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夜探敌营
李长安早就饿了，更何况这肉烤的外焦里嫩，仅有一点点粗盐，香味也是十分诱人。一边吃，一边听李成梁絮叨、
“你未见性光，过早的沟通虚空，并非是什么好事，但既然已经有了这本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只有一点，一定要把根基打好，百丈高楼平地起啊。”
“呜，呜。”李长安塞了满嘴的烤肉，只能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成梁无奈。修行无易事，各人各机缘，没有两个人的修行是相同的。李长安之前请下来的那位，李成梁隐隐有印象，若真是那位，倒也不怕李长安修行艰难。
与妖魔厮杀一阵，折损了许多游骑，在望山庄耽搁了一天，最后还是要去马山，野人的营地走一趟。荒野上见到的野人，与之前荒原上的野人区别太大，也让李成梁和张明海越发的担心。
北方的狄族变化如此，南边的妖魔鬼魅难保会凶成什么样。到时候朝廷内斗不断，自顾不暇，十万里北疆被南北夹击。丰城边地，是一定保不住了，武定府也不一定能幸存。
李长安没有老一辈人想得多，正是热血的年纪，只管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来的是谁，杀穿他就对了。
“什么事？”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门口缺了门板的门口，一个甲士进来，看了看李长安欲言又止，见李成梁开口，才半跪禀报，“大人，布置在高处放哨的兄弟示警，营中要紧的地方都出现了黑袍人。”
说完，报信的甲士偷眼看向李长安，见李长安毫无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凌晨，李家甲士在庄子当中布置防务，就听说了，家里少爷手下很突兀的出现了一群黑袍护卫，因为庄户越过了警戒线，被击杀在当场。
一天时间过去，双方也没有碰面，直到李长安进了营区，安排在高处放哨的甲士才纷纷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袍的身影，隐隐约约的躲在黑暗的角落之中。
之前，若不是因为那些位置不容易立足站稳，那里才是控制整个营区最佳的节点。而此时，这些要点已经被自家少爷手下的黑袍护卫完全占据了。
“啊，不碍事。”李成梁摆摆手，拍了拍李长安，“这位，是家中甲士的统领，李崇方，去过家里，你应该认识。”
李长安正忙着从一根硕大的羊身上割下一片肥美的羊肉，嘴里含含糊糊的应道，抬头看了一眼。之前没仔细看，此时再看，果然有印象，在丰城的小院里见过，每次从庄子里往家里送东西的，都是他。
挪了挪屁股，闪出一块空地，示意李崇方坐下。李长安尽量快速的把嘴里的食物充分咀嚼后吞下去，这才笑道，“不用管他们，他们不会妨碍。”
李崇方并不坐过来，得了李成梁的话，便微微躬身，安静的听李长安说完，抱拳施礼，退了出去。
家里这些甲士战兵的作风，李长安已经习惯了，你跟他们客气，他们也不会回应你，除非李成梁下令。这一点，倒是跟那些未丁相似，区别在于，除非必要，未丁绝不说话。
“白天，我让人去那边看了。”李成梁拿过一根木棍，扒拉着火塘里的炭火。
张明海从李长安一进来就坐在或塘边出神，就连李长安打招呼都没有回应。知道李成梁叫他，“老张，老张？”
“唔”，张明海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向李家父子，“这是心猿？”显然，刚才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老张，你别激动。长安这心猿，与众不同，不能以常理计。”李成梁见状，赶紧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张明海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丰城有术士的也不只一家，虽然大多数不行，也有侥幸的，过了见性，也没见能有这么强的心猿。只是……”
