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钩笈眺抢

    那少女便是沈欺霜,身旁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大,自然就是她先前责怪的小七。小女孩比沈欺霜矮了一个头,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衣袖不长露出半截藕节般的手臂,手上环着金银细环,随着身子摆动起来时叮叮当当的响。她头顶两侧各梳着圆圆发髻,发髻上各绑着一条金色的丝带缓缓垂下,肌肤洁白似雪,生的高鼻小脸,小巧的嘴唇旁挂着两处浅浅的梨涡,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慢慢地环视着屋内众人,显得甚是甜美可爱。

    想是她尚有些怕生,在看到桌首的柳问风和卢逸尘时她怯怯地抿嘴笑了笑,长长地睫毛微微忽闪,卢逸尘惊为天人,暗道:“这小妹子怎地生的这般好看。”

    鱼青衣知道自己小弟子甚是在意自个容貌,苦笑道:“也罢,还算不太迟,小七快来见过柳爷爷和他的徒弟逸尘。”小七走到柳问风面前,缓缓欺了欺身,道:“柳爷爷好。”柳问风笑着对她说:“柳问风见过小七女侠,小七女侠姓莫,闺名言惜,现年已经七岁了,五岁时才被你师父收进师门,是以咱们没见过,是也不是?”莫言惜极为聪明,见柳问风对自己身世了若指掌,想必是师父早已告诉与他,便点了点头笑道:“对啦,师父没说错。”

    见莫言惜笑眼微眯弯如月牙,卢逸尘心道:“这小言惜长大了定比她的几位姊姊还要好看”柳问风接着指着卢逸尘道:“这是柳爷爷的徒儿,他叫卢逸尘,比你大六岁。”莫言惜转头望向卢逸尘,见他身材高大眉清目秀,觉得分外亲切。甜甜地道:“逸尘哥哥你好,让你久等了,真是对不住。”说罢便微微一福。她嘴角梨涡浅现,声音甚是软糯,,卢逸尘只觉心中好是舒服,忙道:“言惜妹子好。见着你我可开心啦,便是等着也开心的紧。”这几句话他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有些突兀却实是心知所想,众人见状皆相顾莞尔。

    鱼青衣将卢逸尘安置在自个左边,柳问风则坐在她右侧,其余弟子顺着柳问风按年龄依次坐下。待众人皆已坐定,门外两个侍女便先后进屋,流水价的摆上一碟碟的餐肴。

    众人面前先各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来开胃,并佐之以凉拌松花蛋,水煮干丝,酒酿萝卜,肴肉,桂花甜藕等凉菜摆在圆桌外圈,紧接着便是江南有名的热菜,荤的有西湖醋鱼、杭菊鸡丝、蟹粉狮子头、东坡肉、干贝肚尖、龙井虾仁,素的有素浇杭白菜、杭三鲜、一品豆腐、糟烩鞭笋、红焖冬瓜泥,一瞬间诺大的餐桌便铺的满满当当,一桌菜整治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卢逸尘见菜肴精美香气扑鼻,默默地咽了咽口水。秦念伊则提着一个装酒的玉瓶儿,给在座的各位斟酒。见青衣坊待客甚是优厚,柳问风颔首道:“老姊姊的招待如此周道,教问风心有惭愧啊。”鱼青衣摆了摆手道:“问风莫见外,咱们五年未见,现下你不仅来了,还带了这般有出息的徒儿来,咱们青衣坊上下都高兴得紧。”说罢提起一杯酒,众人皆会意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卢逸尘举起酒杯,虽不知这酒名,但色如琥珀,稠如蜜糖,散发着沁人清香,一看便知是极品佳酿。他虽未喝过酒,但心里却好生喜欢这酒的香气,便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光。酒浆入口极为甘甜,喝入腹中一股暖流直从丹田顺至五脏六腑,绵延不绝教人精神一振。

    一旁的秦念伊见状,掩嘴笑道:“逸尘,这酒可还好喝?”卢逸尘道:“这酒入口柔,回味无穷,喝下去整个身子都舒服至极,好极好极。”秦念伊笑着又给他添了一杯,劝他多饮几杯。卢逸尘生性豪爽,一口气喝了四五杯美酒,忽觉脚下打颤,脸上也是一片潮红,额头上冒出了米粒大小的汗水,顷刻间只觉头也有些晕。众女见状皆是纷纷窃笑。鱼青衣喝斥道:“念伊你这丫头,莫欺逸尘初来乍到便兀自灌他酒!”卢逸尘内力不弱,只道自己喝了几杯便已有醉意,心中正是奇怪。听得鱼青衣这般说,便知道这酒恐怕暗藏乾坤。

    莫言惜便坐在卢逸尘左侧,她心思细腻,见卢逸尘已有微醺之态,便伸出小手掏出方巾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细声道:“逸尘哥哥,喝酒要慢些。”一旁的赵落思笑道:“正是,喝咱们青衣坊的酒可得加点小心。”卢逸尘惊道:“怎地要小心?”她点了点头,道:“咱这酒名唤青花酿,尝上去是不辛不烈香甜可口,实则却是一等一的烈酒,只是咱们在酿酒的时候用了蜜糖、枸杞、桂花等甜物压住了酒本身的辛烈,待香甜之息过后,便是浓烈的酒意。便是酒量再高的好汉,若是一口气喝掉数杯,不消片刻也会头晕目眩。江湖上可是有数的,人称“半杯英雄喜,一杯客房请”,你看咱们姊妹们一杯酒都还没饮尽,你却一口气兀自喝了五六杯。怎么能不醉呢?”

