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财两空
姜舒和另一名男子到地里去寻爹娘，很快便回来了。
进门后，梅婆径直走向卧房，顺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柄檀木梳子，走到床沿坐下。
她斜身向里靠，拿开枕头，掀开草席，出现一个暗格，暗格上加了道锁，暗格和锁身颜色暗淡，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梅婆摸了摸已经生锈的染上灰尘的锁，缓缓回头看了姜公一眼。
姜公点点头。
梅婆回身，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手微微颤抖地把木梳从中间掰断，露出其间的不规则“铁器”，正是暗格旧锁的钥匙。
打开暗格，里面规规矩矩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盒，梅婆取出其中一个，拿到众人面前。
缓缓打开，里面装着一只绿莹莹的玉镯，上面刻着一只四条腿的动物，有长尾和尖嘴。
玉体光洁圆润，仿佛有一层雾气笼罩，不知是哪位仙姑遗落凡间的饰品，似幻如影。
又仿佛莹莹发光，世上好物万千，不及其万分之一。
这玉镯乃是上好的玉器。
灵芝一看到玉镯，眼光一闪，很快收敛。
木盒里还有银票和银钱，都是老两口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原本是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的，现在为救人性命，商量过后决定先拿出来救急。
姜舒带回来的那个青年，是碧虚的商贾富豪尹氏之子，此番到临城来做生意，特意带着妻子和女儿。
不料临城出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被附近的山贼擒住。
贼老大爱财，见尹氏一家打扮得漂亮，肯定是个有钱的主，想勒索一番，打算令男子回家取钱来赎回妻女。
贼老大也精明，怕男子去报官，或者带人来找麻烦，就只给他半天时间，天黑之前带不到钱来，就要委屈妻女受点苦了。
半天时间，哪里够尹氏前往碧虚？尹氏商铺遍天下，但现在让他到最近的一个，半天时间远不够一个来回，他实在没有办法。
正苦恼思索，他好心搭载着逃出临城，却又不小心都落入山贼手中的一行人中，突然有个人跟他说，自己家就在山下的小村，可以回家替他筹钱。
此人正是姜舒。
尹氏感激万分，发誓救出妻女后，定加倍偿还，送他几个商铺卖包子也不在话下。
所以两人急匆匆回来，与二老商量拿出积蓄救急。
二老心善，一听说人命关天，立马就答应了。
不过，尹氏看着木盒里的钱财，激动的眼神却渐渐暗下来。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姜舒看清尹氏眼神里的失落和慌乱，宽慰地说:“尹少爷先不要担心，我们再到村里找人多借些钱。这里的人心善，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帮助我们的。”
尹氏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那就劳烦各位再帮帮忙，救出妻女后，我定以千金作答，以良田商铺为报，尹某在此先谢过各位。”
众人正要出门，已了解大概情况的灵芝拦住了他们。
“诸位等等，你们可是要去筹钱？”
“是啊，我们要去借钱，救出这位少爷的夫人和女儿。灵芝姑娘有什么事？”老妇说道。
“你们还需多少钱？”
“越多越好。”尹氏抢着说，他已经等不及要去筹钱了，时间紧迫。
“我这里有些银钱和值钱的物件，尹公子先拿去用吧。”
尹氏听完，双眼发亮，“多谢姑娘!你有多少，可否都先借与尹某，日后定加倍偿还!”
