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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重逢,孤影独行

    此后,卢逸尘便与青衣坊门人一起习武。他天资甚高,能够过目不忘,诸女但凡遇上不解之处皆来向他请教,以至于自个练武的时间却少了许多。好在他道剑已然入门,所缺的无非是对各般武功的熟识和临敌的经验,而青衣坊的武功变化多端招式繁杂,端得称上天下顶尖精妙的功夫,反倒对他自身武功进展大有裨益。

    这一日下午,卢逸尘刚独自练完一套剑法,正待回房梳洗一番,却见莫言惜悄立在墙角正冲着他招手,暗道:“啊哟,方才练得太过专心,竟没听到言惜走近。”便挥手问道:“言惜,有事么?”莫言惜挎着一个小篮子,见他问自己,噘着嘴说:“我没事便不能来瞧瞧你吗?”说着小手一摆,将头扭了过去。

    卢逸尘与莫言惜玩得最好,知道这个小七妹年纪不大性子却甚是温柔体贴,只是对他偶尔爱耍些小姑娘的脾气,若是自个稍有不从,她便会拉下脸子,几天不理人,非要他跟着后面讨饶才成。于是忙摆摆手笑道:“非也非也,我以为你去和婆婆上后山采药去了。”

    莫言惜转过身子道:“师父今儿个有些不舒服,教我自个去山上采药。”现下天色已近黄昏,卢逸尘奇道:“咦,那怎地你现在还不去?”

    莫言惜羞赧地低下脑袋,不住摆弄着双手,支支吾吾道:“后山那么大,我一人不敢去。”卢逸尘见她这副胆小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便问道:“怎地不教姊姊们陪你去?”莫言惜低下脑袋,两手一摊,道:“今儿只有三姊没有功课,我若教她陪我去,她一路上定是会数落我不好好练功。”

    卢逸尘当然知道周望珊的性子,莫言惜平素不爱练武,若是教她同去,只怕不到半路便会把莫言惜说哭。便道:“哎呀,这可糟糕,现下天色已晚,你一人去定是不安全的紧。”

    看到莫言惜一双大眼睛中眼泪水打转儿,卢逸尘心中一横,道:“也罢,那便我陪你去罢。”莫言惜立时抬起头,瞪大眼睛喜道:“真的吗?”卢逸尘点点头道:“小爷我就帮妹子一回。”莫言惜听罢拍着手叫好。

    卢逸尘束了束腰带,准备动身。莫言惜见他两手空空,问道:“你不带剑吗?”卢逸尘奇道:“采药罢了,带兵刃做甚?”莫言惜摇摇头,道:“不成,二姊说山上有老虎和狼,你须得带上防身。”卢逸尘见拗不过她,摇着头进屋将剑负在背后,便牵着她的小手自后门而出了。

    二人沿着后门小径走了一里地,远远望见前面出现四个人正抬着一个红顶轿子往这边走来,这轿夫脚力甚是健旺,没一会的功夫便到了二人十丈开外。卢逸尘心道此处乃是青衣坊后山,平日里便连樵夫猎户也绝不敢擅入,这轿夫气息匀畅,走的是四平八稳,似有武功在身,不知是善是恶,便教莫言惜躲在路旁的大树后,自己来会会对方。

    那轿子驶到卢逸尘三丈左右,轿夫看到路中央站着一个昂首叉腰的小孩,见着自己走近也不让开,咦了一声,便停了下来。轿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怎地停下来了,可是到了?”男子说得不疾不徐却甚是威严,左首轿夫听了却似乎很是紧张,立时恭敬地回话道:“禀大人,前面立了一个小孩儿。”

    那轿中男子回道:“既然还未到,便无需停下,他若不让开,咱们绕开便是。”轿夫听令齐道:“得令。”便抬起轿子意欲离开。卢逸尘见那轿夫管自己叫小孩,心中颇为不忿,又听得他们方才对话,似要前往青衣坊后门。他知鱼青衣向来不喜外人入内,而这些人不走正门走后门,似乎来意颇有不善。于是双臂伸出,拦住轿子,大声道:“慢着!你们这是要往哪儿走!”

    轿夫被他一阻,立时停了下来,怒斥道:“小娃娃不要命吗?”卢逸尘斜睨着他,道:“你管谁叫小娃娃呢,小爷问你,你们是要往哪走?”那轿夫斥道:“咱们大人的轿子想去哪便去哪,滚一边去。”说着便抬起右腿径直踢向卢逸尘,想将他撵走。

    卢逸尘见这一脚力道颇大,也不慌张,喊了声:“来得好。”说罢身子微微一斜,闪过这一踢,紧接着右掌斜削,不偏不倚,正中那人环跳穴,他内劲本就不俗,那人中掌后右腿竟似没了知觉,啊哟大叫一声,捂腿倒在地上,轿子登时落地。

    那轿中之人虽看不到外面,但却听得清清楚楚,他撩开帘子走了出来。卢逸尘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儒生,约莫四十来岁,身着灰色长袍,面庞白皙清隽,留着一绺清须,模样生的甚是俊雅,虽然现下年纪已老,但想来年轻时定是一位一等一的美男子。

    儒生显是一愣,随后眼睛微眯,看了看这个小孩儿,卢逸尘只觉一道寒光射向自己。那男子盯了他一会,问道:“娃娃,是你打伤我的轿夫吗?”卢逸尘也不知怎地,心中有些畏惧,便提了提气道:“便是我又如何。”男子见他底气不足,笑道:“你这小娃娃为何要伤人?”

