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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些一眼万年很奇怪

    “不是?阁下串我这门上瘾了是吗?”墨恒端起泡好的龙井,看着站在轩云肆门口的诺寒,眼皮有些气的打颤。“嘿嘿,这不是感谢您给我找了好工作吗?”“那阁主挑中你了?”墨恒稍显惊讶,不过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今儿刚结束,这下午来看看你,不成想老板先泡了一壶好茶,哈哈..”诺寒眼睛盯着那茶壶和杯子,殷切无比。墨恒是个聪明人。叹口气,拿过来倒上半杯递给诺寒:“喝吧,这天快入冬了,暖暖身子。”

    “呼啊,实在好茶。”诺寒放下喝干的茶杯,哈一口气搓了搓手,眼睛又瞟一瞟那些陈列的古玩。“上一回我不知情,这一回阁下又来我这轩云肆做什么?总不能是来偷抢个玩意儿带回去吧?”“别别,我看着玩,哈哈。只是老板,实不相瞒啊,我这是初来乍到这地方,身上呢?那是快分文不剩了,来这地方第一步就是讨口饭吃!您猜怎么着,这正好我昨天遇到了您,您呢又给我找了这么个好工作,那您是不是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得得得,打住,我说了能被那周侃儿挑中是你自家本事,别套近乎了啊。”“其实,我也就是想认识认识您,嘿嘿。”诺寒环顾一下四周,尽管轩云肆的陈设架子都很干净,但细看还是有人迹罕至的感觉。

    “老板,我看你这儿古玩生意不好做,到时候我在那说书,正好也给您宣传宣传,你看怎么样?”墨恒手一托下唇,想了想自来这镇子后有多“生意兴隆。”

    “也好,阁下叫什么名字?”墨恒眼神庄重,行拱手礼面向他。“诺寒,寒冷的寒。”诺寒亦庄重还礼。

    “在下墨恒,恒久的恒。”“哦哦!那以后我是不是能称呼您一声墨老板?”“...随你吧,既然咱们打了照面,别老您啊您的,交朋友就真心些。”“哈哈,瞧我这习惯,以前在天津卫说书,甭管男女老少,咱都是一句您盖过去。我改。”诺寒憨笑着摸着后脑勺。墨恒看了看诺寒,眼神也由庄重变得高兴,最终也慢慢地大笑出来。

    诺寒又接过茶壶,自倒上半杯上好龙井。“诺寒,你说你之前在天津卫待过,那可曾知道津门第一这个名号?”“知道啊。”一口龙井下肚,诺寒神色淡然,仿佛一下子没了兴致。“我不曾去过天津卫,只是听说那儿着实是个有趣地方。评书口技人更是遍地走,茶馆林立,哪哪都是故事。若在津门闯点名堂出来,要不了三天,全津门的人都得知道了你的名号咯。”“也没那么夸张,我就是天津卫人氏,倒也见过不少老师傅一辈子都是无名之辈。各行各业都是如此,不过行业顶头有点说法。津门人喜欢把一行绝活儿跟人姓氏搭起来,比如吧。一走马车的,但是马车走的倍好,四平八稳还又快又准。全津门大小地方都跟他身上长出来似的,那记得叫一个清清楚楚,这师傅姓李,那大伙就叫他马车李。跟外号又不一样。有些人坐他车,嘴一张就知道在什么地方停,什么地方走。称呼他活地图;有些人呢,上马车指了地儿就倒头,这还没睡进去,人就已经到了门口了,称呼他孙猴子——跑的最快。外号是外号,各人喜欢随便怎么叫,但马车李,这就几乎是津门人的规矩了,撼动不得。”

    “嚯?这还有这么大学问讲究?有趣。我先前走过姑苏和长安地界,那儿民俗也别有一番风味,冬至如过年般热闹,庙会倒也好看,只是吴侬软语...”墨恒捂着脸沉默一会儿。“唉,比南越的官话还难懂。”