张明海呻吟片刻，似乎是斟酌着什么，终于开口，“凝玉……”
“凝玉的事，你不必操心。彼时进了李家的门，就是李家的媳妇，自然有她的缘法”虽知张明海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但话一出口，李成梁还是松了一口气。所谓道不轻传，其中缘法占了多数，张明海若一定要求，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交代的事。
暗中更是长叹一声，这世上，人人都想入术道，怎知术道艰险，尤胜武道。
张明海得了李成梁的承诺，心里的事也放下了，这才想起李成梁之前的话，“你派人去马山看过了？”
果然是高手，李长安不由得佩服，明明没听，全靠着一点灵感，和未开的耳神，竟然也能听清。
“马山的野人不少。”李成梁见张明华不再提，也顺势把话题拉到正轨上。
“派过去的甲士刚刚看见野人的大营，就被发现了。发现他们的，是他们拍出来的暗哨。看样子。这些野人，要比之前见到的任何一支，都要强些。”
“以前碰到的野人，在营地附近也有放哨的，”张明海闷声说道，随手撕下一大根骨头，取出小刀切上面的肉，嘴上不停，“但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远。”
刚看到营地，至少要有三百丈的距离，县里的制式强弓，最远能射到一百丈，李家甲士游骑配的短弓，最远能射到七十丈，两百丈，就是是一个连长弓都掩护不了的距离，除非人人都像张明海一样，能开重弓，或者用巨弩，没准能射到一百五十丈以外，何况是三百丈。
若想近前，只能偷袭。
考虑到前日昨日所见野人，夜里，没准他们比县自己人都更能展示战力。
谈话，竟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爹，我想带未丁去看看。”经历坐力连翻战斗，即使未丁消化了大妖交出来的精血，李长安仍觉不足，无论是从虚空之中召唤新的未丁，还是把现有的未丁壮大起来，都需要庞大的血气命魂。
昨日夜里，十几个未丁吞噬了从大妖身上取来的命魂，李长安能隐隐感知到，祂们的气息波动增长了不少，但毕竟补充的事命魂，不是血气，真要让祂们长时间的战斗，难免力不从心。
这需要大量的气血，李长安正在为这事儿发愁，李家养的牲畜牛马虽多，却是要供给全庄人吃喝用度，总不能为了自己，置全庄人于不顾。李成梁谈到野人的时候，倒是让李长安心中一动。野人，气血充足，命魂壮大，正是未丁的最好祭品。
打定主意，李长安开口道，“我去吧。”
“你……”
李成梁脸上露出笑容，“你有把握？”
“没有。”李长安没有丝毫的犹豫，接过身后未丁递过来了布巾，抹了抹嘴，咧嘴露出两排皆白的牙齿，“这些野人不异于凶兽，一般的战马，怕是到不了营前，腿就软了。到那时候，能不能探清虚实还在两说，至少跑是跑不快了。”
上次遇到野人小队，全靠李长安催动周身气息，护住身下战马，换张家那些战马，不一定能不能撑得住。
张明海嘴角抽搐，要不是这小子以后得娶凝玉，真想现在就一掌劈了他。一面又暗暗发狠，回去以后要很瘦整治一下家里的家兵，到不了李家的水平，至少不能让李家把马也比下去。
“有数？”
李长安头一次自己办事，李成梁当然要支持，同时也提醒他，还是要考虑清楚。
“有数。”李长安点点头，起身往门外走去。
“急什么，明天再去。”张明海出声叫住他，心中难免得意，年纪还是太小了，一点都沉不住气。
下一刻，李长安的话就让张明海还没展现出来的笑容憋了回去。
“睡了一天，又吃了不少，出去转转。”
李成梁则再次嘱咐道，“不要误了子时的功课。”
“知道啦。”李长安的声音远远的从门外传来。
张明海大惊，“他要在外面过夜？”
李成梁点点头，一边自顾从炭火架子上割肉来吃，一边笑道，“孩子大了，总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由着他去。”
李长安一马当先，冲出李家营寨，身后未丁浩浩荡荡，一牛二猪载着三尊身材高大的未丁，紧随其后。十几匹山羊竟踏出战马的轰隆声，把望山庄刚刚歇下的庄户，再次惊动起来，却没有一家开门来看。
望山庄寨门上方，看门巡夜的庄丁远远的见了这一队恶鬼模样的阴煞，赶紧打开寨门，李长安冷哼一声，纵马冲出寨门。
