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慈祥的单老师的眼里纪律比知识要重要的多，上课的时候总是先要求大家背着手坐好，常常会将这一标准动作练习上大半节课，有时候干脆整节课都练习这一坐姿，以至于苏沙误以为学校就是练习背手的地方，也因此当妈妈问他学习难不难的时候苏沙都会得意的表示一点都不难，就连翻书的时候他也可以做到背着手用嘴拱。好在单老师只关注那些懂事的和自己差不多一样高的同学，像苏沙这样的根本就不受待见。

    学业的问题并没有让苏沙觉得紧张，真正让他感到紧张不已的是上厕所。一块儿只有四面围墙的敞开地上，总是横七竖八的挤满了各式各样却又差不多的屁股，想找出一小片能让人安心下脚的地方困难重重。刚开始的时候苏沙也曾试着去适应，但每次到了需要脱下裤子的时候他都会放弃，他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出自己的一些部位，更不适应高年级同学对着低年级同学的排泄物的多少、颜色和形状等等方面来评头论足。

    苏沙为此伤透了脑筋，并不惜跋山涉水，奔波劳累。最初的时候他会强忍着跑回家里解决，结果被妈妈认为是愚笨、无能的举动、痛骂了一顿，于是他只好到学校外边找一个隐蔽处所应急，但常常会因此耽误上半堂课，如果是别的课还不打紧，要是赶上练习背手的课，单老师就绝不容情，把坐姿改为站姿，可能是单老师碍于和妈妈曾经的同事之谊吧！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让苏沙找到了一处适宜自己方便的地方。在校园里、教室旁的一堵高墙外边有一块属于学校的校地，这块地每年都由老师们带领高年级的同学来播种、收割。用来给全校老师提供一些额外的玉米和土豆。苏沙凭借着自己娴熟的爬墙本领，可以从墙头的豁口处自由往来，解决了上厕所的问题之后，才使得苏沙不用每天上学都担心那“危急”时刻的到来，也才真正的跨入了校门。

    一年级四个班的教室相对独立，别的年纪的同学很少涉足，苏沙也渐渐适应了在这里玩耍。开始只是在教室的周围嬉戏，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老师就会把他们召唤进教室。当发现了高墙后边的校地之后，苏沙、武达以及少数的几个同学都会翻过墙来校地这边玩，一旦玩高兴的时候便常常忘记了翻回去上课，老师被墙所阻，只能让班长翻过墙来一个个的找，班长要比苏沙他们年龄大很多，只和苏沙他们同窗半年，就升到了三年级，当时称之为“跳级”。

    班长性格温软，从不冲他们发火，只会一个个把逃课的人拉回课堂，有时候被苏沙这伙人的游戏吸引自己也会忘记了上课，于是大家一起玩到放学，然后班长才装作历经了千山万水的样子回去报告老师：“一个也没找着”。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苏沙也没有弄明白考试的真正含义，老师发完卷子就回自己屋里准备午饭了，苏沙背着手一直坐到了老师回来收卷。

    中午，二姐听说苏沙第一场考试时的表现之后，才又对他讲解、教育了一番。下午的数学，苏沙严阵以待，拿到卷子就开始忙活个不停，直到老师收卷子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三天后要领取通知书的时候，妈妈显很庄重。早晨起来专门给苏沙做好了早餐，平时上学的时候二姐和苏沙只是在书包里塞上一块馍馍作为早餐，这也为苏沙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增添了一份多余的负担。苏沙的语文成绩是零分，这已在二姐的说教中得到了预判，现在只不过是确定了而已。可数学也只得了二分让苏沙很不服气，自己明明写了很多上去啊？

    当苏沙怀着纳闷和不安的心情把通知书交到妈妈手里的时候，妈妈看完义正言辞的说了句：“语文也要学啊！”看来在妈妈的眼里，这是严重的偏科问题。

    第二学期开学老班长跳级到了三年级，单老师又任命了一位新班长，这位新班长的“资历”很高，已经在一年级闯荡了两年，为人又凶又狠。之前他只和班里的几个年龄较大的同学来往，有了任命之后他便名正言顺的实施起了自己以暴制错的信条，苏沙曾经见他带着一帮孩子玩游戏，这种游戏被他们称之为“放炮”。先将一节麦秆插进青蛙的屁股，用嘴对着麦秆的另一端把青蛙的肚子吹的鼓鼓的，然后再用木棍把青蛙挑向高空，当青蛙掉落到地上的时候就会被甩爆，声音有点像放鞭炮。

