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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赴约

    回到营中,我让程冲替我悄悄收拾行李,而我自己去找陆金铭。

    我到陆金铭营帐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巳时,只有陆谦在他的营帐里忙碌,而陆金铭却不在,问过陆谦才知道,他在校场和同僚比武。

    想着他自吹自擂的书剑双绝,我不由得觉着好笑,便委托陆谦找个兵士带我过去。

    军中的校场都是临时搭建的,没有高台,只是用木桩圈出个长宽三四十丈的草地,平整压实之后,周边再放置些武器架子,用于军中士卒之间的比试操练。

    我对自己的刀法其实也是相当自负。在帝国军校毕业的时候,有马术、射术、刀法、枪法等武艺的考核,我在当年的比武中,刀法名列前十,枪法也能挤进前三十。至于马术和箭术,我生在凉郡,可以说自小便弓马娴熟,骑术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射术不甚精湛,开始时追求射速快,使用的多是轻便角弓,但轻便角弓的杀伤太小,尤其是帝国军中人人披甲,寻常弓箭的穿透力便显得不足。后来我改用玄铁大弓,但是准头又不太好,所以箭术也就勉强,排在中等。不过在近几年,我始终都在练习箭术,也向军中的神箭手曹伯敬讨教,深感有所长进,百步穿杨说不上,但在凉郡折冲府内,也能算得上是强手。

    我到校场之后,远远的便看见陆金铭正在场上酣斗,便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在旁边观战。

    我看他的对手的装束,应该也是个校官。此时那名校官正在挥刀进攻,而陆金铭正在防守。虽然陆金铭看起来步步后退,但是步法未乱,刀法也依旧严整,还显得颇有余力。几年不见,我也未想到陆金铭的武艺并没有落下,反而比毕业之时又有精进,即便我与他对战,虽然自信不会输给他,但是短时间之内应该也难以分出胜负。

    我素知陆金铭善于后场发力,且擅长抓住破绽一击制敌。果然,那个校官对着陆金铭快速抢攻连劈数刀之后,他的步法散乱起来,脚下也有点虚浮,此时便是陆金铭经常跟我说的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际。但那名校官可能也是因为久战不下有些气燥,并未放缓步伐调整攻速平缓气息,反而借着抢攻时距离逐渐拉近的势头,双手一刀对着陆金铭直直的竖劈下来。

    陆金铭要么闪避要么横挡,只有两途。

    那名校官与陆金铭身高相等,体型却要比陆金铭要魁梧的多,陆金铭若要遮挡其实是吃亏的,毕竟训练的木刀虽然不比真刀厚重,但是也是用硬木制成,刀体还有配重,全力一刀劈下来,即使陆金铭能勉强挡住,也势必被震到虎口发麻,身形不稳,失去反攻的机会。

    但令我惊异的是,陆金铭并没有闪躲,反而横刀去格挡那个校官的聚力一刀。但是他的步法明显不对,按照他这样的身法去格挡,肯定要被那记重刀劈飞出去。

    我断定陆金铭没有那么蠢,他肯定会闪避,横刀格挡只是个假动作。

    那名校官看到陆金铭横刀阻拦,脸上反而有些得意,但我知道,他离败退已经不远。

    果然,陆金铭的横刀格挡只是虚晃,那名校官的重刀劈下的时候,陆金铭的刀势其实已经往里收,最终那个校官的刀只是崩在陆金铭的刀尖旁侧。

    梆!

    两柄木刀相击发出震耳的声音。

    实际上,由于陆金铭收刀较早,且是虚势,刀虽然被斫击的往下飞偏,但是并不影响他握刀,木刀仍旧在手。而那名校尉却因为刀势太猛,发现陆金铭是虚招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刀不受力,而他本人又因为强攻而脚步虚浮,下盘不稳,突然就往前倾倒。此时陆金铭已经收刀在手,早已闪在那名校官的身侧。待到那名校官立住脚步转身的时候,陆金铭的刀已经轻轻点在他的脖子上。

    “好!”

    此时周围的士卒刚反应过来,尤其是聚集在北侧的几十个兵士,连声的欢呼不已——那肯定是陆金铭的部属罢。

    “哈哈哈哈,仲康,承让承让!”陆金铭已经收起刀,向对面的校官拱手大笑道,满脸得意。

    “是我许某技不如人。陆将军刀法精湛,我不是对手!”名叫许仲康的校尉也不气恼,扔掉木刀,向陆金铭拱手回礼。

    这个时候,陆金铭已经看到正在旁边观战的我,对我挥起手,随后便指着我对许校尉大笑道:“来,仲康,给你介绍个高手认识认识!”