    “长安都城如何?我倒是不曾走过那儿。”“长安最重年味,腊八食五豆,吃粥面,除夕除了桃符剪纸对联,还有春幡。上元节,也就是元宵,不少习俗也是长安流传。演百戏,迎紫姑,祭蚕神。在那过年着实是有趣的。”“墨老板果真学识渊博。”“哈,客套话多免了吧,各有行路知州郡,这民俗民生,说来不过是喜闻乐见的乐子。只是这颐安镇子,哪哪不挨着,也算尴尬。”“说不准哪天皇帝老儿看这一小块地方前后不挨着,一高兴给咱并到豫州里头去,哈哈。”“那可不是。”墨恒手一摊,神色无奈。“就隔着几十里路的地方,人家有狮舞,有少林寺,有古都洛阳。把咱并起来,逢年过节也能凑凑热闹不是?”

    说起来,今朝年岁圣上立国号为“炎汉”,定国都仍为长安,沿前唐王朝旧制,外邦称“汉”或是“大汉”

    定九州,划四海,民生安居乐业,四海河清海晏。

    “得,聊到现在,我这一口午饭没吃上,瞧我这记性,哈哈,我打算去百味楼吃酒去,墨老板可吃过了?”墨恒眼神复杂,回头看看冷清的轩云肆。说起来,来这地方后也没买个正经房子住下,早晚睡在店里头。一年四季实在冷清落寞。

    “没吃呢。”墨恒站起身,将剩下残茶倒出,一饮而尽。“好嘞,那咱一块吃顿酒去?”诺寒眼神殷切,但又不慌不忙,像是安坐岸边溪钓的老翁,眼下就是快钓出这个一身风雅气却没什么人情味的大鱼的紧要时候。

    “....行吧。”墨恒半推半就,待收拾好了茶具,锁好了门,二人就奔着百味楼去了。

    “说起来,昨天你怎么过的夜?既然是初来乍到,应该是找家客栈酒楼歇脚了吧。”墨恒偏头看看诺寒:一层厚厚的黑眼圈表明了他很长时间都没睡好过了。“呃,就周侃儿,我搁他那打听到了一个空房子,昨晚路边拔了些草铺了个草席睡的。”“......这,这是真草席啊。高低去西街买点家具啊。”“没钱了嘛这不是,昨天才找的工作,今天才走马上任。”“你睡的习惯?我看你快跟熊猫似的了。”

    “有草席就不错了哈哈哈,这个就不得不说......”诺寒缓缓道来自己和妹妹这一个月来风餐露宿的经历。墨恒听到频频咂舌,真得感慨这兄妹俩身子骨硬朗。

    “哎呀,到地方了。”两人站在百味楼前。即使是清晨,百味楼也早就人声鼎沸,好像这地儿从来就是热闹着的。“说起来,我昨天刚到这儿,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吃的,这家老板娘够意思,做生意轻利重情义,活该发财。”“我倒是也有耳闻,这百味楼的老板娘.....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诺寒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就是问问这些老客人也能知道。而且看这店天天满堂而坐,不难看得出来。”“怪了,怪了,我在此地待了已有一阵时日,不曾想你这初来乍到的比我还熟络这地方人物,实在惭愧。”

    诺寒大笑。“嘿,你也不想想,成天窝在你那个没生意的古玩店,你能认识谁?”推开大门,扑面而来食物的香气混杂着火炉焙烧的热气。渐渐入冬的日子,这一阵热气实在叫人暖和舒服。

    “啧,我就知道,又几乎没座儿了。”诺寒扫视一周,见缝插针般逮到了中间一个空座位,只是座上没有泡热茶。兴许是这个缘由而没人坐:毕竟大冷天出门来此,先上一碗热茶是很必要的。

