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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再探敌营

    走进屋里的火塘边上,李长安一边暖手,一边把这一夜的经历细细的讲出来。

    “野人的营地之中有祭司?”李成梁愁着眉,低声的重复道,“祭司。”

    “那些野人很厉害?”张明海显然想更直观的了解这些野人有多厉害。

    “有几个厮杀起来不比犬妖弱。”李长安回想着祭司身边那几个气息危险的高大野人。

    犬妖,张明海是知道的,这也让他的整张脸皱了起来,“丰城守不住了?”

    李成梁当然能轻易的灭杀他们,但丰城上下,显然不是只有李成梁。野人一旦进城满城的百姓,都将成为野人的口粮。

    “丰城早晚守不住,眼下倒是不妨碍。”李成梁手中掐算,“今日长安这一趟,倒是让那野人不知道深浅,况且此地到县城还有一百几十里路。丰城县一时无碍。”

    李成梁的盘算,张明海也能猜出来几分。李家的埕庄在北疆边缘屹立多年不到,庄子里必然是强手如云,铁骑如林,别说是野人,就是真的狄族人来了,李家也能保护的周全,但张家……

    “那伙野人立下了营地?”李成梁再次确认道。

    野人不会扎营,是不是立下营地,全看营地当中是不是有一个巨大的火塘。野人会不断地把吃剩下的骨头等物丢弃进去,丰富的油脂会让荒唐持续很长时间。一旦火塘点燃,只有熄灭的是时候,野人才会认为,是天神警示他们,让他们迁移。也只有这时候,野人才会长途跋涉到一个百里之外的地方,再次立下营地。

    “有。”李长安回忆着之前在野人营地里,似乎是有一个满是森森白骨的巨大火塘,只是火塘中心,只有火把大小的一团幽暗火焰。李长安当时一心冲杀,倒是没有太多关注,现在想起来,很显然,那里边很大一部分是人的骸骨,不知道野人是怎么控制火势的,但就当时的情况来看,短时间内是不会熄灭的。

    “那是他们的祖灵。”李成梁说道,“狄族人坚信他们的祖先会跟他们在一起,凭借不会熄灭的灵魂之火,在营地的火塘之中,汲取骨髓之中的油膏,从火中复生,成为英勇的战士。”

    “什么乱七八糟的,火里能烧出战士来?”张明海不信,“那不得烧成灰了?”

    李成梁懒得给这个莽夫解释,看李长安低头沉思,也就闭口不言。稍倾,才再次开口问道,“把他们交给你了,能办到吗?”

    李长安正在低头盘算着,怎么能把这些野人利用起来,毕竟,这可是难得的精气来源,但显然,那个老野人祭司很难对付。

    “我……”李长安想说袭击办不了,但少年人的骄傲让他犹豫了,毕竟没有真真正正的做过一场,谁又知道最后的高下。

    沉吟片刻,李长安开口说道,“我试试。”

    李成梁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别忘了,你是个术道上的修行人。”

    “嗯。”李长安点头应声,沉思片刻,从身上摸出小瓷瓶,反复的摩挲,似乎是想从这个小瓶上找到什么办法。

    张明海感知不到命魂的气息,却能问道血液腥咸的气味,从这小瓷瓶里翻涌而来,仿佛这瓶子里装的不是这不足一盏的命魂,而是尸山血海。虽然吃惊李长安拿出这东西,但多少也知道其中来历,不至于受到惊吓,只是挪的离李长安远了些,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比他爹还邪性。”

    李长安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挡下一个野人高手的帮手,至少,要能挡下一个野人祭司身边的野人高手,全凭着这些未丁抵挡,还是太勉强了。

    李长安的目光看向屋外,不远处的额房梁上,隐隐约约黑影一动不动,不仔细看,会以为那是月光下的阴影,谁都不会知道哪里隐藏着一个杀生的恶鬼。

    这些未丁,确实战力惊人,比起李家甲士的统领李崇方,也不遑多让,过些时日,再吃些血食,当尤有过之,但就是这样,也仅仅是能对付野人营地外围,被当做消耗品的老弱病残。真的对上营地里的战士,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更何况,还有一个能空手接下三只木牌的老怪物,这肉好吃,打难捱。捱不过去,就得折在里边。到时候,野人可是会吃人的,骨头还要拿去祭司他们的祖先。

    想到这里,李长安不禁打了个冷战,果然是不通人性的野人,吃人不吐骨头,该杀。

    “不过,今天这一趟也不能白来。”李成梁的声音打破了李长安的思路,“既然来了,总要去看看。”

    “现在?”张明海问道。

    “现在当然不行,还是要让咱们的县尉大人吃饱喝足之后再说。”李成梁笑着叫外面的人把准备的饭食拿上来。李长安闻到香味,看过去,却是一大锅水煮的羊肉。肉炖的刚刚好,在支出来的骨头上颤颤巍巍,挑逗着每个人的食欲。

    李长安奔波了一夜,在野人营地里厮杀了一场,又在山上修行半晌,将身上心猿大力熟练,再增长了从祭炼未丁的命魂血气之中洗练的一分气血,虽精神饱满,此时见了这一锅羊肉,也是肚中饥饿,取出短刀,便从锅里割肉吃。