    许校尉顺着陆金铭的指引,看到我后,脸上有些迷茫。

    “君谟,快过来!”陆金铭向我招手喊道。

    我走到陆金铭面前,陆金铭揽着我的肩膀,笑着向许校尉说道:“仲康,这个就是军中盛传勇武之名的拔旗都尉—席君陌,我的好兄弟,怎么样,厉害吧!”

    和梁玄策不同,陆金铭从来没有给我那种“不远不近”的感觉。听到他对我的吹嘘,我不仅不觉着反感,反而从内心里觉着高兴。当然,也可能是我与陆金铭本身就很熟悉,先入为主的觉着陆金铭更为亲近吧。

    “见过许校尉!”虽然现在我和他已是平级,但是正式任命还没有下来,我便依旧以下官之礼向他行礼。

    许校尉显然是听过我的名号的,听到陆金铭的介绍,他明显肃然起来,立刻向我回礼道:“久闻席都尉大名,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仲康,你就别客气啦!来,君谟,这个是许仲康许校尉,是个用刀高手,也是个武痴!”陆金铭向我介绍道。

    “呵呵,刚输给你你就来揶揄我!”许仲康看来脾气很好,毫不着恼。

    我笑道:“适才我在台下观察许校尉刀法,刚猛无俦,力可开山,想来平时使用的应该是长柄的双手刀才是!”

    许仲康听我说罢,眼睛突然发亮,连忙问道:“席都尉也是用刀高手?”

    我在北征之战中,多是骑战,用的也大都是马上长枪,很少用到刀。但刀法是帝国军校的武艺考校之一,而我在军校的时候刀法就可圈可点,只不过许仲康原来与我并不相识,所以不知道我擅长用刀也是正常。

    “呵呵,不敢不敢,也是看到许兄左右两手都有厚茧才做的判断。”我谦虚道,确定许仲康用双手刀之后,我便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他啊,刀法还行,我教出来的!”陆金铭打趣道。

    说我的刀法有陆金铭教出来的也并不算错。实际上我和陆金铭在军校的时候就多有比试,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我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刀法,比较散乱,虽然气力比他大,反应也不比他慢,但他总能使巧,我在他手下也撑不过十几个回合。不过后来我在军校习得军中的刀术,又向武术老师韩稚珪请教过,加上陆金铭平日里和我对练,毕业前陆金铭和我已经是旗鼓相当。我毕业后刀法修习未曾间断,也参与过几次剿除沙匪的战斗,且平时也有个中高手如赵无妨等人和我对练,我的刀法也是日渐精纯。就方才陆金铭的表现来看,如果论战场搏杀,我自觉他已经不是我对手。

    但是我却不敢向许仲康说我刀法不俗。若论单手刀,我可能能在武器上能稍占优势,但是若是实战起来,许仲康用他的双手长刀与我对攻,我和陆金铭都未必敌得过他,或许我军中的赵无妨可以和他敌对。

    “若席兄无事,能不能就在此处赐教一二?”许仲康果然不负武痴之名,见猎心喜,连忙问我。

    我看向陆金铭,却见陆金铭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我便知道这趟校场是不该来。

    “好吧,不过许校尉能否换回常用的双手刀?”我想公正比武,不欲占他便宜。虽然这话有些不太礼貌,有轻视他的嫌疑,但我还是直接说出来。说许仲康是武痴,其实我对武技的酷好并不比他少,我也是想要印证一下各自武艺。

    “正合我意!”许仲康根本没理会我话中带出来的意味,很是爽快的答应道。

    不管是许仲康没听出来还是根本不在意,都表明他品行都算忠厚,这令我对他又刮目相看。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很愿意与他交个朋友。

    帝国军中鲜有人用双手长刀。一来长刀适合有膂力高个头的人,否则徒耗气力,也舞动不便;二来刀越长,锻造起来越难,而刀的韧性和刚性都很难同时保证,容易折断,所以帝国军中基本都是用横刀障身,所传刀术也大都是单手刀。

    校场上并没有合适的木刀给许仲康使用。许仲康走到校场外面的木栅处,那里有修筑营寨时未用完的木料,许仲康来回挑几个试试,最终选中比较粗壮且略有弯幅的那根。

    略微比划下,他便借来旁边士卒的横刀,将木料截断,一头用布料略作缠绕便当做握柄;还特意将另一头断口处修理光滑。

    许仲康看起来为人忠厚,没成想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这是担心断口划伤我吧——我不由得对他又多出几分欣赏来。

    许仲康握着木料挥舞几下,感觉还行,便走到我面前道:“席兄见笑,眼下没有合适的木刀,只能就近取材随便做做。”

    我笑道:“怕是我又要占许兄便宜!这木刀虽然长度适合,但是重量恐怕要比你的佩刀轻便许多。”

    许仲康握着木刀,左右上下使劲挥几下,道:“无妨,我力气大,配重可以忽略!”

