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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云姕烑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回到云亲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睡饱了的她心情果然好上了许多,搀着云赪燚的手边下了马车。众人看着王爷亲自扶着人下来,有些心惊,老人看到云姕烑回来有些诧异,而心来的下人们更是莫名。

    “小姐。”听闻人声,她抬眼望去,便见云初等在门口,身后还呼啦啦的跟着一群人。

    “外面冷,做什么等在外面?”

    “不冷。小姐路上可累?”

    “还好,先进去吧,我想梨婶的饭菜了。”

    “阿娘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便扶着她的手往里走,可是碰触到她的手的一瞬间,她眉心一跳,女人往往比男人心细许多,小姐穿的比往日里都多,看着也暖和,可是手却冰凉冰凉。

    “小姐?”云姕烑会意,笑着按了按她的手,云初和她对视了一眼,终是把话咽下,她看的出,她不想说,便是问了也不过是个敷衍的答案。云赪燚走在他们身后,看着前面两个女子的背影,莫的觉得满足,觉得这样就很好。

    “阿燚。”

    “嗯?”

    “你快些,我饿了。”那回头的一瞬间,那带着笑意的脸,他差点以为什么都不曾改变,他们还是从前的模样。

    “来了。”

    当梨婶看到云姕烑的时候,那眼睛突然就泛红了,她活了一辈子,在她心里再没有比小姐还善良的人了。

    “小姐!”说着便给云姕烑行了个大礼,云姕烑连忙拦住了她

    “梨婶,这是做什么。我都闻到你做的香味了。”

    “小姐饿了吧,快坐下吃饭吧。”

    “嗯。”初冬见云姕烑和云赪燚都已经落了座,看了眼云姕烑,见她点了点头便识相的退了出去,云初见初冬离去,便也跟着往外走。

    “云初。”

    “小姐可是还有吩咐?”

    “坐下一起吧。”

    “小姐?”

    “阿姐让你一起就一起,别见外了,反正就我们三个。”

    “是啊,反正日后都是一家人。”说着看了眼对面的云赪燚,又扫了眼脸红的云初,唔,其实挺配的。”

    吃饭的时候,他们说着以前,时光好像突然倒了回去,好像从前的许多事都不曾发生,他们之间也从未有过隔阂,可是时间啊,过去了就不能重来,酒足饭饱之后,当筷子搁下的那一瞬间,一切好像又都回到了原点。

    “阿姐…你…”他想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对,说出来好像不欢迎她似的,便生生卡在了喉咙,上不去下不来。云姕烑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道:

    “有些事。”

    “我…能帮的上忙吗?”见他小心翼翼的表情,云姕烑却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她垂下了眼眸。

    “当然。”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明明是好心却生怕对方多想,怕对方误会了自己的心意。

    “阿姐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我想去见下乾仓彧。”

    “……”没有听到回答,云姕烑搁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他挑了挑眉道:

    “不行?”

    “倒也不是…只是…”

    “那就行。”云赪燚沉默了下,看了看云姕烑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是他的阿姐太厉害,他好像很懂她,又好像从来没看都懂过她。

    “阿姐为何突然想见他。”见她包含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莫的觉得心虚。

    “来送他一程。”

    “……”云赪燚有些诧异,不解的皱了皱眉。

    “为何?他不会杀他。”

    “你不懂。”你不懂,他那般骄傲,怎会甘愿,因为有牵绊,所以才甘心呆在那里,可是这个牵绊一旦断了,便再无所求,而他的牵绊是什么呢?他的母妃吧,那个对他最好的人。云赪燚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身侧的云初却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明知又何必再问。

    “好,我明日安排。”

    “嗯。”

    “很晚了,我回去休息了。”说着便站了起来,看着她款款离去,云赪燚看着云初不解的问道:

    “为何不让我问?”

    “因为不重要。”

    “什么意思?”

    “小姐想去,你会拒绝吗?”

    “不会。”

    “那你明日还会安排吗?”