    卢逸尘把头一梗,道:“谁教他先踢我的?”儒生怔了一下,低头看向倒地的轿夫,问道:“是你先踢人的么?”那轿夫一边捂着腿骨一边呻吟道:“回,回大人,这小娃娃要拦大人的轿子,小的情急之下才……才……”儒生抬起头对卢逸尘道:“踢你之事是他不对,在下回去定好生管教。”说罢微微作了一揖。

    卢逸尘见他甚有风度,也微微颔首。那儒生紧接着道:“但你拦我轿子在先,这又该当何论?”这儒生先追究了自己人出手伤人的过错,紧接着便追问卢逸尘拦轿之责,说话环环相扣、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毛病。卢逸尘感觉便如同被师父拷问一般,心里一阵发毛,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甭管你是谁,便是天王老子,没有婆婆答允,也不得擅自进入青衣坊地界。”

    那男子微微一怔,转瞬又笑道:“你识得鱼青衣,是也不是?”卢逸尘听他识得婆婆,楞了一下,便道:“我自然认识婆婆。”那男子笑的更开心了,道:“乖娃娃,带我去见鱼青衣罢,我便不追究你拦我轿子的罪过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卢逸尘的头。

    卢逸尘生平最恨别人叫他“小娃娃”,更不喜他人摸脑袋。他啪的一声打掉那人的手,登时怒从中起,斥道:“呸,你不请自来闯入青衣坊后山,本就已是不对在先,我出手拦你实是于法有据。识相的快快返去,莫教小爷动手!”

    儒生见他无礼,也不着恼,微笑着道:“你说我闯入青衣坊的后山,那我倒要请教请教,青衣坊可有这山的地契?你说这山属于青衣坊,依据在哪?”

    卢逸尘只是见这后山寻常也无人进出,想来必也是归青衣坊,现下教他拿出依据,他怎地拿得出来?儒生见卢逸尘哑口无言,紧接着又道:“你既拿不出真凭实据,便带我去见青衣坊的人,教他们说个明白。他们若解释不清,我便上报衙门,治你青衣坊占山圈地,欺压百姓。”他这几句话说的声儿虽并不大,却字字如刀,卢逸尘心中大慌,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忽地只听他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这座山是师父二十年前花银子买下的,咱们青衣坊留有地契!”原来莫言惜心中担忧,登时跳将出来为他解围。

    卢逸尘见她跑了出来,赶忙护在她身前,道:“不是叫你躲着么,怎地出来了?”莫言惜摇摇头道:“逸尘哥哥,这人信口雌黄诬陷咱们,我来帮你。”那儒生仔细打量了一番莫言惜,脸色忽地大变,只见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指着莫言惜的小脸蛋,喃喃道:“像……像……太像了……”

    莫言惜瞧他往自己这边走来,心中害怕躲到卢逸尘身后。卢逸尘伸开双臂,怒喝道:“你作甚!快快退下!”那儒生仿佛没听到一般,兀自盯着莫言惜,缓缓走向二人。

    卢逸尘见他不听劝阻,双手一推,未曾想那儒生似半点武功不会,竟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左右轿夫纷纷奔来搀扶,对卢逸尘破口大骂。那儒生似乎清醒些许,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深深作了一个揖,正色道:“在下方才失礼了。还请小英雄原宥则个。”

    卢逸尘见他这般,心下稍定。儒生接着说:“这位小女娃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能否教在下再瞧瞧?”卢逸尘见他眼神颇为和善,似不像有诈,便拍了拍莫言惜。莫言惜这才慢慢的将头从他背后探出。

    那儒生仔细瞧了瞧莫言惜的眉眼,忽地似笑非笑地拍手道:“是了,是了,这下可决计不会错了。”卢逸尘见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心里也不免有些慌张,问道:“喂,大叔,你到底要做甚么?”

    那儒生停了下来,指着莫言西问道:“你今年七岁了,生在大雪那日。是也不是?”莫言惜点了点头,他接着道:“你出生在无锡,三岁前和妈妈住在猫儿胡同,妈妈姓陆,我说的对罢?”

    莫言惜见他对自己身世了若指掌,心中有些害怕,又往卢逸尘背后缩了一缩,儒生心知自己说对,登时喜笑颜开道:“好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莫言惜不敢回答,兀自躲在卢逸尘背后瑟瑟发抖。卢逸尘见状喝道:“你吓着她了!快快退后!”

    那儒生毫不理会,急切的说道:“小英雄,你知道她的名字,你快告诉我罢!”卢逸尘正犹豫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我叫言惜。”儒生一听,当即又问道:“你姓什么?”莫言惜不答,他又连问三遍,最终架不住他的央求,莫言惜道:“我姓莫。”

    那儒生听完愣了一愣,忽地欣喜若狂仰天大笑道:“言惜,言惜,莫言惜!哈哈!漫儿,漫儿!你在天有灵,可教我找到她了!”突然,他表情又立刻变得哀苦万分,喊道:“不对,不对!莫言惜、莫言惜,不言叹惜!啊!漫儿,我这般待你,我怎地配得上!我怎地配得上啊!”说罢竟跪倒在地拂面大哭。

    卢、莫二人见此人突发疯癫,吓得直往后退,左右轿夫见状也是大吃一惊,不敢向前。

    那儒生哭了许久,方才缓缓站起,走向二人。莫言惜紧紧抱住卢逸尘的腰,卢逸尘心里也是噗通直跳。他壮着胆子,斥道:“喂,你要……你要作甚!快退下!”他年纪尚小,见到这般疯癫之人,竟忘了自己会武功一事。

    那儒生便似全然未听见,只见他站在二人面前,躬下身子,面容慈祥地柔声道:“好孩子,我是你爹爹呀。快叫爹爹。”莫言惜听罢抬起头瞧了瞧他,忽地摇头颤声道:“你不是我爹爹,我爹爹早就死了!”儒生听后一惊,忙道:“不对不对,我就是你爹爹,你……你妈妈叫陆漫,她是我的娘子。你和她眉眼长得一模一样!你瞧,你瞧,我叫莫亦,咱们都姓莫,我是你爹爹,孩子,我是你爹爹!”

