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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野狗崽

    黄昏。

    狗肉男屏住呼吸,轻拉开弓箭。

    他仰视这棵高大的橡树,金黄的光斑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眼睛。

    树上有三只蹦跃着的雏鸟。

    他的目标是那只红雀,因为三只当中就属它看起来最肥。他瞄准的是红雀的脑袋,他确信自己的箭可以直接贯穿猎物的脑袋,不会给它带来多余的痛苦。

    狗肉男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那只鸟昂着脑袋鸣叫,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树底下的家伙不怀好意。

    箭呼啸而出,尾羽擦过红雀头顶一点点小小的冠,然后没入树叶。受惊的红雀反应过来,呆滞了一下,使劲拍着翅膀和同伴一起逃走了。

    狗肉男懊丧地垂下胳膊。

    他失手了。原因是他在最后一刻将箭尖稍微抬高了一点点。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松弦前的最后一秒,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曾射杀过这样一只红羽毛的小鸟。

    当时的场景浮现在眼前,箭贯穿的那只鸟的身体,强悍的力道几乎把它整个撕成两块。狗肉男仰视,一滴血落在他的鼻尖。空中,那对已经看不出形状的双翼扑腾着,坠落下来,谁也想不到这东西是一只鸟,它有那样多的鲜血,满地的血浸染透那红得耀眼的羽毛,像是一支画笔饱蘸了红颜料,却迟迟不在纸上落下——它死绝了,羽毛僵僵地蓬开,已无声息。

    那瞬间,狗肉男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对活物开弓了。

    可那天之所以产生这个念头,是因为当时他并不饿。不射杀活物也只是失去了加餐的机会而已。而此刻,他丢掉了晚饭,饥肠辘辘,心情糟糕。

    没道理,自己不应该为很久之前的记忆赔上今晚的正餐的。

    “你在射杀史莱姆王的前一刻,心里也在想别的事情吗?”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来。

    是向导。他穿着安德烈的棕色麻布袍子,颜色和他的棕发搭配得不错。短袍虽然不那么合身,可至少让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看起来比较像那类逃来城镇上谋求生路的农奴,而不是让人恐惧的逃亡武士。

    可他的行为依然怪异,此刻他正往巷子的拐角处堆放细木棍,狗肉男不知道他从哪里搜集来的一截截木棍,棍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他看见向导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拾起其中一根,削砍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其他的事情?”狗肉男不然自己被这家伙的话带着走,可就是忍不住要问。“另外,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眨眼了,在不该眨眼的时候。”向导语气寻常。

    狗肉男一愣,想要反驳眨眼和走神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可这时候,嘎吱的开门声又一次响起来。狗肉男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把要说的话咽在了喉咙里,飞快把脑袋转向约翰的铁匠坊大门。

    约翰探出半个身子,警觉的目光在边上巷口的向导身上停了一秒,然后看向狗肉男,招了招手:

    “来吃饭。”

    语气并不凶狠。就是那副样子让狗肉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进屋后,狗肉男看见安德烈已经在喝他的那份南瓜粥了,他坐到安德烈的身边,这个胖男孩专心吞咽,不看他哪怕一眼。桌上的碟子里摆着三条黑麦面包,以往都只有两条,更离奇的是,在狗肉男惯常坐的位置,已经有一碗粥摆在了那儿。

    这碗粥又满又稠,狗肉男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捧,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恐慌。

    约翰不说话,撕开一块面包,顾自呼哧呼哧地吃起来。狗肉男虽然不安,但粥已经端在手里,只好送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开始喝。

    很多念头在他的心中闪过,其中一个是约翰和安德烈联手往他的这份粥里下了毒,此刻他们正装作若无其事,想要把自己毒死——可他想不出两人这么做的理由。

    狗肉男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索性开始大口吞粥,喝干净后,没有起身走掉,而是回到锅前,又给自己添了一碗。

    令他惊讶的是,好像知道自己吃不够,今晚留在锅中的剩粥格外地多。

    管它呢,狗肉男心里这样想着,又吞了一大碗粥下去。等他喝掉今晚的第三份南瓜粥的时候,依然没有人阻止他,可他不敢再继续添了。

    “吃饱了。”

    他试探地对约翰说。

    约翰从桌上拿起那块没人动过的黑面包,把它放在狗肉男面前的餐桌上。

    “收着这个,晚上你在马厩里觉得饿了,可以拿它填填肚子。”

    狗肉男没敢去拿。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约翰才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吧,狗肉男,经过考虑,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继续靠我养着了,你应该自己去谋生,去工作,或者像弗尔德那样开垦一块地,自己种食物……总之,这是你的最后一顿饭了。”

    “安德烈比我还要大一些。”狗肉男慌了,看看安德烈,他依然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在毫无顾忌地大快朵颐。

    “他是我的孩子,狗肉男,而且他和我学了打铁的技术,他在为我打工。”

    “我也可以学打铁,我也可以给你打工……等等,你说什么?”狗肉男的眼中闪过惊骇。“他是你的孩子?我……我不是你的孩子?是这样吗?”

    “嗯?哦,我想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约翰看起来有些为难。

    狗肉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我先前也想到了。”

    他看一眼安德烈,心想这就是这对父子在一起商量了一整天的结果之一吧?

