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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城

    区区山贼,自然对付不了灵芝和还癸,她们很快就把贼头子打服气,顺带抢了匹快马,快马加鞭赶回东果。

    就骑马上马这件事,灵芝好说歹说地跟还癸解释了半天,她半点没明白。灵芝没了耐心,开始骂人,又不能来硬的,实在没有办法。

    正愁着,结果敖淼一个招手,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让还癸上了马,早知如此,便让敖淼跟她交涉,免得浪费了时间,还憋了一肚子气。

    小娃娃还真是认主。

    灵芝翻身上马,双手握住马缰,“小鸟,抱紧姐姐。”

    敖淼紧了紧环着还癸的小胖胳膊,“嗯!抓紧了。”

    “驾!”

    马蹄声悠扬响于天际。

    三天后,中午时分,东果城十里外。

    遇到从东果出逃的队伍,灵芝拦下一位大娘询问情况。

    “欸,今早天还没亮,就有人闯进敖府杀人、放火、掠劫,搞得鸡犬不宁。敖府的人逃出来,他们就追,见人就砍,一群残暴的狗东西!”

    大娘恨恨地猝了一口唾沫,旁边一个年轻小伙插嘴道:“还不是趁人之危,阴险小人,要是我大东果的敖家主力在城里,列了剑阵,早把他们给戳一身窟窿眼!”

    敖军不在城里?这时候不在,最容易让人往死里撵,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敖族师兄弟走了多久?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灵芝一口气问了几个问题。

    小伙皱了皱眉,就不能一个一个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走好几天了,好像是临城事发的第二天,往临城方向去的,做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可能要去支援临城,我又不姓敖,哪里知道这些详细事……”

    还没等他说完,灵芝丢下一句“多谢”转身就走。

    临城事发第二天,那天晚上她们遇到了沈之助,沈狗本来信誓旦旦要杀她们,却还没开始打就追着信号走了,估计是去解决敖军的麻烦。

    面对黑影人,敖军凶多吉少,现在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怕是全军覆没了。

    今天趁敖府没人,竟打算灭了敖族,实力不小,野心不小,得赶回去看看。

    马蹄踏进城门,并没有想象中的厮杀吼叫、哀嚎遍野,相反,很安静,一片死寂。

    下马,走进街内,户户闭门不出,一双双眼睛躲在门后、窗户后面,紧张地盯着刚进城的三人。

    忽然“吱嘎”一声,所有人往声音处望去,门后跑出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她轻手轻脚来到灵芝面前,四处张望,确认安全后,轻声道:“灵芝姑娘,敖少爷,先跟我进屋躲躲,来。”

    众人进了一家低矮的豆腐坊,这是这是常年给敖府厨房提供豆腐的作坊,所以灵芝跟主人家认识。

    关上门后,灵芝迫切问道:“茹儿,怎么回事?”

    “不知道哪儿来了兵,专杀敖姓门下人,现在正四处搜寻呢,灵芝姑姑,你带着敖少爷千万要小心。巡逻兵刚来过这儿,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来,你们快快出城去。”

    “嗯。敖府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听别人说,已经没有活口了……”茹儿声音颤抖,开始哭起来。

    “嗯,我知道了。你乖乖呆在屋里,不要出去,不会有事的。”

    “灵芝姑姑,敖府是惹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不是。走了。”

    灵芝不敢冒险,很快出城了。

    晚上,了无人气的临城,相继出现八道身影,是四族族长和他们的关川。

    各怀心事,互相忌惮,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八人相对沉默不语。

    “敖族灭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没人搭腔,又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生得最高壮的那人等得不耐烦,粗声粗气道:“哼,这样讨论个屁!谁他娘的都不说话!走了,老子我也怕被灭族,得回去看家。”

    旁边一人拉住他的胳膊,劝道:“梁兄,别走啊。现下情况越来越复杂,我们都还没捋清楚,得慢慢来。”

    “慢慢来?哼!”梁族长甩开那人的手,瞪大眼睛,俯身逼向前,”那歹人有慢慢来吗?从收到那张图,到临城出事,再到东果敖族被灭,这才过了多久?我们哪里有时间慢慢来?啊?”

    “欸,他们显然是筹谋已久,而我们没有防备,这才被打得措手不及。”

    “废话!不谋划好敢给你发‘战书’?搞偷袭我们会比现在更难堪!七天前收到那张图的时候,我就说过,集五族之力先守临城,你们个个私心顾着自己那点地方,结果临城没了,主心骨没了!要是中临方丈还在,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互相猜忌,成了一盘散沙!熊样儿!”