    岂料莫言惜竟哇的哭了出来,她抱着卢逸尘喊道:“你不是我爹爹,我没有爹爹!逸尘哥哥,咱们别去理他,快……快带我走罢!”

    卢逸尘仔细瞧了瞧莫亦的样貌,只觉他皮肤白皙、薄唇英鼻,生的甚是英俊潇洒,竟和莫言惜的样貌颇为相似,便已经信了七八分。但听到莫言惜拼命否认,心里又转而疑惑,当下眉毛一挑,道:“莫大叔,言惜不愿见你,还请你回去罢。”

    莫亦似乎并不愿罢休,摇头道:“我是她爹爹,我要将我女儿带回家!”说着便伸出手要去抓莫言惜,他不会武功,登时被卢逸尘捉住手腕。卢逸尘威吓道:“你干么!”莫亦道:“这是我的女儿,你别挡着!”

    卢逸尘见他不依不饶,登时轻吐内力,莫亦只觉一股刺痛深入骨髓,啊的叫出一声,整个人便如喝醉了一般连退三步,倒在地上。左右轿夫见状便要冲上来揍卢逸尘。卢逸尘也不慌张,迈开马步摆出应敌的架势。

    莫言惜见双方要打将起来,忙抱住卢逸尘的胳膊,哭着喊道:“逸尘哥哥,你别打他,快带着我快走罢。”卢逸尘见拗不过她,立时将她拦腰抱起,一提真气,便向山上奔出数十丈,他轻功了得,那几个轿夫怎地追的上,只听见莫亦在后边追着喊道:“言惜,快回来!”随着他脚步越来越快,莫亦慢慢便消失在身后。

    卢逸尘抱着莫言惜奔走了约十余里地来到一片森林中,卢逸尘见莫亦已然追不上自己,便停下了脚步。他见莫言惜兀自在怀里惴泣,便轻轻将她放在一棵大树下,柔声道:“言惜,咱们安全了。”莫言惜抬头看了看周遭,又瞧了瞧卢逸尘充满关心的脸庞,心里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哭了出来。

    卢逸尘心中好生纳闷,暗道:“莫非那人真是言惜爹爹?但若当真如此,言惜为何却不承认?”但见莫言惜兀自哭着,卢逸尘只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过了良久,她哭泣声转小,卢逸尘才小心翼翼地说:“言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究竟是谁。”

    莫言惜慢慢抬起头,卢逸尘见她双眼红肿,脸上布满泪痕,心中好生怜惜,掏出手帕替她抹了抹泪水。只听莫言惜顿了顿道:“那人应该便是我爹爹。”卢逸尘大惊,奇道:“那,那你方才怎地不认他?”莫言惜抽抽噎噎道:“他,他娶了我妈妈以后又害死了她。我,我恨死他了!”

    卢逸尘不知其间故事,听她这般笼统一说,心中更是疑惑,问道:“咦,他与你妈妈成了亲,便应当是一辈子最亲的人,又怎地会害死她?”他此时还不懂男女之间情爱之事,只道二人若是成了亲,便是一辈子不可以分开的亲人。

    莫言惜听罢用了点了点头,道:“逸尘哥哥你说的正是,二人若是成了亲,那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分开的。我妈妈本是个美丽温柔的女子,为了和他成亲,散去一身功夫。可他偏生,偏生始乱终弃,将妈妈赶出家门。害得妈妈一辈子都在哭,最终独个死去。”

    卢逸尘虽然不知道莫亦与陆漫的故事,但也立时明了大概。他柔声道:“好啦言惜,你别哭了,他对不起你妈妈,你也不必恨他,自个好好过就成啦。”莫言惜摇摇头,咬牙切齿道:“不成,我要学好本事,替妈妈报仇!”莫言惜向来温婉体贴,此时忽地这般愤恨,倒教卢逸尘心中一震。他忙摆手道:“不成不成,他是你爹爹啊。”

    忽然从林子上空传来一个尖锐的男子声:“小姑娘,你叫我声爹爹,我便去杀了你爹爹,这便如何啊?”卢逸尘大喝一声:“什么人?”只见从对面的大树顶上的树枝忽地多出一个瘦高的人,他心中不由大骇。那人右足一点。身子便如柳絮般轻轻落地,这大树高约五丈有余,轻功甚是不俗。

    卢逸尘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这人长相阴鹜,留着八字胡,四肢甚是修长,正紧紧盯着二人。当下将莫言惜拉到身后,莫言惜心中害怕,身上不断发抖。

