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铁匠铺，马厩，麻烦时刻
深夜，疯驴大街九十九号，铁匠约翰家。
紧临着的一排矮屋浸没在黑暗里，最尽头，临河的那一间，就是约翰的铁匠作坊。此刻那扇加宽的粗糙木门紧紧闭着。
狗肉男上去，用力推了推，要看看约翰有没有发善心给自己留门。
答案是没有。
狗肉男在心里诅咒约翰下地狱。他想约翰父子真没必要每周去做礼拜，神的感化根本没在他们俩身上体现出来。这么想着他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懊丧地叹了口气。
今晚要睡马厩了。
矮屋边上有条窄巷，约翰曾经捏着铁锤和邻居友好交流过几次，说定了那条窄巷属于约翰的地盘。然后约翰动手在巷子搭起了一个笨拙的马厩——与其说是马厩，不如说是个带屋顶的畜栏。那是个歪歪斜斜钉死的木头笼子，有着一扇开合时嘎吱作响的门。
是狗肉男的住处之一。
约翰家里只有两间卧室，狗肉男和安德烈住其中一间。后来安德烈长大了，意识到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块儿决不是件美妙的事情，于是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要狗肉男滚出自己的房间。
约翰安慰安德烈，说小子你忍一忍，咱们可没钱多修一间屋子出来，这样吧，老爸答应你，只要你别在这件事儿上找麻烦，等你成年了老爸就送你一匹马，怎么样？
安德烈听了，转动肥眼皮底下的小眼睛，大概是在想象自己骑在马背上的样子，最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对于老爸约翰的信用，安德烈还是有那么些怀疑的。所以，为了让儿子彻底闭嘴，约翰做出了一个聪明的举动——动手在屋子边上修了个马厩，好像随时准备为这个家牵一匹马进来的样子。
后来，等安德烈真的成年时，约翰再度展现他的智慧：他决口不提马的事情，而是把狗肉男的床铺一卷，丢进了马厩角落。
“好啦，这下不用买马了。因为你们俩的问题都解决了。”看着安德烈不可置信的样子，约翰竖起一根指头，颇为得意地解释：
“第一，儿子你现在有了自己一个人的房间，算是实现了当初的愿望。第二，狗肉男你也有了自己的住处，不会再一直给家里添麻烦。第三，虽然买不起马，但我搭起来的马厩也没有浪费……”
狗肉男想抗议，但没等他开口，身边的安德烈已经撕心裂肺地咆哮了起来。他威胁约翰说今晚要把马厩烧掉，把该死的狗肉男烧死在里面，即便搭上自己一家也不在乎。狗肉男咽咽口水，觉得那确实像是安德烈会做出来的事情。见父亲黑着脸不说话，安德烈得寸进尺，扬言要把家里最不讲信用的杂种关进马厩永远也不放出来。这时候约翰摸摸下巴，四顾之后从铁砧上拿起他的锤子。安德烈霎时间冷静了不少，他诚恳地告诉约翰：
“我是指狗肉男，他总说我身材偏瘦，每次问都是如此——父亲，您让他滚进马厩，真是再智慧不过的决定。”
约翰满意点头，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从那以后，狗肉男在大多数时候都睡在那间该死的马厩，除非是极寒的冬夜，恰好安德烈心情又不错，他可以得到应允，暂时将自己的床铺抱回屋里。
眼下，两个条件都不符合。
安德烈的心情最近一直都很糟糕。
这是因为那场面试，来自教会的面试。
最近，总有指节枯瘦的教士们捧着羊皮卷走在街头，在皇家骑士的护卫下，和街头公告员一起，为“圣殿骑士团”的扩军做征兵宣传。
被这伙人当街选中的幸运儿们，将会被带去萨拉大教堂，进行一场私密的筛选。
据说通过筛选的家伙，名字会被记到“城堡史”上，他将被送入城堡进行专门的骑士培训，然后加入圣殿骑士团，开启另一种充满荣耀的辉煌人生。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狗肉男听过那些同龄孩子口中的说法，他们说，这是咱们普通人难得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有过人的长处，你就能跟着教士去面试，只要通过面试，你就能进入城堡，只要进入了城堡，你就不是普通的自由民了，国王会给你新的身份——学院“阿卡德米”的新成员！
“然后呢？”当时也有不懂的孩子问出了狗肉男的心声。
“我他妈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们会送你一匹战马，给你发俸禄，让你参加宫廷的舞会，以便你有机会把手搭到公主的屁股上。”
“是腰上。”那孩子做出个虚揽的动作。“我会跳舞。”
