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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后来厂里活动室的门不再上锁,因为玩的大人也越来越多,频繁的有人来要钥匙开门让厂长不胜其烦,干脆就不再锁门了,反正所谓的活动室其实只有一张球桌,只不过没有球网——大人们打完球就会把球网收走。苏沙和几个同伴只好再拿砖头来代替球网,这样的话乒乓球就很容易被打破,苏沙除了打球之外就到处捡废铁卖了来买球,后来有个大个子同学也加入到了捡废铁的行列,但他只分钱不打球。

    有一次,苏沙看到商店里有卖的球网,标价是二十五元。便动了买球网的心思。靠卖废铁攒够这个数目并不现实,苏沙就乘着帮爸爸修车的机会,从爸爸的衣兜里偷走了二十元钱,事后又心里忐忑难安,忍不住告诉了二姐,没想到二姐转脸就告诉了爸爸,那天晚上爸爸把苏沙叫到跟前一顿质问,吓的苏沙手足无措,还好钱还没来的及花出去,于是苏沙乖乖的把钱还了回去,在苏沙的记忆里爸爸之前从来没有批评过自己,更别说打了。

    还记得在苏沙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爸爸让苏沙听写汉字,结果在苏沙只会写第一课的生字的情况下,爸爸也只是合上书本走开,没做任何评价。更小的时候,爸爸对待他的态度接近于捉弄和打趣。妈妈则对这种方式极为反感,有好几次都为此和爸爸呛呛了起来,苏沙依稀记得妈妈曾对爸爸说:“你把你的事情管好,孩子的事儿我管,我的孩子我教育”,后来爸爸就很少关注苏沙的教育问题了。

    事后苏沙并没有就此而罢手,为了加快攒钱的速度,他不再只满足于“捡”废铁了,在和“大个子”同学商量一番后,由大个子从家里找来一把扳手,爸爸厂里的院子里有一些报废的机器,苏沙和大个子到处乱拆东西然后拿去卖,不多久就凑够了买球网的数目。苏沙却迟疑着不敢买,他怕爸爸问起来不好交代,好在没多久爸爸就帮苏沙找来了一副球网,自此苏沙开始疯狂的练球,周围的大人、小孩一个个全成了苏沙的手下败将,只有小军因为天天在家学习、很少露面,没有机会交手。

    苏沙对学习的事依旧不紧不慢,他没有外在的压力,也找不到内在的动力,就这么自然的运行着。海萍刚开始只是回头问问题,后来上课时也会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嘀咕上几句题外话,后排的万元户姐妹也频繁的用手指戳他的后背,询问数学题的做法,苏同桌在苏沙面前也低调了许多,苏沙也不会主动去找别人的茬儿,所以他们之间相处的也很融洽。

    课间休息的时候苏沙也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搜寻“校花”的身影,甚至还会不辞劳累的在她们班的门口转两圈,或者跑到楼梯里打个照面,放学回家以后他就只顾打自己的乒乓球。任班花啊、校花啊在各自的角落里开放!小英和她的姐姐每天或长或短的都会来家里转上一圈,这早就成了姐俩的习惯,反正苏沙很少着家,只是在家里或者路途中相遇的时候打声招呼。

    有一天,小英和姐姐像往常一样来家里串门,不一样的是她们今天来并非为了相聚,而是为了辞别。她们的爸爸退休了,一家人准备搬回上海。正好当时苏沙也在家,听到四个人的谈话,苏沙只是自顾自的写着作业。小英出门之后又返回来走到苏沙旁边很认真的说了句:“我要走了!”苏沙顿了一下却只“嗯”了一声,继续写着自己的作业——他写作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过!小英站在旁边沉默了一会儿,红着眼圈走了,大姐和二姐送走了小英姐妹,返回后看着苏沙,眼里满是嗔怪,苏沙很久都没明白这里边有几个意思,但他也没有追问,谁让当时已“惘然”呢!

    两三年之后,小英返回县里来游玩,约二姐去外边的餐厅相聚,二姐想拉上苏沙一起去,苏沙不肯,却碰巧在路上遇见,小英整个人的装扮都充满了大都市的风味。苏沙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开了。二姐回来后调侃苏沙到:“小英说你长的帅”,苏沙却不以为然,他并不完全明白“帅”是什么含义,只模糊的猜测大概和这里对人的评价时用的“攒劲”两个字差不多,苏沙可从来没觉得这两个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唯一的感觉就是“帅”字不好,有点儿暧昧!