    卢逸尘见众女杯中果然还有残酒,心道糟糕,自己这下是着了道了。他转头望向师父,可怜巴巴道:“师父,逸尘有些醉了。”柳问风笑着斥道:“你小子平时从不喝酒,为师怎地知道你这般贪杯,快吃点菜罢。”林栖梧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的碟子中道:“逸尘哥,听师父的话,喝了咱们这酒,需得多吃点菜压一压。”卢逸尘心道如此,忙吃了几大口菜方才缓过劲来,但小脸已经被酒意烫的通红。

    鱼、柳二人多年未见,自是各有许多话要聊。青衣众弟子也是有说有笑,一派其乐融融,卢逸尘只觉满桌宴席实乃生平未尝之美味,兀自埋头苦吃,偶尔和身旁莫言惜说笑,他诙谐幽默,直逗得莫言惜眉开眼笑。

    待得酒过三巡,秦念伊又提了酒壶来为卢逸尘斟酒,他口中塞满食物说不出话,慌忙地挥手示意自己已不能再喝,众人见他此状登时笑了出来。鱼青衣正与柳问风交谈甚欢,见自己大弟子逗弄卢逸尘,清喝道:“念伊你莫再胡闹了。”秦念伊抿嘴一笑,道:“师父,咱们和逸尘第一次见面,心里好生开心,怎地今晚都要不醉不归。”沈欺霜也附和道:“正是,咱们要教逸尘弟弟吃好喝好。”

    卢逸尘大窘,努力咽下口中的菜肴,喘了一口气道:“两位姊姊,这可不成,再这么喝真是要教我醉倒了。”鱼青衣见卢逸尘当真不胜酒力,笑着对他说:“逸尘你莫听他们的话,不必再喝啦。”说着教左右侍女沏上浓茶给他解酒。

    秦念伊见状也不再强逼他喝酒,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面镜子递给鱼青衣,笑着说:“师父您瞧瞧,这镜子是柳爷从大理给我带回来的,好看的紧。”鱼青衣接过镜子,见这镜子长约一尺,镜面浑圆透亮,极为精美,把手和镜背乃是用上好的白银制成,想来甚是名贵。她对柳问风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定是出自名家之手。你是从哪得来的?”柳问风拂须道:“小弟去年秋天曾路过大理在天龙寺盘桓了数日,一日在寺中见到这面镜子觉得很是好看,问询后知道乃是天业大师祖传之物,我心想念伊姑娘家爱美,现下整日价在外风餐露宿,如能有一面随身得镜子想是会方便许多,便向天业大师讨了来。”

    大理天龙寺乃当时西南武林之首,天业大师则是天龙寺的主持方丈,他自幼出家为僧,佛武双修,一身神功盖世医术高超,乃是当世首推的大德高僧。他向来无偿为贫苦百姓施针治病,受他医治痊愈之人千千万。往日遇上灾年,他慷慨解囊,设粥铺、盖草房收留潦倒难民,救人于水火。平素里更是多次为百姓请命,请求朝廷减免税费。与他一生功德相比,武学反显得微不足道,是以他受天下万民敬仰,当地百姓甚至供他为活菩萨。天业大师祖上乃是大理段世皇族,既出家为僧,身边所用之物皆是质朴无奇的寻常之物,绝无可能另行购置打造这般精美奢华的镜子,想来定是他祖上皇氏所用的宫廷御品。

    众人只道这面镜子当是作价极高的珍宝,甫听柳问风一言,方知原来这面镜子来头这么大,均是心中一惊。秦念伊更是感激,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只觉自己没来由受了这般大礼心中有愧,赶忙向柳问风跪拜道:“念伊何当如此重礼,还请柳爷爷收回。”柳问风笑道:“念伊莫要推辞,我在大理时便告诉天业大师要将这面镜子赠与鱼青衣的大弟子,天业大师知道后也是高兴的紧,嘱托我关照你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秦念伊心中感激之至,拜过柳问风回到座椅上。众女见镜子这般珍奇,纷纷讨来观赏。

    鱼青衣知此物乃珍世佳品,但她与柳问风乃至交好友,是以便也不再推辞礼让。她看向柳问风道:“我倒不知你去过大理,上回我见着天业大师,也已然是二十年前了,那会他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倒没好好谢过他。不知他现下可好,今年可也有古稀之年了。”

    柳问风道:“大师近两年均谢客闭关,参悟佛道禅理,身体倒是硬朗。他知你自创门派,总是会和我说起当年你与他不打不相识之事。”鱼青衣笑道:“大师倒还记得这半辈子前的事儿,只是不知他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练得如何,想必已经登峰造极了罢。”柳问风抚掌道:“去年我也曾与他讨教功夫,有幸一睹其神技,该是当世罕逢敌手。”鱼青衣眉毛一挑,微笑道:“比之你造化门绝技便如何?”柳问风哈哈一笑,并不直接作答,只是说道:“天业大师造福万民功德无量,武功于他而言乃是微末之技,便算是他丝毫不会武功,也配得上万人之敬仰。”

    鱼青衣微微一叹道:“你说的极是,天业大师佛法无边度化众生。我年轻时曾受惠不浅,心中良多未解之愁一经他点悟,便豁然开朗。江湖人心险恶,念伊性子偏生又直率无邪,若是有人存心花言巧语骗她,她这般单纯多半便会吃亏,我实是不忍她为此悲痛。这几日我心中时时在想,若将念伊送去天龙寺由大师点化一阵子,是不是可教她好过一些。唉。”说罢眼含怜惜地看向秦念伊。

    柳问风想起了秦念伊哭着返家的事情,便问道:“姊姊,小弟来时听说念伊受人欺侮,可当真有此事?”众人此时均知秦念伊在外面受了大亏,只是不知究竟所为何事。是以众人均纷纷望向鱼、柳二人,秦念伊更是涨红了脸,低声道:“师父,咱们不是讲好了,不提这事么?”