灵芝边转身边说:“我这就拿给你，尹公子稍等。”
灵芝拿起逃命路上一直带着的包裹，鼓鼓囊囊的，除了衣物，干饼，水壶，就是银钱和珠宝玩意儿，都是敖淼母亲塞进去的。
那些珍宝配饰，个顶个都是极品，比大娘的玉镯要贵重得多。
姜公一家是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珍宝，登时就傻了眼，没想到随便收留的是个贵人。
尹氏出身富裕人家，这些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但此刻，这些珍宝就像闪着光的圣物，就是救人救命的灵丹妙药。
尹氏多次感谢灵芝，多次承诺重金回报，然后匆匆和姜舒前去山贼寨。
剩下的人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虔诚地祈祷。
老妇特意烧了香，拜拜屋内供着的观音菩萨，菩萨手中的宝瓶，插着一枝新鲜的柳条。
灵芝这才注意到，贡台上的香火没有断过，一直燃着，用的是特制的香，没有浓烟，味道也不大，所以灵芝之前一直没发现。
贡台上的瓜果糖饼很新鲜。
看来，这一家人很信奉神佛道仙。
等待漫长而煎熬，敖淼坚持不下去，倒头睡了，还癸在旁边陪着他。
终于在半夜，屋外传来响动，姜公前去开门。
姜舒和尹氏出现在门前，后面跟着尹氏的妻女。
尹夫人容貌艳丽，即使穿着布衣，头发随意散落，面容憔悴，但她依旧腰背挺直，从骨子里透出高傲冷艳和端庄优雅。
让人一看就被深深吸引，为她的迷人气质折服。
尹氏的女儿，看起来和敖淼差不多年纪，皮肤白皙，眼睛和小脸儿都是圆圆的，模样十分可爱。
“爹!娘!我们回来啦!”姜舒边进屋边激动地说。
“好好好，回来就好!”
梅婆回答着，去拉尹夫人的手，“夫人受苦了，这两日累坏了吧？”
“嗯，山贼还算讲道理，也没有苛待我们。多谢大娘关心。”
尹夫人小声地回答，她很虚弱，又饿又累。她从小养尊处优，第一次吃这种苦，身体早就承受不住，现在有些发烧。
梅婆烧了热水，给尹夫人擦洗身子，又用浸过凉水的毛巾敷在她额头。
姜公热好饭菜，大家吃过之后就躺下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敖淼早早醒来，见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好奇心驱使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瞧人家的脸。
最后停在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跟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外面刚照下来的阳光，又回头继续盯着女孩，心想，太阳都出来了，她怎么还没有起床，真懒!
除他之外的人，都懒!
不对，还癸也要除外，她在敖淼坐起身的时候，也跟着起来了，不过她没有像敖淼那样去看陌生人，她就静静待在原处，看着敖淼这儿瞅瞅，那儿看看。
或许是察觉到目光凝视，尹小女缓缓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眼前的敖淼也没有被吓到，很自然地坐起来，和敖淼面对面地对视着。
两个小家伙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尹小女生得好看，像个瓷娃娃一样白嫩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黢黑黢黑的，特别灵动有神。
敖淼虽是个男孩子，却生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看起来软糯可爱。
尹小女忍不住先开了口喊他:“姐姐。”
她笑起来两眼弯弯，像是盛满星光，溢出纯真美好。
敖淼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你……我……”
大人们陆续醒来，见了红脖子红脸的敖淼，纷纷逗他。
“见到漂亮小姑娘就结巴，羞羞哦。”
“小娃娃脸红的样子也是蛮可爱的。”
“小敖淼，我家荼儿生得好不好看？”
敖淼不答话，脸越来越红，招架不住跑到灵芝怀里躲着。害羞笨拙的模样惹得众人一阵笑，连尹小女也咯咯笑不拢嘴。
姜家三口忙活一上午，做了丰盛的午宴，众人豪吃畅饮后分道扬镳，东西奔忙。
天色渐暗，煮了粥米草草吃了晚饭后，姜公梅婆拉起小板凳坐在门前，手里摇着蒲扇。
姜舒蹲在井边洗碗，脸上是掩不下的笑意，“爹，娘!等尹公子带来金珠钱财，你们想买些什么？”
“你这孩子，总想着钱做什么，我们救人又不是为了钱财名利，是为了行善积德。”老妇微怒。
“娘，我也不是为了钱才帮他们的，但是尹公子答应给我们奖赏报酬，我们收下也算让他报了恩，您说是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不错，但决不能多拿，不然显得我们下贱贪婪。”
“嗯，是不能多拿，但也不能拿少了，好歹那个手镯是个值钱货，还是别人报恩赠的，我们拿它去送人，本是不合情理的。舒儿，到时候你向尹公子讨个镯子，就当是那个镯子还在吧。”姜公轻摇蒲扇，淡淡说道。
“我知道了，爹。那个玉镯是哪位富贵人家赠的？之前只听你们说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你还小，可能没有什么印象。我和你娘救了一位落难公子，他走得匆忙，就将这个手镯赠给我们做谢礼。”
“原来如此，爹娘真是一直心善。那为何不将那镯子换钱，这样我们早就过上好日子啦!”
