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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借东风

    葛二娘被张氏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正是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哎哟,姨妈你可慢点,这头都给你晃晕了。可怜侄女我呀,整日里陪你跑进跑出的,大晚上了还得被弄醒,连个囵囤觉都睡不着。”

    葛姨妈也披了袍子在一旁帮腔:“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正是补觉长身子的时候,有你这么折腾人的么?”

    张氏怒极反笑:“折腾人?我问你葛二娘,你住在梁府,是谁供你好吃好喝?是谁让你随意支取银子四处采买?鹿梨浆这么贵一壶接近五钱银子的豪奢之物,就是你姨妈我平日也要掂量掂量,你倒好,出手大方得很哪!”

    葛二娘仍是那副没脸没皮的模样:“我的好姨妈!是我错了,借花献佛,那不也是孝敬给您了嘛。您为梁府上下操持,又是梁府女主人,说出去怎么着也是大将家里的主母,可不能太过亏待自己呢!”

    这一番话倒是拍马屁拍得张氏心里舒坦了一些,她鼻孔出气哼了哼:“话虽如此,你不过这点年纪,也太过骄奢了,要叫你娘好好管教你管家的本事!”

    葛二娘酸唧唧道:“姨妈说的是,只可惜我们葛家破落户一个,就算学了这管家本事,将来也不知用不用的上。哪儿比得上小楼,一相看就是温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她可惦记着那温夫人一身光华璀璨的绫罗绸缎,虽说那温公子容貌着实简陋,可是富贵迷人眼啊!

    葛姨妈接口:“是啊,那温大人虽然只有七品,可那工部营造,绝对的油水十足的肥差,不然那温公子哪儿能长成那样儿!话说人家看上小楼那死丫头了吗?要是没有,我看今日他也看了好几眼我们三娘。”

    张氏摇了摇头:“温夫人临走前交代了,让小楼明日里去府上教习几道药膳罢了。她说温大人要升一阶了,府里要设宴请客用。这温大人要是成了六品,又是工部实职,再加上温家这百年书香门第的名号和那富贵逼人的家财,别说咱家,只怕往上够一够都能攀个三品官家的庶女了。温夫人这是给咱们留着面子呢,小楼送过去,只能当个贵妾。”

    “当妾也可以啊!”葛姨妈一听赶紧抓住话尾巴,“以咱们二娘的机灵温柔,伺候个爷们还拿不住吗?想那温府百年大族,哪怕当妾也能走动走动,又富贵养人,这下面子里子不就都有了!”

    张氏闻言有些烦躁,摆摆手想撇开这异想天开的母女二人:“再说再说,这么好一会儿说得我口都干了,给我拿杯茶来。”

    葛姨妈心存期盼,立马狗腿地倒了一杯热茶:“正好你尝尝,这可是我新砌的清凉茶,这个暑热天气最为合适了,里头啊加了梅子,沏茶的水也是薄荷叶泡过的,爽利!”

    张氏也没看一眼就接了喝下,没过半炷香又觉得腹痛难忍,怒吼道:“什么破茶!我看今日就是你们娘俩捣的鬼,想把小楼拉下去换成葛二丫!”话音未落就让秀儿搀着她又奔向净房,只余目瞪口呆的葛家母女。

    且说小楼心里美滋滋,酣睡一整晚,第二天一早明目张胆地使唤自家马车,进了京城。

    她先让自家马车停在街角,自己快速绕圈闲逛了几家店铺后,从一个角门闪进一家药铺。

    “怎么样,那药可有效?”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清秀少年看见她摇晃着头哼着歌进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从前都是一并煎服的,从未见过这样处理。”

    少年看上去不过十来岁,只比小楼高出半个头,白白嫩嫩的脸上略带些婴儿肥。

    梁小楼也笑眯眯回望他:“那是因为从前,你都跟着你师父,并不认识本姑娘。”

    后世中医十分发达,许多药材并不是只有用水煎服这一种处理方式,磨粉制浆、酒析萃取、冷凝提纯,不少旧书中的药材药方,在更为精湛的技术中,酒瓶装新酒,早就发挥出更强大的功效。

    “是了,梁师父,可否再教教小生!”那白袍少年端的是好脾气。

    “一副方子拆开服用的弊端,无非是担心有用的药物,分别同其它药食克化了,”梁小楼看向他,“胡泽,方子分三段抓药,你是知道的,。”我只告诉你这服药是拆开在酒宴上配菜一起用的,你自己再想想。

    名叫胡泽的白袍小生倒是一脸迷惑:“小生还是有些不明白,那药方前两段是利水通腹的方子,能助排泄,后面一段却是固水止泻的,还要用酒送服,这是什么道理。”

    梁小楼打着哈哈,顾左右而言它:“你已经领悟了这方子的第一层精妙,剩下的你再仔细体会,今日我来是要配另一副药,这方子你也可以拿去参考。”

    闻听又有新的方子可以学,胡泽的眼睛都亮了:“快快写来,今日师父不在,我亲自给你摆称抓药!”

    梁小楼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药方递了过去:“陈皮最好是十年以上的,有二三十年就更好了,没有就先缺着,我让人去找。”

    这方子是给温家公子用的,以温家的富贵,寻一些上好陈皮简直易如反掌。

    胡泽拿到方子就迫不及待展开读了起来:“黄芪补气,陈皮化痰,欸,梁小师父,这个三七是做什么用的?”