    鱼青衣微微点了点头,对柳问风道:“此事甚是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待我之后慢慢告诉你。”柳问风点了点头道:“也好。”又望向秦念伊道:“念伊,今后若是有妄人欺侮你,你便和柳爷爷说,看我不打断他们狗腿。”秦念伊默默点了点头道:“谢过柳爷。”说罢便垂首不语,似难过至极。

    卢逸尘见席间众人均有担忧之色,知道秦念伊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他今日见众女各个生性纯良待人亲切,相处时间虽短,心中却已经好生喜欢这班姊妹,看到秦念伊这般悲痛,也是颇为焦急,恨不得找到那人狠狠教训一番。忽地一阵幽香传入鼻中,原来是一旁的莫言惜向他凑了过来。只见她眼睛张得圆圆的看向自己,问道:“逸尘哥哥,我方才听五姐和六姐说你可会说笑话了,是不是?”卢逸尘知道她说的乃是下午自己在大堂里说的那些乡野俏皮粗俗之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莫言惜见他承认,伸出小手摇着他的手臂娇声道:“逸尘哥哥快说给我听听好不好。”卢逸尘架不住莫言惜的哀求,但他心里知道这些乡间俗语实难登大雅之堂,若在席间说出,只怕师父会责怪自己。便红着脸道:“言惜妹妹,我的这些笑话都是些粗俗之言,实是不……不太适合说。”

    莫言惜见她不答允,撅起小嘴嗔道:“你方才都给姊姊们说了好些个,现下却不肯说给我听,偏心。”说着便身子一转不再理他。卢逸尘见她生气,心中大是不安,堆起笑脸哄道:“言惜别生气,你年纪还小,这些粗俗之语听了只是有害而无益。”莫言惜却不转头,只是气鼓鼓地说:“你去和姊姊们玩罢,别找我玩了,反正你更喜欢和他们玩。”卢逸尘见她真的着恼了,顿时没了办法,眼巴巴地望向师父。

    柳问风只是眯着眼笑着看他,并不说话,其他诸女在一旁暗暗好笑。他心中一阵绝望。鱼青衣见俩小孩起了别扭,便轻轻呵斥道:“言惜不要任性,逸尘自有他的道理。”莫言惜听师父呵斥自己,从嘴里憋出了一个“哦”字,然后也不看卢逸尘,兀自噘着嘴盯着面前的碗碟。

    莫言惜素来性格温柔体贴,往日里很少与他人生气闹情绪,今日见到卢逸尘,不知怎地便大感亲切,心中很是喜欢、依赖这位哥哥。正是因为此,小女孩的情绪登时便流于言表,加之师父还当着这么多人呵斥自己,于是越想越委屈,又不敢当众发作,不一会竟吧嗒吧嗒地流下了眼泪。其他几个姊妹见状都前去宽慰,只是她兀自不理,眼泪便如断线珍珠,不住往外掉。

    卢逸尘这可坏了神,忙掏出手帕帮她抹泪,生怕别人说他欺负小女孩。莫言惜却将头扭到一边,硬是不教他得逞。鱼青衣见状,心中暗自奇怪:“言惜今儿个是怎么了,怎地这般刁蛮?”

    卢逸尘见她不理自己,心中好生怜惜自责,登时豪气顿生,也不去管自己师父是否会责怪自己了,右手一拍桌子,大声道:“也罢,我便说与你听!”莫言惜慢慢转向他,一双眼睛竟已经红肿如核桃,煞是楚楚可怜,她抽噎道:“你瞧见我哭了才说的,实非本意。”

    卢逸尘乃道剑传人,见她并未把头扭到一边,便知她此话三分真七分假,于是微微抬起头,道:“这你便有所不知,我方才不说与你听,皆是因为怕我师父着恼,事后教训我。”莫言惜道:“那怎地你现下便不怕了?”卢逸尘见她搭话,心中一喜,便颔首道:“这可得从我生平三大畏惧之事说起了,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莫言惜当然从未听说过,摇了摇头道:“我怎地知道。”

    卢逸尘道:“此三事我从未告诉与别人,是以你不知想来也寻常。现下我便告诉你罢,但我要和你打个商量,那便是你听完可以哭可以闹,但决计不准笑话我,你若笑话于我,我便不和你玩啦。”

    莫言惜见他说的严肃,又听他说道这三件事从未与别人说过,心中悲伤顿减,于是点了点头。众女此前也未听过他提到的这三件事,心中好奇,便也不再言语,聚精会神地看向他。

    卢逸尘见众人看向自己,师父在旁也不言语,心知事成一半。于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这第一事,便是村东头的大黄狗,说到这大黄狗,便不得不说我七岁那年的那个夏日。那日我神功大成,打遍云间乡无敌手,正得意洋洋地从村东头返家。忽地从左侧杀出来一条金毛神犬,这神犬生得有三尺高五尺长,端得是张得青面獠牙煞是可怖。只见它不知何故冲着我狂吼,作势便要扑将上来。我当时年少气盛,心想小爷还怕得了你?于是不慌不忙使出探云手第八式“雾里探花”,右手势如闪电地抓起它的左爪,便将他提了起来,紧接着左手化拳为指,一招“水中捞月”使出!这一指,喝啊!正中它的膻中穴,那狗子中了我一指后,将将呜咽了一声便不再扭动,我心道,这还治不了你!”