    那人淫笑道:“小姑娘细皮嫩肉,随爹爹去罢。过两年待你长大了,保教你快活齐天。嘿嘿。”卢逸尘怒斥道:“你是什么人,敢来青衣坊撒野?”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是你爷爷,小娃娃莫挡爷爷的路,快快闪开。”说罢只见他身形一晃,竟嗖的奔至二人面前,伸出双手便要将莫言惜抓走。卢逸尘心下一惊,左手护住莫言惜,右掌直击向那人左腋下,那人心中大奇,当下左臂紧收,右臂回揽,便欲去抓卢逸尘的右手。卢逸尘招未用老,左掌紧接着拍出,右手微翻抓住那人左臂,那人只觉左臂一阵酸麻,又见他攻势凌厉,立时暗自运劲,气灌双臂。卢逸尘只觉右手所触之处一阵阴寒,登时拿捏不住他的左臂,松了开来。那人既已脱困,见卢逸尘左掌已至,也不抵挡而是直直后退了三步。

    那瘦汉子本是好色淫邪之徒,正在此处修整,见莫言惜年纪虽小却长得可爱动人,心中邪念顿起,是以出手欲掳走莫言惜。他内力阴邪出手极快,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经过了数招,卢逸尘心知此人武艺高强,方才那几下已然用上生平所学绝技。

    瘦汉子未曾料到这个小孩武艺如此高强竟将自己逼退,心中也是一惊,暗道:“这小娃娃好生古怪,须得除掉他才可拿住那个小姑娘。”

    瘦汉子当下暗运内劲,便欲待再次出手。卢逸尘见莫言惜吓得瑟瑟发抖,柔声道:“言惜莫怕,瞧我替收拾他罢。”他心中其实并无必胜把握,但他不愿莫言惜过于担心,是以出言安慰。

    那瘦汉子见这小小孩童竟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心中怒气横生,喝道:“哪来的没教养的小鬼,瞧爷爷我活剥了你的皮!”他知卢逸尘功夫不弱,当下也不敢小觑,“咻”的一声击出一掌,这一掌势道甚猛,竟是含了他七成功力,卢逸尘心中一凛,当即回掌,两掌相抵,震得二人手臂均微微酸麻。

    那汉子不给卢逸尘喘息之机,当下左右齐上,连续击出八掌,每一掌均攻向卢逸尘周身各大要穴,这汉子本就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功力自然甚高,这几招变化莫测阴辣狠毒,卢逸尘丝毫不惧,暗运道剑绝学,每一招均化繁至简,牢牢护住门户,那汉子便抢攻不进。他见自己竟是无功而返,心中更是恼火,忽地右掌化拳,使出一招“罗汉问道”自右击向卢逸尘脸旁,卢逸尘头微微一侧躲开此拳,右掌伸出横拂瘦汉子胸口。

    瘦汉子见这小孩虽然年幼,出手却是直击身上要害,心中忽地一慌,暗道:“这贼小子为何每次都能看破我的罩门?当真邪门的紧!”他左手上提抓住卢逸尘右掌。

    卢逸尘微微一笑,喝道:“便等你这招!”他忽地纵身拔起,丝毫不顾右手被捉,飞起左脚径自踢向那人脑袋,瘦汉子赶忙仰头避开。卢逸尘半身腾空,忽地左右腿一并,竟绞住了那人左臂,那人吃痛登时松开卢逸尘的右手。卢逸尘身子顺势落了下来,瘦汉子左臂眼看便要被卢逸尘拗断,竟不得不跟着他的身子跪了下来,堪堪保住自己的胳膊。

    卢逸尘一招得手,双腿一松,忽地猛一撑地身子又腾了起来,左右脚连续朝那瘦汉子猛踢。瘦汉子甫一脱困,左手甚是酸麻,只得用右手勉力抵挡。

    卢逸尘立起身子,双掌攻向那汉子身子两侧,那汉子见他攻势凶猛,便右手伸向后腰处摸到自己暗缠在腰间的软剑。卢逸尘掌力将至,嗖的一声,那汉子已拔出软剑,只见一道寒光倾泻而下,卢逸尘慌忙撤掌,将将躲开这致命一击。他顿了顿身形,扬眉啐道:“暗地偷袭,你可真不要脸的紧呐!”

    那汉子恼羞成怒,右手长剑画弧直击向卢逸尘。卢逸尘右手伸向背后,待对方剑光将至,忽地拔出天痕剑,噌的一声便将瘦汉子这一剑给拦下。

    双方此时已是以命相搏,那瘦汉子见卢逸尘绝非寻常孩童,也用上了生平所学绝技。只见二人运剑如风,那汉子剑法刁钻阴毒,而卢逸尘剑法则是大开大合,两剑不时“嗤嗤”相撞,剑风激射三丈,无论瘦汉子如何抢攻,卢逸尘始终可以轻飘飘一剑挡下。

    那汉子轻功甚高,见强攻无法取胜,立时移形换影变换方位地攻向卢逸尘,卢逸尘虽然剑法出众,但比之这等江湖一等高手却还略显稚嫩。只见瘦汉子身位诡异莫测险招迭出,卢逸尘心系身后的莫言惜,却不敢离开身下所处之地半步,他既不得移转方位,只得靠长剑左右回护,方能勉力支持。

    那汉子毕竟临敌经验远超卢逸尘,斗得久了,便瞧出端倪。他“嘿嘿”笑了一声,忽地绕到卢逸尘右侧,一剑刺莫言惜。

    卢逸尘虽然武艺高强,但临敌经验近乎于无,他忙转身回护,结果门户登时大开。那汉子见他着道,立时长剑回转,长剑噗地一声刺进了他的胸膛。紧接着只听嘭的一声,卢逸尘胸口被他狠狠击中,身子直直向后飞出丈余。

