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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福山镇

    “寂寂人尚眠,悠悠天未明”。

    “喔喔喔……”雄鸡唱白,拂晓已至。

    天际泛出点点微亮之时,余易便睡眼惺忪地起了床,昨晚被父亲准肯能一起去往福山镇市集,余易兴奋地很晚才入睡,又起了个大早,精神状态着实萎靡。

    起床之后,匆匆吃过几口吃食,在三娘的叮咛嘱咐下,余易便跟着父亲出了门。

    村庄离福山镇的路途足有近百里,此行天刚微亮便得出门,否则一来一回,一个白昼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虽说路途遥远,但好在村口这条青石板一直延伸到了福山镇,青石板路好在平坦宽阔,会节省许多脚力,不似别的村落去往福山镇尽是崎岖难行的山路。

    以往余渐鸿独自前往福山镇都是轻装简行,这次路途中带着余易,特意找别人借了辆马拉板车,不然依照余易的脚力,怕是到了傍晚才能抵达福山镇。

    板车上还载着三娘织造的布匹以及各种野兽的毛皮兽骨,加上余易,满满当当载了一车,而作为“车夫”的重担就落在了余渐鸿身上。

    刚行至村口,余渐鸿便遇见了村中的熟人,这熟人余易也是认得,乃是殷玲的父亲,殷全义殷老汉。

    殷全义一脸形色匆匆疾步走在路上,余渐鸿急忙招呼他,出声问道,“老殷头你干嘛去呀?”

    殷全义见是余渐鸿,驻足解释道,“我这还不算为了我家小女殷玲吗,你也是知根知底的,你那侄女殷玲眼看便要满二十了,至今还未觅得一合适夫婿。”

    “我这年龄也大了,身体也抱恙,眼看着半截身子已经入了土,再不将这夫婿之事落实下来,玲儿就成了孤身一人,孤苦无依。”

    “我这辈子最为亏欠于她,娘亲早逝,我也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导致她有口不能言,我又体弱多病,全靠她一力支撑着这个家,这些年来,属实苦了她,要是能为她觅得一个称心的夫婿,我就算是死也了无牵挂了。”

    “几个月前,我便托人留意此事,直到最近才传来消息,这人帮我物色了一位人选,此次我便是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人选合适,我这个做父亲的,便替玲儿应承下来。”

    从殷全义的话语中,无不透露出对于女儿殷玲的亏欠之情,眼眶更是泛红,让余渐鸿也不胜唏嘘。

    再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余渐鸿也劝慰殷全义大可不必操之过急,需仔细考量夫婿人选的德行操守等各方面,毕竟涉及到殷玲一生的幸福,不可大意。

    “殷大叔,你这次外出位殷玲姐姐物色夫婿,殷玲姐姐知晓吗?”这时,余易向殷全义提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疑问。

    “哎,我也曾与她提及过此事,但都被她回绝掉了,说自己未曾考虑过出闺之事,只想一心一意孝敬我,这事万万不可让玲儿知晓,依她那执拗的性子,肯定不会同意此事的,”听了余易之言,殷全义皱着眉头,连连摇头。

    “可我一个半死之人,又能让她孝敬多久?”殷全义长吁短叹道。

    “或许遇到称心之人,殷玲姐姐会改变想法的,”余易出声安慰道。

    其实余易本有意向殷全义提起乔安爱慕殷玲之事,但在心中细细想来,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连乔安自己都未坦明,自己作为一个旁人更不好多言。

    “也只能希冀于此了,”殷全义沉默片刻,叹气而言。

    殷全义要去的地方与父子两人同属一路,余渐鸿便邀请殷全义一道,将板车上的货物重新码放,为殷全义腾出了坐下的位置。

    三人而行,打破了父子间的沉默,自然是话语活络,一路不歇。

    等到日昳之时,余渐鸿两父子终是赶到了福山镇市集。

    殷全义在半路即与父子道别,余下的路途余易尽在困顿中渡过,睡意阵阵袭来,昨夜的余易兴奋到难以入眠,此时亦是苦不堪言。

    余渐鸿瞧着余易似睡非睡的模样,不忍心让儿子余易经受颠簸,也只好放慢了马匹脚步,不然两人在午时便可赶到福山镇市集。

    一到福山镇,余易的状态就如雨后春草一般,焕然一新,困意全无。

    余易上一次来福山镇市集还是处于蒙昧之时,因为自身患病,被父亲背着来让大夫问诊,如今多年过去,对福山镇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

    虽然白老大人言及福山镇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地方,但余易在切实感受到福山镇的繁华后,心中仍不免赞叹福山镇的热闹与兴旺。

    福山镇沿河畔修建,视野开阔,水利发达,船运兴旺,十里八乡的商客皆汇聚于此。

    对余易这般见识浅薄的少年来说,福山镇的人来人往,兴盛人丁,皆远超心中想象。

    其实余易并未见及全貌,早晨的福山镇聚集了周围村庄的赶集之人,才是最为繁华热闹,到了日昳之时,赶集之人十去七八,早已没了先前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