    莫言惜瞪大眼睛,奇道:“咦,狗也有膻中穴吗?这倒也未听说过。”卢逸尘忽地脸上煞是丧气,惨然道:“这狗子若要真有膻中穴,小爷我也不会被他反咬右手一口。”

    说着举起右手,示意道:“便是这,教他狠狠咬了一口。我手上吃痛,右手只得一松,他掉落地上随即又向我扑来,我见那狗子被点了死穴还兀自反抗,莫不是二郎神犬的后裔?若是如此那可糟糕至极,又见他这一招“蜀犬吠日”使得甚是熟练,怕是功力不在我之下!于是我登生退意,当下也顾不得颜面啦,慌慌张张扭头便跑。谁成想那狗子见我落荒而逃更是穷追不舍,一路把我裤子咬了个稀烂,我从村东头直直跑到西头,前面又是一条大河无路可遁,我忽见路旁有一参天大树,顿生一计,使出师传“钩笈眺抢”轻功,一纵跃上了树顶。”

    莫言惜问道:“钩笈眺抢是什么功夫,我怎地没听说过?”卢逸尘道:“这是我师父的独门轻功,他曾与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盗王一阵风青烟客比试轻功,便是凭此轻功更甚一筹。”这钩笈眺抢乃是狗急跳墙四字谐音,鱼青衣一听便知这是卢逸尘为了哄莫言惜开心临时编出的名儿,便抿嘴一笑转头看向柳问风。这厢柳问风却没回过神来,他确实与青烟客比试过轻功,但自己所学武功甚多,一时不记得自己何时传过这钩笈眺抢的神功。

    卢逸尘接着道:“于是我便在树顶待着,那黄狗不会爬树,在下边无可奈何,我心想,打不过你还不耗死你。可谁知他定力甚好,竟一直和我耗到后半夜。我腹中饥饿难耐,只好求饶道:“哮天兄,小弟知道错啦,这回你便饶过我罢。回头我给你带肉包子吃。”那黄狗似听得懂我所说,于是冲我叫了两声便归家去了,自打那日之后,我但凡路过村东头总是会恭敬地冲他打声招呼,有时还要摆上一叠馒头。”

    莫言惜噗嗤一笑,道:“你这人当真糊涂,连狗没有穴道也不知道。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卢逸尘挠了挠脑袋,憨笑道:“我当真糊涂得紧。这第二件事便是村西头王婶娘家的窝头。我们村西头住着一个王婶娘,小时候我师父经常不在家,师父怕我饿着,每次离家前便给她些银钱教我去她家吃饭。王婶娘这人心地不错但甚是吝啬,师父所给纹银甚多,可她每次只是教我吃粗粮窝头和菜干,当真一点荤腥都没。因为我这人偏生爱吃窝头、馒头、米饭这类干粮,是以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这些年以来,我便渐渐觉得大事不妙啦!”赵落思听得出神,奇道:“怎地不妙?”卢逸尘看了看莫言惜,问道:“言惜你也想知道为何不妙罢?”莫言惜点了点头。

    卢逸尘嘿嘿一笑,接着说:“那你且听我一一道来。话说这王婶娘有个女儿,小时候寄养在别乡,长到十二三岁便回到王婆家。最近几年我每每去她家吃饭,她都教她女儿坐我身边,帮我端茶倒水、盛饭夹菜,煞是殷切。”

    沈欺霜拍手笑道:“是了,定是这婶娘看上逸尘,教你娶她女儿罢!”卢逸尘点头道:“二姊说的极是,王婶娘看我白白净净样貌不凡,师父又出手阔绰,便动了这等心事。我年纪虽小,可这般布置还是看得出来。但我只是装作不知,自顾自的来去自如。话说这一日我正在王婶娘家吃晌午饭,只觉得盘中的窝头粗糙无味、涩口难咽,想是这回做窝头的棒子面必是掺了不少沙子。我正兀自皱眉,忽地王婶娘和她女儿一左一右坐在我身旁。我暗叫不妙,只见她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道:“小逸尘今年多大啦?”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今年十一岁啦。”婶娘笑的更开心了,问道“嗯,是个大孩子了,不知道柳员外可曾替你与别家姑娘换过帖子?”我心中一阵苦涩,道:“师父……师父说我还年幼,是以未曾有过此意。”那王婶娘听了脸上简直乐成了一朵菊花。”

    说着他眯起眼睛扮出一副猥琐贪婪的笑容,众人见了均是大笑。他接着说道:“王婶娘说:“你这番待柳员外归家,帮婶娘问问,咱家小娟今年也十四岁啦,自小调教的秀外慧中,做饭抹地、针织女红样样皆会。员外要是不嫌弃,婶娘便将小娟嫁到你家,伺候逸尘可好。”我听了后立时心中大叫糟糕。”

    莫言惜打断道:“人家好心要将闺女嫁给你,你为何糟糕?”卢逸尘觉得口渴,将杯中浓茶一饮而尽,其余诸女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口干,登时纷纷沏上新茶。