    李成梁笑着看了片刻,眼中慈爱喜欢仿佛能溢出来,虽然话语之中诸多嘱咐,显然是对李长安今天晚上的表现十分满意的。

    张明海眼看着这父慈子爱的一幕,难免眼红心热,恨恨的瞪了李成梁一眼。张明海早年就剩下了一个女儿,夫人却在那一次落下了病根,之后再没有生育。张明海没有子嗣一事在族里也是饱受争议,若不是一身气血功夫在身上,早就被家里那几个老一辈的拉了下来。

    李长安的来历,全丰城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十多年前,李成梁回到丰城,重新收拾起了李家的家业,两年之后,一架宽大的马车停在了李家的门前,再过一年,一架同样的马车又停在了李家的门前,接近十二年过去了,李长安还有两个月,就要十二岁了。

    李长安出现在丰城百姓眼中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了。张明海知道些底细,也全是因为给李家在夜里开了两回城门。

    等三人吃完,屋外天已大亮,李成梁接过甲。士递过来的绢布,仔细的擦干净占了些许油腥的双手,示意身后的甲士伺候李长安净手。

    大队离开望山庄的时候,没看见那位村民口中的端爷,想必是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躲了起来。

    王端却是躲在远处的院落里,远远的看着李家和张家的人纵马离开,一言不发。

    昨日见了李长安,之后转手把银子给了王家老大,回到家里却怎么也睡不着。黑袍人那竹笠之下的面孔,猩红的眼睛,磅礴的煞气,让他恐惧的同时,又忍不住心中想要杀戮的欲望。

    前半夜,王端就独自来到了这个小院,啃食了一只小羊羔子,这才按捺下对血食的冲动。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一早醒来,双手搓脸,竟是在脸上生生的擦除一片血迹。

    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变得粗糙无比,隐隐的有些鳞片状的硬皮在上面,颜色青黑。

    王端能执掌一个庄子,王家又掌管望山庄多年,箭矢还有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知道些诡异玄奇的传闻。

    在极短的时间里,王端就确定,自己是被妖魔污染了。

    这个发现,让王端又恨又怕。恨的是这污染极有可能来自李长安的那些诡异的黑袍人,怕的是,李成梁在丰城一向是正道形象。知道了自己被药膜污染,是会大义灭亲,然后清楚自己,还是瞒天过海,杀自己灭口。

    总之,王端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李成梁知道,甚至不能让李家人知道。至于庄子里,遮挡一下,他们能知道什么。

    心中定计,看着远远的几乎再也看不见李家甲士的身影,王端嘴角露出一股如释重负的笑容,隐约露出嘴里挂着血丝的尖牙,布满血丝的眼睛,倒像是个刚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李长安跨马疾驰,隐隐间感到身后似是有所感应,回头看去,目光穿过身后的李家甲士,只看到薄雾之中的望山庄隐隐约约,已经看不清楚了。

    大队人马疾驰而过,李长安也只有瞬间的空档,李长安收回目光,今天有大事要办,且管不上这里了。

    未丁羊骑在一出庄子就四下里散开,不见了踪影。阴诡煞气如针刺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张明海已经摸到唱气的门槛,隐隐受气机牵动,太阳穴暴突,心中不由的暗自吃惊。

    在丰城县衙,在那个黑袍护卫杀掉崔家护卫之后,张明海与其对过一掌。那个时候,这黑袍人也只能勉勉强强接下,大概也就相当于自己的三成水平,现在,不但这小子身边的黑袍护卫增加到十几个,更是给自己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杀机。

    “唉……”

    李成梁优哉游哉的打马前行,听到后边叹气,笑道,“长安,这出来一趟,可把你张叔给愁坏了。”

    “上了岁数都这样?”

    李成梁不着急,李长安也放慢了马速。前边一骑跑回来,正是李家甲士统领,此时正该在前方开路的李崇方。

    “何事?”李成梁眯着双眼,看向远处皑皑白雪覆盖的荒原,漫不经心的问道。

    “前方积雪等身,战马深陷,过不去了。另外……”话说到一半,李崇方略显迟疑。

    “讲。”

    “昨夜小先生留下的痕迹,也不见了。”

    “哦?”

    李家甲士常年纵横荒原,跟丢了脚印,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即便下雪,也要大雪足日,才能瞒得过这些好汉子。

    “找不着了?”李成梁笑道,“找不着就不找了。骑不得马,就走着。你带几个人,跟我去看看就行了。”

    “是。”李崇方领命前去,队伍渐渐停住。

    张明海本来跑在前边,队伍一停,又掉头回来,皱眉问道,“怎么不走了?”

    “雪深,不好走。”

    “为什么下马?”