黑夜里的荒野，与白天截然不同，与昨夜望山庄之后也不同。
荒野之中，是寂静而慌乱的，平日里平稳安顺的气机，变得阴沉狂躁。就连祭炼而出的未丁，也隐隐躁动，粗大的鼻孔中，喷出大片的白雾，在干冷的空气之中化作淡淡烟气，让这一只黑暗中的队伍，更显阴森。
似乎是昨夜的杀戮，给了黑夜之中的妖魔一些警示，一路上，李长安感觉到不少窥视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什么东西冲出来，给他助助兴。
望山和马山之间，是一道马背一样的山梁。从这道山梁走过去，就是马山庄。但是现在，马山庄已经成为了野人的营地。
之所以不是营寨，是因为也只根本不会筑墙，偶尔用兽皮搭起简单的帐篷，也是风一吹就倒。就像现在，李长安站的远远的看过去。
马山庄的寨墙已经被野人拆掉当做了木柴，只留下几段残破的夯土围墙。东一处西一处的火光，从土坯房子的破窗中透出来。庄子的空地之中并没有人看管。
但仅凭这样，李长安也不会相信这些野人毫无防备。在危机四伏的北疆荒原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吃人的妖魔，和那些天生强大嗜血的凶兽。一个不够警惕的部落，不可能生存到现在。
李长安咂嘴，发出啧的一声，声音刚落，身前亥丁跨步上前，当的一声脆响，一只箭矢掉落在地上。
身边未煞窜出两人，挥刀直劈向三丈之外的一颗老杨树。李长安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那树上落下一个身影，被一个未煞重重的一盾拍在脑袋上，紧接着又被另一个未煞一刀砍掉了脑袋。看影子，是野人装扮。
索性，这里距离野人的营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野人派出来的暗哨也不足够多。再加上未煞动手够快。暂时没有被野人发现。
未煞战斗的天赋也在此时显现出来。要知道，在空旷寂静的荒野上，兵器碰撞的声音，因催的能够传出很远。反而钝器打击的声音看似沉闷，十步之外也很难听清。
之前若是豕煞用刀格挡，或者未煞上前直接用长刀劈砍，很容易就会出现铁骑碰撞的声音。介时，李长安的潜入计划又添变数。
这名野人暗哨的出现，也给李长安提了一个醒。此时已经进入野人的警戒范围，再深入，难免会遇到密集的野人斥候，或者是巡逻队。
摆摆手，十二个未煞分成四队，扇形散开，往马山庄野人营地前行过去。
看着未丁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之中，把亥丁留在后边护住自己，李长安不禁挠头，“感情我才是那个拖后腿的？”
很快，前方不远处隐隐相继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李长安咧开嘴角，“啧”。
以未丁的实力，也只能摸到营地近前，很难摸进去。野人常年在荒野中厮杀求生，直觉堪比野兽，睡着时也警醒无比。一旦危险靠近，一定会马上醒来。
李长安能做的，就是在野人反应过来之前，借着未丁的掩护，一路杀进去。
“跟上。”
战马肯定是不能骑了，好在李长安有些提气轻身的江湖功夫在身上，竟没有什么声音。于是弃了战马，紧跟在未丁身后，向马山庄扑过去。
黑夜之中，更像是到了未丁的主场，李长安偶尔能看到一个未丁抬起短弩，趁着暗处的野人被其他未丁吸引了注意力，一箭穿喉，简单处理过后，又快速的向前摸过去。
有未丁在奔跑之中借力射出一支投枪，贯穿野人之后，力尤未尽，把野人带倒之后，生生的钉在地上。
也有未丁摸到野人身后，现身动手之时，却被野人察觉，打斗中，自有后面赶上来的未丁赶上前去，一刀将野人砍翻。
很快，李长安就发现，越靠近野人的营地，放哨的野人越强。在距离野人营地两百步外，一队未煞竟然被一个野人缠住，让另一个野人发出了讯号。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啸叫，远处的营地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数不清的野人出现在营地中。
“去。”李长安示意未丁上前，长刀斩下，传讯的野人来不及躲闪，被一分为二，另一个野人也被未煞围在当中，乱刀砍杀。