“钱钱钱，你这孩子怎么净想着钱啊！”梅婆忍不住拿蒲扇往儿子后背拍了一拍。
姜舒撇了撇嘴，表面上低头认错，心底里却想，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自然喜欢钱。
“意外之财不可用，恐有意外之灾！”
“这是什么道理？我拼了性命救人，受人回报理所应当，哪里意外？”
“我们当时只不过是一饭之恩，一药之助，实是当不起这玉镯之报。现今你险入贼窝，以命相助，当得起这钱财之报，就不算意外之财。只要对得起良心，你想用这些钱财做什么，我们都不反对。”
“真的吗，阿娘？那到时我们开个酒楼，请了工人做活，不用自己操持就有钱往兜里跑，我们也过过清闲日子!”
“好。”
“我还要带你们四处游玩，不要老待在这儿了，等不到结果的。”
“好。”
“我们一家三口，去看看东果的玉湖朱桥，西京的山寨竹筏，南平的梯田土楼，北开的雪原灵狐，还有碧虚的闹市大海!听别人说，大海又宽又大，没有尽头，渔民都不敢往远处开，怕回不来了……”
姜舒期盼地讲着，闪亮的眸光仿佛穿过千里，真切地看到了远处的一切，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将来的一切都是明媚美好的，一切都尽在眼前，触手可及。
老人在儿子的絮絮叨叨中有了睡意，摇不动的蒲扇轻轻盖在胸前，微眯着眼睛，望着二十来岁正是好年纪的儿子，心中愈发觉得亏欠孩子。
十几年了，为了心中执念，把自己和孩子禁锢在这个小村，日夜期盼，却失望至今，再等下去能等到什么？
走丢的女孩，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是时候放下了，老人心中默契地想着。
眼前好像出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长发及腰，裙摆曳曳，逆着光向他们挥手，然后黑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根绳子断了，一种联系没了。
尽管心中怅然不舍，却十分明白这是早晚会来的，现在时候到了。
突然，村子的另一头传来吵闹声和火光，村里人都往这边跑，嘴里大喊着:“山贼进村了，救命啊!快跑!快跑!”
三人慌乱站起来，一齐望着事发方向，听不到什么，但是刺目的火光提醒他们，山贼已经放火了。
梅婆转身往里屋走，却被姜舒拽着往外跑，“娘，你干什么？我们先往村子外跑!”
梅婆一脸慌乱着急，“我，我想带点东西，说，说不定路上有用。”
姜舒气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逃命要紧!”
还好他们住在村沿，出逃路上没有遇到山贼，就是跑得久了，两位老人有些受不住。
正跑着，远远瞧见前方有火光，心下更慌，还以为遇到了山贼赶忙躲到旁边的灌木丛。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犀利的女音:“谁！”
“灵芝姑娘？是我们啊。”姜舒最先认出声音，走出来，急忙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快逃快逃，山贼下山了。”
“我们在此歇息。”
走近后，梅婆慢腾腾地坐在火堆旁，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道:“我们也歇歇脚吧，已经跑了这么远，可累死老婆子我了。”
姜舒动了动嘴，还欲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其实他也有些累了，他很担心父母受不受得住。
很默契地，大家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火堆。
才过不久，就有十几个山贼寻来，个个提着大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直接把敖淼吓哭了。
姜家三人拔腿就跑，见灵芝和还癸没有动作，于是朝她们喊:“灵芝姑娘!山贼来了!赶紧跑啊!”
灵芝抱着敖淼，没有动作，没有做声。
三人才想起灵芝有伤，逃不了。
眼看山贼越走越近，心中更怕，这时候稍有不慎，可是随时掉脑袋的，那铮亮的大刀，看起来锋利的很，削铁如泥。
逃命还是助人？两难之下，梅婆最先回身，伸手去抱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敖淼，“灵芝姑娘，我们先带孩子走，我们会照顾好他，你放心。”
灵芝却转了身子，不让她碰敖淼，淡淡说道:“不必了，大娘，你们走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梅婆还欲劝说，姜父子上前拽着她往后跑，“走，我们仁至义尽了，走!”