    “马不好走,我们自己走过去看看就行了。”李成梁语气随意,说话间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递给身边的甲士,示意他牵走。

    “走过去?”张明海大惊。

    野人虽弱,那也是相对狄人来说。往常猎杀的野人,也往往是依仗着马快,野人笨重,不善御马,找零散的野人,多人围杀。若是弃了战马,跑起来,可不一定能跑得过这些臭烘烘的肌肉疙瘩。

    “我们就是去看看,也不是去打仗,多大点事。”李成梁毫不在意,“城里待得时间长了,老是坐着不动弹,就当是出来转转。”

    “哼。”张明海无奈,李家两个术士,赶路这种事,常有些阴鬼搬运,马甲飞腾的手段,唯独自己,只能靠着劳动筋骨气血,辛苦行路。不过既然李成梁说了下马步行,自然不能认怂,口中不禁嘟囔,“走就走,我一个武夫,难不成还不如术士能跑。”

    “老张啊,”李成梁笑脸上前,“你大小也是个将军,朝廷的命官,走几步路怕什么。快走快走。”

    李家甲士卸了重甲,只留下皮甲护住身上要紧的地方。起落之间,竟不落后,比李长安还要利落些。张明海眼前一亮,“好俊的功夫。”

    李成梁大袖一挥,“起。”一道旋风落入脚下,轻飘飘的托起,一步跨出,已在两三丈之外。

    “老李,你……”张明海话音未落,只见远处一道黑影赶来,在落雪山石之间腾挪跳跃,顷刻间落在李长安脚下,定睛看去,竟是一头四尺余高的硕大公羊,头上弯角如快刀,脚下踏雪却无痕。

    李长安笑道,“这未丁,张叔骑不得,还望简练,父亲还在前边等着,小侄先走一步。”拱手行礼,坐下山羊四蹄腾起,纵越之间,须臾远去。

    张明海这一路上受够了术士的气,恨恨咬牙,要不是看在以后还要这小子善待凝玉,一定先揍一顿,出一口恶气。

    脚下发力,嘭的一声,积雪飞溅,张明海纵身提气,使出一身顶尖的筋骨力气,拔地而起,往前面追过去。

    以众人的脚力,六十里山路,也不过半个时辰。约摸离马山庄野人营地十里开外的林子里,李长安手下的未丁再一次遇到了守在此地的野人。

    只不过这一次未丁被李长安散在四周五十步方圆,蹲守的野人还没来的及发出信号,就被未丁绕道背后一刀割喉。

    又走了大概五六里路,遇到的野人开始密集起来,一个未丁也不再容易应付,往往需要两个同时出手,才能快读解决,不至于惊动远处营地里的野人。

    李成梁抬手,示意众人远远的停下,只在远处打量着这片野人的营地。

    此时,李长安经过了昨日的提醒,再看营地之中,果然,一个丈许方圆的火塘赫然就在营地当中,其中白骨森森,攒起一人来高。

    营地里的其他地方,一个个野人正在进食。地上散落着已经被拆掉了手脚的人,这些人里有的只卸掉了一条腿或者一根胳膊,仍有力气发出凄厉的惨叫,有的已经被卸掉了四肢,气息奄奄,只能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

    还有些被破开的胸腔,旁边的野人从里边掏出红的紫的往嘴里塞去。

    吃完的白骨上血肉仍在,被随意的丢在营地当中的火塘里。竟是真真正正的血肉祭祀,无异于书上的邪教魔窟。

    一时之间,心中怒意竟是按捺不住,起身就要杀下去。

    一只大手按在李长安肩头,把他生生按住,“我们只是来看看,回头你自己解决。”

    “嗯。”李长安发出一个坚定地鼻音,似乎这些野人已经在他的生死簿上勾去了性命。

    李成梁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来看一看,了解一些野人的情况。片刻之后,便笑着看向张明海,问道,“看完了?”

    张明海阴沉着脸,“这些野人是怎么过来的?”

    这是一个以前没有见到过的野人部落。

    张明海时常出城猎杀野人,丰城往北三百里,零零散散也有十几个野人的小部落,但大多规模不大,几个,十几个野人凑在一起,也有中原被逃窜的悍匪强人,混居其中,但那些,张明海都认识。

    这一支野人,身材大多匀称健硕,显然是经过了多年的稳定遗传,把狄人和中原人混血的后代,稳定在了一个更有利于生存的区间里。这样的部落,不同于丰城北方那些小部落,或高大,或矮小,却又大多得不到充足的食物。

    “回去再说。”李成梁不想在此久留,拉起李长安,往山下走去。

    整整半个时辰,羊骑未丁守在外围,狙杀游荡过来探查的野人。直到下山,离马山庄足足三四十里,才渐渐的没了野人的踪迹。

    一个羊骑未丁上前,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陶瓷瓶,递到面前。

    瓶口的木塞挡不住其中散发出来的甜腥气味,李长安眉毛一挑,小心接过,收入怀中。

    命魂的味道,似乎吸引了李成梁的注意,眼神斜着撇过来,却并没说什么。

    李长安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回头看向野人营地的方向,希望那个老家伙能挺住,别让别人撵走了。现在的野人营地,看在李长安眼里,既是一个个强大的未丁护卫,又是增长气血修为的灵丹妙药,那可都是宝贝,堪堪胜过陈阿婆那口锅子里的羊骨棒……

    一筹,就一筹,不能再多了。

    回到丰城,先来上一大碗汤饼,再捞上一大根羊棒骨,想起来心里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