    “嗯。”

    “那你问和不问很重要吗?小姐并不想答。”

    “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因为女人啊,有时候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看出她的抵触。

    “我就是知道。”

    “我真是不太懂,乾仓彧甚至背叛了阿姐,阿姐为何还要管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云初复杂的看了一眼云赪燚,淡淡的道:

    “因为感情,原本就不可控,即使不爱了,但过往还在,曾经还在。”她没有说,你不也是吗?因为有过往,有曾经,所以小姐原谅了你所有的背叛,她试图安抚自己,你却还不够明白。

    云姕烑对着身后的丫鬟摆了摆手,丫鬟便行了礼退了下去,她一个人随意的在园子里走着,走过那片凤尾树,她莫的顿住了身形。那棵树当年姬南琋就趴在那,属下他们喝过酒,聊过天,她还曾在这跳过舞,一晃眼,恍如隔世。忽然有个女子的身影窜入她的眼帘。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娇小的女子,穿着侍女的服饰,一片片的捡着被风吹落的残花。许是捡的太认真,连云姕烑何时站在了她身后都不曾发觉,待她撞上身后的云姕烑时,反而吓了一机灵。

    “呀!吓我一跳。你是谁啊?”见云姕烑看着她挑眉,忍不住又道:

    “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哪来的丫鬟?”见她娇俏的模样,让她莫的想起来初夏,逗弄之心便也起了。

    “我新来的。”

    “新来的?难怪!是说你别在这随便晃悠了,让王爷看见了,可要罚你了。”

    “为何?”

    “为何?你果然是新来的,这凤尾树是郡主最喜欢的,王爷宝贝的很,平日里都派专人打扫,不让人来。”

    “他很宝贝这儿?”

    “是啊,王爷还经常自己来,一呆一个下午。”

    “那你们家王爷对郡主很好了?”

    “那肯定啊,郡主的屋子都自己打扫呢。不让人家碰。”

    “还有,什么叫我们家王爷啊,那夜是你的啊!”

    “啊对对,我刚来,怪不习惯的。”

    “没事儿,我刚来的时候也是,云初姐姐还让我去内院伺候,我待不了,央着去跟着她了。”

    “内院可是大丫鬟,怎么待不了?”

    “王爷凶啊。”

    “……”

    “话少还不爱笑。我害怕。”

    “……你真可爱。”

    “你真好看。”

    “是吗?”

    “是啊。”

    “那你说是有趣的灵魂重要还是好看的皮囊重要。”她很认真的想了想道:

    “都重要,如果只能有一个,那我还是要皮囊好了。”

    “为何?”

    “赏心悦目啊。”

    “你真实诚。”

    “那是。”

    “所以你觉得你们家王爷也很好看?”

    “那当然了,可惜王爷是云初姐姐的。我日后找个更好看的。”

    “噗嗤,你真是太有趣了。”

    “是吧,云初姐姐也是这么说的。”是啊,看来心思多的,都喜欢单纯的,这是通病。

    “对了,你不是说王爷不让人来吗?那你是怎么在这的?”

    “我?我是云初姐姐让我来的啊,姐姐说了,郡主今儿要回来了,让我采些给郡主放屋里头。”

    “那你摘了吗?”

    “摘了啊。”说着将手中的花递给云姕烑看,云姕烑笑着说:

    “那郡主都回来好久了,你怎么还没送去。”

    “啊?回来了?”

    “是啊。”

    “人…人呢?”

    “在和王爷他们用膳呢。”

    “哎哟,那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送去。”说着一溜烟儿的就跑远了,云姕烑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莫的就笑了,一阵风出来,虽然只是浅浅笑意,却暖进了人心。

    云姕烑逛了一圈才回到屋子里,看着一尘不染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她想到刚才那小丫头的话,莫的觉得心有些回暖,抬眼见花瓶里插着几朵方才才见过的凤尾花,果然就笑了出来。

    “小姐笑什么呢?”初冬见她笑了,便也笑着问道:

    “那花哪来的?”

    “刚有个叫云扬的丫头送来的。”

    “云扬?”

    “是啊,这名字好听。”

    “嗯,挺好听的。”

    “我起初觉得这丫头眼熟,名字也熟,后来才想起来,这名字还是初夏当初起的。”

    “初夏?”

    “小姐……”

    “无妨,是个好名字,性格也讨喜。”

    “是啊,有些相信。”

    “嗯,看着就是个闹腾的,云初倒是好眼光。”

    “初冬,云澈呢?”