“冲。”
李长安退步弓身，抽出身后两杆短枪，戟指马山庄，“杀进去。”
未丁行动的速度，要比李长安想象中快得多。不得已，只能唤过一尊未丁，化作盘角公羊，载着李长安，一骑当先，向野人营地冲击而去。身后的未丁快速赶上，呈锋矢阵型，把李长安护在身后。
马山庄的野人丝毫没有据寨而守的意思，迎着未丁的冲击，啸叫着冲出营地，手中挥舞着粗糙的棍棒斧锤，偶尔有些满是锈迹的刀剑。
“嘿”，李长安冷笑一声，在距离野人五十步处，未丁冲击的锋矢做了一个接近垂直的机动，与此同时，纷纷向着野人投出了一支支投枪。
这本就是一个骑兵动作，放在未丁身上，凭借着不输骑兵的脚力，倒是合适的很。
投枪呼啸，贯穿近野人的胸腔、头颅，或者大腿，有的贯穿了野人粗糙的木盾，就只能堪堪刺破野人的皮肤和肌肉。
避开野人的锋芒，未丁再次向转身追击过来的野人投出两轮投枪，跨步腾身，跃上马山庄残破的夯土围墙，往营地伸出杀过去。
李长安坐下的盘角大公羊也轻轻越过夯土围墙，紧跟未丁，从怀中摸出一个灰白色的小瓷瓶，一手持瓶，一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瓷瓶上隐隐约约依次亮起一个个灰红色字符，缓缓流动。
渐渐的，瓶中透出丝丝血气。若有人从瓶口看进去，瓶中已经是血海一片。而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那些被未丁杀死杀伤的野人，身躯正在渐渐干瘪，惨叫和哀嚎也渐渐没了动静。
野人喊杀正酣，这些尸体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抽成了干尸。
随着未丁渐渐的冲进营地内圈，李长安渐渐发现了势头似乎不对。
外围放哨的野人，虽然警醒，却弱的可怜，一个未丁就足以应付。一开始以为是未丁得了精血魂魄滋养，实力长进，但事实上并没有长进这么多，只是力气更加绵长，更耐久战。
直到营地里的野人还是往外冲，尤其是未丁冲进营地，短兵相接之后，未丁的阻力大增，往往要两三个一起，仗着不惧刀柄加身，以伤换伤，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一个野人，然后又要迅速的迎上另一个扑上来的野人。
“你未见性光，过早的沟通虚空，并非是什么好事，但既然已经有了这本事，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只有一点，一定要把根基打好，百丈高楼平地起啊。”
“呜，呜。”李长安塞了满嘴的烤肉，只能他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成梁无奈。修行无易事，各人各机缘，没有两个人的修行是相同的。李长安之前请下来的那位，李成梁隐隐有印象，若真是那位，倒也不怕李长安修行艰难。
与妖魔厮杀一阵，折损了许多游骑，在望山庄耽搁了一天，最后还是要去马山，野人的营地走一趟。荒野上见到的野人，与之前荒原上的野人区别太大，也让李成梁和张明海越发的担心。
北方的狄族变化如此，南边的妖魔鬼魅难保会凶成什么样。到时候朝廷内斗不断，自顾不暇，十万里北疆被南北夹击。丰城边地，是一定保不住了，武定府也不一定能幸存。
李长安没有老一辈人想得多，正是热血的年纪，只管向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来的是谁，杀穿他就对了。
“什么事？”
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门口缺了门板的门口，一个甲士进来，看了看李长安欲言又止，见李成梁开口，才半跪禀报，“大人，布置在高处放哨的兄弟示警，营中要紧的地方都出现了黑袍人。”
说完，报信的甲士偷眼看向李长安，见李长安毫无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凌晨，李家甲士在庄子当中布置防务，就听说了，家里少爷手下很突兀的出现了一群黑袍护卫，因为庄户越过了警戒线，被击杀在当场。
