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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雨住天晴。地面上,子初和小鬼接住女娲。

    子初道:“太好了。这下天空再次完整,人们不再担心洪水了。”小鬼道:“不好,那里还有一个小缺口。”

    女娲往上看,原来炼就的彩石不能完全贴合云彩的缺口,在边缘还漏出个小缺口。此时,从小缺口里正流泻小束雨水。

    女娲造人之际,本就消耗了大半灵力,随后炼石补天,又损伤了大半灵力,如今力气虚脱。子初和小鬼忙到坑里察看,空荡荡的,没有剩下石头。两个又到周围寻找可用的石头。只是方圆百里的石头,都已被采光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补天材料。两个正自焦急。

    女娲靠在山脚,正自调息。忽然,旁边山洞里,走出

    一群壮汉村女,竹篮乘果,荷叶盛水,来到女娲身旁,双手奉给女娲。女娲惊讶,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为首的女人道:“女娲娘娘,我们是你亲手用黄泥捏成的人。成人之后,本住在附近的村庄里。不想,前些日,天降大雨,水位增长,淹了村庄。这才携同村人,躲到这山洞里避难。”从旁走出一男子,道:“幸好娘娘,炼石补天,现下水位已退,我们就能回去了。”

    女娲叹息,道:“恐怕现下还不能回去。天空还有小缺,只怕随时又再变大。”正说着,先前的小缺口果真渐渐变大,女娲四顾,没见子初和小鬼的身影。“这下糟了,找不到新的石头,再拖下去,前功尽弃。”

    女娲低头,略一沉思,咬牙捻诀,身体飘起,道:“来不及了,恐怕只能用我身躯,补这缺口。”女娲运起最后的灵力,身体飘向缺口。山洞里的人群,或牵起女娲衣角,或抱住女娲手脚,或手拉同伴手脚,跟随女娲,以血肉之躯,填补天空空缺。

    半空里,女娲含泪,道:“小小的人儿,你们才来到世间这么点时间,就要陪着我补天空的缺口?”为首道:“以血肉之躯,行天神之事,这是我们的荣幸。”

    女娲和一群人的身体慢慢融入缺口,最后一道缝隙之际,女娲以自己最后一丝灵力,护佑这群人的魂灵。

    天空终于完整,霎那间,万道霞光,绿茵生长。一缕七彩祥光,在女娲灵力的护佑下,往地上飘去。

    子初和小鬼在地上抬头流泪,整顿心情,自寻前程。

    那道祥光是那群人留下的一个完整魂灵,它将带着女娲的祝福,进入人世,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日月轮替,不知几何。人神共处,宁静祥和。

    天上众神共处,地下百国同生。

    西方有一遂明国,国中有一株老树,老树名叫遂木。遂木极大,树枝在空中延展,根系在地下蔓延,盘曲占据了万里之地。遂明国就建在这株巨树之上,国人不过百人,或捡一高枝筑巢,或寻一粗杆搭屋,或就掘一树洞,怡然自得。

    一个黑夜,林间飞舞萤火虫,树下生有发光草,借着点点微光,遂明国人度过一个又一个黑暗日子。

    一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着粗葛短布衣衫,身挎漆木方盒。她舒展四肢,准备往遂木树巅爬去。从下往上数,她住在遂木第七枝干的木屋中。

    女孩正要出发,被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孩揪住衣领后脖,硬生生给拽了回来。年纪稍长的女孩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清秀。

    风瑶道:“阿玦,东西又落下了。”风瑶将一个藤麻编织的方袋,系在风玦腰间,忽又觉得,如此不妥,遂解下来,抽出长绳,系在风玦脖颈上。

    风玦依着风瑶的动作,道:“姐姐,我整天在林子里上蹿下跳,指不定会把这玉丢到哪里,放在家里恐怕更安全咧。”

    风瑶道:“呸呸呸,不许胡说。玉是祥瑞,既然伴生而来,自然该好生在意着。若是弄丢了,不许回家。”

    眼见风瑶又要开始唠叨,风玦抬手认输,道:“好,姐姐,没有问题。我绝对好生看管。我先走喽,不然,遂伯伯等急了。”

    风瑶点头,目送风玦。

    风玦一路向上攀爬。

    第八枝干,住着一户十多口的三代之家,是遂明国中唯一的三代同堂家庭。家里的老婆婆和儿媳妇在厨房准备饭食,见风玦从外经过,招呼道:“小玦,又去找你遂伯了?来,吃点果子。”风玦接过,道:“谢谢阿嬷,你们忙。”老婆婆笑着点头。