没跑几步，就被赶上来的山贼团团围住。
领头那人脸上肥肉横生，双手抱胸睥睨灵芝，歪着嘴道:“小村里搜不出什么值钱玩意儿，怎么办呢，姑娘？”
贼头子余光瞟见后面高高壮壮的姜舒，“咦”了一声，“这不是今早上给我献宝的小子吗？怎么？还有钱吗？借哥几个花花？”
姜舒吓得全身发抖，直冒冷汗，结巴道:“没、没有……了、没、没……”
“没有？”贼头子危险地眯起眼睛，示意手下小弟对他们威逼利诱。
姜公梅婆对视一眼，下了决心。两人分别死死拽住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山贼，将姜舒往远处推，大喊:“快跑!跑!舒儿!快跑!”
姜舒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转头就跑。
姜公梅婆虽老，此刻力气却大得惊人，年轻力壮的山贼竟挣脱不了，一气之下，举起大刀狠狠向老人砍去。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刀，染红了黑土。
老人相继发出惨烈的叫声，惊动晚栖的鸟飞离树枝，一瞬间，所以虫鸣蛙语骤然无声，满耳惨痛充斥萦绕。
尽管眼神涣散，意识不清，老人还是死死拽着山贼，如化石的人形雕像，僵硬不化。
山贼继续砍着，却听不到喊叫，只有刀身与血肉、与骨头的摩擦碰撞，惨绝于耳。
他们杀红了眼，一刀，两刀，三刀……像是随意宰杀猪羊的屠户。
很快，两位手无寸铁的老人血肉模糊，成了衣服和肉块混在一起，不成人形，就剩两团森然的暗红。
姜舒一边哭一边快速转动双腿，他不敢回头看，他害怕看到要取他性命的恶魔，更怕见到倒在血泊中的至亲父母，恐惧与悲伤与愤怒，各种情绪达到顶端不断刺激他的大脑和身体，他不知疲倦，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亮，跑到城镇人多之处，才终于敢停下来，空洞的眼直视前方，没有聚焦。
许久，轰然倒地，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脑海最后一丝清明，想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跑出噩梦了吧？
进门后，梅婆径直走向卧房，顺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柄檀木梳子，走到床沿坐下。
她斜身向里靠，拿开枕头，掀开草席，出现一个暗格，暗格上加了道锁，暗格和锁身颜色暗淡，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梅婆摸了摸已经生锈的染上灰尘的锁，缓缓回头看了姜公一眼。
姜公点点头。
梅婆回身，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手微微颤抖地把木梳从中间掰断，露出其间的不规则“铁器”，正是暗格旧锁的钥匙。
打开暗格，里面规规矩矩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盒，梅婆取出其中一个，拿到众人面前。
缓缓打开，里面装着一只绿莹莹的玉镯，上面刻着一只四条腿的动物，有长尾和尖嘴。
玉体光洁圆润，仿佛有一层雾气笼罩，不知是哪位仙姑遗落凡间的饰品，似幻如影。
又仿佛莹莹发光，世上好物万千，不及其万分之一。
这玉镯乃是上好的玉器。
灵芝一看到玉镯，眼光一闪，很快收敛。
木盒里还有银票和银钱，都是老两口积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原本是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的，现在为救人性命，商量过后决定先拿出来救急。
姜舒带回来的那个青年，是碧虚的商贾富豪尹氏之子，此番到临城来做生意，特意带着妻子和女儿。
不料临城出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被附近的山贼擒住。
贼老大爱财，见尹氏一家打扮得漂亮，肯定是个有钱的主，想勒索一番，打算令男子回家取钱来赎回妻女。
贼老大也精明，怕男子去报官，或者带人来找麻烦，就只给他半天时间，天黑之前带不到钱来，就要委屈妻女受点苦了。
半天时间，哪里够尹氏前往碧虚？尹氏商铺遍天下，但现在让他到最近的一个，半天时间远不够一个来回，他实在没有办法。
正苦恼思索，他好心搭载着逃出临城，却又不小心都落入山贼手中的一行人中，突然有个人跟他说，自己家就在山下的小村，可以回家替他筹钱。
此人正是姜舒。
尹氏感激万分，发誓救出妻女后，定加倍偿还，送他几个商铺卖包子也不在话下。
所以两人急匆匆回来，与二老商量拿出积蓄救急。
二老心善，一听说人命关天，立马就答应了。
不过，尹氏看着木盒里的钱财，激动的眼神却渐渐暗下来。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姜舒看清尹氏眼神里的失落和慌乱，宽慰地说:“尹少爷先不要担心，我们再到村里找人多借些钱。这里的人心善，相信会有不少人愿意帮助我们的。”
尹氏点点头，道:“只能如此了。那就劳烦各位再帮帮忙，救出妻女后，我定以千金作答，以良田商铺为报，尹某在此先谢过各位。”
众人正要出门，已了解大概情况的灵芝拦住了他们。
“诸位等等，你们可是要去筹钱？”
“是啊，我们要去借钱，救出这位少爷的夫人和女儿。灵芝姑娘有什么事？”老妇说道。
“你们还需多少钱？”
“越多越好。”尹氏抢着说，他已经等不及要去筹钱了，时间紧迫。
“我这里有些银钱和值钱的物件，尹公子先拿去用吧。”
尹氏听完，双眼发亮，“多谢姑娘!你有多少，可否都先借与尹某，日后定加倍偿还!”