    “在马房那处呢?可要喊他回来?”

    “无需。你下去吧。”

    “是。”初冬重新挑了挑灯芯,便退了下去。云姕烑在屋内绕了个圈,终是躺回了她最爱的软塌上,瞥见一旁放着的话本,随手拿起来,还停留在她当初离开时的那一夜,只是在一旁多了一行小字:十月初九,想阿姐。

    云姕烑伸手抚摸着这一行小楷,脑海里莫的回忆起小时候教他写字的场景,叹了口,终是缓缓放下那本书,放回它原本的位置,就好像从来不曾拿起一样。

    翌日一早,云姕烑然就坐上了去往天牢的马车,驾车的依旧是云澈,马车旁却多了不少护卫。云姕烑原是想拒绝他的,可是想到昨夜的话,终是不忍拒绝。听着马车轱辘转动的声响,耳边是市集热闹的叫卖声,当年她进京的时候好像就是这般,可是身边的人,却终究越来越少,人这种动物,果然是越长大越孤单。忽然马车一个刹车,云姕烑一惊。

    “怎么了?”

    “回郡主,前方有人娶亲,挡住了去路。”

    “娶亲?”

    “小姐,今日乃是刑部尚书次子严宇敬大喜之日。”云姕烑点了点头,对着马车外的云澈道:

    “人家大喜的日子,我们避一避吧。”马车挪到一边,云姕烑闲来无事便撩起帘子张望了起来,那风吹起的一瞬间,云姕烑有些诧异,若是没看错,刚才那个,好像是韩梦颜。

    “初冬,迎娶的是哪家小姐。”

    “小姐,是右相府的二小姐。”竟然果真是韩梦颜。

    “这刑部尚书次子倒是不曾听闻。”有个侍卫听到了,便回到道:

    “启禀郡主,这严宇敬啊,纨绔子弟,成日里不是斗鸡就是逛窑子,无脑肠肥,哪个女子愿意嫁他!”

    “嗯?那这右相府的二小姐也肯下嫁?”

    “她哪里肯,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有什么办法,右相了无音讯,她外祖家几个表兄犯了事,没办法,她外祖母就给她做主了呗。”

    “她不是还有个皇子妃姐姐?”

    “那就更不好说了,这短短几十日,那三殿下啊…您也知道,她也难啊。”

    “……”云姕烑沉默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道:

    “云澈,掉头,先不去大牢了。”

    “小姐?”

    “去三皇子府。”

    “是。”

    前一次云姕烑来的时候,还门庭若市,此刻再来,却是门庭冷落,连守门的小童都无趣的打着瞌睡。

    “小哥,劳烦通吧。”

    “去去去!哪里来的野丫头!”

    “你!”初冬被气着了,好好和他说话还爱答不理,简直不知所谓。咻!一把短匕首插在了大门上,吓得那人一个机灵,这会倒是不瞌睡了,看着云姕烑的车架连忙跪倒。

    “这位大人…”

    “去告诉你们侧妃,我家郡主前来拜访。”

    “恕小人有眼无珠,不知…不知是哪位郡主大驾?”

    “去告诉你家侧妃,云染郡主前来拜访。”云染郡主?那不就是那个云亲王府小王爷的亲姐姐?不不不,现在哪里是王爷,现在都是摄政王了,这可是大人物,得罪不得。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通禀。”说着便连滚带爬的往里跑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出来将云姕烑迎了进去。

    “郡主恕罪,我家娘娘病了,不好起身亲迎。”

    “无妨。”见云姕烑不在意,侍女偷偷呼了口气,引着她进了韩罗嫣的屋子,天气这般冷,屋子里竟是连个炭火都没有,果然人情冷暖啊。

    “你来做什么。”

    “看看你。”

    “来看我笑话?”

