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斗将
朝阳初升，城下的景象也逐渐明晰起来。
契苾部落在熬过后半夜的严寒以及刚才片刻的混乱之后，现如今都聚拢在城外，然而未得命令，他们仍旧不能入城，只是用木栅栏做个简易的围挡，算是他们的障身之所。
凌晨时分进入瀚海城的那些契苾贵族并没有出来，或许在这样的危险之下，想必连他们都已经抛弃族群躲进安全的城内吧。
我放眼看去，目力所及之处，只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分散着数十处狼群，狼群有大有小，大的有数百只，小的也是数十只，总体来看有数千只野狼。在狼群的正中间，是最大的狼群，略约有五六百只，而明显的，那群妖狼的体型明显比周边的狼群的体型更为庞大。
如果狼群也是有如人类的组织的话，那么，那个狼群应该就是他们的中枢所在。
但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昨夜虽然目力有限，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头狼，但是通过那黑压压的阵群来估计，远远不止现在这几千头野狼。
“夜里看不清，加上心中恐惧，以至于草木皆兵吧”。我宽慰自己道。
“将军，夜里的时候，数量比这多啊！”身边的曹伯敬突然向我说道。
我有些惊异，原来并非我自己“草木皆兵”，而是确确实实的有比这更多的野狼存在。
我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这群妖狼已经跨过瀚海城东去或者南下么？或者是在大雾的时候转移、隐藏到其他地方，潜伏爪牙，等待给帝国军沉重一击？
我突然自嘲起来：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聪明的野兽，即便野狼再狡猾，也是畜生而已，怎么可能懂得兵法，我也真是杞人忧天！
就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此时邓世载身边的亲兵上城来找到章进武，传达大将军的命令，着河西军全数人马出城接战。
出城接战的共有三支兵马，分别是骁卫府、武卫府和河西军，三支兵马有近四万人。大将军的纛旗立在军阵正中。
军阵设为最为经典的鹤翼阵，中阵为武卫府，是步兵大阵，约一万三千人；北侧是赵破虏的骁卫府一万两千人，南侧是燕方回的河西军九千人。
此时骁卫府、武卫府和河西军的大将基本都围拢在大将军的纛旗之下，组成数十人的指挥战团。而我跟着邓世载随侍在燕方回身边，也得以近距离的欣赏大将军魏无奕的风采。
时间已经是卯时过半，晨雾消散，凌晨时分攻击契苾部落的妖兽已经形貌毕现。
妖兽体型庞大。虽然相距百余丈，我也能大致看出，这些妖兽的身长已经达到惊人的七八尺，如果按照契苾沙门描述的，这些妖兽能直立起来，的确有一人半高的体型！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看妖兽的行止动作，确实与野狼无异。只是，野兽毕竟是野兽，怎么可能如人直立奔走呢，而且怎么又可能具有以一敌十的战力？我心里确实是不太愿意相信。
此时军中大将都聚在纛旗之下，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妖兽也是惊异莫名，但并未慌乱。
帝国数十年来兵甲强盛，连续击破东厥、西厥、高车、高丽、浑海、西蕃等邻国，文治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区区妖兽，自然不在这些“骄兵悍将”眼中。
“君侯，让我的玄甲营出动吧！”赵破虏又开始按捺不住，急于求战道。
魏无奕目不斜视，缓缓道：“不急，先去探探这群妖狼的虚实，试试它们的武力！”
这个时候，两个武卫府的将领快速上前禀报道：“大将军，请务必让我等为薛将军报仇雪恨！”
接话的是武卫左副率韩振声和右副率徐令明。
左副率韩振声在军中诸将之间，武力排不上号，但是可以归为智将，他虽然看起来粗豪奔放，实际上对他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此人精于算计，尤其善于兵力策划，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将才。而右副率徐令明却是个猛将，擅长使用一把金蘸大斧，据说在当年征战浑海国的时候，一斧之下能将牦牛劈成两段，致使浑海军心胆俱裂从而大败，也正因为他在战斗的时候总是喜欢冲锋在最前面，所以也有闯出个“急先锋”的名号。
但我也知道，韩振声和徐令明叫嚣要为薛重彻报仇雪恨，又何尝不是想要在大将军面前露脸立功呢？毕竟，薛重彻将军身死之后，武卫卫率的官位也就势必会空出来，眼下有资格统领武卫的人，也就只有他两人而已。
大将军笑着对韩振声说道：“听闻你的射声营善射，但近身搏杀并非所长。徐令明，你的陷阵营多是锐士，可有人敢出阵挑战么？”
军中将领皆有亲兵，名为亲兵，实际上还是拿帝国军饷养练私兵。