    第九枝干,住着一对中年夫妇,膝下无子,惯会捕鱼,国中人想要吃些河味,非找他们不可。风玦偏头望了一眼,门户紧闭,想是出去捕鱼去了。

    第十枝干,是个双生枝干,住着两个丧夫孀居少妇,平日里常因琐事吵嘴,多是为了排遣寂寞。风玦屏息闭气,快速通过。

    第十一枝干,住着一位独眼老婆婆,据说她失掉的那只眼睛,是被啄木鸟啄去的,每想起此事,风玦都忍不住打个冷战。风玦垫脚经过,不曾想,独眼老婆婆风一阵,出现在风玦面前。

    风玦弯腰,道:“婆婆好。”

    独眼老婆婆一眼紧闭,一眼睁大,眼珠几乎全部暴露出来,脸上皮肤褶皱层层,她抬手掀开第一层,指腹抹上两抹,幽幽开口:“小风玦,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风玦全身抖了两抖,把手中果子递给独眼老婆婆,道:“婆婆吃吧。谢谢婆婆好意,我不需要什么礼物。”

    风玦往后撤了两步,准备绕走,一只骷髅头兀得出现在面前,惊得风玦魂魄离体。

    风玦闭眼,道:“婆婆,快拿走、快拿走。”

    独眼老婆婆道:“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还没问。”

    风玦叹气,道:“这是什么怪物的骷髅?”

    独眼老婆婆眉目舒展,脸上褶皱也平整不少。“这是误食洛水的啄木鸟,死去之后,剩下的骸骨。”

    风玦觑个空隙,溜身得脱。

    第十二枝干,住着一位媒姑,四十五岁,惯会说媒,只可惜幸福的夫妇自相结合,怨偶反出自她手。

    风玦垫着脚尖,本想小心经过,却已预感不妙。

    果然正正撞上媒姑。

    媒姑挽住风玦,把她往家里拽。风玦死死抱住树干。媒姑道:“风玦,我上次跟你说的,考虑得怎么样了?还有你姐姐风瑶。我最近又看上两个小伙子,很是不错。要不要见面看看?”

    风玦道:“媒姑姨,我今天实在是有要紧事,下次再谈再谈。”

    媒姑道:“这世上还有比婚姻嫁娶更重要的事吗?”

    风玦道:“那可太多了。”一溜烟,爬上去。

    第十三枝干,住着一个七旬老伯,饲养遂明国所有的啄木鸟,守护遂木健康。

    十一枝干婆婆年轻时候,眼睛大而有神,正是这些啄木鸟,业务不熟练,竟把眼睛错认为蠕虫,把婆婆的眼睛啄瞎了一只。只因这些啄木鸟负责整个遂木的健康,其他鸟儿无此能力。故而,独眼老婆婆也没法找它们报仇,只是心结难解,两家结下梁子。

    风玦经过门口,只有鸟儿叽喳,老伯睡得正香。

    第十四枝干,住着三口之家,父母健在,捕鸟为生。儿子名唤易瞳,和风玦年纪相仿,其眼目能随环境变幻,故此得名。黑暗树林之间,这实在是个了不得的本领,年轻气盛,一身傲骨。

    风玦到此之时,恰逢易家三人在门口歇凉。

    风玦道:“易姨易叔好。”

    叔叔阿姨点头微笑,取了一些树种干虫,塞进风玦斜挎的方盒里。

    风玦笑道:“谢谢易姨易叔。”

    易姨握住风玦的手,道:“小心些。”风玦点头。

    易瞳双手枕在后脑勺,双眼微闭,嘴里叼枚树叶,吹的曲子不着调。风玦只当易瞳不存在,给易姨易叔道别后,自往上爬。

    易叔伸脚,碰碰易瞳,道:“人已经走远喽。”易瞳吐出树叶,嗖一声,手攀细枝,窜入树叶之中。

    第十五枝干,住着一个痨疫病人。

    攀上树巅的路有很多条,能避开这里的也有很多条路,那些路都杂在纷纷树杈之间,可惜风玦臂力不好,攀爬不上,只能依旧从此经过。

    她脱下草鞋,赤脚踩在粗粝树干上,小心绕开独木矮房。房里传来声音:“啊,也只有小风玦会来看我了。快进来坐坐。”风玦苦笑,道:“阿叔,我有急事,等解决了再来看您。”

    那痨疫病人,一身麻衣,鬼一样飘出木房,出现在风玦面前。唬得风玦倒退数步,差一点跌倒,幸得一双手臂把住肩膀,助她站稳。是易瞳。

    风玦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道:“谢了。”