    那人扯了扯嘴角,状作讨好地笑笑,用半开玩笑半严肃的语气说道:“哎,梁兄,话说过分了,我们都没有说是五族之一干的呀,你这样搞得大家都难堪。”

    “裘族长,你屡屡反驳我的话,反应那么大,是心虚了?”

    “梁兄,你这什么话?!我有何心虚!”

    “哼!我看就是你养的百十个蛊兵!除了西京裘族,谁人有那个实力和脸皮去养蛊?尽做些阴险卑鄙之事!”

    “你!血口喷人!愚民无知,你也一样吗?谁确认了那些黑影兵中了蛊?我、我还看他们木讷如鸡,藏头缩尾,说不定是你们北开的机甲傀儡!”

    “你瞎说什么?!”

    两人正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一直没说话的另两位族长将他们分开。

    梁族长甩开束缚,还在生气,不满道:“老叶,你拦我……”

    “做什么”三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老梁,都什么时候了?收收脾气,不要内讧。”

    叶族长转头对还没说过话的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说道:“小斐,这些天你们都占卜过了吧?卦象如何?”

    那年轻人轻轻摇头,微皱着眉,叹道:“叶族长,我和族中前辈都卜了卦象,龟甲、筮占、扶乩、观天,种种方法都试过,次次都同一个结果……”

    三人异口同声,“什么结果?”

    年轻的斐族长轻吸一口气,清脆淡雅的声音微微颤抖:“归一。”

    众人表情凝固,一齐屏住呼吸,许久才缓过来,仿佛看到眼前灯火明灭,一层层围栏城墙破碎倒塌,五个小圈圈合在一起,拼成一个大圈,最后画面中的红圈幻化成两个字。

    归一。

    碧虚斐族的占卜之术向来准确,连小小的耳饰落在哪个小角落都能准确算出来,“归一”两字的份量多重,大家都明白,这是大家默认了的,绝望却必定的结局。

    众人心中沉重,死亡气息将近,连空气都变得刺痛尖锐,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伸出一把刀子刺向他们的要害,被白纸背后的人灭了家族的恐惧与无助弥漫全身,不断瓦解他们的意志。

    叶族长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嗓音低沉而庄严:“归一又如何,说不准是我们五族齐心合力赢了这场胜利,最后亲为一家,取长补短,传世盛繁!”

    梁族长一听这话,瞬间来了精神,目光炯炯,道:“叶兄说得在理,管他去他娘的什么人,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想要这天下,哼!先过我老梁这一关,我们五族并存近千年,实力雄厚,岂是什么咸菜馒头能来对抗的!”

    众人突然涨了士气,一齐讨论接下来的对策。

    四周寂寥,连虫鸣树语都没有,经过七天烈火焚烧,万物俱灭,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原始状态,完全没有生命迹象。

    四人的秘密谈话,只有月亮听见了。

    第二日,各族纷纷将半个守边军队调到主城,调整兵力部署,重点维护主城及周边重要城镇,以临城为中心,四族主城为点,围成一个封闭圈,初步形成一个大城,“归一城”。

    东果与其它四族相邻,位置处中,所以即使敖族覆灭,东果大部分地区在归一城内。

    四族没有将东果排出在外,一是为了方便管理,以免有东果这一弱区让敌方有机可乘,二是需要东果的力量。

    虽然东果城内敖府的敖氏族人几乎覆灭,但还是有幸运的人逃出生天,而东果城外也有不少敖族人,把他们聚集起来守城,于双方都有利。

    东果的剑术剑谱,西京的蟒蛇毒虫,南平的体术结界,北开的机甲傀儡,碧虚的钱财和占卜师,都成了共享,不再被当做秘诀藏在密室不见天日。

    近千年来,亩州上的五族第一次如此紧密。这一举动,有效集各家所长,既能守地盘,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但也意味着,不得不放弃归一城外的城镇和人民。

    除了族内高层,其他人都不知道归一城的存在,只当是主城为了自保的举措。

    几乎所有人心中默认,只有五族族人被仇杀,平民百姓没什么大的顾虑,他们虽然也会担忧焦虑,却还是隐隐庆幸自己是普通姓氏。

    甚至有五族姓的人已经开始筹划退出族氏,当个普通人。

    那些即将被冠五族姓的新贵,此时也没了骄傲喜悦,一股脑地把“冠姓礼”的珠宝物什、红绸府牌给退了回去,打死也不想再入五族谱。

    一时间,人人趋之若鹜的五族荣姓,成了避之不及的晦气字眼,提都不敢提一句。

    这一阵子,五族族长和长老收了一封又一封“请辞罪书”。不论是加入还是退出族谱,都有层层审批程序,麻烦的不行。有些没耐性的主事忍不住了,直接闭门谢客。

    比如梁族长,“什么狗蛋子白眼狼儿!一有事就巴巴往外跑,呸!”