帝国军几乎全员配置有角弓，韩振声统帅武卫左率，虽然自身武力中游，但他自己的射艺却是高绝，所以精选军中好手强加训练专门组建出来一支善射的私兵，号称“射声营”，这些人全部都带有强弓，虽然不过只有三百人，都是军中数得上号的神射手，在百步之外以“十箭九中”为能，尤其在攒射时威力巨大，在往年军中校武时，韩振声的“射声营”弩矢齐发，对面还未能迫近便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或者主将“身死当场”。而徐令明自己也是挑选军中的高壮武士八百人，组建“陷阵营”，皆身披重甲，执重斧长刀，在北征之时，每次遇到战斗焦灼的紧急时刻，他的陷阵营便会被薛重彻派出来当先破阵。
徐令明欣喜之余，大声回复道：“大将军，请您看好喽！”说罢便回过身去，大喊道：“弟兄们，大将军已经答应把硬骨头先送给我们陷阵营尝尝，现在，谁敢出战，为薛将军报仇！”
徐令明声音浑厚，我和他相距数十步都能听得见他的嘶吼。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应声而出：“末将徐定奇，必不负君侯厚望！”
徐定奇是徐令明陷阵营的营统，据说还是徐令明的堂侄。我见识过他的武艺，善使双手斩马刀，与我手下赵无妨是相同路数，在马上疾驰，挥刀时能劈裂战马头颅。我在云中城决战中见过他冲阵，五尺多长的斩马刀平挥起来，能将战马脖颈和敌人腰腹平齐斩断，连过数人，真正是勇猛无匹。虽然我自信借助战马冲力，也能做到连人带马斩为两段，但是想要向他那样连斩数人，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徐定奇跨马出阵，来回在阵前驰马两遍，手里的斩马刀翻舞出炫目的刀花，赢得军中大声喝彩。
“呼！呼！呼！”
他这是在耀武扬威，也是为给自己鼓劲张胆。
徐定奇在阵前游荡两圈之后，策马行到两军中间处，而他手里的斩马刀刀尖正好对着妖狼阵营。他将刀面翻转往上竖挑几下：这便是下战书单挑的意思。
这时，妖狼军中有些骚动，虽然我并不觉着这么畜生能看懂徐定奇单挑的意思，但是接下来，却让我大开眼界。妖狼并没有蜂拥而至，却从狼群中间跳出来个中等个头的妖狼。
这头妖狼体型不算很大，个头不高，大概也就到正常成人的胸口，身长有六尺。而徐定奇跨上战马，体型上就比妖狼要高出不少，且披甲持刀。在我看来，徐定奇必然可以拿下这头妖狼，立得首功！
我在心中默默推算。这头妖狼无论从什么位置攻击徐定奇，势必都要跃起来方能够得上。只是徐定奇身手敏捷，等妖狼跃起来的时候，徐定奇完全有时间抓住妖狼起跃无法调整身姿的间隙，把刀捅进妖狼的肚子里。
然而这头妖狼并没有如我想象般直接扑向徐定奇，反而是慢慢踱步，在走到徐定奇十几丈远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然后慢慢的围着徐定奇绕行。
妖狼也自知贸然扑上去，未必讨得到好处。他不急着攻击徐定奇，只是围着徐定奇左右半圈打转，想来是想消磨徐定奇的耐心，也是在寻找徐定奇的弱点。
我犹自怀疑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是个畜生，这头妖狼未必有这么聪明。
那头妖狼围着徐定奇慢慢打转，而徐定奇也从始至终都小心操控着战马，将马头对着妖狼的方向。
徐定奇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虑，这头妖狼若是攻击徐定奇，有战马的身躯作为缓冲，妖狼势必难以一击得手，而徐定奇的快刀便可以趁着间隙反击。我深信，若徐定奇有心算计妖狼，以他的刀法，绝对可以一刀毙命。而若是徐定奇主动攻击，若是一刀不成，被妖狼趁空，反而会陷入被动。
两强相斗，要么比勇武，要么就是现在这样，比拼耐心。
妖狼始终顺方向绕着徐定奇打转，大概有十几圈。突然之间，妖狼在游转中转变首尾。徐定奇见状也毫不迟疑的调整缰绳，想将战马扳回来。
就在这个扳回来的瞬间，徐定奇操纵战马的过程中有些忙乱。我暗叫不好。
果然，那头妖狼忽然伏地，骤然发力往徐定奇奔过来，我甚至能够看到这头妖狼尖利的獠牙和血红的舌头！
那妖狼的速度着实太快，且奔走过程中竟然作出迂回。那头妖狼在奔至徐定奇六七步远的地方忽然跃起，往徐定奇左侧扑过来。此时徐定奇还未调整好马身，身体完全侧露在妖狼的攻击范围内。忙乱之中，徐定奇放弃操控战马，而是腾出双手握刀备战。
对于徐定奇来说，放弃战马换取攻击时间的策略确实是良策！
妖狼与战马身体交错的瞬间，我看到徐定奇把刀挥下去，然而臆想中血光闪现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徐定奇的首刀竟然宣告落空！
我在近处看得分明，那头狼跃起来的高度虽然高，却距离徐定奇的身体较远，妖狼最后落点在马项下面，落下来的时候又有个低伏，徐定奇的刀斩下的时候，妖狼已经从战马的脖子下低伏着躲过去。
原来，这头妖狼的目标并不是马上的徐定奇！想到此处，我暗道不妙，大喊道：“小心战马！”
虽然我想得很快，却为时已晚，那头妖狼速度比我话音更快。
