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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表忠

    调令极其简单:免去朱元恒校官职务,哨官席君陌即日接任。

    这个任命下来,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营帐中一阵沉默,我已经看到章进武的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后又阴沉不语。而我也忽然明白魏文远、邓世载见到我的时候,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朱元恒被免去校官职务倒是早有预想,因为伤残,他已经不再适合带兵。我在瀚海城决战时立下大功,军中为我越级晋衔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把我直接调任右营,接任朱元恒的校官军职,还是令诸将意外,连我都有点发蒙。

    按照惯例,军中调令要有两步,由军府上报军功,再经兵部核准签发调令。而现在还是战时,大将军全面接管北征军务,故此只需要经过他的将军印鉴便可。这次我的晋衔,必然有人在大将军面前举荐,最为可能的便是我的主官邓世载。

    吴伯仁看向下面将官的反应,问道:“诸位将军可有疑议?”

    我这次战功卓著足以服人,所以诸将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人提出意见,而且军中调令已出,即便有意见也会保留。

    倒是梁秋实愤愤不平表现的极为明显,他往外跨出半步,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被旁边的江临先拉住,江临先向他严肃的摇摇头,他才讪讪的站定,然后又恶狠狠的盯住我。

    章进武统领右营的前、左、右三个校,其中前校是他的嫡系,而自然潘定举、梁秋实、江临先等人是他的忠实拥踅。而朱元恒本身就是章进武的老部下,章进武不可能容许外人去染指属于他自己的队伍,自然是要在自己的嫡系里找人接任,以避免自己的力量被削弱。

    梁秋实在瀚海城决战的时候,在混战中斩杀敌将,表现也很亮眼,而他个人斩首级数在凉郡折冲府内也在前列,可以说军功不在我之下。在整个右营中,他军功最大,按照先例,是最有可能接任朱元恒的人选。而之前也早有梁秋实将要被提拔为校官的传言,想必梁秋实也是志在必得。

    由于我的接任,梁秋实加官的愿景已经破灭,重要的是,章进武的军力也在无形中被削弱(在他眼中我自然是邓世载的太子营),故此两人看我的眼神都带有很明显的嫉恨。而且从章进武的错愕神色中我也看得出来,他在事先并不知情。

    虽然调任校官让我感到欣喜,但同时也让我感到无比的棘手和不安,如同芒刺在背,我已经预见到日后在右营处处受排挤的窘境。

    我还在这边暗自发愁的时候,吴伯仁却率先说道:“席校尉,朱校尉,现在就交接令牌吧!”

    还未赴任,吴伯仁已经开始称呼我为校尉,也是为我在其他人面前造势吧。

    朱元恒倒是显得无所谓,反正他被免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凉郡中的派系斗争也和他再无关系。他很大度的把令牌交给我,还用仅存的右手拍拍我肩膀,苦笑道:“席校尉,我那帮老弟兄,以后就拜托你啦!”

    虽然我对朱元恒的人品看不上眼,但是他终究是为国家做出牺牲,丢掉前程的他只能回去做个田舍翁,再大的壮志雄心也只能戛然而止。我看着他,反而又有种英雄末路的惋惜。

    “朱校尉,席君陌必当待之如兄弟,同生共死,永无背弃!”我信誓旦旦的说道,虽然我自己也没几分把握能管束他的那群桀骜不驯的属下。

    朱元恒交离令牌,便用仅存的右手击打前胸,俯身向邓世载和章进武告退。我看着他转身时落寞的背影,不由得有些心酸。

    百战老卒,要么在战场上身死,要么在田园中名灭,而真正做到功成名就功成身退的名将,也只是凤毛麟角吧。

    而我,哪里又是归宿呢?

    “席君陌,你的哨还有多少人?”邓世载突然问道。

    我半跪下来,回复道:“禀将军,包括卑职,还有九十七人!”

    我所在的哨满员的时候是一百七十人,云中城决战的时候损伤十几人,但是在瀚海城决战的时候,我带领弟兄们冲击伏帝南的大纛,与伏帝南的亲兵交战,战损很大,只有这些人是没有损伤的幸存下来。

    邓世载凝眉思考片刻,又问道:“右营左校还有多少人?”

