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妲己子孙
这吕大器乃是兵部侍郎，也就是柳振民的主管领导。他品行出众，能力过人，平日里就很喜欢讲道理，况且他刚讲的这条大道理是绝不会错的，所以柳振民赶紧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但略一思考后，还是忍不住善意提醒道：
“但是先皇那位郑贵太妃的身份也着实尊贵啊，如果不选福王的话，您们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这其他的人选能否服众啊？”
吕大器听了这话，更愤慨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把大家尤其是柳振民吓了一跳:
“服众？我们担心的就是那个郑袖之孙不能服众！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有其子又必有其孙，那老福王的母亲郑氏是何等人物啊？妖妃！妺喜！妲己！当年就几次出手，意图擅害光宗先帝，篡夺储君之位啊！甚至搞出了妖书、梃击这两桩千古未闻的大案！亏得当年朝堂之上的龙逢比干们冒死力争，这才没有让这个妖妇得逞！”
众人闻言，咸皆称是，而这位郑氏，也就是当年万历皇帝的郑皇贵妃，本名郑梦境，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竟能把万历皇帝迷的死死的，多少次想把皇位传给他和郑氏的儿子，也就是老福王朱常洵，为此甚至不惜把太子大位空悬了几十年，引得天下议论纷纷。
鉴于郑皇贵妃的如此能耐，不少大臣都干脆援引她的姓氏，用春秋时代吴越争霸时勾践用来迷惑夫差的两个美女之一（另一个就是西施）——郑袖——来称呼他。
吕大器这样骂还不过瘾，又继续愤言道：
“结果红丸案还是让她得逞了！而我们竟没办法治她的罪！唉！好在移宫案上是把她的那个皮偶戏李选侍给顶住了！否则不知还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说起来这郑皇贵妃也是个奇人，万历以来，朝廷和后宫拢共出过三件大案，分别是梃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如果再加上之前的妖书案，那就是四件。而神奇的是，这四件大案居然都影影绰绰地和那位郑皇贵妃有所牵连，可见这个女人凌厉到了何种程度。
吕大器如此攻讦完郑氏，还嫌不足，又继续引申道：
“再看她生的儿子，像什么样子？之前骄奢淫逸也就罢了，结果等闯贼打到洛阳城下了，他战不能战走不能走死不能死，战时让他发银犒兵他不肯，最后倒会跪在闯贼面前，摆出摇尾乞怜的样子！”
柳振民听到“摇尾乞怜”四个字，好奇心骤起，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摇尾乞怜？不会吧，我听说老福王不正是因为在逆成面前威武不屈，怒斥敌酋，这才不幸遭受了釜鼎之刑吗？”
“他威武个X！”听了柳振民的话，素来学养深厚的吕大器竟气得直接爆了粗口，“他都直接给逆成跪下了！还一口一个爷爷饶命，逆成看了都嫌恶心，直接让人把他拉下去砍了，被拖出去的路上他还在一直求饶，把大明皇家的脸都丢尽了！这事情说出去都有损皇家体面，这种东西的肉又有谁会去煮？又有谁会去吃？还不都是我们编出来维护皇家尊严的！”
“啊？！”柳振民假意惊呼一声，其实是坐实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测：看来那老福王在洛阳之围时的表现的确拉跨，而且居然让李闯还没登基就享受上了穆宗皇帝朱载坖活着时候都没享受上的待遇，有这么个比自己还大的孙子张口喊爷爷（明穆宗死的早，并没看到儿子万历皇帝生儿子出来）。而吕大器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看来这事儿必定是证据确凿，甚至早已众人皆知了。
此时高弘图接着道：
“如今这个小福王，名声也不怎么样，说到底，那样人的儿子，又能哪样？靠这种货色，能担负起兴复大明的事业吗？”
柳振民一听这话里又有些意思，于是又假意试探道：
“不至于吧？到底是龙子龙孙，有太祖血脉的，何至于此？”
南京詹事府的官长姜曰广终于也忍不住插话了：
“何至于此？竟至于此！如今这个小福王，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七项劣迹条条件件都占齐了，昨天我们就商议过这事儿，连史尚书也这么说他啊！”
“哦？史尚书他亲口说的这七条？”
“那倒没有，他当时只说这小福王‘在藩不忠不孝，恐难主天下’。”
柳振民听他们说的这么坦白，不禁有些惊讶：他自己觉得这些话私下议论议论也就罢了，而眼前这艘游船上这么多人，这样的话怎么好公开讲出来？如果传到那个小福王耳朵里，如果他最后又真的当上了皇帝，那这艘船上还不得掉上几颗脑袋恭贺新君登基？
但他又转念一想：没准儿这些人就是觉得已经稳操胜券了，所以才敢这么半公开地指摘小福王不堪人君的，而且他们今天既然肯拉着自己一起，还对自己刚才那些抛砖之言几乎有问必答，看来的确是没把自己当外人，那以后自己的升迁之路可算是有了好几座大靠山，这还不得把前几年的蹉跎都找补回来？于是又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就在柳振民畅想今后的时候，钱谦益在旁听许久之后也终于再次开口了，似乎是要为他们刚才的谈话做一个总结：
“诸位，这《道德经》上说得好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是说这福祸是可以相互变换的，是不一定的，是不牢靠的，就像那塞翁失马一样，焉知非福？所以这‘福’，不一定是福啊！”
钱谦益特意在第一个“福”字上用了重音，众小官小吏闻言，再一次集体鸡啄米起来，吕、高等高官也微微颔首似表同意。钱谦益自然很满意这个效果，于是又继续说道：