徐定奇反应也很迅速，当他知道妖狼的目标是他胯下战马的时候，急忙抓起缰绳想让战马后仰退却，可是那头妖狼却急转身豁然立起，两只巨爪扣住战马的眼窝，张口便咬在马脖子上。
徐定奇眼疾手快，妖狼咬住马脖子的时候，他的首刀已经收回来，第二刀正对着妖狼的前胸捅过去。那妖狼视线被战马的鬃毛挡住，等它看到刀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完全闪避，身体只得往旁边侧侧。徐定奇的第二刀虽然刺偏，但还是划破妖狼的左肩。
妖狼吃痛之余，放过战马快速的滚到旁边。
徐定奇的战马哀鸣不已，双眼汨汨流血，脖子下面已然出现个大洞。徐定奇果断的翻滚下马，双手持刀，身子低伏，防备着妖狼的再次袭击。
这回合，虽然妖狼已经受伤，但是徐定奇的战马却已毙命，谁都没讨到便宜，勉强算是平手。只是我已经对妖狼的战术有些心惊。
这畜生，竟然如此狡黠！
徐定奇没有战马之后，反而解放出双手，动作更为灵活。他本身毫发无损，又守卫的极为严实。以我的判断，妖狼此时要攻击徐定奇，必然占不到便宜。但是徐定奇也不敢贸然进攻，从刚才的战斗来看，妖狼的奔跑速度极快，力气也是极大，徐定奇即便主动攻击，若妖狼有心避战，徐定奇也无可奈何；而若是被妖狼抓住空隙，徐定奇若想全身而退，却相对艰难。
妖狼想必也是清楚，所以见徐定奇已有准备，它便不急着攻击，而是低下头舔舔伤口，在十几步远的位置上盯着徐定奇。
徐定奇和妖狼都在相持着。只是妖狼半蹲着，甚至于有时候会趴下来休息，它并未有任何损耗；而徐定奇始终在戒备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这样相持下去，徐定奇可能会因体力和耐力不足，被妖狼趁机进攻。
我在马上端坐着，已经将近两刻钟，腿脚都有些麻木。而草原的早上还是很冷，我握着缰绳的手指也有些僵硬，只能来回摩擦勉强不让手指失灵。
想到这，我突然意识到，难道妖狼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徐定奇的铠甲有足有四十斤重，手里的斩马刀也有七八斤重，如他这样低伏着身子且端着刀，体力的损耗必然很大。而且天气冷，他刚才在草丛上滚过几圈，露水沾湿衣甲，肯定也是凄冷的难受。像他那样长时间的戒备，腿脚肯定早已麻木。
徐定奇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慢慢的直立起来，腿脚也开始稍微活动着，并悄悄的活动手腕。
只是那头妖狼好像发现徐定奇的小动作，立刻抬起后腿，前肢低伏下去，獠牙外突，发出威吓的嘶吼声，作出攻击的姿态。
我暗道：妖狼要开始攻击么？
徐定奇见状，马上收起心神，又开始严密戒备。
原来那头妖狼也是装腔作势，他见徐定奇已有准备，便又蹲下去，只是紧盯着徐定奇不放。
我心里有些着急，这样下去，徐定奇肯定会被耗尽心神，被妖狼趁机拿下。而且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会有心情在这看徐定奇和妖狼放对，以我的推断，时间越久，情势对于徐定奇越是不利，根本没有胜算。
仅仅是为判断妖狼的战力几何，难道就要损失掉徐定奇这员猛将么？我的心里不由得发寒。
也许在大将军的眼里，我们这些“卑将”，只不过是他军功簿上一具又一具的枯骨吧。
好像是已经做好准备，那头妖狼又开始绕着徐定奇打转，绕到大半圈的时候，妖狼停下来，低伏下身子。
远远地，我看见草原上的野草往东偃伏，塞上的枯草旋转飞舞起来，那是风起的信号。
这个时候，徐定奇正好面对西方，那是风来的方向！
想到这个，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这头妖狼，会用计，会使诈，竟然还会根据天时来决定攻击方向，已经与优秀的将军无异！
而这时候，妖狼突然发力，往徐定奇猛扑过来，时间掐算的刚刚好。
骤遇大风，草原上的草木烟灰卷来，徐定奇肯定会下意识的闭下眼睛，而妖狼正是等着这个机会！
但是徐定奇也是早有准备，当那头妖狼向他扑来的时候，徐定奇已经往右闪身，同时斩马刀往左下斜挥。徐定奇的斩马刀有七尺长，横扫范围极大。那头妖狼想必也是惧怕徐定奇的刀锋，故此在接近徐定奇的时候，又突然折返，堪堪避过刀锋。
虽然妖狼扑个空，而徐定奇也算是狼口脱险。此时徐定奇斩马刀在手，远遁数丈远的妖狼自觉讨不到便宜，便又开始围着徐定奇打转。
方才的第二回合，我已经见识到妖狼的智谋之强，现在我已经不敢再轻视这群畜生。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妖狼继不续方才的战略，盯守徐定奇等待时机？
在围着徐定奇打转的过程中，妖狼又试图作出几次攻击，但都被徐定奇的斩马刀给逼退，妖狼并未得到机会。但是我并不看好徐定奇的胜算，方才妖狼的几次试探，肯定让徐定奇消耗很大，而且也渐渐丧失耐心。我看到徐定奇单手握刀，抬手揭开兜鍪。
此时已经快到巳时，早上的雾气已经散尽，阳光也逐渐刺眼起来。
又经过几次游斗，徐定奇的动作明显慢下来，他已经体力难支。
又等到一次风起，妖狼借机扑向徐定奇。而徐定奇早有准备，仍旧挥刀逼退妖狼。然而此次妖狼在未接近徐定奇的时候，便突然迂回往徐定奇的左侧奔过去，并从徐定奇的东南方再次发起攻击。