    这汉子修习的是阴寒无比的内功,卢逸尘中掌倒地,实是疼痛不已,但见莫言惜此刻尚在险境,便强忍着伤痛爬起,忽觉体内一股寒气直钻心头,便如针扎般疼痛,登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莫言惜慌忙奔了过去,见卢逸尘伤口不住地流血,怎地都不醒转,愧疚、伤心、害怕登时齐涌上心头,扑在卢逸尘身上哭道:“逸尘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快醒转过来罢。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瘦汉子见大敌已除,便松了一口气,慢慢走向莫言惜冷笑道:“这贼小子中了我玄阴掌,多半是活不成啦。嘿嘿,小娃娃跟大爷我走罢。”莫言惜见此人面目狰狞心中害怕,立时捂上眼睛大声尖叫:“你滚开!不要碰我”。

    瘦汉子伸出瘦长右手立时便将莫言惜提了起来,莫言惜挥舞双手想要打那人,可却怎地也碰不到他。瘦汉子见她这般哈哈大笑,道:“小娃娃有些脾性,大爷喜欢的紧!”

    岂料莫言惜甚是刚烈,忽地身子一转,转向那人手背,张口便狠狠一咬。她实乃用出全身力气,这一口竟咬下了他一块肉。瘦汉子手背吃痛惨叫一声,右手登时一松,莫言惜便摔在了地上。

    瘦汉子见手背血流不止,心下甚是恼怒,大骂道:“小娘皮不知好歹,寻死吗?”说着左手抡圆,啪的扇了莫言惜一个耳光。他劲力甚大,一巴掌打的莫言惜眼冒金星,鼻血横流,登时晕倒在地。

    忽地一阵大风刮起,瘦汉子只觉背后劲风阵阵,他反身望去,身后却空无一物。

    瘦汉子暗道一声:“蹊跷。”便欲将二人掳走。可回过头来,原先趴在地上的卢、莫二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心中大惊,环顾四周,却看到二人正躺在三丈之远的树下,旁边蹲着一个黑衣蒙面的汉子,这黑衣人生的甚是魁伟。只见他拍醒了莫言惜,莫言惜慢慢醒转过来,忽见此人,吓得尖叫起来。那黑衣人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她不必惊慌,低声对她道:“莫慌,逸尘他没事,小娃娃帮我看住他。”莫言惜年纪虽小,却聪明绝顶,寥寥数语,便知此人是友非敌,又听得他说卢逸尘没事,心中登时一振。

    瘦汉子不知此人来头,但见他竟能在须臾之间将二人从自己眼皮底下带走,想来武功甚是高强。他心中暗中叫苦:“今儿个是怎地了,先是一个古怪小孩儿,现下又冒出来这么个高手。”但他向来自诩武艺超群,少有敌手,于是挺胸喝道:“兀那贼子,可知大爷是谁?竟敢坏我好事。”

    黑衣人闻言转过身,他的脸全教黑布蒙上,只露出甚为凛冽的双眼。黑衣人看向瘦汉子,忽地眼中精光爆射,不急不缓道:“无相鬼,我还道你已随白莲教一并亡于华山,未曾想竟敢跑到青衣坊后山行凶。嘿嘿,你武功不见涨,胆子倒大了不小。”

    几十年前明教闹了一场内讧,是时与陆烟齐名的光明左使带走了一批教众高手在甘陕等地另行开宗立派,名曰白莲教。白莲教行事狠毒乖张,教中之人各个皆是武艺高强的阴邪之辈,一时为武林祸害,数年前,他们策动叛乱,最终在朝廷和各大派的联合围攻下,才在华山之顶尽歼其精锐。可一战下来,各大派均损失惨重。

    这瘦汉子名叫吴相归,原是白莲教教徒。吴相归在白莲教中被封为护教使,地位极其尊贵,他武功异常高强,而且为人阴毒狠辣,在江湖上犯了不少臭名昭著的血案,曾在山东将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拳师全家上下七十口人尽数杀害。他生来好色,经常会掳走良家妇女供己奸淫猥亵,过得几日玩腻了,便弃杀之。人人提到他均是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轻功卓绝飘忽不定,遇上武功高于自己的,便利用自己轻功反复骚扰,待到对手疲惫不堪之时再一击制敌。旁人即便武功高出他甚多,也是决计难以防范。他神鬼莫测、防不胜防,人们便依着他的大名谐音给他起了“无相鬼”这个称号。

    众人皆道他随白莲教一并覆灭于华山之上,未曾想他大难不死,这些年一直蛰伏于西域荒凉之地。这些年他生恐被旁人发现自个行踪,便不敢再行凶奸淫。但今日见到莫言惜年纪虽小,却是一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他立时歹念顿生,便意欲行凶。

    无相鬼此次前往中原乃是秘密行事,一路小心翼翼,未曾想竟被人瞧了出来,心中直骂邪门。他知此人功力甚高,遂暗自运气,双脚微微分开,欲施展轻功与之缠斗。那黑衣人见状,冷冷一笑,道:“你想在我面前使你的无相催魂步吗?且来试试罢。”

    无相鬼见他对自己功夫甚是熟识,心中又是大惊。他虚握长剑,右足一迈,登时身子向前奔出数丈,待得到了黑衣人面前,又拟待如方才缠斗卢逸尘一般,施展身法蝴蝶穿花般腾转挪移,从各个方位刺向黑衣人。

    黑衣人冷笑一声,兀自击出一记飞掌,这一掌掌力惊人,直射无相鬼胸口,嘭的一声,无相鬼胸口如被大锤砸中,摔倒在地。所幸此时二人相隔尚有丈余,若这一开山裂碑般的铁掌直接印在他胸口,定会教他肝胆俱裂。