    我说道:“也罢,我们两人就以木刀比试,点到为止,请!”

    我拿过陆金铭的木刀,和许仲康各自后退几步,相互之间相距十几步远。许仲康半侧着身子对着我,双手竖向持刀,身子往前微微倾斜。而我单手握刀,刀锋往身外倾斜。

    许仲康与我相视点头,表示各自已经准备好。

    我虽然对自己刀法也比较自信,但是刚才观看许仲康握刀的姿势和挥刀的手法,直觉上他的确是个刀术高手,心中既有与高手对决的快意,也有些忐忑。毕竟,我对刚刚闯下来的“拔旗都尉”的称号还是比较在意,也怕把名声败在这个校场上。

    许仲康见我未动,便首先发起攻势。他长刀竖举,快速向我奔来,我深知许仲康的第一刀已经蓄势很久,必然是又快又猛,心里也不敢和他硬拼,便往后疾步退却。

    但许仲康的速度很快,几个跨步就追上我,在我和他仍有半个身位的时候,他的刀封着我的左路,对着我的肩膀斜斩下来。

    这一刀看似只是斜劈下来,但是我知道这第一刀的后手肯定更快更猛。他腰间蓄力,必然不是为这第一刀准备的。若我闪避过第一刀,那么以他的刀身的长度和挥刀的速度,他后手第二刀下来,我极有可能避不开,或者说会陷入被动的闪避。

    我看准刀势,右手木刀径直迎上去。

    我虽然知道许仲康的气劲很足,但还是低估他的刀势。两刀相交,发出“嘭”的巨响,我单手持刀气力上有些吃亏,右手虎口便被震的发麻,若不是我早有准备,可能木刀都要脱出手去。

    我顺着刀势往后急退两步,已经和他拉开距离,这个时候即使许仲康有后手的第二刀,也已经够不到我的身位。

    许仲康可能也没有料到我会单手持刀和他硬拼。他的第二刀虽然还是照着原有的套路,翻身鹊起封我的右路对着我的右侧腰腹砍下来,但是我刚才的遮挡已经迟滞他的动作,且借着刀势往后退却几步,他的刀锋便只是挨着我腹部的皮甲擦过去。

    好险!

    虽然我早有准备,也做好应对举措,但是许仲康的第二刀确实来的很快,若他的木刀再长个半分,那我肯定已经被擦伤。

    许仲康两刀未成便开始向我抢攻,而我躲过他前两刀后,心中便不是那么忌惮,开始和他缠斗。

    从刚才他和陆金铭比刀的时候我便看出,许仲康虽然刀法刚猛攻势很足,但是防守却不是那么绵密,所以被陆金铭趁空得手。而且,许仲康的刀比我长不少,若拉开距离,我攻不到他,很是吃亏,而他可以有更大的转圜空间,会对我形成压制。故此我并不敢和他拉开太远去避他刀锋,而是和他近距离缠斗,实际上也是在等待机会。

    但是许仲康的刀势连绵不绝,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处于被动格挡的地位,被赶的很是狼狈。但我深知硬拼我绝不是对手,只能耐心等待。等他再次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的时候,借助我短刀的优势近身抢攻,便可化被动为主动!

    又是一刀斜劈下来,我用横刀稍作遮挡阻滞他的刀势,然后快速收刀照着他的面门砍下来。

    许仲康迅速收刀横档,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掌推刀身,两刀相交,又是“嘭”的巨响。

    许仲康犹有余力,我虽然刀势往下形成压制,但是许仲康格挡之余,刀锋竟然还能往前推拒,反而是我被逼的后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没想到我还是有些托大。经过这刀对拼之后,我不欲与许仲康拼刀,主动撤刀后退两步。