    两人对坐下,诺寒回过头看看,想找找李庭义在哪。不曾想这一回掌柜的台子里有个人了:那人身穿鸦青色大袍,黑发黑瞳,眉目和善,手中正捧起一本账本对账目。

    “咦?”诺寒回想昨天来时,这人可不在百味楼里面,而今突然出现,又在掌柜台子里,那只能是玉聆弦说的那个“代理掌柜”了。只是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打好关系也算今日一举两得。诺寒扶腮忖度着,这边墨恒倒先不顾那么多:来酒楼饭馆,当然是先吃饭为主。“小二。”平淡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般淹于吆喝声中。“啧,实在太聒噪了,这些人吃酒便吃酒,还要吆喝划拳,真是莫名其妙。”“这就是墨老板你太久不入市井了。”诺寒指头晃一下墨恒。“墨老板,老是窝在店里可不好,你如高居台上,断了人气儿。下来吹吹风,对你有好处。”墨恒四顾看看这些聒噪的家伙们若有所思。

    “李兄!李庭义!”诺寒沉稳朗亮的声音穿透过人声,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一身粗布大褂配厚重棉裤,头顶包着黑色的头巾。许是天气冷了,比昨天就变了一个样。

    “来了!”李庭义快步赶到二人身边,扫一眼诺寒,神色变得高兴起来:“你是昨天那位来吃酒的兄弟?”“嗨呀,李兄还记得我,实在感谢。”“哈哈,咱算一回生二回熟了。”李庭义又扫一眼墨恒:“没有昨天那位姑娘和玉聆弦姑娘一块来嘛?这位又是?”“在下墨恒,请多指教。”墨恒起身,恭敬拱手行礼,一下子却叫李庭义慌了神。“别别别,我就是个粗人,这位客官气宇轩昂,长得又俊,那书上怎么说来着....哦对对对!气度不凡。我怎么受得起这等大礼。”诺寒轻轻按下墨恒的手:“墨老板,这儿可不是什么高雅大堂,既来这烟火市井,当遵烟火市井之道。”

    墨恒看了看眼前手忙脚乱的店小二,旁边诺寒神情真切,长叹一口气:“罢了,实在惭愧,是我不懂这儿规矩了,倒让李兄尴尬。”“这位客官何错之有,是我不懂这什么礼数乐教,哈哈,那这位兄弟?”“一回生二回熟,我叫诺寒,以后在此吃饭,如有无意触犯规矩,还望李兄出面担待一二了,哈哈哈。”“受不起,哈哈。您和那边的掌柜通通关节倒还行。”

    李庭义手一指那边掌柜台子里头的人,诺寒暗喜,自己果真猜的不错,看来打好这层关系也是必要的了。只是今日不是时候,改天再说吧。

    “那二位有什么想吃的?”李庭义照旧递上菜单,拿起本子一旁恭听。“墨老板,酒量如何?”“未曾多试,昔日与同窗共饮不过小杯耍子。”“不妨今日探一探墨老板是否海量?”“哈,好说。”墨恒一扬衣摆,端坐桌子前,豪气干云。

    “啧,去哪转转好呢...”诺泠七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满西街漫无目的瞎逛。说起来,哥哥说早上去工作,这看看到了饭点,应该是去吃饭了。咬下一颗糖葫芦,说实在的这东西并不在西街这一众小吃中出彩。兄妹俩爱吃,是因为小时候最常吃也吃得起的便是这东西。

    “对了,这地方要是有驿站就好了,昨天那衙门里头人应该知道,我得问问看。”

    在炎汉王朝成立后,皇帝体察民生,本为只送官文的驿站也扩大规模,成了官民两用的机构。特别是几年前“十三关”一战,各地百姓流离失所,家书抵万金也绝不是说说而已。

    诺泠七实则是想念从前与自己和哥哥关系极好的司言姐姐,不过说是姐姐...诺泠七回想起她的形象,不由得汗颜捂脸。

    “贴近了打!破他大刀的防线!”衙门之内喊叫声依旧,比武在主持的一顿忽悠下仍然照常进行了下去。倒也没人去怀疑不在的诺泠七是不敢留下来应战守住魁首宝座。

    因为不需要守,没人有这个胆子。

    诺泠七侧着身子一点点挤过人群。尽管如此低调,观看的百姓或是台下的选手也还是纷纷噤声,齐刷刷望着这个诺泠七要来干什么。

    然后目送着诺泠七走进了官府的更内部,一路并无耍上两个招式抖抖威风,也无刻意引起众人的什么注意的行为,更没有留下来看看这些臭鱼烂虾的打斗——对于诺泠七来说确实是臭鱼烂虾。

