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画龙点睛?要加钱哦 » 第11章 牛志强

第11章 牛志强

    牛志强缓缓地说:

    记得在刚上小学的时候,有次父亲休年假带我们全家去爷爷家蹭饱饭吃,那时正赶上苏修强迫我国还债,城里的粮食按量供应不够吃

    上小学吗也就七八岁,刚学会握笔写字,自然是到处涂抹看见什么画什么;可巧堂屋有张如同现在挂历大小的民国珂罗版的《清明上河图》局部画片,于是我就天天照着上面的图案画小人玩,也别说画得还挺像。

    爷爷一看我有画画的天赋,可高兴了。

    说:我还是听我爷爷说的——咱们老牛家,是商帝乙之子微子启的后嗣,世代书香传家。微子你可能不知道,商纣王肯定知道吧,微子是纣王同父异母的亲大哥。说着便摘下画片递给我,还说好好画,日后等成了大画家,也给爷爷画张肖像;只可惜爷爷老了不中了,不知等到等不到那一天。

    想不到就为了这张印刷画片,叔叔与我父亲之间竟产生了隔阂。同时,也使我爱上书画这一行。

    春节后我们全家返回津城,爷爷套着马车送我们到车站,父亲请爷爷吃当时县城最贵的“丸子肉”。“丸子肉”就是大海碗里少半碗丸子和几块红烧肉。

    这,对于现在人来讲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美食,充其量也就是可以填饱肚子的菜品罢了;也许还会有人说脂肪太多、腻,但在一年只能吃上一次肉的物资极端贫乏的年代,这碗“丸子肉”足足让爷爷回味了二十几年。

    爷爷刚走,叔叔套着马车也风似风火似火赶来,但不是为给我们送行。

    开口便说那张老画片是祖上留下的遗产,现在还没有分家,画片你们不能拿走;说着便要自己动手翻我们的包找画片。见状,气得我父亲直哆嗦,说:“这是爷爷给孙子的,是什么遗产?再说一张破纸片,又不值钱。”我那时还小只会哭,至今仍记得叔叔要翻我们包时那双黑指甲缝里满是泥污的手。

    见他死缠烂打不讲理,我母亲也不想多事,便取出画片递给他;他接过画片,二话没说便扬长而去。

    在返城的火车上我一直在哭,那时我便发誓:

    日后,一定要当个大画家!

    后来当我能写几笔字时,第一件事我便是给爷爷写了一幅百寿图;洒金的红宣,一百个不同的篆书寿字,老紫檀的画轴,金黄色的圆寿回纹宽裬大裱,高雅而富贵。后来听说爷爷去世后叔叔的儿子把这幅字给卖了,但不知卖了多少钱,当然了这是后话。

    七十年代末,国家恢复高考。

    转年,划分重点校和普通校。虽然我侥幸上了重点高中,但我偏科严重,据说小学二年级才分清楚6、8、9的区别,自知上大学恐怕希望不大。

    那时的年轻人,上大学是最好的选择,那时的大学生叫“无冕之王”;虽不能说是万里挑一起码也是千里挑一几千里挑一,考上大学不仅父母脸上有光,而且直接踏进知识分子行列。家里有些门路的而且在单位又管点事的,让子女们参军也是不错的选择,一是锻炼人,二是将来转业了能分配工作,或是公安或是政府机关,妥妥地挣不受累的钱;没权又没势的,也只能磨父母早早退休自己接班了。

    恰巧,正赶上舅妈退休又没有子女顶替,于是我便顶替进了工艺美术厂上班,时间是80年。

    进厂,在维修车间先干牛头刨床后又开龙门刨,学徒工;也算是正式步入了社会。

    每月二十小几元,虽然不多,但毕竟挣钱了,父母挺自豪。

    师傅是比我大十岁未出阁的老姑娘,对我相当好,像个大姐姐。

    师傅的老爸我应该叫师爷,是厂里的生产调度,写得一笔好字刻的一手好印,就是脾气挺宁不爱说话。师爷能在一幅扇面上写一部《金刚经》,5180个字,而且是笔笔精到;起笔落笔,回锋收笔,一丝不乱,美轮美奂。我就曾见到过他用四种书体:欧、颜、曹全和瘦金书写的四张扇面;当然这是工艺品展览会的获奖作品,我是在厂荣誉室看到的影印件。

    同时,获奖的还有在直径55毫米的和田碧玉“老菠菜绿”全镂空雕刻的香囊。香囊正面雕刻的是蝙蝠环绕梅花翩翩起舞,线条流畅,栩栩如生,寓意“福在眼前”;背面是全镂空的福纹,规矩中不乏灵透。令人惊叹的是,虽然香囊整体厚度仅8毫米,但却将中间完全掏空,以实现放香料的功能,两边壁厚仅1毫米,即增加了难度的同时,也提升了整件玉器的品质。

    如今,师爷已经写不了刻不了了,都是因为以前带徒弟时要求太严格种下的祸根,右臂被徒弟打伤大筋落成了终身残疾;虽然失去动手能力,但脑子好使啊眼力又准,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厂,可以说是工艺美术厂的技术大佬。

    我爱画画喜欢写字,虽然有祖传的三本画谱,但苦于没有好师傅当面传授,于是没事便拎着两瓶酒往师傅家跑,蹭茶蹭饭学画画学写字。

    在师傅面前我曾不止几次说过想正式拜师爷为师,但都被师傅一句“那我不与我爸爸爷儿俩成一辈了吗”给怼了回去。

    但我明白,师爷解不开当年徒弟打残自己这个结,寒心了

    师爷曾发誓:“日后绝不再带徒弟。”

    二年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这期间,我在师爷的教授下楷书学的是欧阳询九成宫,汉隶学的是曹全和张迁,工笔画学的是黄筌的院体和恽南田的没骨,山水学的是王希孟的青绿和沈周的吴派山水。

    记得,当年师爷曾送我几本老字帖和几块老墨,有胡开文的《西湖四十五景墨》、《御题西湖十景诗彩墨》和康熙乙丑年内务府监制《御墨》。

    虽然我的本职是干机械维修的,不是绘画科班出身,加之学艺时间短;但与同龄进厂的专业的花画同事相比,咱敢说比他们强上一筹,不客气地讲属于佼佼者。当年也有几幅作品出口,赚的是外汇。据说厂长好几次要调我去花画车间,也曾大力撮合我拜师爷为师,但都被我师傅师爷拒绝了。现在返回头再看看当初的画作,无论是勾线还是用色不过平平耳,小学生级的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