    厂里的活动室被四五个外来的初中生霸占,他们每天都会玩到很晚,苏沙和两三个年龄更小的同伴争抢不过,便事先卸掉室内的灯炮,等对方看不见走了之后再装上去玩。但对方后来也自备了灯泡,苏沙他们又将灯绳拉断,等对方无法开灯之后走了,再用螺丝刀将开关拨开,当对方也准备了螺丝刀之后,他们就远远的向门里扔石头,等对方追出来,就溜之大吉,对方关上门,苏沙就悄悄的从外边把门扣扣上,对方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就被迫妥协,允许苏沙他们一起玩儿,实行“淘汰制”,输了的一方被下一个人替换,赢的一方继续。但对方的球技比苏沙他们要高,被淘汰后,得等好久才能再轮到一次机会。

    六年级的第一个假期,苏沙照旧回老家,床板也照旧被支到院子里,爸爸再和苏沙打球时已不像从前那样从容,苏沙的“球风”依旧保守,以防守为主,进攻手段不多,但凭借着从墙上练就的过硬的接球功底,爸爸的进攻也很难得手,失误很多。等假期快结束的时候,苏沙每场比试的得分已经和爸爸很接近了。

    开学之后回到县里,苏沙和厂里的很多大人交手时已是稳操胜券,他们也开始主动邀请苏沙一起打球,只剩下厂长和爸爸没有和苏沙比试过。爸爸与厂长打球时是胜多败少,不过在大伙面前爸爸会回避和苏沙打球。

    有一次,爸爸撺掇着厂长和苏沙比试,苏沙对厂长的下旋球极不适应,而苏沙与爸爸的打法极为相似,都是左右侧旋,这对长期与爸爸交手的厂长已是见怪不怪了,结果苏沙败下阵来,连累着爸爸喊了厂长一声“师父”。

    打球的机会多了,苏沙的球技也突飞猛进,接二连三败下阵来的大人们无奈之下,开始评论起苏沙与小军球技的高下。考虑到苏沙的球风保守,进攻性不强,大多数人更看好小军,评论的越久,大家的好奇心也越重,实在忍不住了,便撮合了一场二人的对抗赛。

    比赛之前,苏沙心里没有丝毫把握,当初学打球的时候小军是不屑于和自己交手的。当小军被人从书桌前招呼过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的自信,完全忽视了自己长期不打球,手已生疏的现实,对苏沙球技的判断还停留在以前初学打球时的水平上。

    第一局苏沙太紧张了,自认为比不了小军,结果却小比分获胜,此后的三局苏沙摧枯拉朽般的轻松获胜,这种结局不但小军无法接受,苏沙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当初神勇无比的小军如何变换进攻,苏沙都能轻而易举的应对。这还是以前那个小军吗?第五局的时候小军打了一半儿就弃球走人。自此之后再也没见过小军进活动室。不久之后,看热闹的人们非拉着爸爸和苏沙比试,苏沙不想在众人面前让爸爸“难堪”,打球的时候有意保留,而爸爸却想让儿子在公开场合得到更多的鼓励,看似尽了力实则步步示弱,最终苏沙输掉了自己的意图却赢得了比赛。

    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到了,学校选出了十名回族同学参加县里回民中学的录取考试,苏沙被选为队长,武达和小姐姐也来县里参加考试,就在苏沙家落脚。考试成绩下来,苏沙榜上有名,武达和小姐姐都落榜了,大姐那年也参加高考,结果也落了榜。依着爸爸的意思准备放弃,他可以在厂里帮大姐找个零时的工作,反正当时大家的工资也都差不了多少,妈妈却坚决不同意。一来妈妈认为家里的老大倘若考不上学,弟弟妹妹自然会效仿,会断了她们的进取心。其二则是因为这么多年,大姐一个人照看二姐和苏沙,若是将来没有稳定的工作,生活的不如意,她会觉得愧对大姐。好在有厂长的帮助,不但提供了一些厂里的粮油,还陪着爸爸一起到处奔走、找关系。和小军当初一样为大姐额外争取到了一个本系统中专院校的名额。

    苏沙的新学校离家有三、四公里,班里的同学大多数都是从各个农村学校考进来的,他们的家都不在县城,平时只能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家在县城里“走读”的不到十个人,苏沙的老同学一个也没有,于是班里的同学很自然的被分成了两类——走读生和住校生。

    苏沙被划分到了“城里人”的队伍,这个队伍里的人又根据家庭住址分成了两拨儿,苏沙所在的这一拨儿有五个人,三男两女,另外两个男生的父亲在同一个单位工作,两位女生分别是玉环和小芳。

    初中的课程和小学相比多了不少,晚上还得上晚自习,每天来回三趟学校,大家都是靠步行,时间很紧凑。苏沙的家距离学校最远,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归二姐,因为二姐要赶着回家做饭,她和苏沙不在同一所学校,为了避免上学迟到,苏沙也开始学着做饭,他最“拿手”的是揪面片,不用炒菜,把煮好的面片用盐和醋一拌即可,从和面到吃完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苏沙就可以全部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