    许仲康见我退后,并不准备放过我,又开始对着我连续抢攻,如是几个回合后,我渐渐的感觉到许仲康的刀速虽然依旧很快,但刀势已经不如先前那么刚猛。

    这么长时间的强攻,许仲康也是有些累吧。而我告诫自己更加不能急躁,继续用短刀迅捷的优势封堵他的刀势。

    许仲康一刀横斩逼退我,但这次没有继续抢攻。经过这几个回合的抢攻,许仲康总算是有些力竭的迹象,他这是想逼退我之后恢复气力。

    但是我怎么可能给他机会让他恢复,看穿他的意图之后,我迅速挥刀上前,开始向他反攻,不让他喘息。

    但我还是低估他的实力:即使他现在稍有疲乏,但是脚步、刀法仍旧虎虎生风,我仍旧攻不破他的防线。所以我只能决定再让他攻击两轮,耗掉他的锐气。

    我善用单手刀,虽然气力不如许仲康,但是刀速较快,若是尽全力抢攻,连陆金铭也未必能跟得上。只不过物极必反,挥刀速度过快,短期内消耗的体力也会很快,难以持久。故此不到最后反攻的时候,我尽量收起自己的刀速,和许仲康之间的也仅是借着步法进行游斗。

    又过去十几回合,在我的缠斗下,许仲康的刀法已经略有迟滞,而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纠缠,实际上也渐渐的有所不支,再过十几个回合,我势必也会有些吃力。

    那么,是时候反攻吧。

    我晃过许仲康斜劈的一刀,转到他的右侧。趁着他回转的间歇,突然提速,一刀刺向他的腰部。许仲康也未料到我会突然发难,仓促之下反手回刀遮挡,我的第一刀被他弹开。

    我和他的这一刀都没有用太大的劲力,故此我没有做太多闪避,紧接着第二刀向他的左肩砍去,许仲康又平举长刀挡住我这次攻击。

    我这两刀的速度比之前缠斗时候的速度要快,许仲康本身就是勉强跟得上我的刀速,这次我突然提速,许仲康明显有些左支右绌。

    第二刀被他格开之后,我没有给他丝毫的喘息时间,身子微躬,第三刀横切他的腰腹。

    这次许仲康来不及回救,往后退想要闪避,而我刀锋翻转,往前突刺,第四刀再次切向他的腰腹。此时他已经调整好身姿,手中长刀斜下横扫,想要荡开我的刀锋。

    但我这第四刀实际上是虚力。我的身形早就调整好,借着他这一刀的弹力,快速跨到他的左侧,横跃起来,横刀变砍为刺,刺向他的左胸。

    刚才许仲康格挡我的第四刀,在他发现我是虚招之后,身体往后急退想要避开我的攻势,同时长刀往后收想要蓄势,但是左侧已经开出空门,而我算计好这个空门,突然加速的突刺,这第五刀他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

    陆金铭在场下应该是看出来我的意图,他已经率先叫出好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比武正好宣告结束。此时我的刀锋顶在许仲康胸口的皮甲上,而许仲康的刀也正好敲在我的左肩上。

    在外人看来,如果我和许仲康用真刀对垒的话,那么此时许仲康应该是被我的横刀刺穿心脏吧。虽然我和他同时对对方造成“伤害”,但这场比武,仍旧算得上是我略胜半筹: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我失去左臂,而许仲康则会丢掉性命。

    但是我并未感到胜利的喜悦。因为只有我和许仲康两人知道,我的刀顶在许仲康前胸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即便使用的是真刀,也再难以突破他的胸甲,对他造不成实质上的伤害;而他的长刀,虽然收力及时,却也震的我肩膀生疼。

    许仲康却是极为大度,很快的收起刀,对着我拱手道:“席都尉,还是我输!”

    “许兄过谦,你我心中有数,我这也不算赢,咱俩勉强算是平局!”我收起刀,对着许仲康抱拳道。

    许仲康笑笑不说话,我知道,对于他这样的忠厚的武人来说,过分强调输赢,也就丧失比武的意义,没有什么可争辩的。

    他真是个豁达宽厚的人啊。

    这个时候陆金铭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笑嘻嘻的说道:“你小子不错,没给兄弟丢脸!”

    我瞪他一眼,陆金铭没脸没皮,转过身又对许仲康笑道:“仲康,走,去我那喝两杯,昨天逮到几只野味,正好下酒!”

    许仲康扔掉手中的木刀,向陆金铭略带歉意的说道:“多谢陆兄美意,待会我还要轮值,不能与陆兄共饮,莫要见怪!”

    陆金铭直道可惜,但是他也不再强求,拖着我向许仲康告辞,便往他自己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