    苏沙虽然不喜欢青蛙，但总不敢上前去看青蛙被爆碎的样子，只是记住了那帮人得意的样子，似乎将自己内心的不忍和这位班长的某个特定表情之间建立起了链接，因此当苏沙一见到班长咧着嘴笑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把自己当成是只摔爆了的青蛙。

    苏沙有一天课间玩的太投入，没听到上课的铃声，结果被班长揪着耳朵抓了回去，要不是小姐姐出面说情，班长并不打算就此罢休。自此以后，苏沙被揪过的耳朵对上课的铃声异常敏感，并且除了要去校地里方便，再也不敢远离教室。

    单老师的上课风格和喜好没有太多的变化，依旧只喜欢那些年龄偏大的学生，课间的时候会和这些同学围着火炉聊天，品尝同学们烤在火炉四周的馍馍，妈妈蒸的花卷又白又宣，是单老师每天品尝时的首选，这也是苏沙除了背手之外又一项出彩的地方。

    这学期苏沙的学习多少有了一些进步，他不再纠结汉字的正反问题，上学期的时候苏沙总觉的字应该反着写，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当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对方的左手对应的是自己的右手，书上的字就是和读书的人面对面的，而要把字画到本子上去的时候就应该让它转过去，和自己都面朝前。但他的这一独到见解遭到了包括老师、二姐在内的绝大多数人的反对，只有一两个同学深表赞同，不过因为老师从来不布置作业，课堂上写的也很少，苏沙才得以让自己的这个想法在内心保持了很久。

    这学期也出现了许多新的问题，最主要的是苏沙发现自己会“晕书”，每当老师叫他起来读课文的时候，原本苏沙就不需要照着书“读”，可老师偏偏就要求用手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往下读，苏沙“读着读着”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快“读”完了可手还只停留在前几个字，紧张之下苏沙就会声音颤抖，眼睛模糊，最后站也站不住。

    苏沙最喜欢课程表中“课外活动”这一课，虽然一年级的活动区域不大，单老师不允许同学们去大操场上玩，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给他一片阳光，他总有办法灿烂。

    苏沙从别的同学哪里学会了一种叫“狼吃羊”的游戏，这种游戏类似围棋，不同之处在于围棋的出发点侧重于自我拓展，最终黑白双方达到和谐共生，判高低而不决生死，并不以彻底消灭对方为目的，体现了古代能者的包容与涵养。而“狼吃羊”则侧重于生死之搏，二者只存一方，要么狼把羊吃光，要么羊把狼堵死，演绎的是三只狼与十五只羊之间的生存故事。苏沙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与钻研，总结出了狼的三角阵法，一旦狼“克制”住了胡乱吃羊的冲动，主动退守，将三只狼排列成三角形阵形，小羊们便会束手无策。此阵法一时间无人能破，双方一旦进入到这种态势，便只能握手言和，原本是殊死搏斗的生存之战最后竟变成了大自然的和谐相处，后来者特为此加了一条规则：“禁止使用狼的三角阵法”。

    苏沙这学期的考试成绩有了长足的进步，只不过距离及格还有较大的距离，在留级与升级的权衡中，单老师有自己更全面的考虑，大概是因为妈妈的面子和蒸馍馍的手艺，苏沙最终被升级到了二年级。

    假期里，苏沙为了自己将来的婚房，每天都得和二姐去南河里抬好几趟水，除了用来做饭还得和泥，而弟弟为了他将来的婚房则不得不承受更多的寂寞，成天光着屁股一个人在院子里爬来爬去，小膝盖被磨得油光发亮，爬行的速度绝不逊色于唯他马首是瞻的任何一只小狗。妈妈从早到晚都忙着给七八个匠人和村子里前来帮忙的人做饭。开学前夕，家里的四间大砖房终于竣工，这可是村子里唯一的砖房，据说爸爸差点还因为这几间房子被开除回家——那年县里大面积的庄稼都糟了冰雹，全县的职工都被指派到了各个受灾的村子里帮助抗灾，期间爸爸回了趟家，后来被县长知道了，开会批评说：“有人不去抗灾，竟然跑到家里去盖宫殿”。后来多亏身为局长的大伯说情才不了了之，大伯也因此在他担任局长期间始终没将爸爸转为正式职工，好多比爸爸晚工作的人都比爸爸转正的早。其实爸爸只在家里待了不到一天的功夫，妈妈也从来不让爸爸为家里的事操心，无论种庄稼还是盖房子都是她自己整日昏天黑地的忙碌。房子盖好之后，很多人都跑来参观，包括全校的老师，苏沙也因此得意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