“你管是哪儿，跟你有关系吗？你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带头说话的大孩子嗓门很粗，惹起一派哄笑。“说起来，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你们必须像我一样，当街摁住一头半大的猪仔，并且把它送回二十步以外的猪贩子，才能得到教士们的赏识——他们夸我力气不错，给了我一个面试的机会。”
“他们是怎么面试的？”
“哦，等到傍晚，我们几个被选中的，一起被带去萨拉大教堂。教士们先让我在边上搭起来的凉棚里等，那里面已经有几个主动报名并且通过的人了。我们等太阳下山，然后和教士们一起进入教堂大厅，轮流进入祈祷室，你们知道祈祷室吗？祈祷室后面有扇矮拱门，门后头是一段长长的、向下的橡木阶梯，一直往下走，底下有一条石头砌的长拱廊，拱廊的尽头是一扇石门，门后面就是面试的地方，一个石头房间，有枝形吊灯和石台子，光线很暗，那儿很安静，外面的声音一点儿也传不进来。”
说着说着，那孩子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绝对想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是……神父？”
男孩摇摇头。
“是主教？”有人吸气。
“是拉米雷斯大主教。”男孩压低声音，说话时，似乎周身发起抖。
“大主教……”
“没错！就是大主教！天呐……那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就像，就像，”男孩一直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讲述被打破了，他的声音里透出丝丝恐惧，似乎还在为那次面试感到后怕无比，
“就像你一下子走进了传说，古老的传说，里面的世界充满了神和魔鬼的痕迹，最大、最扭曲的神魔又恰好降临在你的面前，而你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怜虫……”
他捂住额头：
“主教和我说话了……他说话的声音好可怕……他说了很多，很多，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整个唱诗班的吟诵一样，从头顶一下子砸下来，好像一桶冷水……后来，后来他点点头，说我们开始吧，然后，然后他就展开了面前的羊皮纸……”
说到这儿，清晰的、扭曲的恐惧表情爬上了男孩的脸，他张开手臂，无序地乱舞起来：
“那是直面恶魔的感觉！天呐！你们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东西！萨拉的伟力在庇佑着我们这些蝼蚁，否则恶魔遗留下来的咒文足以让卑微的虫豸灰飞烟灭，更何况恶魔本人！”
“喂喂喂，又来了，不用每次讲到这儿就发疯吧？”
“我没有！”男孩咆哮，挥臂似乎要抡走什么，随即又抱头，低喃不止。
“萨拉庇佑我的灵魂……我从那场洗礼中活了下来，是因为我身处教堂，而恶魔一度就在我的面前嘶吼咆哮，想要把我的灵魂撕碎，带到最深的地狱里……”
“然后呢？”
“……赞美萨LS拉保佑我的灵魂……”
那个大孩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再听不懂身边的询问。聚在一起听他讲故事的孩子们无奈地面面相觑，等了一阵后，摇着头，各自散开了。
狗肉男远远在人群外偷听，他听见有人离开时嘀咕，说别信他，面试被淘汰的人不少，若无其事的大有人在，哪有这么夸张。
狗肉男心想有道理，毕竟安德烈也没因为那场面试变成个信仰坚定的疯子。
安德烈是在教士巡游宣传的时候被注意到的。
当时，他和狗肉男在街头扭打，揪着狗肉男的粗布长袍领子，将他掼倒在布满灰尘的石板路面，然后像骑马一样骑在他的身上。当安德烈扬起拳头准备教训狗肉男的时候，驻足的教士制止了他：
“胖孩子，把你的蛮力用在正确的地方！”
安德烈的小眼睛里充满疑惑。好在约翰这时候即时出现，搞清楚局面后，他殷勤地把安德烈像是贡品那样推到教士们身边，让他等到黄昏，和那几个被选中的、无所事事的家伙一起，接受那场玄乎其玄的秘密面试。
安德烈于是被教士带去了教堂。他全程疑惑地望着同行的几个家伙，他们中有农夫，有孩子，还有艾丽卡大娘，那是住在疯驴大街的一位酿酒商，一个肌肉饱满的寡妇，能轻松推动一桶麦芽酒。
安德烈感到不安，并且有点怀疑所谓“征兵”说法的可靠性——他没听说圣殿骑士团里有老头、小孩和粗壮女人。
他回忆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确定教士会不会要求他也把这些人骑在身下殴打。