    这个时候,长史吴伯仁回复道:“禀将军,还有三百二十四人在册!”

    瀚海城决战的时候,凉郡折冲府首当其冲,故此战损率要比全军的平均战损率高些。

    我心里稍微盘算下,战损将近三成。在战场上,这么高的战损率还能保持防线不崩溃,也足以说明朱元恒带兵的确很有本事。

    邓世载站起身来,说道:“席君陌,许你带本部兵马调入右营,重新组建右营左校!”

    听到这个消息,我由不安又转为极为振奋。

    如果单独把我调入右营,面对那么多原本分属不同阵营的下属,以及处处和我掣肘的其他同僚,我会非常有压力,有种孤掌难鸣的感觉。现在邓世载准许我带着整个哨的兵马扎进右营,无疑是给我莫大的支持和鼓励,我在振奋的同时,又极为感激。

    “得令,席君陌必唯将军马首是瞻!”我大声喊道。

    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错误,毕竟邓世载是凉郡折冲府的主将,他有权调动手下的任何军队。但是这句话放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相当于是向邓世载递上投名状,告诉他,虽然我身在右营,但以后我的兵马当算是邓世载的部属,随时可以听侯差遣。

    邓世载肯定是听出来我的弦外之音,向我点头示意。看得出来,他极其满意我的表现。

    我正欲起身,邓世载已经背负双手往门外走去。我侧身避开的时候,邓世载又稍驻片刻,对着我说:“你稍后到我营帐来。”

    我恭敬应诺。

    等邓世载出去之后,熊廷卫和唐良怀马上跳过来,笑嘻嘻的吵着要我请客喝酒。这俩人和我都在魏文远的帐下与我素来亲近,见我升任校官,也是由衷的为我高兴。这个时候,我的原校官魏文远走到我面前,笑道:“席校尉,恭喜升迁,以后你我皆是同职。你在右营好自努力,别辜负邓将军的厚望!”

    我有些羞赧。魏文远待我向来不错,这次升迁,他肯定也是做过极力推举的吧,我向他抱拳道:“多谢大人提携之恩,席君陌没齿不忘!”

    魏文远笑着不语,然后在我胸口轻敲两拳,便径直离去。

    从现在开始,我已经算得上是凉郡折冲府的实权校官,也握有话语权,他这是在告诉我,不忘初衷吧。

    但有人恭喜自然就有人嫉恨。章进武对我的突然擢升以及表现出来的对邓世载的偏向肯定不满,作为名义上的上司,他并没有向我做任何叮嘱,看都没看我便走出营帐。反倒是梁秋实,在经过我的时候,冷冷的向我说道:“小人得志!”

    我初来乍到不欲与之争论,也就随他。旁边的江临先还算和善,路过我的时候还向我道喜。

    但我也无心考虑这些,心中只想着邓世载叫我去他营帐的用意。

    我走进邓世载营帐的时候,他正在整理文案。

    邓世载虽然现在是个武夫,但他原本为东宫左卫率,向来严整细致。见到我进来,便免去我的跪拜礼,示意我坐下。

    “听说你昨天在城中抓住几个叛军,其中还有个女子?”邓世载将军背对着我,用蜡烛烤漆封卷,语气平淡的问着我。

    我听到邓世载说“叛军”两字的时候,便觉着奇怪。其实,那两个胡人的身份,我也只是推测,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邓世载又怎么会直接定义他们为“叛军”呢?难道那两个个胡人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果那两个胡人“叛军”的身份坐实,岂不是表明被我藏在营帐中的阿茹莎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

    我心下惶恐,赶紧的跳下座位,向他跪下请罪:“卑职掳掠女眷入营,自知有罪,还请将军责罚!”

    虽然军中严令私藏女眷,但是瀚海城决战之后,在“劫城令”下,各军都在奸淫掳掠胡人女子,法曹早就对这种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并无追究。我避重就轻,主动承揽掳掠私藏女眷的罪名,却并不提及“叛军”的事宜,便是怕不打自招。

    邓世载摆摆手,示意我起身,但我依旧跪在地上。

    “那两个胡人昨日在押解途中想要叛逃,被就地正法,身份也已经明确,是回纥叛军余孽。至于那个女子,呵呵,哪有英雄不爱美人的道理!”