    大脑飞快转动,可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法。但狗肉男猜安德烈对这件事也同样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但此刻安德烈一言不发,狗肉男觉得自己也应该保持冷静。

    “你知道了?”约翰有点惊讶。

    “没错,父亲。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这么叫你,但是请你放心,私生子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可耻事情……”

    约翰一愣,表情变得难看:

    “孩子,我想你搞错了。你不是我的私生子。”

    “好吧,那就是更坏的情况,不过也不是想不到。”狗肉男轻轻点点头,决心装也要装作比安德烈更加从容。

    “你又知道了?”约翰疑惑。

    “没错。那么告诉我,我的真正父亲是谁吧。”狗肉男深吸一口气,希望听到一个靠谱些的名字,“是隔壁的织布工威弗尔,还是我们搬家前的邻居莱克?”

    “我怎么知道你的父亲是谁——等等,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妈妈没有对我说过她和其他男人的事情,我不怪她。我想大概既然你愿意承担起扶养的责任,那么大概事情不像我想得那么糟糕——我猜和她偷情的人是琼斯叔叔吧?约翰叔叔你和琼斯叔叔关系不错,我觉得……”

    约翰的脸黑了。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白痴。”他握紧拳头,重重往桌面一锤。桌子上的餐具颤抖了一下。“你确实是个杂种没错,可跟你妈妈一点关系也没有。”

    狗肉男懵了。

    “那……是你偷情……”

    “我让你闭嘴!”约翰几乎吼起来。“没人偷情!”

    他深呼吸了一气,才控制住声调:

    “听我说,杂种。你不属于这个家,不过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妈妈是个虔诚的信徒,她怀孕安德烈的时候,相信那是上帝给她的最好礼物。后来安德烈出生了,比一般孩子还要胖上一圈,她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可是……”

    约翰看了安德烈一眼,安德烈已经吃完了他的晚饭,但既没有走开,也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而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可是安德烈的身体不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健康,他的哭声是那样乏力,体温又是时高是低,天凉下来的时候,咳嗽声让你妈妈担心的整夜都睡不着……你妈妈就去教堂,带着母亲那颗担忧恐惧的心,询问神父该怎么保护她的宝贝。她就是在那时候得到你的。”

    “……是神父。”狗肉男感到窒息。

    约翰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显然费了好大劲儿才控制住自己,并且维持住讲故事的那种氛围:

    “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刚刚被抱离受洗池的小东西,被放在一个垫了粗布的篮子里,没人愿意认养。谁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呢?人们在教堂后面的墙角发现了你,把你抱进到了修士们的怀中,当时,你确实已经像是那种偷情导致的意外结果那样,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这时候主教开始讲博爱,讲怜悯,他告诉你妈妈,承载太多的爱反而是一种自私的体现,这种罪孽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以承受,而找一个缺爱的孩子来分担掉这种溢爱的罪过,就能让一切都美好起来……”

    “所以我被领回了家?”狗肉男目瞪口呆。

    “没错。你的母亲不但把你带回了家,还发誓要给你和安德烈一样的爱,以便她的宝贝能从体弱多病的糟糕情况恢复过来。所以她不让我称你为‘杂种’,反而要我保守住认养的秘密。事实上安德烈很健康,不管有没有你,他都能长成现在这副结实阳光的样子。是你的母亲被教士们骗了,让你白白喝掉了原本属于安德烈的那份粥。”

    “这不怪他,老爸。”安德烈居然说话了,小眼睛依然盯着桌子。“不是你的错,狗肉男。”

    “……”狗肉男心想我没说这是我的错。

    “不管怎么样,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你应该离开这个家,去追求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作为父亲和家人,我想我已经做到了我应该做的一切——这话我早在你妈妈去世的时候就想对你讲,那时候你还太小,没法把自己养活。”

    “可……可我现在也……不,父亲,你今天还说过那些话,你说‘孩子,我真是不愿意看到你独自面对残酷生活的模样啊,世界上有什么比家更能让人感到温暖,有谁比家人更像是天使呢?那些人让你离开你的家,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是魔鬼!是想要把你拉入地狱的魔鬼……’,你上午还……”

    约翰抬手,打断了狗肉男的话。

    “正是出于爱和责任,接下来,我要给你提供一个建议,以免你一无所知地去挨饿。有一条路你可以选择——”

    说着,他伸手,从桌底下拿出了那卷白天从狗肉男手中收走的羊皮纸。

    “去阿卡德米吧,你被录取了,他们有义务对你接下来的人生负责。”

    狗肉男看着那卷羊皮纸,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白天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少年,为首那个吐沫横飞地警告说“别让我在开学典礼上见到你”,那副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我明白了。”狗肉男感觉身上有点冷,他猜自己的脸一定变成了白色。“你们大概觉得那地方代表着数不清的麻烦,所以打算把家里的麻烦也往里头一丢,彻底摆脱关系。”

    他补充:

    “就像把垃圾丢进垃圾堆一样。”

    “不,孩子,我是在促进你的成长。”约翰俯身,轻轻把羊皮纸放到狗肉男面前的黑面包上。“再见,孩子,吃饱就出门去吧,天黑了,大家都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