至于面试的具体内容，狗肉男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安德烈是哭着鼻子离开教堂的，回到疯驴大街时让父亲站在身前遮遮掩掩，进屋后狗肉男问到一股骚臭味，仔细一看原来是安德烈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他们召唤了魔鬼！”狗肉男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到了安德烈哭嚎时的只言片语。毫无疑问，安德烈一定是落选了，也就是说，他没机会离开这个铁匠铺子，成为伟大的圣殿骑士了。
狗肉男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
那批面试的成员里，只有艾丽卡大娘表现不错——离开时，教士们叮嘱她可以做些收拾行李的准备了。老约翰得知后，很是气恼，笃定教士们根本没有筛选优越者的实力。他骂骂咧咧，说谁也看得出来安德烈的潜力远大过那个死了男人的倒霉肥婆。
狗肉男心想这么说不好吧，别人至少没有在萨拉大教堂里尿一裤裆。但他只是在心里想，没敢把话说出来。
安德烈虽然蠢笨胆小，但像个野猪崽一样结实，收拾狗肉男还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狗肉男虽然好奇，但也不愿意喜欢伸着脖子到处打听别人的私事。他想，与其挨家挨户去探听别人的面试经历，还不如带着弓箭蹲到树梢上，等下一次教士经过时，一箭把树下的安德烈射死来得实在——那样说不定教士会夸赞他好箭法，也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
狗肉男就这么坐在深夜的台阶上，酝酿困意，浮想联翩。
他把肘支着膝盖，手托着脑袋，久了，产生了一种打起瞌睡的迷糊感觉。
一阵夜风浮过，狗肉男的发梢动了动。
随即，他悚然惊醒。
风里有声音，有脚步碎响。
是夜巡的队伍！狗肉男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也发觉那支队伍已经临近，马上就要绕过街道尽头的拐角了。而这一边，自己正公然违背宵禁政策，堂而皇之地坐在街边打盹。
他一下子蹦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队骑在马背上的人影出现在了街道尽头。寂静的夜空下，马蹄轻叩石板，哒哒声好像雨落在夜幕下的湖面，清晰而密集。
紧临着的一排矮屋浸没在黑暗里，最尽头，临河的那一间，就是约翰的铁匠作坊。此刻那扇加宽的粗糙木门紧紧闭着。
狗肉男上去，用力推了推，要看看约翰有没有发善心给自己留门。
答案是没有。
狗肉男在心里诅咒约翰下地狱。他想约翰父子真没必要每周去做礼拜，神的感化根本没在他们俩身上体现出来。这么想着他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懊丧地叹了口气。
今晚要睡马厩了。
矮屋边上有条窄巷，约翰曾经捏着铁锤和邻居友好交流过几次，说定了那条窄巷属于约翰的地盘。然后约翰动手在巷子搭起了一个笨拙的马厩——与其说是马厩，不如说是个带屋顶的畜栏。那是个歪歪斜斜钉死的木头笼子，有着一扇开合时嘎吱作响的门。
是狗肉男的住处之一。
约翰家里只有两间卧室，狗肉男和安德烈住其中一间。后来安德烈长大了，意识到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块儿决不是件美妙的事情，于是动不动就大发脾气，要狗肉男滚出自己的房间。
约翰安慰安德烈，说小子你忍一忍，咱们可没钱多修一间屋子出来，这样吧，老爸答应你，只要你别在这件事儿上找麻烦，等你成年了老爸就送你一匹马，怎么样？
安德烈听了，转动肥眼皮底下的小眼睛，大概是在想象自己骑在马背上的样子，最后他重重点了点头。
不过，对于老爸约翰的信用，安德烈还是有那么些怀疑的。所以，为了让儿子彻底闭嘴，约翰做出了一个聪明的举动——动手在屋子边上修了个马厩，好像随时准备为这个家牵一匹马进来的样子。
后来，等安德烈真的成年时，约翰再度展现他的智慧：他决口不提马的事情，而是把狗肉男的床铺一卷，丢进了马厩角落。
“好啦，这下不用买马了。因为你们俩的问题都解决了。”看着安德烈不可置信的样子，约翰竖起一根指头，颇为得意地解释：
“第一，儿子你现在有了自己一个人的房间，算是实现了当初的愿望。第二，狗肉男你也有了自己的住处，不会再一直给家里添麻烦。第三，虽然买不起马，但我搭起来的马厩也没有浪费……”