徐定奇虽然眼睛被大风吹的微眯，但是并不妨碍他听声辩位的本领。往左边转过身，手中长刀顺势竖劈。
徐定奇这一刀下劈，令我感到不可思议。此时妖狼距离徐定奇还距离三四步远，这刀下劈的为时过早，徐定奇一刀落空，形成一个空门。
我还未及深思，妖狼已经欺近徐定奇。而且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这头妖狼果真突然人立起来，伸出爪子便往徐定奇的脖子抓过来。
“呼！”军中传来惊呼声。
事情发生的太过迅疾，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妖狼已经快速的跑出徐定奇的身边。
虽然妖狼抓住机会，徐定奇仍旧凭借敏锐的身体反应，堪堪躲过致命的攻击。但是，徐定奇并未完全闪避掉妖狼的利爪，我定睛看去，此时徐定奇的肩甲已经不见，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映出血色染红内衬。原来，妖狼爪子横扫过去时，顺势扣住徐定奇的肩膀，生生的将他的肩甲给撕下来。
刚才的交锋，徐定奇可以说是吃到大亏。但是我还是无法想明白，究竟为何徐定奇会过早的劈出那一刀。当我低下头沉思的时候，看到地面上映出来的旗帜的阴影，便忽然便明白过来。
这头妖狼，竟然知道利用阳光！
方才，妖狼的攻击位置在徐定奇的东南方，正是阳光射来的方向，而妖狼突然的人立起来，一是给徐定奇压迫感，导致徐定奇的误判；二是，徐定奇只有抬头才能看到妖狼全貌，而抬头的时候，眼睛直视太阳，被晃住眼睛。故此，徐定奇才会在慌张之下挥刀过早。
徐定奇的败局已经注定，如果现在回来的话，说不定还能保得住性命，但是我仍旧没有看到大将军有下令让徐定奇回撤的意思，也没有派遣人出去接应徐定奇。
此时妖狼继续迫近徐定奇，蓄势待发，虽然徐定奇肩上带伤，却也丝毫不敢妄动，只能任由伤口汨汨流血。这样对峙有半刻钟时间，徐定奇突然身体微晃，想要往旁边倒去——他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
而早有预谋的妖狼此时一跃而起扑向徐定奇，现在战阵中的其他人即便想要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徐定奇注定一死。
然而，当妖狼扑近徐定奇身前的时候，徐定奇忽然犹如大梦初醒。他并未侧身闪避，而是往后跳出，双手持刀上举，就势仰卧下来！
我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原来，徐定奇刚才只是佯装身体不支，引诱妖狼出击，而他正是想要借着妖狼扑过来时自身的冲力，握刀将妖狼刺个对穿！
我不得不承认，徐定奇临危的反应以及谋略都是极为上乘的，或许这就是此战的逆转时机，我已经预见到那头妖狼开膛破肚的下场。
然而我还是再次低估这头妖狼的本领！
那头妖狼在危机时刻，竟然用爪子拍在徐定奇斩马刀的刀脊上。妖狼臂力惊人，直接将长刀拍的偏离方向，正好错开妖狼的要害，刀锋只是从妖狼的肋下擦过去。
徐定奇兵行险招，本想一击毙命，却未料到仍旧是功亏一篑。现在他躺倒在地，长刀也被拍开，已经没有防守的余力，更没有退却的余地。我闭上眼睛，已经不敢再看下去。
可是耳边并没有传来徐定奇的惨叫声，却听到周边军士的惊呼声以及妖狼的长嚎声。我定睛看去，原来徐定奇情急之下竟然丢下刀，空出双手顶住妖狼的肘部和它角力！
那头妖狼被控住双臂，虽然努力低头想去啃咬徐定奇，却总是差些距离。但是我知道徐定奇不可能坚持太久，他本身已经受伤，而这妖狼气力又非常大，还处于上风位，徐定奇也只能勉强支撑而已。
我看向大将军，他仍旧不为所动。我于心不忍，悄悄捋起缰绳，想要出去救援徐定奇，却被邓世载的眼神制止。
渐渐的徐定奇开始手软，妖狼的巨口距离徐定奇已经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忽然我听到徐定奇嘶声裂肺的惨叫。
原来那头妖狼的巨口在距离徐定奇不远的时候，突然伸长舌头，往徐定奇的脸上舔过去！徐定奇大吼之余，侧过脸想要躲避，却不妨半张脸都被妖狼舔下来，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据我所知，狼的舌头是没有肉刺的，只有熊虎狮豹此等猛兽的舌头下面有肉刺，可以把人的血肉深深的舔下来。但是我没想到，这头妖狼的舌头上竟然也长的有肉刺，当真令我感到惊异。这头妖狼的妖异之处，确实太多。
但徐定奇也当真是悍勇，吃痛之下竟然生出巨力，生生的将妖狼掀翻在地！
妖狼被掀翻，稳住身形后马上向着徐定奇再扑过来，张口就往徐定奇的脖子上咬去。
