关……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云飞哥这么做,可不就是让刘欣如在羞辱子柔姐?太过分了。”

    蒙华香冷哼了一声:“现在人生活水平是好了,但思想层面却也崩坏了。正如小平同志说的‘窗户大门一打开,春风进来,苍蝇蚊虫也会跟着进来’,我呀,一直对王总这个新媳妇,喜欢不起来。”

    张沈年点头深以为然:“这两年在洋浦开厂的这些兄弟,都这样。好像不养个二奶、三奶,就凸显不了自己能耐,活脱脱的陈世美!不过你放心,咱们唱琼剧的,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这么多年,你陪咱阿姐守着东方琼剧团、带着娃,我要也做负心汉,天打雷劈!”

    冷哼一声,黄思梅挑眉:“不用老天惩罚你,我就先把剪子把你那玩意儿给剪了!”

    张沈年讪笑连连,摸着鼻子不敢搭腔,要说起来,他也曾欠过“情债”。

    前几年,随着他跑南闯北,生意越做越大,他性格和缓,笑容常挂脸上,用王云飞的话说“儒雅又潇洒”,吸引了不少姑娘。其中,要数洋浦首富千金林瑞媛最大胆。

    林家在洋浦生意做得最大,王云飞初来乍到时,全靠林总提携,后来张沈年开创海运航线,林总也帮了不少忙。

    林瑞媛毫不避讳对张沈年的喜欢,见他一次表白一次。张沈年一次又一次地重申,自己已有妻儿。不料林瑞媛直言不介意她二婚,逼急了直接说给张沈年当小妾也行。

    正因如此,张沈年逃也似的接连出海,惹不起躲得起。

    林瑞媛四处围堵拦截,恨不得直接插上翅膀去海上把张沈年捞回来。

    好在王云飞从中帮忙,又为林瑞媛牵线搭桥,介绍了一个合作的青年才俊,才算完结了这个故事。

    王云飞私底下,还常常拿这事,打趣张沈年。

    不过,张沈年可是特别交代过,这事儿,一个字都不能传到黄思梅耳中。哪怕最后是不了了之,他也不想给妻子添堵。

    黄思梅在家里守着母亲的琼剧梦想,上有老下有小,天天操劳,他已经心有愧疚,不能再让他为自己的“桃花债”烦恼。

    王云飞笑张沈年是管严,张沈年却常说:“怕老婆,发大财!”

    在海岛,传统文化影响下,多数人重男轻女,男人也有着更高的“自尊心”,像张沈年这样的,实属罕见。

    也正因为他一身正气,所以王云飞和他合作,分外放心。

    这是题外话。

    张沈年和黄思梅闲话间,台上的林子柔已经让奏乐老师准备好,准备开嗓。

    在海岛,很多地方都有“搭戏台作乐”的风俗:遇到红白事,请剧团来唱戏,红事喜上加喜;白事趋吉避祸。

    王云飞为了庆祝儿子满月,也做了完全的准备。

    琼剧团的乐队和演员都齐齐在场。林子柔和乐队老师简单沟通后,二胡的旋律起了调。

    “脸皮厚厚不怕耻,侬来闹婚因离婚。侬有一段盖世文,爱情被黄金并吞。我奴家,在学校鬃毛不拂,交合这个黄志钧,学生贼,假斯文,诳诱我口甜舌滑,订约百年乾配坤。到后来,督办办酒结五伦,哥嫂诺声我不允,与哥嫂,三击掌把家门出,争点气答人情恩。

    到头来,吃三顿饭静忍饿,几多时顿断火熏。我女家,忍饿忍冷愿受屈,愿只愿,夫妻甜头笑脸春,难为我,缝夫衣愿剪妻裙,赶针线日夜不分。我以为,装整老公得斯文,让人赞,乜命新娘嫁这郎君,谁料到,货早已让人搬过船,我躺舱内不知闷,贼冤家,反良物,回家来无风起云,硬写离书两处分。

    请看我,过心否,乞吃街头街尾蹲。东家女,储姑娘,骗人老公你会骗,不怕积恶子与孙。我看透,你把黄金贴反骨,金钱夫妻合不稳,钱花完,年过旬,黄金交情黄金脱,反得我也反得你,我莲珍,不但此生受冤屈,可怜死去还做冤魂,金钱万能真可怕,回头嘱黄郎一声,我真爱情愿自杀,你假爱情得好命。”

    这是《爱情黄金》里的《我来闹婚因离婚》唱段。

    虽然和王云飞、林子柔的故事有些出入,但是现场和夫妻两人有过交集的宾客,都知道林子柔和王云飞艰难创业的岁月,代入其中,难免就怀疑,林子柔在故意内涵,刘欣如是为了钱才嫁给王云飞。

    毕竟,林子柔跟王云飞是患难夫妻,而刘欣如可以说是坐享其成。

    刘欣如不气不恼,拿起另一只麦克风:“既然姐姐这么有雅兴,我也来一段。热闹热闹。”

    奏乐老师无奈地听从吩咐,又起了调。

    “送药哭返心颤抖,仰望明月泪双流。见人参,往事历历难回首,阵阵伤楚泛心舟。这参中,含着我心倾情柔,多少梦境里头留。相公喂,自从那日将你救,憧憬时时心中游,你聪明老实才学优,历尽磨难志赳赳。

    你刚才,欲拜明月交鸾俦,金兰我,口虽推诿心早求,谁料想,你竟是,落尘太子露底细。金兰我,千般欢喜万种愁。为你喜,从此飞腾出苦海,金殿称孤牧九州;为己愁,贵贱悬殊难同流,草鸡凤凰怎同巢?

    为什么,蝶欲采花花自守?为什么,琼瑶相投木瓜留?为什么,两月聚首羞吐爱?为什么,身欲远离心忧愁?野菊喂,哪个定你开晚秋,为何不把春光收?人参还在他已去,我是怨是悲是愁是恨,麻丝一团越理越乱。

    她那里,悲悲凄凄珠泪滚,我这里,惨惨切切泪暗吞。她说是,青梅竹马有缘份,我也是,患难之交共誓盟。情爱虽以无价论,聚散却不遂人心,我乃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女,难抵豪门的侵吞。罢罢罢,且将这,一腔炽情强自控,但愿他,从此荣华直上青云。”

    这是《太之情归乞丐女》的经典唱段,刘欣如更像是在控诉,林子柔和王云飞藕断丝连,坏人姻缘。到底是谁做了谁的三?又是谁三了对方?

    这,就热闹了。

    林子柔一身黑白波点连衣裙,头上还带了一圈港台流行的黑纱,妆容精致,红唇烈烈,和脚下鲜红色的高跟鞋遥相呼应,浓浓的港台风装扮,时尚而有气场。

    她就站在台上,笑吟吟地看着刘欣如,低头凑到立麦前:“原来,刘小姐今日请我来,是为了秀夫妻恩爱?对不起,我不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再从垃圾箱里翻回去。”

    刘欣如一身喜庆的红色及膝旗袍,脚蹬好几厘米的高跟鞋,头上盘着光洁的发髻,雍容华丽,气场不输林子柔。

    站在林子柔的对面,刘欣如怒瞪着她,一身怒气完全掩饰不住。冷笑一声,她微微俯身,把麦克风驾到立麦架子上:“我很好奇,林总三不五时地邀约我老公,又是所为何事?今日请林总参加我儿满月酒,不过是想和林总分享这份为人母亲的喜悦之情。如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