    把一旁无辜的丫鬟奴仆骂得狗血淋头,震颤不已。

    各族高度警戒,全面防备,全员紧张地过了几个月,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暗中的敌人没有进一步行动。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完全解除戒备,也没有改变归一城的兵力部署,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年。

    不对,也不算什么事都没发生,边境地界因为缺少兵力部署,屡屡遭到外地异人侵犯,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多次向主城求助。

    但无一不被忽视,没有收到任何增兵加粮的帮助。

    几番下来,百姓怨声渐大,开始聚众闹市,胆子大的开始到主城游街,要求族长为边境增兵增粮。

    增粮可以,但是增兵绝无可能,没有哪个族长愿意把自己的护身盔甲交出去。

    所以增兵一事是能拖就拖,实在不行就派一两个小队去应付应付。

    老百姓不了解族长面临的危险,不知道族长的难处,只觉得是族长昏庸无能,是非得失不辨,失了百姓和土地都能无动于衷,实在妄为族长。

    不只是边境百姓,几乎是所有人,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愤怒,渐生不满,闲言碎语不止流于民间,也让族长听见了。

    按惯例,有愧于百姓的族长不配做一族之主,当写“罪己诏”请辞,否则百姓不服,统治不力,随时可能出现的外患没有到来,自己先内部不和而亡。

    后来,迫于民间压力,不想因边境问题分心,各族长商议过后,决定割地求和。

    但也只是割地,并没有放弃边境百姓,把愿意来的人都接到主城周围生活,组了一支新军,各族实力大增。

    一年里,五族往来甚密,通商、互文、比武,各方面的交融促进百姓生活和顺,一片盛世昌明的景象,告示着归一城的成功建设。

    敖族在所剩不多的族人中选出了最德高望重、最有能力的人成为新一任族长,重新建立敖府,经过一年的恢复,加上其余四族的支持帮助,逐渐走上正轨。

    但是敖淼并没有回到敖族,灵芝带着他在东果城附近的一个小镇生活,为了遮掩身份,取了个假名叫刘淼,“刘”是当地大姓,很常见。

    还癸取名为刘还,灵芝取名为刘灵。

    三人以逃难一家子的身份留在当地,当时正直临城被毁、敖族被灭,有不少逃难的人四处寻找新的安家之所,所以她们突然入住村子,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关注,理所当然地生活了下来。

    村民知道她们是逃难来的,对她们特别照顾,经常送些瓜果蔬菜和衣裳来,给了极大地帮助。

    村长还很热心地把他们介绍给当地学府,把敖淼和还癸送进了学堂。

    敖淼还算适应,先前在敖府,都有先生上门授课,现在是和一群小伙伴去上先生的课,还挺好玩。

    不过还癸显然不适合学院生活,交不到朋友、不认真学习就还算了,天天每时每刻跟在敖淼身边,寸步不离,也不说话。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她是脑子不好使,便不太搭理她。

    送不了她去女子府,只好让她穿上男子学生服,和男孩们一起上课。

    一个六岁的男孩和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却是小的照顾大的,少爷照顾仆从,端茶递水,打饭洗碗,收拾书籍桌面,还得给她研磨,结果她用都不用。

    敖淼跟还癸相处久了,有点感情,主要灵芝教的好,不然一个小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结果因为还癸,不得不提前成为一个大人。

    敖淼也不想这么懂事,但还癸什么都不会,他一不送饭、一不递水,她可以好几天不进粒米、不喝茶水,偏偏人还没事。

    还癸虽不会主动吃,但是一旦吃起饭来,一碗又一碗,又快又多,惊得学院的男娃子瞪大了眼,自愧不如,因为吃饭这事,还癸成了小孩中的风云人物,个个敬佩。

    一有小孩厌食挑食,当娘的立马搬出还癸,又夸又赞的,把小朋友哄得团团转,也跟着大口大口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