同时，徐定奇和妖狼都发出凄厉的痛嚎。原来，方才徐定奇趁着妖狼反扑的机会，迅速拔出肋下的短刀，妖狼在咬上徐定奇的脖子的瞬间，徐定奇也将短刀插进妖狼的腹部，并往下切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徐定奇的脖子被咬断，又被吃痛的妖狼甩出去数步远，凄然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已经是回天乏术。但那头妖狼也没有活命的机会，我看着那头妖狼好像是有些迷惑的甩甩头站起来，又摇摇晃晃的往本阵走回去，但肠子却拖在地上足有三四步远，走过几步远后突然倒下来，鲜血和内脏洒出一地，与徐定奇伏尸一处。
契苾部落在熬过后半夜的严寒以及刚才片刻的混乱之后，现如今都聚拢在城外，然而未得命令，他们仍旧不能入城，只是用木栅栏做个简易的围挡，算是他们的障身之所。
凌晨时分进入瀚海城的那些契苾贵族并没有出来，或许在这样的危险之下，想必连他们都已经抛弃族群躲进安全的城内吧。
我放眼看去，目力所及之处，只看见远处星星点点的分散着数十处狼群，狼群有大有小，大的有数百只，小的也是数十只，总体来看有数千只野狼。在狼群的正中间，是最大的狼群，略约有五六百只，而明显的，那群妖狼的体型明显比周边的狼群的体型更为庞大。
如果狼群也是有如人类的组织的话，那么，那个狼群应该就是他们的中枢所在。
但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昨夜虽然目力有限，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头狼，但是通过那黑压压的阵群来估计，远远不止现在这几千头野狼。
“夜里看不清，加上心中恐惧，以至于草木皆兵吧”。我宽慰自己道。
“将军，夜里的时候，数量比这多啊！”身边的曹伯敬突然向我说道。
我有些惊异，原来并非我自己“草木皆兵”，而是确确实实的有比这更多的野狼存在。
我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这群妖狼已经跨过瀚海城东去或者南下么？或者是在大雾的时候转移、隐藏到其他地方，潜伏爪牙，等待给帝国军沉重一击？
我突然自嘲起来：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聪明的野兽，即便野狼再狡猾，也是畜生而已，怎么可能懂得兵法，我也真是杞人忧天！
就在我自我怀疑的时候，此时邓世载身边的亲兵上城来找到章进武，传达大将军的命令，着河西军全数人马出城接战。
出城接战的共有三支兵马，分别是骁卫府、武卫府和河西军，三支兵马有近四万人。大将军的纛旗立在军阵正中。
军阵设为最为经典的鹤翼阵，中阵为武卫府，是步兵大阵，约一万三千人；北侧是赵破虏的骁卫府一万两千人，南侧是燕方回的河西军九千人。
此时骁卫府、武卫府和河西军的大将基本都围拢在大将军的纛旗之下，组成数十人的指挥战团。而我跟着邓世载随侍在燕方回身边，也得以近距离的欣赏大将军魏无奕的风采。
时间已经是卯时过半，晨雾消散，凌晨时分攻击契苾部落的妖兽已经形貌毕现。
妖兽体型庞大。虽然相距百余丈，我也能大致看出，这些妖兽的身长已经达到惊人的七八尺，如果按照契苾沙门描述的，这些妖兽能直立起来，的确有一人半高的体型！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看妖兽的行止动作，确实与野狼无异。只是，野兽毕竟是野兽，怎么可能如人直立奔走呢，而且怎么又可能具有以一敌十的战力？我心里确实是不太愿意相信。
此时军中大将都聚在纛旗之下，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妖兽也是惊异莫名，但并未慌乱。
帝国数十年来兵甲强盛，连续击破东厥、西厥、高车、高丽、浑海、西蕃等邻国，文治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区区妖兽，自然不在这些“骄兵悍将”眼中。
“君侯，让我的玄甲营出动吧！”赵破虏又开始按捺不住，急于求战道。
魏无奕目不斜视，缓缓道：“不急，先去探探这群妖狼的虚实，试试它们的武力！”
这个时候，两个武卫府的将领快速上前禀报道：“大将军，请务必让我等为薛将军报仇雪恨！”
接话的是武卫左副率韩振声和右副率徐令明。
左副率韩振声在军中诸将之间，武力排不上号，但是可以归为智将，他虽然看起来粗豪奔放，实际上对他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此人精于算计，尤其善于兵力策划，算得上不可多得的将才。而右副率徐令明却是个猛将，擅长使用一把金蘸大斧，据说在当年征战浑海国的时候，一斧之下能将牦牛劈成两段，致使浑海军心胆俱裂从而大败，也正因为他在战斗的时候总是喜欢冲锋在最前面，所以也有闯出个“急先锋”的名号。
但我也知道，韩振声和徐令明叫嚣要为薛重彻报仇雪恨，又何尝不是想要在大将军面前露脸立功呢？毕竟，薛重彻将军身死之后，武卫卫率的官位也就势必会空出来，眼下有资格统领武卫的人，也就只有他两人而已。
大将军笑着对韩振声说道：“听闻你的射声营善射，但近身搏杀并非所长。徐令明，你的陷阵营多是锐士，可有人敢出阵挑战么？”
军中将领皆有亲兵，名为亲兵，实际上还是拿帝国军饷养练私兵。