    或许,真正的高手都是这样的吧。低调都不用,因为他们心中没有低调这回事,好像只是自己该做件什么事而已。

    人群鸦雀无声,但随着时间推移,又满满恢复热闹。众人终于不在关注着这个面如玉兔动如恶虎的小姑娘:反正再怎么样她好像也没必要再出手了,倒不如看看其他好手的打斗。

    东街。

    尽管就是自己来时那条,但诺泠七没什么印象:人当时正饿着,人一饿,啥事都记不住,脑子里就只有先吃饱了这一回事。

    驿站在中段的一个地方,装饰风格有些镖局的味道,官样和民间风格融合的很好,里头各样官吏忙着整理信件。老百姓和官差侯在一边,许是今天信件太多,现在还不让进去取。

    半个时辰,等到诺泠七快要站着打盹了,官吏才打了个手样放行,尽管这是碰碰运气的事,但分别许久的司言姐会给自己和哥哥写封信也说不准。

    果然,诺泠七赌对了。

    好一番漫无目的的瞎找真的叫她翻到了司言姐的信件。诺泠七顿时喜上眉梢,匆匆带走。这一趟没算白来。

    “哼哼。”诺泠七开开心心蹦回家,打开破烂不堪的木门,望着四方石壁和中间的两卷“草席”,不由得沉思半晌。

    “不管了,先看了信再说。”

    ——

    “我没...没醉...诺寒你休要骗我..我还能喝....”诺寒搭起墨恒,一步一步的往西街里头捱过去。心下长叹:墨老板这酒量不敢恭维。虽然也不是一杯就倒,但拿着标板样的女儿红五六碗后便再不能起。剩下诺寒一边照看着墨恒一边吃喝净酒菜。

    “呼啊,累死我了。”到了轩云肆的大门口,诺寒拍打两下墨恒的脸:“到地方啦,墨老板,您钥匙呢?”“什么钥匙?...我...喝酒要什么钥匙?”墨恒胡乱挥袖。留下诺寒啧啧叹气。“我说!要您店里的钥匙!咱到店再喝!”“行!...到店再喝...到店再喝!墨恒手舞足蹈的摸索一番,摸出来钥匙,踉踉跄跄地奔过去趴在大门上,翻找着锁眼。

    “这...”诺寒哭笑不得,默默看着墨老板挣扎着把钥匙对准锁眼,直到打开后诺寒才松了口气。

    “您呐,搁这坐好,喝点茶,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走了昂,下回咱再喝。”墨恒呆滞的坐在柜台里面,眼神茫然。先前风雅宁静的气质荡然无存。

    “嘿啊。”门外响起沉重的喘息声。诺泠七心头疑惑,走出大门看见自己的哥哥和一群伙计抬着一张床站在门外。“阿七,开下门,咱们有床睡觉啦。”诺泠七匆忙开门,上去搭了把手。众人将床送进屋内缓缓放下,便一下子瘫坐在地。“呼,累死了。阿七,西街那有做木工的师傅,我今儿买下了这床,以后不用睡草席了,你一会准备跟我再去买些家具。”说罢,诺寒接着喘着气休息。

    “哥,我有事跟你说。”“哈?”诺寒偏头看向诺泠七,诺泠七凑上诺寒耳朵:“我今天在颐安的驿站翻到司言姐的书信了。”

    诺寒一下子支楞着站了起来,怀疑着自己的妹妹跟自己开玩笑一般。

    不错,那个分别已久的青梅竹马,给自己和妹妹寄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