    无相鬼本想抢占先手,未曾想竟被这黑衣人一掌抢攻得手,他心中煞是震惊,他知黑衣人内力高强,是以早早施展无相催魂步与其周旋,这步法变化莫测,败于此的英雄好汉数不胜数,结果一眼便被瞧穿了。

    那黑衣人见他倒下,也不乘胜追击,只是双手背后,低声道:“啧啧,我瞧你的轻功也甚是一般,来!你再来试试。”无相鬼素来对自己的轻功甚为自傲,现下见此人言语挑衅,心中怒火中烧,登时忘了畏惧,将毕生所学施展开来。一瞬间三丈以内皆是他的身影,端端围住了黑衣人。

    黑衣人不丁不八的站着,冷笑斜睨着无相鬼,无相鬼恼羞成怒,爆喝一声“受死!”手中长剑从四面八方刺向黑衣人。黑衣人膝盖微曲,身形只微微晃动,他未踏出一步,便尽数躲开了这狂风暴雨的进攻。这等玄妙身法,端得是高出无相鬼甚多。

    无相鬼见状,立时双脚蹬地,身子斜斜飞起,他见自己无法围住此人,心知对手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便想要逃走。

    无相鬼此时已然飞离黑衣人身前数丈,他心中稍定,知道自己只消再奔出数丈,便是天王老子也追不上自己。忽地只觉头顶一阵劲风,抬头一看,那黑衣人竟出现在自己上方,如同御空飞行一般实在是匪夷所思。

    只听黑衣人喝道:“想逃么?下去罢!”说着一掌击出,力从地起,无相鬼此时身悬半空,哪有余力招架这排山倒海的掌力?他双掌击出,感觉却似撞上了一堵城墙般。身子立时下坠摔在地上。

    黑衣人轻飘飘落在他身旁,冷冷道:“今日就教你瞧瞧当世第一流的轻功身法。”说着只见他右足一点地,立时便出现了数道人影,将无相鬼围在其中。

    无相鬼心中一横,提起长剑左突右刺,他本是剑术高手,这几剑实是饱含其毕生所学之精要,方才便是卢逸尘运用道剑也无法胜他,可是那黑衣人身法甚是玄妙,竟然教他剑剑落空无功而返。

    黑衣人见他黔驴技穷,便催动内力发招,忽地一掌击中他胸口,又一腿扫中他脊柱,紧接着手刀斩出,竟将他的左手生生砍下!无相鬼惨叫一声,捂着左手断腕倒在地上不住打滚。黑衣人一脚踩在他脸上,喝道:“现下可知这天下顶尖身法的厉害了?”无相鬼一边呻吟,一边惨叫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黑衣人不等他说完便一脚踢去,他识穴甚准,足尖正好点在他太阳穴上,无相鬼立时便晕了过去。

    黑衣人见敌人已昏厥,当下点了他周身要穴。随即便奔赴到卢莫二人身旁,莫言惜知他武功甚高,便急急道:“大侠、大侠!快来救我们!”

    黑衣人见眼前这个小姑娘甚是关心卢逸尘,笑了笑道:“我已然给他止血,当是无碍。只是他中了无相鬼的玄阴掌,此掌阴毒无比,我方才已用内力抑制住他体内阴寒之气。小姑娘,你回去后将此事告诉青衣主人和柳大侠,他们定知如何处置。”

    莫言惜见他言语笃定,便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低头看向卢逸尘,见他丝毫未有醒转之意,心中又是一阵愧疚,眼泪水噗噗的掉落下来。

    黑衣人柔声对莫言惜道:“现下没事儿了,我送你们回青衣坊罢。”说罢,便左右夹着二人向青衣坊奔去,这人轻功甚是高明,一盏茶的功夫便行了十来里地,到得青衣坊后门。

    他对莫言惜道:“小丫头,我们在此别过。”莫言惜心中感激他,不愿分别,便道:“咦,你要走吗?你救了逸尘哥哥和我,师父一定想见见你。”黑衣人摆摆手道:“我有所不便,还需速速离去。”

    莫言惜见他不愿入内,但此人今日救了自己一命,须得好好答谢,便道:“我还不知大侠姓名呢,还请告诉言惜,好教咱们日后答谢。”黑衣人并不作答,只是道了声:“逸尘是个好孩子,小丫头可要好生照顾他。”说罢,身形一晃,转瞬就消失在山林中。

    卢逸尘缓缓睁开双眼,只觉鼻中传来淡淡幽香,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饰得甚为华丽考究的红木床上,身上盖着湖绿丝绸被面的棉被,床四面围着青色的薄纱帷帐,致使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他隐隐想起此前与瘦汉子交手之事,只道自己已被敌人俘虏,现下定是身处险境,便兀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身子甫一动,便觉胸口一阵剧痛,不自主的咳了出来。

    他正兀自咳嗽,忽地帷帐便一阵抖动,显是有人在掀,卢逸尘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连忙向后坐起,摆出应敌架势,伤口又是一痛。帷帐缓缓掀起,一个俏生生的身影出现眼前,竟是周望珊正端着一个面盆站在床边。她看卢逸尘醒了,宽慰道:“啊哟,你终于醒了啊。怎地坐了起来?快好好躺着罢。”卢逸尘刚坐起身,又被她生生按了回去,无奈问道:“望珊姊,言惜呢?”周望珊见他一脸茫然,微笑着道:“自然是言惜送你回来的。她现下正在师父那里,好得很呢。”卢逸尘见莫言惜无恙,心下稍安,问道:“我记得我和言惜在后山遇上个歹人,那人武功甚高,我被他刺了一剑又打了一掌,后面便全然不知了。言惜是怎地带着我逃出来的?”