帝国军几乎全员配置有角弓，韩振声统帅武卫左率，虽然自身武力中游，但他自己的射艺却是高绝，所以精选军中好手强加训练专门组建出来一支善射的私兵，号称“射声营”，这些人全部都带有强弓，虽然不过只有三百人，都是军中数得上号的神射手，在百步之外以“十箭九中”为能，尤其在攒射时威力巨大，在往年军中校武时，韩振声的“射声营”弩矢齐发，对面还未能迫近便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或者主将“身死当场”。而徐令明自己也是挑选军中的高壮武士八百人，组建“陷阵营”，皆身披重甲，执重斧长刀，在北征之时，每次遇到战斗焦灼的紧急时刻，他的陷阵营便会被薛重彻派出来当先破阵。
徐令明欣喜之余，大声回复道：“大将军，请您看好喽！”说罢便回过身去，大喊道：“弟兄们，大将军已经答应把硬骨头先送给我们陷阵营尝尝，现在，谁敢出战，为薛将军报仇！”
徐令明声音浑厚，我和他相距数十步都能听得见他的嘶吼。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应声而出：“末将徐定奇，必不负君侯厚望！”
徐定奇是徐令明陷阵营的营统，据说还是徐令明的堂侄。我见识过他的武艺，善使双手斩马刀，与我手下赵无妨是相同路数，在马上疾驰，挥刀时能劈裂战马头颅。我在云中城决战中见过他冲阵，五尺多长的斩马刀平挥起来，能将战马脖颈和敌人腰腹平齐斩断，连过数人，真正是勇猛无匹。虽然我自信借助战马冲力，也能做到连人带马斩为两段，但是想要向他那样连斩数人，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徐定奇跨马出阵，来回在阵前驰马两遍，手里的斩马刀翻舞出炫目的刀花，赢得军中大声喝彩。
“呼！呼！呼！”
他这是在耀武扬威，也是为给自己鼓劲张胆。
徐定奇在阵前游荡两圈之后，策马行到两军中间处，而他手里的斩马刀刀尖正好对着妖狼阵营。他将刀面翻转往上竖挑几下：这便是下战书单挑的意思。
这时，妖狼军中有些骚动，虽然我并不觉着这么畜生能看懂徐定奇单挑的意思，但是接下来，却让我大开眼界。妖狼并没有蜂拥而至，却从狼群中间跳出来个中等个头的妖狼。
这头妖狼体型不算很大，个头不高，大概也就到正常成人的胸口，身长有六尺。而徐定奇跨上战马，体型上就比妖狼要高出不少，且披甲持刀。在我看来，徐定奇必然可以拿下这头妖狼，立得首功！
我在心中默默推算。这头妖狼无论从什么位置攻击徐定奇，势必都要跃起来方能够得上。只是徐定奇身手敏捷，等妖狼跃起来的时候，徐定奇完全有时间抓住妖狼起跃无法调整身姿的间隙，把刀捅进妖狼的肚子里。
然而这头妖狼并没有如我想象般直接扑向徐定奇，反而是慢慢踱步，在走到徐定奇十几丈远的时候突然停下来，然后慢慢的围着徐定奇绕行。
妖狼也自知贸然扑上去，未必讨得到好处。他不急着攻击徐定奇，只是围着徐定奇左右半圈打转，想来是想消磨徐定奇的耐心，也是在寻找徐定奇的弱点。
我犹自怀疑这仅仅是我自己的想法，毕竟是个畜生，这头妖狼未必有这么聪明。
那头妖狼围着徐定奇慢慢打转，而徐定奇也从始至终都小心操控着战马，将马头对着妖狼的方向。
徐定奇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虑，这头妖狼若是攻击徐定奇，有战马的身躯作为缓冲，妖狼势必难以一击得手，而徐定奇的快刀便可以趁着间隙反击。我深信，若徐定奇有心算计妖狼，以他的刀法，绝对可以一刀毙命。而若是徐定奇主动攻击，若是一刀不成，被妖狼趁空，反而会陷入被动。
两强相斗，要么比勇武，要么就是现在这样，比拼耐心。
妖狼始终顺方向绕着徐定奇打转，大概有十几圈。突然之间，妖狼在游转中转变首尾。徐定奇见状也毫不迟疑的调整缰绳，想将战马扳回来。
就在这个扳回来的瞬间，徐定奇操纵战马的过程中有些忙乱。我暗叫不好。
果然，那头妖狼忽然伏地，骤然发力往徐定奇奔过来，我甚至能够看到这头妖狼尖利的獠牙和血红的舌头！
那妖狼的速度着实太快，且奔走过程中竟然作出迂回。那头妖狼在奔至徐定奇六七步远的地方忽然跃起，往徐定奇左侧扑过来。此时徐定奇还未调整好马身，身体完全侧露在妖狼的攻击范围内。忙乱之中，徐定奇放弃操控战马，而是腾出双手握刀备战。
对于徐定奇来说，放弃战马换取攻击时间的策略确实是良策！
妖狼与战马身体交错的瞬间，我看到徐定奇把刀挥下去，然而臆想中血光闪现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徐定奇的首刀竟然宣告落空！
我在近处看得分明，那头狼跃起来的高度虽然高，却距离徐定奇的身体较远，妖狼最后落点在马项下面，落下来的时候又有个低伏，徐定奇的刀斩下的时候，妖狼已经从战马的脖子下低伏着躲过去。
原来，这头妖狼的目标并不是马上的徐定奇！想到此处，我暗道不妙，大喊道：“小心战马！”
虽然我想得很快，却为时已晚，那头妖狼速度比我话音更快。
徐定奇反应也很迅速，当他知道妖狼的目标是他胯下战马的时候，急忙抓起缰绳想让战马后仰退却，可是那头妖狼却急转身豁然立起，两只巨爪扣住战马的眼窝，张口便咬在马脖子上。