狗肉男想抗议，但没等他开口，身边的安德烈已经撕心裂肺地咆哮了起来。他威胁约翰说今晚要把马厩烧掉，把该死的狗肉男烧死在里面，即便搭上自己一家也不在乎。狗肉男咽咽口水，觉得那确实像是安德烈会做出来的事情。见父亲黑着脸不说话，安德烈得寸进尺，扬言要把家里最不讲信用的杂种关进马厩永远也不放出来。这时候约翰摸摸下巴，四顾之后从铁砧上拿起他的锤子。安德烈霎时间冷静了不少，他诚恳地告诉约翰：
“我是指狗肉男，他总说我身材偏瘦，每次问都是如此——父亲，您让他滚进马厩，真是再智慧不过的决定。”
约翰满意点头，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从那以后，狗肉男在大多数时候都睡在那间该死的马厩，除非是极寒的冬夜，恰好安德烈心情又不错，他可以得到应允，暂时将自己的床铺抱回屋里。
眼下，两个条件都不符合。
安德烈的心情最近一直都很糟糕。
这是因为那场面试，来自教会的面试。
最近，总有指节枯瘦的教士们捧着羊皮卷走在街头，在皇家骑士的护卫下，和街头公告员一起，为“圣殿骑士团”的扩军做征兵宣传。
被这伙人当街选中的幸运儿们，将会被带去萨拉大教堂，进行一场私密的筛选。
据说通过筛选的家伙，名字会被记到“城堡史”上，他将被送入城堡进行专门的骑士培训，然后加入圣殿骑士团，开启另一种充满荣耀的辉煌人生。
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狗肉男听过那些同龄孩子口中的说法，他们说，这是咱们普通人难得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有过人的长处，你就能跟着教士去面试，只要通过面试，你就能进入城堡，只要进入了城堡，你就不是普通的自由民了，国王会给你新的身份——学院“阿卡德米”的新成员！
“然后呢？”当时也有不懂的孩子问出了狗肉男的心声。
“我他妈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们会送你一匹战马，给你发俸禄，让你参加宫廷的舞会，以便你有机会把手搭到公主的屁股上。”
“是腰上。”那孩子做出个虚揽的动作。“我会跳舞。”
“你管是哪儿，跟你有关系吗？你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带头说话的大孩子嗓门很粗，惹起一派哄笑。“说起来，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你们必须像我一样，当街摁住一头半大的猪仔，并且把它送回二十步以外的猪贩子，才能得到教士们的赏识——他们夸我力气不错，给了我一个面试的机会。”
“他们是怎么面试的？”
“哦，等到傍晚，我们几个被选中的，一起被带去萨拉大教堂。教士们先让我在边上搭起来的凉棚里等，那里面已经有几个主动报名并且通过的人了。我们等太阳下山，然后和教士们一起进入教堂大厅，轮流进入祈祷室，你们知道祈祷室吗？祈祷室后面有扇矮拱门，门后头是一段长长的、向下的橡木阶梯，一直往下走，底下有一条石头砌的长拱廊，拱廊的尽头是一扇石门，门后面就是面试的地方，一个石头房间，有枝形吊灯和石台子，光线很暗，那儿很安静，外面的声音一点儿也传不进来。”
说着说着，那孩子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绝对想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是……神父？”
男孩摇摇头。
“是主教？”有人吸气。
“是拉米雷斯大主教。”男孩压低声音，说话时，似乎周身发起抖。
“大主教……”
“没错！就是大主教！天呐……那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就像，就像，”男孩一直沉稳而富有节奏的讲述被打破了，他的声音里透出丝丝恐惧，似乎还在为那次面试感到后怕无比，
“就像你一下子走进了传说，古老的传说，里面的世界充满了神和魔鬼的痕迹，最大、最扭曲的神魔又恰好降临在你的面前，而你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怜虫……”
他捂住额头：
“主教和我说话了……他说话的声音好可怕……他说了很多，很多，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整个唱诗班的吟诵一样，从头顶一下子砸下来，好像一桶冷水……后来，后来他点点头，说我们开始吧，然后，然后他就展开了面前的羊皮纸……”
说到这儿，清晰的、扭曲的恐惧表情爬上了男孩的脸，他张开手臂，无序地乱舞起来：