    梁小楼轻轻敲了他脑门:“快去抓药,配一日三副,待你配好再告诉你。”

    胡泽忙不迭地去给她忙前忙后了。

    临走前梁小楼问了他一个问题:“小子,你们这间问草堂,每年营收大约有多少啊?这临街铺面又是在内城,租金怕是不便宜吧。”

    胡泽老实地摇头:“这铺子是我师父的祖产,不交租子,我师父你也见过,佛系得很,平日里就是看方抓药,也不会故意兜售那些金贵暴利的药材,更不会开那些下九流的偏方,这一年的收益估摸也就几十两罢。”

    梁小楼闻言咂舌:“啧啧,这等内城当街的铺面,方圆八条街独一家的药铺,竟然年入不到百两,可见李掌柜真真是个实在人。”

    她心思微动,冲胡泽嫣然一笑:“好小子!回头请你们掌柜的喝茶,有好事儿!”说完就快步跑了。

    胡泽在她身后高呼:“这,你还没给个解释呢!梁小师父!梁姑娘!等等!欸!”

    温府之中,二公子温东官,闲来无事逗弄着一只鹦鹉:“来来来,小心肝儿,跟爷说说,这陈皮和三七,你喜欢吃哪个?”

    鹦鹉眨巴眨巴绿豆大小的眼睛,又晃了晃蓝绿的尾羽,尖叫道:“三七!三七!”

    温东官莞尔,又问:“为何是三七?”

    鹦鹉喝了口水,索性在脚架上荡起了秋千:“有点甜!有点甜!”

    梁小楼哭笑不得地看向这一人一鸟:“我说东官小少爷,敢情您要来这药末,都是给鸟尝的?”

    温东官施施然:“对呀,我这人最吃不得苦,要是这药味难受,连我养的鸟儿都受不了,那必然是要你来想办法让我满意的。”

    梁小楼掰了掰手指头:“一共就这么几味药,陈皮性烈可以用蜜炙,三七本来就是微苦回甘的味道,其它几样也都有法子不那么苦。”

    温东官伸手抚摸鹦鹉:“对呀,要是不好喝,惹我不高兴了,我就把你讨回来当小老婆,每天伺候我和我大哥。”

    听他这么开玩笑,梁小楼知道自己一番看诊出方抓药,多少赢得了一点信任,也不恼,笑着应答:“那您还是先忍忍罢,等您这身肿都消了,身姿也玉树临风了,再骑上一匹高头大马的,春风得意马蹄疾地这么一晃悠,保管满京城的小丫头都凑过来围着您,那时候别说小老婆,估计您都没空看我呢!”

    前世当医生可是个高危职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遭多方责难,梁小楼身经百战,早就应对自如了。

    虽说小民不可轻易向权贵折腰,梁小楼也清楚地知道:愣头青容易挨打,打太极者方能长寿。

    温东官闻言哈哈大笑:“就你嘴贫,行,你这方子和药,本公子收下了,腰牌你收好,往后每隔三日你来府中一趟罢。倘若有人为难你,我可派人去梁府接你。”

    “好嘞!”梁小楼闻言心头一宽,有了温府这个“外应”,往后她想出府去经营点自己的事情就更是便捷了。

    这股快活劲儿还没延续多久,就被她刚回梁家就迎面而来的几位媒婆给打消得一干二净。

    张氏一脸得意,望着小楼:“我和你爹提过了,既然温府你进不了,那就抓紧点在及笄前找个别的婆家,免得拖成老姑娘!”

    说罢转头她又跟媒婆们说道:“这丫头命苦,自幼就没了亲娘,我这个后进门的也管不住她了,我们梁家小门小户的也陪送不了什么,只要夫家人好就行。”

    这摆明了就是暗示媒婆,自己这个后娘并不待见她,连嫁妆也不打算给,就想把她嫁出去甩掉这个包袱。

    梁小楼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亮起温府的腰牌,冲媒婆们吼道:“我现在是工部六品温大人家的客人,我亲娘虽然过世了,可我舅家如今也是有品阶的官人,你们谁敢出去胡乱嚼舌根乱点鸳鸯谱,小心官差上门修理你!“

    媒婆们一见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泼辣,纷纷对着张氏打着哈哈,立马溜了。

    张氏见状更是气愤:“你这小泼猴,快给我跪下!如此不听管教,你爹还没回来,我先好好教教你!“

    梁小楼如今也只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啊母亲可能听岔了,方才我是冲着那群老妇,可不敢跟您嚷嚷,明日我还要去给温府配菜,今儿只能先去休息了。“

    爹爹不在家,她可懒得跟这妇人装模做样,见她今日如此撕破脸,可见夺回母亲嫁妆一事,得抓紧办了。

    张氏见她手持温府腰牌,又一副有理大过天的模样,再加上自己嫁过来后还真没有和小楼亲娘舅家走动过,一时间还真摸不清好歹,只能眼看着小楼一溜烟跑了,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梁小楼彻夜难眠,思忖了好几个夜晚,再次见到温东官时,眼睛周边一圈儿乌黑。

    温东官一见她就想打趣:“好好一个小丫头,怎么今儿个看着如此憔悴,莫不是心中思念本公子,夜不能寐才如此吧!“

    梁小楼平日里不太喜爱这等纨绔子弟的油腔滑调,今日却突然福至心灵:“确实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不是二公子您,而是您家大公子。“

    她离开温府后也在周围茶坊酒肆花钱打听了一二,似乎从未有人见过这位温府大公子,按说温家二公子比自己略年长一点,那么温家大公子多半已经接近及冠了。

    一位书香门第世家大族及冠的公子,还是长子,在这大安朝,哪怕没有个功名傍身,少说也入了府学官学,怎么会没人见过。

    温东官一听,面上不知怎的,露出阴恻恻的笑意:“我说你怎么不乐意来伺候我,原来是惦记上了我大哥。不过你这个主意只怕打不成了,我大哥可不是你想的那个情况,你跟了他,可不只是守活寡,只怕连小命都得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