    “爹爹,是不是每天都可来福山镇赶集啊?”父子俩行走街道上,余易好奇的眼神不住打量着左右。

    “那倒也不是,虽然平日里人也不少,但只有开市的日子才会这般热闹,”余渐鸿笑着回道。

    “听白爷爷说,濉阳郡城比福山镇大,那濉阳郡城会每日都开市吗?”余易在脑海中遐想连篇,向父亲询问道。

    “哦……”余渐鸿沉吟片刻,语气稍显迟疑,“当然,濉阳郡城会每天开市的,那可是郡城,可不是福山镇所能比拟的。”

    虽然余渐鸿走过南闯过北,但也从未到过濉阳郡城,自然不知晓其中之事,此时儿子提及此事,令余渐鸿为之一滞,所做回答也夹带着几分自己的臆想。

    在儿子余易面前,余渐鸿难得维持着作为父亲的倔强。

    交易野兽毛皮兽骨的地方位于福山镇后街,这条街满是收售山货的店铺,各种游商走贩皆汇聚于此,更有一些商会也在此增设了分店,乃是福山镇上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

    沿着后街一路而行,余易时不时驻足停留,好奇地打量着琳琅满目的山货,直到父亲催促,恋恋不舍的余易才紧跟父亲的步伐。

    以往余渐鸿前来市集交易货物都会选择游商走贩,快捷而又便利,但这次余渐鸿选择了一处商会分部,因为携带的山虎虎皮这种高价值货物,一般游商走贩都出不起高价,都想以低价买入,只有商行才能给到一个公道的价钱。

    余渐鸿选择的这家商行名叫“坤丰祥”,据传是濉阳郡内叫得上名号的商行,不仅是贸易山货,连织造,矿产这些皆有涉及。

    “坤丰祥”正因为家大业大,所以也才在这远离郡城的福山镇上开设了一家分店。

    余渐鸿将板车停在“坤丰祥”门前,径直进入其内寻找掌柜商谈,而余易则在门外照管板车上的货物。

    不大一会儿,余渐鸿出门将板车上的货物依次搬入“坤丰祥”内,还吩咐余易不可乱跑,继续在此等候。

    好半晌后,余渐鸿才从“坤丰祥”内走出,面色有些低沉,余易也看在眼中,还未等余易询问父亲,余渐鸿便率先道出了其中缘由,“这虎皮价值与我心中的估价有些差池,其他货物倒是正常价格。”

    “价格压得太低了吗?”

    “主要是这虎皮上有着几道刀口,大大影响了虎皮的价值,虽然我已让你娘亲处理了一番,但掌柜却也不肯给正常价,只给到了平常价钱的八成,几番商议下来,最终价格也只提高了半成。”

    “虽说只有八成半的价格,但也比那些商贩要给的多点,”余渐鸿长舒一口气,算是将此事揭了过去。

    “走吧,去铁匠铺瞧瞧,”余渐鸿赶着马车,示意余易跟上。

    铁匠铺位于后街的末端,还得走上一截路途,但在路程中看见一座药铺后,余渐鸿停下了脚步,叮嘱余易继续守好马车后,不动神色地进入了药铺中。

    余渐鸿进入药铺到离开用时不过半柱香,并未让余易久等,走出药铺时,余渐鸿的心情看似很不错,眼中带笑,眉梢挂喜。

    但余易只顾着周围商铺那琳琅满目的货物,并没有注意到父亲余渐鸿此时的变化。

    “老张,我又来光顾你的生意了,”余渐鸿带着余易来到铁匠铺,见着熟人,率先打起了招呼。

    “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老余呀,最近一段日子都没见着你,在忙些什么?”唤作老张的铁匠师傅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出门来,望着余渐鸿打趣道。

    “还能干什么,无非是田间地头那点辛苦事,”余渐鸿笑了笑。

    “哦,这是?”老张将目光投向余易。

    “我家小子,余易,”余渐鸿拍了拍余易的肩膀,向余易吩咐道,“叫张大叔。”

    “张大叔!”

    “哎哟,原来是余易,上次见着他的时候还是你抱着他来镇上看病,这一晃,都长这么大了,”老张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打趣余渐鸿,“没想到你老余五大三粗的模样,生个儿子却这么俊俏,哈哈……”

    “随了他娘,随我能有这么俊吗?”余渐鸿哈哈大笑,对于老张的戏嘲也不恼,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

    老张继续拉着余渐鸿闲聊起家长里短,而一旁的余易无所事事,只好参观起了店铺里的各种器具。

    从两人的交谈中,余易也知晓了父亲与老张的关系为什么会如此熟络。

    张大叔名叫张彻,原本同余渐鸿一样,居住在村庄中,父亲乃是矿场的铁匠,矿场废弃之后,张彻的父亲带着他离开了村庄,来到了福山镇打拼。

    张彻算得上是余渐鸿的发小,两人年岁相当,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在张彻十岁那年离开村庄后,两人的联系才逐渐减少。