灵芝边转身边说:“我这就拿给你，尹公子稍等。”
灵芝拿起逃命路上一直带着的包裹，鼓鼓囊囊的，除了衣物，干饼，水壶，就是银钱和珠宝玩意儿，都是敖淼母亲塞进去的。
那些珍宝配饰，个顶个都是极品，比大娘的玉镯要贵重得多。
姜公一家是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珍宝，登时就傻了眼，没想到随便收留的是个贵人。
尹氏出身富裕人家，这些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但此刻，这些珍宝就像闪着光的圣物，就是救人救命的灵丹妙药。
尹氏多次感谢灵芝，多次承诺重金回报，然后匆匆和姜舒前去山贼寨。
剩下的人在屋子里焦急地等待，虔诚地祈祷。
老妇特意烧了香，拜拜屋内供着的观音菩萨，菩萨手中的宝瓶，插着一枝新鲜的柳条。
灵芝这才注意到，贡台上的香火没有断过，一直燃着，用的是特制的香，没有浓烟，味道也不大，所以灵芝之前一直没发现。
贡台上的瓜果糖饼很新鲜。
看来，这一家人很信奉神佛道仙。
等待漫长而煎熬，敖淼坚持不下去，倒头睡了，还癸在旁边陪着他。
终于在半夜，屋外传来响动，姜公前去开门。
姜舒和尹氏出现在门前，后面跟着尹氏的妻女。
尹夫人容貌艳丽，即使穿着布衣，头发随意散落，面容憔悴，但她依旧腰背挺直，从骨子里透出高傲冷艳和端庄优雅。
让人一看就被深深吸引，为她的迷人气质折服。
尹氏的女儿，看起来和敖淼差不多年纪，皮肤白皙，眼睛和小脸儿都是圆圆的，模样十分可爱。
“爹!娘!我们回来啦!”姜舒边进屋边激动地说。
“好好好，回来就好!”
梅婆回答着，去拉尹夫人的手，“夫人受苦了，这两日累坏了吧？”
“嗯，山贼还算讲道理，也没有苛待我们。多谢大娘关心。”
尹夫人小声地回答，她很虚弱，又饿又累。她从小养尊处优，第一次吃这种苦，身体早就承受不住，现在有些发烧。
梅婆烧了热水，给尹夫人擦洗身子，又用浸过凉水的毛巾敷在她额头。
姜公热好饭菜，大家吃过之后就躺下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敖淼早早醒来，见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好奇心驱使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瞧人家的脸。
最后停在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跟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看外面刚照下来的阳光，又回头继续盯着女孩，心想，太阳都出来了，她怎么还没有起床，真懒!
除他之外的人，都懒!