徐定奇眼疾手快，妖狼咬住马脖子的时候，他的首刀已经收回来，第二刀正对着妖狼的前胸捅过去。那妖狼视线被战马的鬃毛挡住，等它看到刀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完全闪避，身体只得往旁边侧侧。徐定奇的第二刀虽然刺偏，但还是划破妖狼的左肩。
妖狼吃痛之余，放过战马快速的滚到旁边。
徐定奇的战马哀鸣不已，双眼汨汨流血，脖子下面已然出现个大洞。徐定奇果断的翻滚下马，双手持刀，身子低伏，防备着妖狼的再次袭击。
这回合，虽然妖狼已经受伤，但是徐定奇的战马却已毙命，谁都没讨到便宜，勉强算是平手。只是我已经对妖狼的战术有些心惊。
这畜生，竟然如此狡黠！
徐定奇没有战马之后，反而解放出双手，动作更为灵活。他本身毫发无损，又守卫的极为严实。以我的判断，妖狼此时要攻击徐定奇，必然占不到便宜。但是徐定奇也不敢贸然进攻，从刚才的战斗来看，妖狼的奔跑速度极快，力气也是极大，徐定奇即便主动攻击，若妖狼有心避战，徐定奇也无可奈何；而若是被妖狼抓住空隙，徐定奇若想全身而退，却相对艰难。
妖狼想必也是清楚，所以见徐定奇已有准备，它便不急着攻击，而是低下头舔舔伤口，在十几步远的位置上盯着徐定奇。
徐定奇和妖狼都在相持着。只是妖狼半蹲着，甚至于有时候会趴下来休息，它并未有任何损耗；而徐定奇始终在戒备着，不敢有多余的动作。这样相持下去，徐定奇可能会因体力和耐力不足，被妖狼趁机进攻。
我在马上端坐着，已经将近两刻钟，腿脚都有些麻木。而草原的早上还是很冷，我握着缰绳的手指也有些僵硬，只能来回摩擦勉强不让手指失灵。
想到这，我突然意识到，难道妖狼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徐定奇的铠甲有足有四十斤重，手里的斩马刀也有七八斤重，如他这样低伏着身子且端着刀，体力的损耗必然很大。而且天气冷，他刚才在草丛上滚过几圈，露水沾湿衣甲，肯定也是凄冷的难受。像他那样长时间的戒备，腿脚肯定早已麻木。
徐定奇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慢慢的直立起来，腿脚也开始稍微活动着，并悄悄的活动手腕。
只是那头妖狼好像发现徐定奇的小动作，立刻抬起后腿，前肢低伏下去，獠牙外突，发出威吓的嘶吼声，作出攻击的姿态。
我暗道：妖狼要开始攻击么？
徐定奇见状，马上收起心神，又开始严密戒备。
原来那头妖狼也是装腔作势，他见徐定奇已有准备，便又蹲下去，只是紧盯着徐定奇不放。
我心里有些着急，这样下去，徐定奇肯定会被耗尽心神，被妖狼趁机拿下。而且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会有心情在这看徐定奇和妖狼放对，以我的推断，时间越久，情势对于徐定奇越是不利，根本没有胜算。
仅仅是为判断妖狼的战力几何，难道就要损失掉徐定奇这员猛将么？我的心里不由得发寒。
也许在大将军的眼里，我们这些“卑将”，只不过是他军功簿上一具又一具的枯骨吧。
好像是已经做好准备，那头妖狼又开始绕着徐定奇打转，绕到大半圈的时候，妖狼停下来，低伏下身子。
远远地，我看见草原上的野草往东偃伏，塞上的枯草旋转飞舞起来，那是风起的信号。
这个时候，徐定奇正好面对西方，那是风来的方向！
想到这个，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这头妖狼，会用计，会使诈，竟然还会根据天时来决定攻击方向，已经与优秀的将军无异！
而这时候，妖狼突然发力，往徐定奇猛扑过来，时间掐算的刚刚好。
骤遇大风，草原上的草木烟灰卷来，徐定奇肯定会下意识的闭下眼睛，而妖狼正是等着这个机会！
但是徐定奇也是早有准备，当那头妖狼向他扑来的时候，徐定奇已经往右闪身，同时斩马刀往左下斜挥。徐定奇的斩马刀有七尺长，横扫范围极大。那头妖狼想必也是惧怕徐定奇的刀锋，故此在接近徐定奇的时候，又突然折返，堪堪避过刀锋。
虽然妖狼扑个空，而徐定奇也算是狼口脱险。此时徐定奇斩马刀在手，远遁数丈远的妖狼自觉讨不到便宜，便又开始围着徐定奇打转。
方才的第二回合，我已经见识到妖狼的智谋之强，现在我已经不敢再轻视这群畜生。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妖狼继不续方才的战略，盯守徐定奇等待时机？
在围着徐定奇打转的过程中，妖狼又试图作出几次攻击，但都被徐定奇的斩马刀给逼退，妖狼并未得到机会。但是我并不看好徐定奇的胜算，方才妖狼的几次试探，肯定让徐定奇消耗很大，而且也渐渐丧失耐心。我看到徐定奇单手握刀，抬手揭开兜鍪。
此时已经快到巳时，早上的雾气已经散尽，阳光也逐渐刺眼起来。
又经过几次游斗，徐定奇的动作明显慢下来，他已经体力难支。
又等到一次风起，妖狼借机扑向徐定奇。而徐定奇早有准备，仍旧挥刀逼退妖狼。然而此次妖狼在未接近徐定奇的时候，便突然迂回往徐定奇的左侧奔过去，并从徐定奇的东南方再次发起攻击。
徐定奇虽然眼睛被大风吹的微眯，但是并不妨碍他听声辩位的本领。往左边转过身，手中长刀顺势竖劈。
徐定奇这一刀下劈，令我感到不可思议。此时妖狼距离徐定奇还距离三四步远，这刀下劈的为时过早，徐定奇一刀落空，形成一个空门。