    易瞳收起手指,冷哼一声,不理风玦。风玦知道易瞳自有办法对付痨疫病人,道声谢,自离去。

    痨疫病人苍白手指细长,指甲耷拉垂地,他甩起指甲想要拦住风玦,却被易瞳一把扳过身体。

    易瞳凑近,双瞳红染,道:“你看我眼里是什么?”痨疫病人被易瞳双眼红焰灼痛,惊叫一声,躲回木房。易瞳闭眼,再次睁眼之际,双瞳恢复如初。他也继续上爬。

    第十六枝干,居住着整个遂木啄木鸟之外的所有鸟类,其中乌鸦居多,故此称作乌巢。

    风玦边走边从方盒里抓些种子虫子,沿路洒下,各种鸟儿自去啄食去了,不曾阻拦她的脚步。

    易瞳跟在风玦后面,十步以内,不敢远离。

    乌巢悬顶,一只猫头鹰黑暗中扭转过头,盯上易瞳。刷得一声,振翅扑向易瞳,风玦甩出手中物,扬起一阵粉尘。粉雾之中,拽住易瞳,冲出乌巢。

    第十七枝干,一块百里宽阔的树干平台,从前天地之间常发巨洪,国中生物便躲到此处逃生,留存至今。

    易瞳站在风口,低头整理袖口褶皱,道:“谢了。”

    风玦见他衣角翻飞,发丝飘摇,脸上一红,道:“扯平了。”

    两个再无他言,自顾自往树巅去。

    第十八枝干,正是遂伯的住处。

    虽然国中人称呼他为遂伯,实际上他才三十。只是结婚早,不幸失去妻子,带着一个女儿独自生活。

    那时,第十五枝干的痨疫病人还是健康正常的,和遂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一次,遂伯带着女儿,约上第十五枝干住客,一行三人,在遂明国东南边的洛水游玩。结果,女儿落水,遂伯和第十五枝干住客跳水救人,上岸之后,遂伯女儿变得痴傻,第十五枝干住客染上一身疫病。

    生活的重重打击,国中的繁多事务,使得遂伯过度操劳,故而未老先衰,老态初现,国中人都叫他伯伯。

    风玦道:“遂伯伯,我到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房中一阵响动,遂伯的女儿,跑出房来,道:“阿风,你来找我玩儿啦。你可终于来啦。还有一个人,阿风,是你的朋友吗?”

    易瞳眼角抽搐,道:“我是易瞳。我们已经见过三百零五次面了。”

    风玦扯扯小女孩儿的黄发双髻,道:“我的朋友不是你吗?他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易瞳冷哼两声,来到遂伯身边,整理散落在地的叶片。

    遂伯笑道:“你们两个还在赌气呢?”

    风玦道:“这哪儿算赌气呀?分明就是他的错。”

    易瞳挑眉,道:“我的错?我,我就是情不自禁,这也算情有可原吧。何况,本就是各自情愿,你也没推开我阿。”

    风玦疾步,来到遂伯身边,道:“遂伯伯,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当时,他突然凑上来,我都被吓坏了,哪儿能及时反应过来,把他推开?这也不算各自情愿阿。”

    易瞳瞪眼,道:“所以,你不愿意喽。”

    风玦瘪嘴,道:“这不是问题重点。”

    易瞳道:“这还不算重点?那重点是什么?”

    风玦睁大双眼,道:“重点是,这是我的身体诶。你要碰它,不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吗?”

    易瞳叹气,道:“我要怎么经过你的同意?”

    风玦道:“譬如,在行动之前,询问一下,我可以吻你吗。至少要征得本人同意之后,方才行动,如此才是合理的吧。”

    易瞳脸庞涨红,一时语塞。

    遂伯把叶片列好,放入盒中,一边听着少男少女的争吵。风玦、易瞳,争执不下,凑近前,问遂伯:“伯伯,你说谁对谁错。”

    遂伯大笑,道:“年轻人阿,真好。这个,情理上我是站在小瞳这边的。不过,道理却是阿玦有理。”

    这下,一个得意,一个委屈,一个怅意,一个不明所以。

    天边一轮圆日,照耀广阔地界。光线顺着遂明国国界线,滑落下去。遂明国,一个太阳照不到,月亮印不上的国度。

    易瞳坐在边上,双手环抱右腿,道:“遂伯伯,今日伏羲大神真要降下火种吗?”

    遂伯眯眼远望,道:“卦相如此,应该没错。”

    风玦站在两人身旁,遂伯女儿盘腿坐地。

    火,遂明国渴望已久。

    预知遂明国是否如愿得火,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