“那是直面恶魔的感觉！天呐！你们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东西！萨拉的伟力在庇佑着我们这些蝼蚁，否则恶魔遗留下来的咒文足以让卑微的虫豸灰飞烟灭，更何况恶魔本人！”
“喂喂喂，又来了，不用每次讲到这儿就发疯吧？”
“我没有！”男孩咆哮，挥臂似乎要抡走什么，随即又抱头，低喃不止。
“萨拉庇佑我的灵魂……我从那场洗礼中活了下来，是因为我身处教堂，而恶魔一度就在我的面前嘶吼咆哮，想要把我的灵魂撕碎，带到最深的地狱里……”
“然后呢？”
“……赞美萨LS拉保佑我的灵魂……”
那个大孩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再听不懂身边的询问。聚在一起听他讲故事的孩子们无奈地面面相觑，等了一阵后，摇着头，各自散开了。
狗肉男远远在人群外偷听，他听见有人离开时嘀咕，说别信他，面试被淘汰的人不少，若无其事的大有人在，哪有这么夸张。
狗肉男心想有道理，毕竟安德烈也没因为那场面试变成个信仰坚定的疯子。
安德烈是在教士巡游宣传的时候被注意到的。
当时，他和狗肉男在街头扭打，揪着狗肉男的粗布长袍领子，将他掼倒在布满灰尘的石板路面，然后像骑马一样骑在他的身上。当安德烈扬起拳头准备教训狗肉男的时候，驻足的教士制止了他：
“胖孩子，把你的蛮力用在正确的地方！”
安德烈的小眼睛里充满疑惑。好在约翰这时候即时出现，搞清楚局面后，他殷勤地把安德烈像是贡品那样推到教士们身边，让他等到黄昏，和那几个被选中的、无所事事的家伙一起，接受那场玄乎其玄的秘密面试。
安德烈于是被教士带去了教堂。他全程疑惑地望着同行的几个家伙，他们中有农夫，有孩子，还有艾丽卡大娘，那是住在疯驴大街的一位酿酒商，一个肌肉饱满的寡妇，能轻松推动一桶麦芽酒。
安德烈感到不安，并且有点怀疑所谓“征兵”说法的可靠性——他没听说圣殿骑士团里有老头、小孩和粗壮女人。
他回忆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确定教士会不会要求他也把这些人骑在身下殴打。
至于面试的具体内容，狗肉男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安德烈是哭着鼻子离开教堂的，回到疯驴大街时让父亲站在身前遮遮掩掩，进屋后狗肉男问到一股骚臭味，仔细一看原来是安德烈的裤子湿了一大片。
“他们召唤了魔鬼！”狗肉男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到了安德烈哭嚎时的只言片语。毫无疑问，安德烈一定是落选了，也就是说，他没机会离开这个铁匠铺子，成为伟大的圣殿骑士了。
狗肉男简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
那批面试的成员里，只有艾丽卡大娘表现不错——离开时，教士们叮嘱她可以做些收拾行李的准备了。老约翰得知后，很是气恼，笃定教士们根本没有筛选优越者的实力。他骂骂咧咧，说谁也看得出来安德烈的潜力远大过那个死了男人的倒霉肥婆。
狗肉男心想这么说不好吧，别人至少没有在萨拉大教堂里尿一裤裆。但他只是在心里想，没敢把话说出来。
安德烈虽然蠢笨胆小，但像个野猪崽一样结实，收拾狗肉男还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狗肉男虽然好奇，但也不愿意喜欢伸着脖子到处打听别人的私事。他想，与其挨家挨户去探听别人的面试经历，还不如带着弓箭蹲到树梢上，等下一次教士经过时，一箭把树下的安德烈射死来得实在——那样说不定教士会夸赞他好箭法，也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
狗肉男就这么坐在深夜的台阶上，酝酿困意，浮想联翩。
他把肘支着膝盖，手托着脑袋，久了，产生了一种打起瞌睡的迷糊感觉。
一阵夜风浮过，狗肉男的发梢动了动。
随即，他悚然惊醒。
风里有声音，有脚步碎响。
是夜巡的队伍！狗肉男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也发觉那支队伍已经临近，马上就要绕过街道尽头的拐角了。而这一边，自己正公然违背宵禁政策，堂而皇之地坐在街边打盹。
他一下子蹦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队骑在马背上的人影出现在了街道尽头。寂静的夜空下，马蹄轻叩石板，哒哒声好像雨落在夜幕下的湖面，清晰而密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