一天时间过去，双方也没有碰面，直到李长安进了营区，安排在高处放哨的甲士才纷纷发现，自己身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袍的身影，隐隐约约的躲在黑暗的角落之中。
之前，若不是因为那些位置不容易立足站稳，那里才是控制整个营区最佳的节点。而此时，这些要点已经被自家少爷手下的黑袍护卫完全占据了。
“啊，不碍事。”李成梁摆摆手，拍了拍李长安，“这位，是家中甲士的统领，李崇方，去过家里，你应该认识。”
李长安正忙着从一根硕大的羊身上割下一片肥美的羊肉，嘴里含含糊糊的应道，抬头看了一眼。之前没仔细看，此时再看，果然有印象，在丰城的小院里见过，每次从庄子里往家里送东西的，都是他。
挪了挪屁股，闪出一块空地，示意李崇方坐下。李长安尽量快速的把嘴里的食物充分咀嚼后吞下去，这才笑道，“不用管他们，他们不会妨碍。”
李崇方并不坐过来，得了李成梁的话，便微微躬身，安静的听李长安说完，抱拳施礼，退了出去。
家里这些甲士战兵的作风，李长安已经习惯了，你跟他们客气，他们也不会回应你，除非李成梁下令。这一点，倒是跟那些未丁相似，区别在于，除非必要，未丁绝不说话。
“白天，我让人去那边看了。”李成梁拿过一根木棍，扒拉着火塘里的炭火。
张明海从李长安一进来就坐在或塘边出神，就连李长安打招呼都没有回应。知道李成梁叫他，“老张，老张？”
“唔”，张明海回过神来，皱着眉头，看向李家父子，“这是心猿？”显然，刚才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老张，你别激动。长安这心猿，与众不同，不能以常理计。”李成梁见状，赶紧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张明海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丰城有术士的也不只一家，虽然大多数不行，也有侥幸的，过了见性，也没见能有这么强的心猿。只是……”
张明海呻吟片刻，似乎是斟酌着什么，终于开口，“凝玉……”
“凝玉的事，你不必操心。彼时进了李家的门，就是李家的媳妇，自然有她的缘法”虽知张明海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但话一出口，李成梁还是松了一口气。所谓道不轻传，其中缘法占了多数，张明海若一定要求，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交代的事。
暗中更是长叹一声，这世上，人人都想入术道，怎知术道艰险，尤胜武道。
张明海得了李成梁的承诺，心里的事也放下了，这才想起李成梁之前的话，“你派人去马山看过了？”
果然是高手，李长安不由得佩服，明明没听，全靠着一点灵感，和未开的耳神，竟然也能听清。
“马山的野人不少。”李成梁见张明华不再提，也顺势把话题拉到正轨上。
“派过去的甲士刚刚看见野人的大营，就被发现了。发现他们的，是他们拍出来的暗哨。看样子。这些野人，要比之前见到的任何一支，都要强些。”
“以前碰到的野人，在营地附近也有放哨的，”张明海闷声说道，随手撕下一大根骨头，取出小刀切上面的肉，嘴上不停，“但是从来都没有这么远。”
刚看到营地，至少要有三百丈的距离，县里的制式强弓，最远能射到一百丈，李家甲士游骑配的短弓，最远能射到七十丈，两百丈，就是是一个连长弓都掩护不了的距离，除非人人都像张明海一样，能开重弓，或者用巨弩，没准能射到一百五十丈以外，何况是三百丈。
若想近前，只能偷袭。
考虑到前日昨日所见野人，夜里，没准他们比县自己人都更能展示战力。
谈话，竟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爹，我想带未丁去看看。”经历坐力连翻战斗，即使未丁消化了大妖交出来的精血，李长安仍觉不足，无论是从虚空之中召唤新的未丁，还是把现有的未丁壮大起来，都需要庞大的血气命魂。
昨日夜里，十几个未丁吞噬了从大妖身上取来的命魂，李长安能隐隐感知到，祂们的气息波动增长了不少，但毕竟补充的事命魂，不是血气，真要让祂们长时间的战斗，难免力不从心。