    “我可没那闲工夫。”

    “那你来作甚!咳咳咳。”

    “小姐,你别激动!你身子还没好。”

    “病了为什么不叫府医。”

    “郡主殿下不知,这府里哪里还有什么府医。”

    “铃铛!闭嘴!”云姕烑这才想起,方才进来的时候,丫鬟小厮压根没看见几个。

    你有权有势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自然也就真的一无所有。

    “你们下去吧。”见云姕烑似乎有话要说,初冬识趣的退了出去,铃铛有些犹豫,看了看韩罗嫣。

    “去吧。”见她还不肯离去,云姕烑倒是笑了。

    “你这丫头倒是忠心。”

    “比不得你那两个,哦不,你也只剩下一个了。我们五十步笑百步。”听她如此说,云姕烑也不生气,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对着铃铛道:

    “去吧,我和你家小姐说说话。”她看看了韩罗嫣,见她点头才往外走。

    “等下。”见她回头,随手摘了自己的腰牌扔了给她。

    “去让初冬去趟太医院,找两个太医过来,在去弄些炭火。好好一个皇子妃,便是没落了,也不能让奴才踩在头上。”铃铛捧着手中的腰牌,眼眶泛红,用力的嗯了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

    “要你假好心。”

    “今日我看到你妹妹出嫁了。”

    “……”

    “我只是好奇,你居然没有救她。她那个夫君……”

    “你以为我不想?她求了我好久,可是你也看到了,往日里一个个贴上来,如今这般田地竟是个想求的人都没有了。”

    “……”

    “咳咳咳。”云姕烑见她咳的厉害,终是抓过她的手,她反手一缩,即使片刻,云姕烑仍旧惊讶的看着她。

    “喜脉?你有了身孕?”

    “你除了会武,居然还会医?终究是我小瞧了你。”

    “现在对你来说,这还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乾仓彧的?”

    “是啊,快三个月了,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他,不过想来他也是不在意的。”说着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一刻,云姕烑在她脸上看出了些许母亲的柔和。

    “你变了不少。”

    “人都是要变的,不然如何活下去。”

    “……”

    “云姕烑,你会救他吗?”

    “不会。”

    “我想也是,你定然是帮着你弟弟的。我原以为是太子,后来太子出了事,我便想着是不是皇帝,直到你弟弟竟然成了摄政王,我才发觉,原来都被他给骗了。”

    “果然有其姐必有其弟,你弟弟也是个厉害的。”

    “……你可曾后悔?”

    “不曾。我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的想,如果我没有喜欢他,你也没有离开京城,我也没有嫁给他,是不是一切就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我们会不会还是好姐妹,你会不会嫁给他?”

    “不会。”听到她的回答,韩罗嫣有些诧异的看向她,有些疑惑的问:

    “为何?”

    “因为我一定会离开。而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他有野心。”

    “是啊,我不过是他野心的一部分。可笑我却把这当成爱情。”

    “你那般清醒,可觉得人间值得?”

    “……”

    “你看,你一直太清醒,也没多开心不是吗?人呐,还是不要太清醒了,有时候,活的迷糊点,很多事才有转圜的余地。”

    “……我一会会去天牢。”

    “哦。”

    “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没有。”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告诉他什么?这个孩子吗?不用了。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了解他,我亦清楚。除了徒增牵绊,还能剩下些什么。若他想去,便去吧,大不了我就拖着这身子随他一起罢了。”

    “我不如你。”不如你什么,那一刻云姕烑终于明白,她没有她那般爱他,不论曾经还是现在。因为不那么爱,所有可以释怀,因为不那么爱,所以可以选择放任。

    “你知道就好,他是我的。下辈子吧,下辈子我定是比你早些遇到他。”然后安稳一世,再不要是什么王侯将相了,太苦了。

    “好。那我走了。”

    “嗯。”

    “你…”

    “你走吧。”

    “好。”云姕烑不再说话,起身离去,韩罗嫣却叫住了她。

    “云姕烑。”

    “嗯。”

    “如果没有这些事,我们会是好朋友吧。”

    “嗯。”

    “对不起。”对不起,我欠了你一句。

    “没关系。”我原谅你,也放过曾经的自己。

    云姕烑离开的时候,很沉默,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明知前面是深渊,却还义无反顾的往里跳,而她站在一旁,不曾劝阻,也无从劝阻,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倍感难受,人呐,总是在取舍,可是这一次,她的取舍,俨然是她的生死相随,她扪心自问,想来她是做不到的,人,还是不一样的,她,或许更爱自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