    卢逸尘心中觉得受用,摆了摆手,道:“言惜有所不知,这些年我虽然经常去王婶娘家吃她的窝头,可一年顶多也就去吃个几十顿,即便如此,我已然是一见到这窝头胃里便泛酸水,但一想待我长大后便怎地也不会再吃这窝头,心里总还有些盼头。可这婶娘的女儿模样……,便长得便如同我盘里的窝头一般,上圆下粗,脸上还长着麻斑,就像窝头上面撒了芝麻一般。”

    说着拿起盘中一个馒头反复揉捏,又将菜中的芝麻洒在馒头上,举起来教众人瞧。馒头被他捏的奇形怪状,众人见了纷纷掩嘴笑起来,均暗想:“人若是能长成这般模样,倒也是不简单。”

    卢逸尘愁眉苦脸道:“我一想到若是娶了这般模样的女子,那一辈子便不单天天要吃这窝头,怕是每天要见到这窝头一般的人,心中便惶恐万分、了无生趣。结果忽地嘴里一咯噔,只觉得口中一痛,直吐出一口血水,原来一颗牙齿竟教这窝头里头的砂石给咯落了!”

    沈欺霜“啊哟”了一声,关切地问道:“那可痛的紧吧。”卢逸尘冲她抱了抱拳,接着说:“那自然如此,可你们岂知我口中疼痛,却不及心中悲痛的万分之一,想到日后要天天见到这个巨大的窝头,我便什么也不顾啦,只想着保命要紧。当下扔下碗筷,运起轻功飞也似的夺门而出。自此以后我便学会了自己做餐粥和吃食,但教以后师父不在家之时自己不致饿死,往后出门我宁愿向北多走十里地,也不愿见到她的窝头。”

    众女听后哄堂大笑,莫言惜啐道:“你就是嫌弃人家女儿生的不好看,若是生的好看,你现下早就答允啦。”卢逸尘见她眉宇间并无生气之意,心中甚喜,抱拳道:“言惜所言极是,但这却怪不得我,师父常教诲我三省吾身,时刻要看着别人长处,有道是取长补短!我自个样貌长得平平,是以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玩儿。若是那王婶娘的女儿有言惜一分的好看,只怕我便答允啦。”

    莫言惜知道他此番话是在夸自己,小脸一红。众女又是一阵哄笑。柳问风摇了摇头,暗道:“这倒确有其事,只是自那以后你便拿刀逼着万福去学做饭,怎地变成你学会做饭了。”

    此时众女已然沉浸在卢逸尘的故事中,早已忘记了先前秦念伊之事。赵落思见他停下,急急问道:“那第三件事便是什么?”

    卢逸尘见有人捧场,右手一拍脑袋,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啊哟,我倒把这第三件事给忘了。这第三件事,便是我师父做的竹笋烧肉!”秦念伊奇道:“咦,我倒不知柳爷爷还会做菜呢?”柳问风见徒弟开始编排自己,冷笑两声,斜睨着看着卢逸尘。

    卢逸尘见自己师父眼神寒光闪现,心中甚慌,忙摆手道:“不说啦不说啦,再说下去,师父得生气啦。”

    众人正在兴头上,哪容得他半途遁逃,纷纷求他继续说。卢逸尘直摇头,说:“不成不成,现下说了出来师父日后定要狠狠打我一顿。说什么也不成。”莫言惜听他这么一说,怕他被师父教训,便挥手对自己姊姊说道:“既然柳爷爷不准允逸尘哥哥说,咱们便不教他说啦。”众女纷纷转头求柳问风网开一面,柳问风一时竟招架不及。

    “啊哟,真是可惜,我倒想听听问风这道菜的故事呢。”一旁的鱼青衣对柳问风说道,卢逸尘这般停下,弄得她心里也很是好奇。

    柳问风苦笑道:“小孩子家家的胡言乱语,怎地姊姊还当真了。”鱼青衣微笑道:“既是胡言乱语,那听听倒也无妨。”柳问风无奈地摆了摆手,道:“逸尘你说罢,师父不怪你便是。”

    众女见柳问风许可,纷纷鼓掌叫好,林栖梧、程清露、赵落思三人还跑到席首给他捶腿捏肩,以表心中对他教卢逸尘说下去的感激。

    卢逸尘见状也就不卖关子,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师父既然这般说了,那逸尘我自当遵从师命。这话得从去年春天说起。那日我照例练完师父所传的功夫,见天色尚早,便想着下河去捉些黄鳝、鲫鱼,回头晚上给师父添个下酒菜。师父平素里对我照料有加,谆谆教诲,逸尘心中甚是感激,总想着要知恩图报。”

    说着有模有样的向着柳问风鞠了一躬。柳问风哼了一声,兀自喝了一杯酒。鱼青衣倒是颇为欣赏,抚手赞许道:“难得逸尘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孝心。”

    卢逸尘又向鱼青衣拜了一拜,道:“婆婆谬赞,话说那日我运气甚好,不到一下午的功夫便捉了一箩筐的鲜鱼。到得傍晚,我便背上箩筐返家,想着师父晚上能吃到清鱼汤,心中便美的紧。”

    众人见他言之切切,皆觉他懂事孝顺。卢逸尘接着道:“岂料我刚进小院,便见到师父站在屋门口,他背着手一脸阴沉地对我说:“逸尘,你大半天的不在家练功却是跑哪了?””他边说边站起来,模仿起柳问风的动作,他自幼与柳问风生活,自是学的惟妙惟肖,众人一看便觉得好似真的是柳问风在说话。“我见师父面色不悦,知他定是恼我下午去河边捉鱼之事,但我自问心无愧,便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道:“徒儿已将师父所传功夫练熟,见今日天气晴好,便想着去河边为师父抓些河鲜来打打牙祭。”可谁知师父却指着我骂道:“你这顽童!我一身神功盖世,所负武艺无一不是高深莫测、艰难万分,这套武功我可是花了二十年才练成,你怎地可能几日之内便练成!””