不对，还癸也要除外，她在敖淼坐起身的时候，也跟着起来了，不过她没有像敖淼那样去看陌生人，她就静静待在原处，看着敖淼这儿瞅瞅，那儿看看。
或许是察觉到目光凝视，尹小女缓缓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眼前的敖淼也没有被吓到，很自然地坐起来，和敖淼面对面地对视着。
两个小家伙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对方。尹小女生得好看，像个瓷娃娃一样白嫩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黢黑黢黑的，特别灵动有神。
敖淼虽是个男孩子，却生的跟个小姑娘似的，看起来软糯可爱。
尹小女忍不住先开了口喊他:“姐姐。”
她笑起来两眼弯弯，像是盛满星光，溢出纯真美好。
敖淼憋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你……我……”
大人们陆续醒来，见了红脖子红脸的敖淼，纷纷逗他。
“见到漂亮小姑娘就结巴，羞羞哦。”
“小娃娃脸红的样子也是蛮可爱的。”
“小敖淼，我家荼儿生得好不好看？”
敖淼不答话，脸越来越红，招架不住跑到灵芝怀里躲着。害羞笨拙的模样惹得众人一阵笑，连尹小女也咯咯笑不拢嘴。
姜家三口忙活一上午，做了丰盛的午宴，众人豪吃畅饮后分道扬镳，东西奔忙。
天色渐暗，煮了粥米草草吃了晚饭后，姜公梅婆拉起小板凳坐在门前，手里摇着蒲扇。
姜舒蹲在井边洗碗，脸上是掩不下的笑意，“爹，娘!等尹公子带来金珠钱财，你们想买些什么？”
“你这孩子，总想着钱做什么，我们救人又不是为了钱财名利，是为了行善积德。”老妇微怒。
“娘，我也不是为了钱才帮他们的，但是尹公子答应给我们奖赏报酬，我们收下也算让他报了恩，您说是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不错，但决不能多拿，不然显得我们下贱贪婪。”
“嗯，是不能多拿，但也不能拿少了，好歹那个手镯是个值钱货，还是别人报恩赠的，我们拿它去送人，本是不合情理的。舒儿，到时候你向尹公子讨个镯子，就当是那个镯子还在吧。”姜公轻摇蒲扇，淡淡说道。
“我知道了，爹。那个玉镯是哪位富贵人家赠的？之前只听你们说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
“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你还小，可能没有什么印象。我和你娘救了一位落难公子，他走得匆忙，就将这个手镯赠给我们做谢礼。”
“原来如此，爹娘真是一直心善。那为何不将那镯子换钱，这样我们早就过上好日子啦!”
“钱钱钱，你这孩子怎么净想着钱啊！”梅婆忍不住拿蒲扇往儿子后背拍了一拍。
姜舒撇了撇嘴，表面上低头认错，心底里却想，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自然喜欢钱。
“意外之财不可用，恐有意外之灾！”
“这是什么道理？我拼了性命救人，受人回报理所应当，哪里意外？”
“我们当时只不过是一饭之恩，一药之助，实是当不起这玉镯之报。现今你险入贼窝，以命相助，当得起这钱财之报，就不算意外之财。只要对得起良心，你想用这些钱财做什么，我们都不反对。”
“真的吗，阿娘？那到时我们开个酒楼，请了工人做活，不用自己操持就有钱往兜里跑，我们也过过清闲日子!”
“好。”
“我还要带你们四处游玩，不要老待在这儿了，等不到结果的。”
“好。”
“我们一家三口，去看看东果的玉湖朱桥，西京的山寨竹筏，南平的梯田土楼，北开的雪原灵狐，还有碧虚的闹市大海!听别人说，大海又宽又大，没有尽头，渔民都不敢往远处开，怕回不来了……”
姜舒期盼地讲着，闪亮的眸光仿佛穿过千里，真切地看到了远处的一切，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将来的一切都是明媚美好的，一切都尽在眼前，触手可及。
老人在儿子的絮絮叨叨中有了睡意，摇不动的蒲扇轻轻盖在胸前，微眯着眼睛，望着二十来岁正是好年纪的儿子，心中愈发觉得亏欠孩子。
十几年了，为了心中执念，把自己和孩子禁锢在这个小村，日夜期盼，却失望至今，再等下去能等到什么？
走丢的女孩，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是时候放下了，老人心中默契地想着。
眼前好像出现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长发及腰，裙摆曳曳，逆着光向他们挥手，然后黑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根绳子断了，一种联系没了。
尽管心中怅然不舍，却十分明白这是早晚会来的，现在时候到了。
突然，村子的另一头传来吵闹声和火光，村里人都往这边跑，嘴里大喊着:“山贼进村了，救命啊!快跑!快跑!”