    我没有想到,那两个胡人这么快就被处决,而且从昨日那两个胡人的表现来看,他们要等主人汇合,而他们的主人就在我那边休养,所以根本没有叛逃的动机。但为什么邓世载不再提及,他是等我主动交代么?

    我更加惶惑,我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心中产生严重的不安定感。

    “是卑职失察!卑职立刻着人将那女子送交法曹!”我赶紧表态道。

    “不必!你既然喜欢,就留在身边吧。”邓世载仿佛对这个事情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而我也终于松口气,回应道:“多谢将军美意!”

    这个时候,如果我不顺着话锋承认下来,反倒是拂逆邓世载提点我的好意,我自然不会这样的不识好歹再去争辩什么。

    “起来吧!”邓世载已经转过身,看着我说道。

    我站起来,依旧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

    “张安世也是秉公执法,你不必因此介怀!”邓世载将军直视我道。

    “卑职不敢!”我虽然仍在惊惧,但心中又有些感动。如果不是邓世载告诉我,我根本不可能猜到是张安世在邓世载面前参我,但邓世载能毫无嫌隙的直接告诉我,也是说明把我当做自己的心腹。并且在这种局面下,不仅没有处罚,还能拔擢我,可以说对我算得上是恩同再造!只是为什么张安世要多生枝节,去和邓世载禀报我收留胡人女子的事情,我却不得而知。

    “这次就作罢,以后你在军中还是要谨言慎行。来历不明之人,且不可再自行藏匿!”邓世载提点我道。

    “多谢将军为卑职开解!卑职自知行事鲁莽,已有悔过之心。”我信誓旦旦的在邓世载面前保证道。

    邓世载摆摆手,道:“不说这个!我且问你,梁玄策可是你旧识?”

    我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过于纠结,但邓世载提到梁玄策,我便又有些不自然。

    我与梁玄策虽然是同期军校毕业,但是早无往来,只是昨日匆匆一叙,却不知道这件事也传到邓世载耳朵里。

    我拱手道:“卑职与梁玄策是同期,曾是同班。昨日在西城相见,有过一叙。”

    邓世载笑道:“那便是了!”

    我不明所以。

    邓世载见我面露疑惑,便道:“前几日军中策勋,梁玄策点你,在军校期间便有名将风度!”

    我恍然大悟,心中也是百般滋味:未曾想到在我心中并不相熟的梁玄策,会在论功之时替我说上好话,而在昨天,我还对他的言论不以为然而心中腹诽,心下便有些尴尬。看来邓将军不仅没有惩处我,还把我推举为校官,梁玄策的镶助功不可没。

    邓世载见我已明白,便笑道:“我已经把你举荐为凉郡军功第一,过几日军中酬功,到时大将军会亲自为你颁赐功勋,你要好好准备!”

    这个时候我才完全放下心来,笑道:“能得将军如此青睐,卑职必不会让您失望!”

    邓世载回到座位,又示意我坐下,随后问道:“我把你调入右营不难,但在右营立足,很难!你可做好准备?”

    “卑职仓促之间调入右营,尚未谋划此事,当下尚无太多想法,但依将军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立起身来,坦诚的说道。

    我固知邓世载先跟我说昨天的事,是为告诉我他对我的知遇之恩。再问我有何打算,也是让我再次表明立场,并考较我有没有办法在虎狼环伺的右营,替他谋取更多兵权。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有些计较,正好趁此机会向邓世载请教。

    但邓世载应该是早有计划吧,说是请教,其实更是听他对我的安排。

    邓世载没有接话,示意我继续说下去。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并不是他想要听的。

    我抿抿嘴整理下思绪,继续道:“卑职以为,当下最为紧要的事情是尽快融合原右营左校的哨官、卒长等军官,他们是右营左校的骨干所在,也是卑职下达指令执行任务的砥柱中流。卑职初来乍到,不宜过多干涉原有军职调任,应当让他们保持原有建制。”

    邓世载点点头道:“不错!”

    不等我继续回答,邓世载又问道:“你升任校官之后,原有的哨官准备推举给谁?”