    他一边说,一边拉下脸,双手上下挥舞,张牙舞爪地将柳问风骂自己时的可怖模样演给大伙看。

    “我不慌不忙,对师父说:“徒儿深知师父武功博大精深,是以日夜苦练,又有师父这等举世良师在旁指导,自是事倍功半。”师父依然不信我,兀自口里念叨着“我神功盖世,黄口小儿岂能管中窥豹”之类的话。我知师父实是心中怕我练功时浮躁取巧。于是便放下箩筐,气沉丹田,当下将师父所传武功演练出来。一套功夫使将出来,师父看后良久不再言语。我知道师父定是见我功力扎实心中宽慰。待得我刚想将抓来的鱼送入厨房,师父忽地怒道:“你,你这套功夫虽然练成,而且无可挑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为师依然很是不满!”我心下大奇,便接着问道:“不知徒儿做了何事教师父如此不满?”师父便说:“你虽然聪明绝顶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奇才,不出数年定会成为响当当的绝顶高手,但你目无尊长,擅自离家,理应该罚!””

    他有意在柳问风的话语中加了一大堆夸赞自己的话,又将柳问风刻画的蛮不讲理恼羞成怒,好教大家内心站在自己这边。

    “我知师父一番责骂定是有良苦用心,当即拜下道:“逸尘擅自离家,虽出自一片孝心,但既是触怒师父,则该当受罚。”师父见我恭敬,想是心中怒火已泄去大半,也不再骂我,而是低声道:“你既已完成课业,为师再加以责罚,旁人知晓势必说我柳问风蛮不讲理不识良才。你心下定然也不服。”我忙道:“徒儿不敢,师父乃徒儿一生最崇敬之人。”师父沉吟片刻,道:“这样罢,你既然自诩聪明绝顶,为师便考你一个问题,你若是答得出来,我便不责罚你,你若没答上来,那为师便要从重发落。”我当即道:“皆听师父所言。”师父便问道:“你听好,南京城住着一个张三,张三的妈妈生了三个儿子,老大是张大,老二是张双,你告诉为师,三儿子是谁?””

    卢逸尘说罢看向莫言惜,问道:“言惜,你可知道答案吗?”莫言惜大眼睛转了转,道:“这三个儿子前两个自是张大和张双不必说,既然是张三的妈妈,那老三必然是张三罢。”众人听她分析有理皆点头称是。

    卢逸尘苦笑了一番,道:“我当时也与言惜所想相同,师父听后不再说话,只是教我进屋,我还道自个答对了。没想到一进屋师父便把我提溜起来,按在炕上,拿起竹扫帚对我就是一阵打。”

    众人纷纷奇道:“难道不是张三吗?”“既是答对为何还要打他。”“唉,师父即便错了也是对的,这真乃是天理。”

    卢逸尘得意的看着众人,接着道:“我虽然痛的很,但心中不明,一边挨打一边问师父:“师父为何打逸尘?”师父却说:“你顽劣不堪,又答错问题,为师为何不可打你!”我大叫道:“逸尘的回答怎地便是错的?”岂料师父边打我边说:“张三的妈妈生有三个儿子,老大是张大,老二是张双,三儿子却不是张三,你道为何?””

    众人听了均有相同的疑惑,卢逸尘见大家聚精会神看向自己,便停了下来,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秦念伊等的有些心急,催促道:“逸尘弟弟别卖关子,柳爷爷说了什么?”

    卢逸尘双手叉腰,昂首道:“我师父说:“张三妈妈确是有三个儿子,而张三是她另生的闺女,是以她不是三儿子。””众人恍然大悟,相顾对视一番,哄堂大笑。

    卢逸尘苦着脸说:“我心中不服,便问师父:“那老三究竟是谁?”师父说:“无论如何也不是张三,你既已答错,便要教你尝尝师父给你准备的‘竹笋烧肉’!”。”

    莫言惜笑着道:“哈哈,原来这便是‘竹笋烧肉’。我还道是柳爷爷做的菜。”卢逸尘摇摇头,道:“师父所谓的竹笋烧肉,便是竹扫帚打屁股。”他见众人笑的前仰后合,心中好生得意。鱼青衣兀自掩嘴大笑,过了好一会才缓了缓气,她拍了拍柳问风道:“问风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你这道题换做谁也是答不上来罢。”

    卢逸尘所说确实并非完全虚构,只是他添油加醋硬是把故事给颠倒过来。那日柳问风见卢逸尘功夫进展迅速,心中本是十分高兴,便想着教他练完功后在家自个读书练字,自己吃了晌午饭便出门会友。

    谁知道自己前脚一出门,卢逸尘便扔下书本跑到河边抓鱼,待得自己回家见他的书本、纸张被风吹得散落满院,而这个宝贝徒弟却不知所踪,便知卢逸尘定是嫌读书无趣,趁自己不在偷偷溜出去玩。柳问风无奈将地上的书本一一拾起。