我还未及深思，妖狼已经欺近徐定奇。而且令我感到震惊的是，这头妖狼果真突然人立起来，伸出爪子便往徐定奇的脖子抓过来。
“呼！”军中传来惊呼声。
事情发生的太过迅疾，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妖狼已经快速的跑出徐定奇的身边。
虽然妖狼抓住机会，徐定奇仍旧凭借敏锐的身体反应，堪堪躲过致命的攻击。但是，徐定奇并未完全闪避掉妖狼的利爪，我定睛看去，此时徐定奇的肩甲已经不见，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映出血色染红内衬。原来，妖狼爪子横扫过去时，顺势扣住徐定奇的肩膀，生生的将他的肩甲给撕下来。
刚才的交锋，徐定奇可以说是吃到大亏。但是我还是无法想明白，究竟为何徐定奇会过早的劈出那一刀。当我低下头沉思的时候，看到地面上映出来的旗帜的阴影，便忽然便明白过来。
这头妖狼，竟然知道利用阳光！
方才，妖狼的攻击位置在徐定奇的东南方，正是阳光射来的方向，而妖狼突然的人立起来，一是给徐定奇压迫感，导致徐定奇的误判；二是，徐定奇只有抬头才能看到妖狼全貌，而抬头的时候，眼睛直视太阳，被晃住眼睛。故此，徐定奇才会在慌张之下挥刀过早。
徐定奇的败局已经注定，如果现在回来的话，说不定还能保得住性命，但是我仍旧没有看到大将军有下令让徐定奇回撤的意思，也没有派遣人出去接应徐定奇。
此时妖狼继续迫近徐定奇，蓄势待发，虽然徐定奇肩上带伤，却也丝毫不敢妄动，只能任由伤口汨汨流血。这样对峙有半刻钟时间，徐定奇突然身体微晃，想要往旁边倒去——他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
而早有预谋的妖狼此时一跃而起扑向徐定奇，现在战阵中的其他人即便想要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徐定奇注定一死。
然而，当妖狼扑近徐定奇身前的时候，徐定奇忽然犹如大梦初醒。他并未侧身闪避，而是往后跳出，双手持刀上举，就势仰卧下来！
我瞬间明白他的用意：原来，徐定奇刚才只是佯装身体不支，引诱妖狼出击，而他正是想要借着妖狼扑过来时自身的冲力，握刀将妖狼刺个对穿！
我不得不承认，徐定奇临危的反应以及谋略都是极为上乘的，或许这就是此战的逆转时机，我已经预见到那头妖狼开膛破肚的下场。
然而我还是再次低估这头妖狼的本领！
那头妖狼在危机时刻，竟然用爪子拍在徐定奇斩马刀的刀脊上。妖狼臂力惊人，直接将长刀拍的偏离方向，正好错开妖狼的要害，刀锋只是从妖狼的肋下擦过去。
徐定奇兵行险招，本想一击毙命，却未料到仍旧是功亏一篑。现在他躺倒在地，长刀也被拍开，已经没有防守的余力，更没有退却的余地。我闭上眼睛，已经不敢再看下去。
可是耳边并没有传来徐定奇的惨叫声，却听到周边军士的惊呼声以及妖狼的长嚎声。我定睛看去，原来徐定奇情急之下竟然丢下刀，空出双手顶住妖狼的肘部和它角力！
那头妖狼被控住双臂，虽然努力低头想去啃咬徐定奇，却总是差些距离。但是我知道徐定奇不可能坚持太久，他本身已经受伤，而这妖狼气力又非常大，还处于上风位，徐定奇也只能勉强支撑而已。
我看向大将军，他仍旧不为所动。我于心不忍，悄悄捋起缰绳，想要出去救援徐定奇，却被邓世载的眼神制止。
渐渐的徐定奇开始手软，妖狼的巨口距离徐定奇已经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忽然我听到徐定奇嘶声裂肺的惨叫。
原来那头妖狼的巨口在距离徐定奇不远的时候，突然伸长舌头，往徐定奇的脸上舔过去！徐定奇大吼之余，侧过脸想要躲避，却不妨半张脸都被妖狼舔下来，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据我所知，狼的舌头是没有肉刺的，只有熊虎狮豹此等猛兽的舌头下面有肉刺，可以把人的血肉深深的舔下来。但是我没想到，这头妖狼的舌头上竟然也长的有肉刺，当真令我感到惊异。这头妖狼的妖异之处，确实太多。
但徐定奇也当真是悍勇，吃痛之下竟然生出巨力，生生的将妖狼掀翻在地！
妖狼被掀翻，稳住身形后马上向着徐定奇再扑过来，张口就往徐定奇的脖子上咬去。
同时，徐定奇和妖狼都发出凄厉的痛嚎。原来，方才徐定奇趁着妖狼反扑的机会，迅速拔出肋下的短刀，妖狼在咬上徐定奇的脖子的瞬间，徐定奇也将短刀插进妖狼的腹部，并往下切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徐定奇的脖子被咬断，又被吃痛的妖狼甩出去数步远，凄然的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已经是回天乏术。但那头妖狼也没有活命的机会，我看着那头妖狼好像是有些迷惑的甩甩头站起来，又摇摇晃晃的往本阵走回去，但肠子却拖在地上足有三四步远，走过几步远后突然倒下来，鲜血和内脏洒出一地，与徐定奇伏尸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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