“所以说啊，那‘福’虽然不一定是福，但这个‘禄’啊，可就是真的是禄了，因为这个‘禄’，是咱们能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好处！”
“但是先皇那位郑贵太妃的身份也着实尊贵啊，如果不选福王的话，您们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这其他的人选能否服众啊？”
吕大器听了这话，更愤慨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把大家尤其是柳振民吓了一跳:
“服众？我们担心的就是那个郑袖之孙不能服众！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有其子又必有其孙，那老福王的母亲郑氏是何等人物啊？妖妃！妺喜！妲己！当年就几次出手，意图擅害光宗先帝，篡夺储君之位啊！甚至搞出了妖书、梃击这两桩千古未闻的大案！亏得当年朝堂之上的龙逢比干们冒死力争，这才没有让这个妖妇得逞！”
众人闻言，咸皆称是，而这位郑氏，也就是当年万历皇帝的郑皇贵妃，本名郑梦境，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竟能把万历皇帝迷的死死的，多少次想把皇位传给他和郑氏的儿子，也就是老福王朱常洵，为此甚至不惜把太子大位空悬了几十年，引得天下议论纷纷。
鉴于郑皇贵妃的如此能耐，不少大臣都干脆援引她的姓氏，用春秋时代吴越争霸时勾践用来迷惑夫差的两个美女之一（另一个就是西施）——郑袖——来称呼他。
吕大器这样骂还不过瘾，又继续愤言道：
“结果红丸案还是让她得逞了！而我们竟没办法治她的罪！唉！好在移宫案上是把她的那个皮偶戏李选侍给顶住了！否则不知还要惹出多大的乱子！”
说起来这郑皇贵妃也是个奇人，万历以来，朝廷和后宫拢共出过三件大案，分别是梃击案、红丸案和移宫案，如果再加上之前的妖书案，那就是四件。而神奇的是，这四件大案居然都影影绰绰地和那位郑皇贵妃有所牵连，可见这个女人凌厉到了何种程度。
吕大器如此攻讦完郑氏，还嫌不足，又继续引申道：
“再看她生的儿子，像什么样子？之前骄奢淫逸也就罢了，结果等闯贼打到洛阳城下了，他战不能战走不能走死不能死，战时让他发银犒兵他不肯，最后倒会跪在闯贼面前，摆出摇尾乞怜的样子！”
柳振民听到“摇尾乞怜”四个字，好奇心骤起，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摇尾乞怜？不会吧，我听说老福王不正是因为在逆成面前威武不屈，怒斥敌酋，这才不幸遭受了釜鼎之刑吗？”
“他威武个X！”听了柳振民的话，素来学养深厚的吕大器竟气得直接爆了粗口，“他都直接给逆成跪下了！还一口一个爷爷饶命，逆成看了都嫌恶心，直接让人把他拉下去砍了，被拖出去的路上他还在一直求饶，把大明皇家的脸都丢尽了！这事情说出去都有损皇家体面，这种东西的肉又有谁会去煮？又有谁会去吃？还不都是我们编出来维护皇家尊严的！”
“啊？！”柳振民假意惊呼一声，其实是坐实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测：看来那老福王在洛阳之围时的表现的确拉跨，而且居然让李闯还没登基就享受上了穆宗皇帝朱载坖活着时候都没享受上的待遇，有这么个比自己还大的孙子张口喊爷爷（明穆宗死的早，并没看到儿子万历皇帝生儿子出来）。而吕大器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看来这事儿必定是证据确凿，甚至早已众人皆知了。
此时高弘图接着道：
“如今这个小福王，名声也不怎么样，说到底，那样人的儿子，又能哪样？靠这种货色，能担负起兴复大明的事业吗？”
柳振民一听这话里又有些意思，于是又假意试探道：
“不至于吧？到底是龙子龙孙，有太祖血脉的，何至于此？”
南京詹事府的官长姜曰广终于也忍不住插话了：
“何至于此？竟至于此！如今这个小福王，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七项劣迹条条件件都占齐了，昨天我们就商议过这事儿，连史尚书也这么说他啊！”
“哦？史尚书他亲口说的这七条？”
“那倒没有，他当时只说这小福王‘在藩不忠不孝，恐难主天下’。”
柳振民听他们说的这么坦白，不禁有些惊讶：他自己觉得这些话私下议论议论也就罢了，而眼前这艘游船上这么多人，这样的话怎么好公开讲出来？如果传到那个小福王耳朵里，如果他最后又真的当上了皇帝，那这艘船上还不得掉上几颗脑袋恭贺新君登基？
但他又转念一想：没准儿这些人就是觉得已经稳操胜券了，所以才敢这么半公开地指摘小福王不堪人君的，而且他们今天既然肯拉着自己一起，还对自己刚才那些抛砖之言几乎有问必答，看来的确是没把自己当外人，那以后自己的升迁之路可算是有了好几座大靠山，这还不得把前几年的蹉跎都找补回来？于是又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就在柳振民畅想今后的时候，钱谦益在旁听许久之后也终于再次开口了，似乎是要为他们刚才的谈话做一个总结：
“诸位，这《道德经》上说得好啊：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是说这福祸是可以相互变换的，是不一定的，是不牢靠的，就像那塞翁失马一样，焉知非福？所以这‘福’，不一定是福啊！”
钱谦益特意在第一个“福”字上用了重音，众小官小吏闻言，再一次集体鸡啄米起来，吕、高等高官也微微颔首似表同意。钱谦益自然很满意这个效果，于是又继续说道：
“所以说啊，那‘福’虽然不一定是福，但这个‘禄’啊，可就是真的是禄了，因为这个‘禄’，是咱们能实实在在拿在手里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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