    我听闻此言心中大喜。

    其实在我知道自己升职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我的这个哨官肯定会由其他人来接任,但私心来讲,我并不希望从其他队伍中调人接管,更希望是赵无妨、曹伯敬、谭元宗等人来接任,但军中准备升职的大有人在,我不可能左右军中的任职,更不可能直接推举我自己的弟兄来任哨官。

    但是我听邓世载的意思,是允许我在自己的哨里面选人来接任哨官!

    我心中感动之余,更是纠结起来:赵无妨、曹伯敬、谭元宗三个人,都是我最好的弟兄,且各自独有特点,推举谁不推举谁,也是个艰难的选择。

    但实际上,我内心是早有比较的。赵无妨刀法勇猛,是个好战的猛将,在军中名气最大,但是相对粗野,也为人懒散,虽然他常伴我左右冲锋陷阵,我与他也最为亲近,但并不放心把全哨的弟兄交给他;曹伯敬为人精细,且能见机,是个颇有智计的智将,我也经常与他谈论军情,算是互为抵牾的弟兄,而且他箭法超绝,是个非常好的辅助,但曹伯敬谨慎有余,缺少决断,在军中名名位不如赵无妨这等憨货;谭元宗为人持重,处理军务井井有条,我虽然为哨官,但实际上,经常把具体军务丢给谭元宗来处理,虽然他为人沉闷,但是不出差错,且谭元宗在三人当中年纪最长,在三人当中,是属于大哥的存在。

    现在邓世载是明着问我谁来接替我做哨官,我自然不会推脱,回道:“卑职属下的谭元宗,为人持重,擅理军务,可以代我哨官之职!”

    邓世载点点头,道:“嗯,你的任命公示的时候,把他一并带上,此事我会交予吴长使。”

    帝国军制,哨官以上任命,皆需军中公示以示公允。想到谭元宗即将升职,我难免心中为他高兴起来。

    我再次替谭元宗拜谢邓世载,接着说道:“右营中,现有前校校官潘定举、右校校官周邦泰,都是章司马的嫡系部伍,跟随章司马年月已久。右营中现有的几名哨官,也是军功卓著,对于卑职晋升校官已经颇有微词,心下不服。卑职认为,眼下还当以大局为重,与章司马和两位校官以及其他哨官处好关系。”

    说到此处,邓世载却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

    我心下一惊,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话,随后补救道:“即便卑职不能完全融入右营,但也应当避免与上官和同僚发生龃龉,以至于被掣肘排挤!”

    “便是如此。”邓世载略一沉吟,又笑问道:“听闻你与梁秋实不睦?”

    我苦笑道:“确有此事。”随后便又将瀚海城下发生的事情向邓世载仔细说来。虽然我知道邓世载就在战场,但具体细节他可能并不清楚。说到最后,我道:“事情概是如此,卑职也未曾想到,一介虚名,竟引得同僚猜妒。”

    这里我虽然是在表示自己对“拔旗都尉”这个名号并不看重,实际上也是暗戳戳的表明我与梁秋实不睦,是梁秋实过分心窄的妒忌使然。

    邓世载听闻我的讲述,笑道:“如此说来,你那‘拔旗都尉’的名号,还真有梁秋实的一臂之力啊!”

    眼下我已被邓世载视为心腹,有些事情便也不再隐瞒,笑道:“如果只是这个名号,或许梁都尉还不至于太过眼热。但是弟兄们之前都在揣度,朱校尉离任之后,梁都尉以军功当会接任,但没想到这次把卑职调任右营校官,在军职上便又压他一头,梁都尉可能就更为不忿,以至于在大帐中,便对卑职甩脸色。”

    邓世载哂笑道:“梁秋实作战确实勇猛,我也有所耳闻,但此人心胸狭窄,据说与很多哨官都不和,所以即便你不接任,他也不可能承接朱元恒的位置。”

    我也笑道:“卑职与梁都尉并不相熟,他为人如何,不便评判,只求以后在右营,他不再向卑职寻衅便可。”

    邓世载笑笑,不再就这个话题进行延伸,但随即又问我道:“席君陌,你是个将才。可惜此战过后天下承平,你的将才也无用武之地,对此种境地可有遗憾?”