这需要大量的气血，李长安正在为这事儿发愁，李家养的牲畜牛马虽多，却是要供给全庄人吃喝用度，总不能为了自己，置全庄人于不顾。李成梁谈到野人的时候，倒是让李长安心中一动。野人，气血充足，命魂壮大，正是未丁的最好祭品。
打定主意，李长安开口道，“我去吧。”
“你……”
李成梁脸上露出笑容，“你有把握？”
“没有。”李长安没有丝毫的犹豫，接过身后未丁递过来了布巾，抹了抹嘴，咧嘴露出两排皆白的牙齿，“这些野人不异于凶兽，一般的战马，怕是到不了营前，腿就软了。到那时候，能不能探清虚实还在两说，至少跑是跑不快了。”
上次遇到野人小队，全靠李长安催动周身气息，护住身下战马，换张家那些战马，不一定能不能撑得住。
张明海嘴角抽搐，要不是这小子以后得娶凝玉，真想现在就一掌劈了他。一面又暗暗发狠，回去以后要很瘦整治一下家里的家兵，到不了李家的水平，至少不能让李家把马也比下去。
“有数？”
李长安头一次自己办事，李成梁当然要支持，同时也提醒他，还是要考虑清楚。
“有数。”李长安点点头，起身往门外走去。
“急什么，明天再去。”张明海出声叫住他，心中难免得意，年纪还是太小了，一点都沉不住气。
下一刻，李长安的话就让张明海还没展现出来的笑容憋了回去。
“睡了一天，又吃了不少，出去转转。”
李成梁则再次嘱咐道，“不要误了子时的功课。”
“知道啦。”李长安的声音远远的从门外传来。
张明海大惊，“他要在外面过夜？”
李成梁点点头，一边自顾从炭火架子上割肉来吃，一边笑道，“孩子大了，总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由着他去。”
李长安一马当先，冲出李家营寨，身后未丁浩浩荡荡，一牛二猪载着三尊身材高大的未丁，紧随其后。十几匹山羊竟踏出战马的轰隆声，把望山庄刚刚歇下的庄户，再次惊动起来，却没有一家开门来看。
望山庄寨门上方，看门巡夜的庄丁远远的见了这一队恶鬼模样的阴煞，赶紧打开寨门，李长安冷哼一声，纵马冲出寨门。
黑夜里的荒野，与白天截然不同，与昨夜望山庄之后也不同。
荒野之中，是寂静而慌乱的，平日里平稳安顺的气机，变得阴沉狂躁。就连祭炼而出的未丁，也隐隐躁动，粗大的鼻孔中，喷出大片的白雾，在干冷的空气之中化作淡淡烟气，让这一只黑暗中的队伍，更显阴森。
似乎是昨夜的杀戮，给了黑夜之中的妖魔一些警示，一路上，李长安感觉到不少窥视的目光，却始终没有什么东西冲出来，给他助助兴。
望山和马山之间，是一道马背一样的山梁。从这道山梁走过去，就是马山庄。但是现在，马山庄已经成为了野人的营地。
之所以不是营寨，是因为也只根本不会筑墙，偶尔用兽皮搭起简单的帐篷，也是风一吹就倒。就像现在，李长安站的远远的看过去。
马山庄的寨墙已经被野人拆掉当做了木柴，只留下几段残破的夯土围墙。东一处西一处的火光，从土坯房子的破窗中透出来。庄子的空地之中并没有人看管。
但仅凭这样，李长安也不会相信这些野人毫无防备。在危机四伏的北疆荒原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吃人的妖魔，和那些天生强大嗜血的凶兽。一个不够警惕的部落，不可能生存到现在。
李长安咂嘴，发出啧的一声，声音刚落，身前亥丁跨步上前，当的一声脆响，一只箭矢掉落在地上。
身边未煞窜出两人，挥刀直劈向三丈之外的一颗老杨树。李长安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那树上落下一个身影，被一个未煞重重的一盾拍在脑袋上，紧接着又被另一个未煞一刀砍掉了脑袋。看影子，是野人装扮。
索性，这里距离野人的营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野人派出来的暗哨也不足够多。再加上未煞动手够快。暂时没有被野人发现。
未煞战斗的天赋也在此时显现出来。要知道，在空旷寂静的荒野上，兵器碰撞的声音，因催的能够传出很远。反而钝器打击的声音看似沉闷，十步之外也很难听清。
之前若是豕煞用刀格挡，或者未煞上前直接用长刀劈砍，很容易就会出现铁骑碰撞的声音。介时，李长安的潜入计划又添变数。
这名野人暗哨的出现，也给李长安提了一个醒。此时已经进入野人的警戒范围，再深入，难免会遇到密集的野人斥候，或者是巡逻队。
摆摆手，十二个未煞分成四队，扇形散开，往马山庄野人营地前行过去。