    店铺里有着各种样式的铁器,不仅有着各种农用铁器,店铺里甚至售卖各种刀枪剑戟,这种杀器,甚至有些武器余易从未见过,让余易涨了不少见识。

    “老张,这次前来主要是想换几柄猎刀用以清剿野兽,”话过半旬,余渐鸿也将村庄面临的困境与张彻细细道出,也提出了自己的购买意愿。

    余渐鸿话落,张彻却面露难色,不等余渐鸿问及,主动说道,“前几日镇衙颁布了法令,凡是铁材都被禁止流通,未经允许,私自售卖杀伤铁器更是大罪,需要购买者,都需要前往镇衙记录在册,通过了其审核,才能允许购买。”

    “这是为何?”余渐鸿面露诧异。

    “原因有二,其一便是清成郡乱象迭起,流民四处奔逃,流民中更有甚者聚众闹事,这些流民要是有了武器,就不止是闹事这么简单了,这也令为官者将大为头痛。”

    “这其二嘛,据传南方几郡战事将起,铁器已被明文禁止流通,只是我们福山镇这偏僻之地才未被完全禁止,征得镇衙许可之后仍可流通。”

    “哦,原来是这样,”余渐鸿点头。

    “罢了,我冒些风险,售与你几把猎刀,多了我也无能为力,到时镇衙追查下来,我也不好交待,”张彻在余渐鸿身前伸出手掌,比出五指之数。

    余渐鸿亦是知晓,想要在福山镇售卖铁器,或多或少都会与镇衙有所关联,日常对镇衙上下的打点必不能少,而张彻亦是如此。

    “再怎么说我曾经也是村子中的一员,现在村子即将遭受戕害,我能帮则帮,也算尽了一分绵薄之力,”张彻唏嘘道。

    “要是真去镇衙报备,不出点血根本不会被通过的,到时,这‘孝敬钱’都比买猎刀的钱要多,得不偿失啊,”张彻向余渐鸿道出了镇衙内幕,让余渐鸿大为咋舌。

    “在此,我代表全村说声感谢,”余渐鸿朝张彻躬身一拜。

    “何来这些虚礼,你我见外了不是,”张彻连忙扶起余渐鸿,沉声说道,颇有苛责之意。

    交易完毕,临到门前,张彻抬出了一个木箱放到板车上,叮嘱着余渐鸿,“猎刀都在箱子里,出镇时别让镇衙里的官办瞧见。”

    “知晓了,”余渐鸿点头称是,转头对余易说道,“易儿,你就坐在箱子上,帮遮掩着点。”

    “余易,再次见面,我这做叔叔没点见面礼也说不过去,我刚见你对那些刀剑之物分外好奇,严令期间,虽说这些刀剑我不能赠与你,但这柄匕首还是可以的,”张彻从屋内拿出一把匕首递到余易身前。

    “谢谢张大叔,”余易接过匕首,还未细看,便出声道谢。

    “客气了,”张彻挥挥手,示意不必如此。

    “曾经有一位武者拿了一块精钢石让我为他锻造出一把长剑,而剩下的边料我便制成了这把匕首,”张彻道出了匕首的来历,“不过这把匕首我并未开锋,拿来把玩尚可,老余你也不用担心。”

    听了张彻的话语,余易从木鞘中拔出了匕首,匕首楠木为柄,通体长约十寸,刃上弧线刚毅,虽未开锋,却通体寒光,顿时让余易爱不释手。

    告别张彻后,余渐鸿又带着余易采买一番家庭所需之物后,匆匆离开了福山镇。

    余渐鸿拉着板车刚要驶出福山镇,余渐鸿便见到不远处的另一条街道上人头窜动,声势喧闹。

    稍一细看,余渐鸿便发现这些人不似平常的镇上的居民,这二十余人皆是衣衫褴褛,面露饥色,行事无序。

    “难道这些人都是张彻口中所言的清成郡流民吗?”余渐鸿在心中呢喃自语。

    这二十多人正与镇衙官办因事争执着,互不退让,形势愈演愈烈,似有起冲突的势头。

    正在这时,几位身着青袍的人走向了人群,其中一人高举着旌旗,旗帜上镌刻着“济天道”三字,边走还高喊着“天道无济,人道有常”。

    青袍之人一来,看热闹的本镇居民纷纷远离此处,而镇衙官办也放低了身段,主动向青袍之人问好,两方经过一阵交涉之后,镇衙官办选择退走,而这群流民则跟着青袍之人离开。

    “天道无济,人道有常”,来时此言,去时亦是此言。

    余渐鸿感叹着世事无常,旋即带着余易远离此处是非之地。

    “爹爹,那些青袍之人是干什么的呀?为什么连镇衙官办都得给他们面子,”余易坐在板车上轻声向余渐鸿问道。

    “哎,你看似这些青袍之人在接济那些流民,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善人,你不知晓为好,”余渐鸿感慨而言,并未回答余易的问题。

    夜色弥漫,快至亥时时分,余渐鸿带着余易终是赶回了家中,而三娘坐在木桌前,一脸盼望之色,桌上的饭菜依旧如常,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