    其实邓世载问我的问题,我早有想过:首先,我自认为资质平庸,并非什么将才,也就没有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愤懑心理;另外,虽然我自认是个勇将,上阵杀敌也从未手软,但我并不嗜血好杀,杀人于我而言,并不是痛快的事情。所以我的想法便也简单起来:以后天下大定,我这个都尉(现在是校尉)便凭着资历,在军中慢慢熬,运气好的话,最后熬到个上折冲府的司马便可退役,至于像是邓世载这样的高阶的宣威将军,那确实不是我可以勉强的。帝国待军人不薄,军饷不少,到时候有余钱,便置办些田产,如果不愿意在家中老死,还可以和谭元宗、赵无妨等人做点买卖,凭借我们几人在军中的关系,以及对周边城镇地形的了解,想必做个小小的富家翁也不成问题。

    但时至今日,好像我又可以有不同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来源于我的“拔旗都尉”的名号。因为这个名号,大将军知晓我的名字还会为我策勋,邓世载也把我视为心腹并给我晋衔,而且,按照帝国军的惯例,我会作为河西军的英雄代表,在班师凯旋的时候接受陛下的封赏。

    所以,邓世载问我的并不是“天下承平无用武之地”的遗憾,而是,我对将来的军旅生涯的打算。而这,也是他为我晋衔把我引为心腹的意义所在。

    “眼下战局已定,大军班师在即,虽然已经难有博取军功的机会,但卑职请求,无论日后何往,但愿都能随侍将军左右,冲锋陷阵,万死不辞,以报将军的知遇之恩!”我并非愚钝之人,想到此处,便再次向邓世载表明心迹。

    另外,此次戡乱大局已完,按照凉郡折冲府的军功,邓世载应该会有所升迁,前几次和同僚闲谈时也聊到,现在安北都护府、云中都护府以及朔方经略府的督府或死或亡,必然会有将军提携任命。而邓世载虽是武将,却是文官出身,极有可能被提携为一方督府,用于招抚北方乱民。如果能随侍在邓世载左右,那么我便仍有立功之机。

    大战之前,我并未有强烈的晋升的想法,但是哪个从军之人,又没有建功立业的渴望呢。尤其是我被举荐为校官后,更加刺激我往上提拔的欲望。校官和营统之间,虽然看起来军职上只是差一级,但是从军衔来说,却是校尉和将军区别(中郎将为将军),只有做到营统,才能称为将军,提领一府之兵,正式进入将官行列!

    邓世载对着我笑笑,没有明复我随侍左右的请求,却问起我刚才话语中的疏漏:“军中并无明文,你又如何得知班师在即的?”

    见他对我脸色和缓,我心下稍定,故此也不再有丝毫隐藏,对着邓世载笑道:“昨夜军中口令名为鸿雁,卑职私下揣度,八月鸿雁南飞,君侯当是有南归之意。”

    邓世载也笑道:“昨天君侯猎得两只大雁,所以以此为名,没什么意指。”

    不过我看着邓世载脸上转浓的笑意,便猜得出我所料不错。昨日收到口令的时候,我便想起当年魏武帝汉中之战的故事,行军主簿杨德祖通过魏武帝设置的“鸡肋”口令,猜到魏武帝撤军之意,便提前准备北归行囊。不过最让我确信的还是邓世载营帐中的摆设,几口箱子摆在营帐的边角,而他几案上的文书大部分已经不见,想来是已经收入箱子中去,若不是近期要回军,邓世载没有必要现在就收拾行装。

    我回以赧笑,却不欲说破。

    准备告辞的时候,邓世载却又对我说道:“你的请求我已记下。但席君陌,你要谨记,自作聪明,妄自揣度,今后不可再犯!”

    我心中凛然,但又明白,邓世载对我的规劝实际上是为我着想。毕竟聪明伶俐能够揣度上意的杨德祖结局惨淡,被定“祸乱军心”之罪斩于军中。

    我跪下对着邓世载道:“大人提点之恩,君谟谨记于心,誓死不忘!”

    此时我放弃军中职衔称谓,改换名字,便是告诉他:从今以后,我席君陌,非唯军务,诸事皆听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