    周望珊先将他轻轻按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缓缓道:“听言惜说,那日你倒下后,有位武功高强的大侠从吴相归手中救了你们,又将你们送回家中。那位大侠不肯示名,又蒙着面,是以咱们也不知道究竟何人。”卢逸尘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躺了有多久啦?”

    周望珊望向他,伸出三根手指,道:“你昏迷了三日三夜啦。”卢逸尘大惊道:“啊?这么久么。我现下,是在哪?”

    周望珊低下头道:“师父教我照料你,你现下在我的屋子里。”卢逸尘见她面有羞色,脸带歉意道:“原来我鸠占鹊巢了,这……这当真是麻烦姊姊了。”周望珊道:“你舍身救了言惜一命,该当是我们感谢你才是。”卢逸尘涨红了脸道:“我学艺不精,真是惭愧。”周望珊摇摇头道:“你可别这般想,无相鬼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魔头,我听言惜说他打你不过,才用下三滥手段偷袭得手。师父听说了直夸你厉害。”

    卢逸尘笑了笑道:“是么?我倒不知道这人来头这般大。”周望珊道:“这人下手好是歹毒。幸好柳大爷已用内力将你体内的阴毒拔出,但是你所受剑伤甚深,他这一剑可是伤了你的肺叶,师父说你多半是要咳嗽一阵子。”卢逸尘笑道:“不打紧,我师父的竹笋烧肉也甚是歹毒,吃了以后,多半几个月不能坐。”

    周望珊见他油嘴滑舌,抿嘴一笑道:“勿要胡说,我给你上药罢。”说罢,便将他胸前衣襟解开,只见白皙的胸膛赫然留着三寸长的通红伤疤,由于伤疤尚未痊愈,显得煞是可怖。

    周望珊从怀中取出一个宽口瓷碗,拧开碗盖儿,瓷碗里装着白玉般的药膏儿,这药膏儿质地纯净散发出阵阵清香。她笑着说:“这是师父昨儿熬好的玉露膏,乃活血生肌的灵药。”

    说着她右手食指指尖儿轻轻挑了一些,慢慢地涂抹在卢逸尘的伤口上。周望珊知药膏须涂抹均匀方能事半功倍,是以食指不断在他伤口之处肌肤慢慢按揉,以助药力。她小脸凑在卢逸尘胸前,甚是专心。这药膏甚有奇效,卢逸尘原本剧痛万分,一经她涂抹,顿觉伤口疼痛大减。

    卢逸尘只觉周望珊的纤指冰凉细腻,肌肤上又感受到了她微微的呼吸,不禁心中一荡,脸登时就红了起来,他略有尴尬支支吾吾道:“三……三姊,你和我说说那个无相鬼罢。”

    周望珊正专心替他抹药,怎会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柔声道:“你还不知道这无相鬼的事儿?”卢逸尘点点头,周望珊并不急着说话,只见她用手指慢慢将药膏涂匀,又弯下腰将挂在床头的丝巾浸入面盆中打湿,随后轻轻拧干,缓缓擦拭着卢逸尘的胸口,这一切停当后,她这才将无相鬼的生平来历和当天的经过缓缓说出。

    卢逸尘听完之后,心中尤为震撼,暗道:“我听师父说起过白莲教的事儿,只是不知此人竟是白莲教中人,唉,可惜倒教我无缘与那位大侠相识。”

    只听周望珊低声道:“这无相鬼武功高强阴险狠毒,当年在中原犯下多起大案,一时江湖上人人自危。我们都吓坏了。”

    卢逸尘见她言语真切,知她当真担心自己安危,又见她容颜颇是憔悴,想来自己昏迷这些日子来她定是废寝忘食地悉心照料自己,心中甚是感激,轻轻叫了声:“三姊你待我真好。”

    屋门忽地打开,从外头进来三个人,为首二人正是柳问风和鱼青衣,跟着后面的是小小的莫言惜。周望珊见师父来了,转过身福了福,道:“师父,柳爷爷,逸尘已经醒了。”卢逸尘扭头望去,只见自己师父正向床边走来。他喊了声:“师父。”

    柳问风并不说话,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伤口,低声问道:“逸尘,你现下感觉可好些了。”卢逸尘见师父语气甚是关切,便道:“我好多啦。”

    鱼青衣叹了口气道:“都怪我疏忽大意,好孩子,教你受苦了。”卢逸尘忙道:“我,我没得事的。”柳问风宽慰道:“此事是无相鬼那恶贼作恶,须怪不得他人。”

    鱼青衣恨恨道:“这厮好大胆子,竟敢来我青衣坊地界,嘿嘿,这下倒便宜了他。但教我抓住他,定活剥他的皮!”说着右手一拍床栏,她内力深湛实已臻绝顶之境,这一拍虽未用上劲道,屋内却也是随之一震。

    卢逸尘从未见她如今日般恼怒,不由心头一震。他转头看去,只见莫言惜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鱼青衣身后,微微抿着小嘴,双眼红通通,不时看向自己,几日不见她竟消瘦不少。

    他暗道:“啊哟,我倒没想到婆婆会这般着恼,想来言惜的日子不会好过。”于是便看向她,问道:“言惜,你还好吗?”