    刚收拾完,正赶上卢逸尘一身污泥地回来,自己便责问他为何不乖乖读书,岂料卢逸尘脖子一梗,硬说自己是下河捞鱼孝敬师父。柳问风将他所负箩筐夺来一看,只见里面尽是些蛤蟆、蚯蚓,心中大怒,便作势要打他。卢逸尘见要挨打,竟也不慌,小脑袋昂着,双手叉腰道:“师父,你常教我读四书五经,练习八股,我却觉得里边的东西无一可取,学了也不会变聪明。”

    柳问风见他言之凿凿,也不急于打他,便教育道:“胡说八道,圣人之言乃是千古流传的学问,读这些书不但可以修身养性,还能教人聪慧练达。你平日里只顾练武,需得多学一些经典。”

    卢逸尘小眼睛一翻,道:“师父你倒是读了不少国学经典,那徒儿倒有个问题要请教,如果师父答对了,徒儿才甘心受罚。”柳问风心想这小鬼能问出什么刁钻问题,便说:“好罢,师父若答不上来,自然不会责罚你。”

    于是卢逸尘便将方才这个问题问他,他自是答错了。他本来愿赌服输,便就打算放过卢逸尘。结果听得卢逸尘洋洋自得地告诉他“张三是她另生的闺女,是以她不是三儿子”后,再也按不住内心怒火,好好地教卢逸尘尝了一顿竹笋烧肉。

    柳问风苦笑着摇了摇头,把事情的原本告诉鱼青衣,鱼青衣听后更是大笑不止,过了良久才缓下来,道:“问风啊问风,逸尘这孩子这般好玩有趣的紧。倒教你造化老人吃了亏。”

    柳问风吃了口菜,道:“他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我晚些时候定要教他吃一顿‘竹笋烧肉’。”鱼青衣忙按住他的手,道:“万万不可,做师父的既已答应不加责罚,便该当做到,否则怎地以身作则?他这般做也都是为了教小七高兴。我适才在院子里碰上逸尘,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绝不是说谎成性、油嘴滑舌之辈。”

    她把在花园里遇上卢逸尘以后的故事告诉了柳问风,柳问风听后对卢逸尘的行径颇是满意,捻须道:“我倒不知中间竟有此事,若是如此,逸尘不负我望。”

    鱼青衣笑着说:“逸尘这孩子看似天性幽默活泼,实则内心对自己要求甚高,不允许自己犯错,这样的孩子本是不需做师父操心的。你我都是一生钻研武学的人,该当知道习武之中遇上的挫败乃是最为寻常之事。我倒是担心他这般要强的心性,今后若是遇上失败,怕是心里不会太好受罢。”柳问风听鱼青衣分析有理,点头道:“姊姊说得极是,这些年我只顾教他练武,却没想到这一层。”鱼青衣笑道:“你既知钢硬而易折的道理,那便该当经常夸奖你的好徒儿,教他不必执着于一时成败。”

    柳问风连连点头,他看了看自己的徒儿,眼中浮现出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中冲自己笑的胖娃娃,不知不觉忽地一变竟已长成一个有情有义的少年。他回想这些年师徒二人的生活,虽然卢逸尘偶有顽皮,但练武之道上确实从未教自己心焦过,实在是个懂事勤奋的好徒儿。方才鱼青衣告诉自己卢逸尘因为一口气息没提上来兀自着恼,想到平素里他也时常因为一招一式未臻完美而日夜责罚自己的情景,纵然卢逸尘天性中便有好强的特质,但又怎能说与他这般严师出高徒的做派毫无关系?

    眼下见卢逸尘在众人簇拥中喜笑颜开,似是平生中从未有过的快乐。柳问风不禁心中好生心疼自己的徒儿,此时只想过去摸摸他的脑袋,并告诉他自己好生为他自豪,做师父的心中实是不期望他万事俱臻完美,只盼他今后每日都能和此时这般快乐便足矣。

    这厢众女正围着卢逸尘七嘴八舌,他正兀自得意并没注意到鱼、柳二人的谈话。见莫言惜一张小脸早已不再绷着,只是双眼还兀自红肿,便凑上前去说道:“可惜啊可惜,今日我这生平三大畏惧之事怕是要让一让位了。”莫言惜奇道:“咦,这是为何?”卢逸尘摇了摇头,道:“原来我一提到这大黄狗、大窝头和竹笋烧肉,心下就怕的要紧,但都不及方才见到小七说以后不教我和你玩之时心中的畏惧惊慌。从今往后,这便是我卢逸尘最畏惧之事啦。”莫言惜听后脸上一红,啐道:“呸,我不和你玩啦。”卢逸尘忙故意捂着心口,高喊:“啊呦,啊呦,又来吗?我可实是受不了啦。”说着便佯装晕厥向后倒去,莫言惜以为他当真昏倒,忙转过身扶住他。众人又是一阵起哄吵闹。

    柳问风见卢逸尘与众女相处融洽,心中宽慰。他暗中示意鱼青衣换个地方说话。鱼青衣会意,拉着他来到阳台上。外面湖风阵阵,吹得二人一身舒爽。

    柳问风见此地清幽,屋内之人断然听不见二人说话,便道:“逸尘自幼一人长大,身边少有伙伴、朋友,我此行之前还担心他是否会不自在。现下见逸尘与姊姊众位弟子甚是玩得来,心中很是高兴。”鱼青衣道:“逸尘活泼开朗,大家伙自当都喜爱他,问风你莫要多虑。”柳问风沉吟片刻,道:“不瞒你说,我见逸尘这般快活,便想着教他在这边多待些时日。不知姊姊意下如何。”