三人慌乱站起来，一齐望着事发方向，听不到什么，但是刺目的火光提醒他们，山贼已经放火了。
梅婆转身往里屋走，却被姜舒拽着往外跑，“娘，你干什么？我们先往村子外跑!”
梅婆一脸慌乱着急，“我，我想带点东西，说，说不定路上有用。”
姜舒气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逃命要紧!”
还好他们住在村沿，出逃路上没有遇到山贼，就是跑得久了，两位老人有些受不住。
正跑着，远远瞧见前方有火光，心下更慌，还以为遇到了山贼赶忙躲到旁边的灌木丛。
只听对面传来一声犀利的女音:“谁！”
“灵芝姑娘？是我们啊。”姜舒最先认出声音，走出来，急忙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快逃快逃，山贼下山了。”
“我们在此歇息。”
走近后，梅婆慢腾腾地坐在火堆旁，一边擦汗一边喘着粗气，道:“我们也歇歇脚吧，已经跑了这么远，可累死老婆子我了。”
姜舒动了动嘴，还欲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其实他也有些累了，他很担心父母受不受得住。
很默契地，大家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火堆。
才过不久，就有十几个山贼寻来，个个提着大刀，看起来凶神恶煞，直接把敖淼吓哭了。
姜家三人拔腿就跑，见灵芝和还癸没有动作，于是朝她们喊:“灵芝姑娘!山贼来了!赶紧跑啊!”
灵芝抱着敖淼，没有动作，没有做声。
三人才想起灵芝有伤，逃不了。
眼看山贼越走越近，心中更怕，这时候稍有不慎，可是随时掉脑袋的，那铮亮的大刀，看起来锋利的很，削铁如泥。
逃命还是助人？两难之下，梅婆最先回身，伸手去抱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的敖淼，“灵芝姑娘，我们先带孩子走，我们会照顾好他，你放心。”
灵芝却转了身子，不让她碰敖淼，淡淡说道:“不必了，大娘，你们走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梅婆还欲劝说，姜父子上前拽着她往后跑，“走，我们仁至义尽了，走!”
没跑几步，就被赶上来的山贼团团围住。
领头那人脸上肥肉横生，双手抱胸睥睨灵芝，歪着嘴道:“小村里搜不出什么值钱玩意儿，怎么办呢，姑娘？”
贼头子余光瞟见后面高高壮壮的姜舒，“咦”了一声，“这不是今早上给我献宝的小子吗？怎么？还有钱吗？借哥几个花花？”
姜舒吓得全身发抖，直冒冷汗，结巴道:“没、没有……了、没、没……”
“没有？”贼头子危险地眯起眼睛，示意手下小弟对他们威逼利诱。
姜公梅婆对视一眼，下了决心。两人分别死死拽住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山贼，将姜舒往远处推，大喊:“快跑!跑!舒儿!快跑!”
姜舒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转头就跑。
姜公梅婆虽老，此刻力气却大得惊人，年轻力壮的山贼竟挣脱不了，一气之下，举起大刀狠狠向老人砍去。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刀，染红了黑土。
老人相继发出惨烈的叫声，惊动晚栖的鸟飞离树枝，一瞬间，所以虫鸣蛙语骤然无声，满耳惨痛充斥萦绕。
尽管眼神涣散，意识不清，老人还是死死拽着山贼，如化石的人形雕像，僵硬不化。
山贼继续砍着，却听不到喊叫，只有刀身与血肉、与骨头的摩擦碰撞，惨绝于耳。
他们杀红了眼，一刀，两刀，三刀……像是随意宰杀猪羊的屠户。
很快，两位手无寸铁的老人血肉模糊，成了衣服和肉块混在一起，不成人形，就剩两团森然的暗红。
姜舒一边哭一边快速转动双腿，他不敢回头看，他害怕看到要取他性命的恶魔，更怕见到倒在血泊中的至亲父母，恐惧与悲伤与愤怒，各种情绪达到顶端不断刺激他的大脑和身体，他不知疲倦，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亮，跑到城镇人多之处，才终于敢停下来，空洞的眼直视前方，没有聚焦。
许久，轰然倒地，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脑海最后一丝清明，想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跑出噩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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