    那日鱼青衣从莫言惜这知晓了事情经过后,心中恼怒至极,她虽知元凶是无相鬼,但若非自己这个小弟子偷懒,二人又怎会遭此一劫。当下便对莫言惜施以门规,将她重重鞭打一番,此后更是罚她跪在屋内面壁思过,旁人怎地劝阻也无济于事。

    莫言惜入师门以来,师父向来对她万般宠爱,这次遭此重罚,实是从未经历,她如何经受得住?皮肉之痛便罢了,她知卢逸尘为了自己生命垂危,心中自责担忧,更是无法忍受。可自个被禁足在屋内,每日只见得着来送餐食的佣人,无论怎地苦苦哀求,师父定是不教她出门。她终日不吃不喝以泪洗面,满腹的悲苦委屈更是与日俱增。今日鱼青衣心情稍有好转,方才允她前来探望卢逸尘。

    一别数日,莫言惜方才远远看见卢逸尘神色憔悴,显是伤重至极,已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内疚悲苦。现下更是心中登时一震,一时思念、委屈、悲痛齐涌上心头,眼泪水便怎地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泣道:“逸尘哥哥,我……我都好,你、你替我受苦了。”说着也不怕师父的责罚,慢慢走到床边。

    卢逸尘笑着安慰道:“啊哟,因祸得福,我这辈子都没睡过这般好觉。”莫言惜再也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哇的哭了出来,嘴里喋喋喊着:“都怪我不好,呜呜,都怪我不好。”卢逸尘肺部中剑,忽地被她这么一扑,登时咳了起来。鱼青衣见状怒道:“言惜胡闹!你是嫌逸尘伤得不够重吗?”

    莫言惜吓得站了起来,她心中畏惧至极,不敢再发出声音,只得小声惴泣。卢逸尘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道:“不打紧的,等我伤好了,你和我说说那无名大侠的事儿罢。”莫言惜垂泪点了点头,道:“逸尘哥哥,等你好些了,我都告诉与你。”

    鱼青衣见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倒也颇是感叹,当下坐到床边,一面轻轻抚着卢逸尘的面庞,一面说道:“好孩子,你安心养伤,婆婆一定会替你报这个仇。”

    卢逸尘歉然道:“我自个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不敢劳烦婆婆。”鱼青衣摸了摸他的头发头,颇为赞许道:“唉,好孩子,你师父可夸了你好久。”

    卢逸尘听她说师父颇以自己为傲,一时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看向柳问风,问道:“师父,你当真不怪徒儿吗?”

    柳问风脸色微微一动,清了清嗓子道:“逸尘,你做的很好,为师很是欣慰。”卢逸尘听师父夸奖自己,不禁喜笑颜开,这一下牵动全身,登时又咳了起来。

    周望珊见状忙将他扶起,轻轻用手捶他的后背,低声问道:“逸尘兄弟,你肚子饿了罢?”这些天卢逸尘一直昏迷,没法进食,众人只得喂他喝些米汤汁水,此时他方才觉得五脏庙空空如也,不好意思道:“我饿死啦。”

    周望珊笑着去准备餐食。不一会便又端着大大的食盒折返进来。她笑盈盈打开食盒,只见里头装了四个碟子,分别各盛着鸡鸭鱼蔬,还有一大碗白米饭,卢逸尘不禁咽了咽口水。周望珊各挑了一些菜肴盛在饭碗中,又往米饭中拌了些肉汁,便将碗筷递给卢逸尘。

    这饭碗盛的满满当当,卢逸尘大伤未愈,双手无力,浑身竟微微打颤,连碗筷都拿不稳。坐在一旁的鱼青衣看了,笑道:“望珊,逸尘不便使筷子,你喂他罢。”周望珊脸上一红,道了声是,便拿回饭碗用调羹舀着喂给卢逸尘。她心思细腻周道,知道卢逸尘爱吃主食,每一勺都装满大米饭,又伴着新鲜菜肴,鱼刺鸡骨她都挑得干干净净,卢逸尘吃的甚是香甜。

    周望珊低声道:“逸尘你不知道,柳大爷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甚是关心你。”卢逸尘奇道:“真的吗?”周望珊又夹了块鸡肉喂到他口中,道:“你受伤后,最着急的就是他了,他花了一夜功夫用真气替你疗伤,待你好些了,他便提着剑出门去了。”

    卢逸尘问:“咦,他提着剑出门做甚?”周望珊笑道:“他气的要死,出门去寻无相鬼啊,可怎地也没寻着,在外头找了一圈,无处发泄,便冲到几个水寨响马藏占的山窝窝里,把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卢逸尘听说自己师父如此在意自己,吐了吐舌头,道:“啊哟,这我倒不知道了。”

    柳问风见二人有说有笑,不由起了个念头,道:“这小子因祸得福,传出去可不得羡煞旁人罢。”鱼青衣拍了他一下,道:“逸尘现下还未长大,待过个三五年,多少名门大派的掌门都要带闺女来找你提亲。到时候你还不得挑花了眼。”

    柳问风知她心意,笑道:“嗯,逸尘年纪也大了,是该找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了。”鱼青衣探过头去道:“柳老爷心中可有意中人选?”柳问风也不直接作答,道:“这还得听姊姊示下。”

    两人一拍即合,相视而笑。鱼青衣笑道:“望珊这孩子虽然不喜说话,但内里性子却热乎的紧,而且她贤惠聪明又生的好看,就是年纪大了些。”柳问风捻了捻胡须,眯着眼道:“女大三,抱金砖嘛,我看挺好的。”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二人说话声音虽不大,卢、周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周望珊脸上登时一红,朝师父嗔道:“师父!”她面皮极薄,当下匆匆收拾碗筷逃将出屋。只留鱼柳二人哈哈大笑。卢逸尘躺在床上,脸红的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