    鱼青衣实是非常欣赏卢逸尘,听得柳问风这般说正合自己心意,拍掌道:“甚好甚好,你便带着逸尘在我这多住几个月,咱们平时门下也是无聊的紧,如此一来大家伙都可以热闹热闹。”柳问风摇摇头道:“姊姊慷慨,问风感激不尽。只是还有要事,只怕年后便得动身。”鱼青衣奇道:“咦,现下离年节也不过半月,何事这般匆忙。”

    柳问风看着湖面,静静道:“前些日子,有位甘陕道的朋友飞鸽传书于我,称上月初,他们在甘肃一带见着了几个自称天山神剑宫的门人。”鱼青衣心头一震,惊道:“神剑宫?那不是……那不是他的师门?”柳问风皱了皱眉头,道:“我朋友说对方有三人,人人腰悬玄铁长剑,身着白袍头戴纱冠。想来应当是。”

    鱼青衣问道:“那接下来便如何?”柳问风缓缓道:“他们在同一茶棚打尖吃面,中间几人因琐事起了争执,神剑宫这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忽地拔出剑,只是顷刻,便杀了同他一道的十几名同伴。”鱼青衣怒道:“这神剑宫也太过蛮霸,你那朋友便是如何。”柳问风苦笑道:“我的朋友本是甘陕道上有名的高手,但据他信中所说,他刚拔出刀,便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自己的右臂已被那门人一剑砍去,他倒在地上,只听得那门人大笑三声道:‘不想如今这中原武林竟如此不堪。’我朋友见他出言狂妄,便问他是何门何派,好教日后讨教。那门人见他未死,倒也不痛下杀手,而是帮他止住血,说:‘少爷我姓白,乃是天山神剑宫的弟子。’说着便撕下地上一人的一片衣衫,蘸着他的血在上面画了画,扔在他面前。我那朋友接过布条,却见上面正是甘陕道的山峦地貌,当中群山间画着的却是一间宝刹。那姓白的剑客指着宝刹说道:‘你尽管叫上什么少林、武当的高手,只消照此图所示,便可寻到我神剑宫。’说完便大笑而去。”

    鱼青衣一拍栏杆怒道:“狗贼猖狂!欺我中原无人么?”柳问风接着道:“我朋友血既已止住,待他们离去后,便起身查看四周同伴,没曾想皆被那人杀的干干净净。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决计不是那人对手,现下又失了一条胳膊,便是去报仇也是徒劳送死。他性子孤傲,不肯求与别人,于是便写信于我,教我赴他住所,共商讨伐神剑宫之事。”

    鱼青衣思索片刻,伸出右手按住柳问风的肩膀道:“我年轻时常听独孤天南说起过,这神剑宫门下弟子个个武艺高强剑法如神,他一身武功便是传自其中。此事你需得从长计议,万不可鲁莽行事。”

    柳问风拍了拍鱼青衣的手,道:“我自是晓得其中利害,只是我这朋友多年前曾与我一同随于少保守卫京城,乃是我出生入死的至交好友,如今他有难,我焉有不出手之理?”

    鱼青衣见他说的斩钉截铁,叹了口气道:“你都这般大年纪了……”柳问风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士该当便为知己死。”鱼青衣摇了摇头,道:“若对头当真是神剑宫……不成!问风,我需得与你同去。”

    柳问风忙道:“万万不可,姊姊万一有所闪失,问风可担不起这罪责。再者说这一行路途万里,不知何时得归,念伊他们怎生处置?我不能教你趟这浑水。”鱼青衣笑道:“我听出来啦,你是嫌我年老多病,带着也是个累赘罢。”

    柳问风忙道:“问风不敢,如有姊姊相助,那神剑宫便是如何也抵挡不住。我此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逸尘,这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这些日子总是在思索该当如何教养。唉,一人之力终是会有所疏遗,这次冒昧打搅,也是有着一己私心,想请姊姊在这段时日里好生调教这孩子。问风便感激不尽了。”鱼青衣宽慰道:“好啦,我自当会好好照顾他。你莫要担心。”

    她知柳问风想教卢逸尘在自己门下修行一段日子,便不再坚持自己同行。但她心中始终放心不下,道:“该当喊上天业大师、武当的江九阳还有少林派那几个和尚一同前往。”

    柳问风摇摇头道:“我怎能教他人为我无故卖命。”鱼青衣不由怔了怔,忽地心中一亮,竟尔笑了出来,道:“我看你不肯麻烦他人是假。心中实是想瞧瞧自己能否敌过剑神的师承,是不是?”

    这话当真点出了柳问风真实的心意,他微笑着点点头。鱼青衣看着眼前的老友,只见他眼神中充满了傲气,便如同当日初见时一般,幽幽道:“你们这班人为了追求绝顶武功,当真便什么也不顾。”

    柳问风见她神色不佳,忙道:“姊姊莫要生气。”鱼青衣抬起头,望着他道:“你若是此行回不来呢。”柳问风抬头看着明月,心中豪气登生,朗声道:“造化传人,焉有敌手。”

    鱼青衣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也罢,你若是迟迟不归,这逸尘我可就收归门下啦。”柳问风忙正色道:“逸尘乃我造化门传人,需当传承我派武功,怎能改投他派!”鱼青衣本是玩笑之话,见柳问风说的严肃,便笑道:“我同你玩笑之言,你莫当真。”柳问风点了点头,道:“问风理会得。”

    鱼青衣笑道:“我现下知道逸尘这般好强的性子是从何而来了。你们师徒俩简直是一模一样。”柳问风奇道:“怎地便一模一样了?”鱼青衣笑而不答,拉着他进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