看着未丁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之中，把亥丁留在后边护住自己，李长安不禁挠头，“感情我才是那个拖后腿的？”
很快，前方不远处隐隐相继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李长安咧开嘴角，“啧”。
以未丁的实力，也只能摸到营地近前，很难摸进去。野人常年在荒野中厮杀求生，直觉堪比野兽，睡着时也警醒无比。一旦危险靠近，一定会马上醒来。
李长安能做的，就是在野人反应过来之前，借着未丁的掩护，一路杀进去。
“跟上。”
战马肯定是不能骑了，好在李长安有些提气轻身的江湖功夫在身上，竟没有什么声音。于是弃了战马，紧跟在未丁身后，向马山庄扑过去。
黑夜之中，更像是到了未丁的主场，李长安偶尔能看到一个未丁抬起短弩，趁着暗处的野人被其他未丁吸引了注意力，一箭穿喉，简单处理过后，又快速的向前摸过去。
有未丁在奔跑之中借力射出一支投枪，贯穿野人之后，力尤未尽，把野人带倒之后，生生的钉在地上。
也有未丁摸到野人身后，现身动手之时，却被野人察觉，打斗中，自有后面赶上来的未丁赶上前去，一刀将野人砍翻。
很快，李长安就发现，越靠近野人的营地，放哨的野人越强。在距离野人营地两百步外，一队未煞竟然被一个野人缠住，让另一个野人发出了讯号。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啸叫，远处的营地一瞬间沸腾了起来，数不清的野人出现在营地中。
“去。”李长安示意未丁上前，长刀斩下，传讯的野人来不及躲闪，被一分为二，另一个野人也被未煞围在当中，乱刀砍杀。
“冲。”
李长安退步弓身，抽出身后两杆短枪，戟指马山庄，“杀进去。”
未丁行动的速度，要比李长安想象中快得多。不得已，只能唤过一尊未丁，化作盘角公羊，载着李长安，一骑当先，向野人营地冲击而去。身后的未丁快速赶上，呈锋矢阵型，把李长安护在身后。
马山庄的野人丝毫没有据寨而守的意思，迎着未丁的冲击，啸叫着冲出营地，手中挥舞着粗糙的棍棒斧锤，偶尔有些满是锈迹的刀剑。
“嘿”，李长安冷笑一声，在距离野人五十步处，未丁冲击的锋矢做了一个接近垂直的机动，与此同时，纷纷向着野人投出了一支支投枪。
这本就是一个骑兵动作，放在未丁身上，凭借着不输骑兵的脚力，倒是合适的很。
投枪呼啸，贯穿近野人的胸腔、头颅，或者大腿，有的贯穿了野人粗糙的木盾，就只能堪堪刺破野人的皮肤和肌肉。
避开野人的锋芒，未丁再次向转身追击过来的野人投出两轮投枪，跨步腾身，跃上马山庄残破的夯土围墙，往营地伸出杀过去。
李长安坐下的盘角大公羊也轻轻越过夯土围墙，紧跟未丁，从怀中摸出一个灰白色的小瓷瓶，一手持瓶，一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瓷瓶上隐隐约约依次亮起一个个灰红色字符，缓缓流动。
渐渐的，瓶中透出丝丝血气。若有人从瓶口看进去，瓶中已经是血海一片。而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那些被未丁杀死杀伤的野人，身躯正在渐渐干瘪，惨叫和哀嚎也渐渐没了动静。
野人喊杀正酣，这些尸体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抽成了干尸。
随着未丁渐渐的冲进营地内圈，李长安渐渐发现了势头似乎不对。
外围放哨的野人，虽然警醒，却弱的可怜，一个未丁就足以应付。一开始以为是未丁得了精血魂魄滋养，实力长进，但事实上并没有长进这么多，只是力气更加绵长，更耐久战。
直到营地里的野人还是往外冲，尤其是未丁冲进营地，短兵相接之后，未丁的阻力大增，往往要两三个一起，仗着不惧刀柄加身，以伤换伤，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一个野人，然后又要迅速的迎上另一个扑上来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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