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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堕重渊

    任从吾看到周不思夺了自己的玉珏,哪里还忍得住,也不再瞻前顾后,一个箭步冲上去,撞开朱家兄弟来到周不思跟前,右手一把抢过自己的玉珏,左手一拳打向周不思。

    朱家兄弟先是愣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来,上去扯住任从吾。任从吾不管不顾,和周不思扭成一团,拳打脚踢,眼中红得要渗出血来。朱倚户和朱倚门见拉不开,也加入战团,对着任从吾身上招呼。

    任从吾难敌人多,渐渐地落了下风,从一开始全然不顾防护一心出手,到招架多还手少,再到后来变得无力还手,只能紧紧握住手上的玉珏,被三人围着殴打也不放开。

    耿不流看不下去,便要上前助阵,却被兄长耿不倚死死拉住,劝道:“你我出手不得,说不定要引起周家朱家的诘难。”耿不流目眦尽裂,一口牙都快咬碎。

    不知谁喊了一句“先生来了!”,周不思和朱家兄弟才退开,任从吾抱着玉珏,忍着疼痛缓缓站起。他怒视着周不思,还要上前,却被耿家兄弟劝住:“任兄,此刻不是对手,须得从长计议。”任从吾吐出一颗牙,却也让自己冷静了些,将恨先埋住。

    易先生来后,看了看诸生,却也没问发生了何事,照常授课。

    今日课上教的是程序中的“循环”之句。

    “‘始则终,终则始,若环之无端。’若无循环,我等人力有时穷,又能下多少命令去推演那无穷之数?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而凭依循环,可命符器因循旧例,虽只一套流程,却可应对无穷之数。”

    “但有一处务必谨慎,这循环修习堪称算学入门最为凶险的一关,何也?皆因循环可无穷,而吾生有穷尽、灵气有穷尽。开启循环之前,就须知循环由何处结束。若循环不息,则由生转死,谓之死循环。”

    “死循环若只是包含些寻常运算,尚对灵气消耗不大。而若循环中是些关要处,如耗灵气、馈法纹、驱符器,则岌岌可危矣。盖因于人虽只一瞬,于机核却已是千回百转,其可耗尽灵气、灭尽人心。是故,先知其所终,方启其所始。性命攸关,切记勿忘!”

    诸生习练之时,都如履薄冰,不敢大意。众人谨慎修行之下,一堂课也没出什么意外。

    课毕,那周不思和朱家兄弟却先走了,没再纠缠。官棋声来到任从吾近前,叹道:“这周不思倚势欺人,才疏学浅,心胸狭隘,比任兄差得远了。任兄何必放在心上。易先生不置一词,也是欲令你等平复心境,免的于习练循环时出错。”

    任从吾不曾开口,拿起东西便离开。

    回屋之后,他想到周不思和朱家兄弟的行径,不由地瞋目切齿,可想到自己势单力薄,却无逞一时之快的资格,又松开拳头,强行让心绪拘在功法上。

    一个念头却浮出他脑海,任他怎么驱赶都驱散不开:“可否构造死循环,让周不思陷在其中?这样外人看不出是有人加害。”

    他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不可,我怎能行此暗中加害之事?‘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此等小人行径,君子不齿!周不思已是无耻之徒,我岂可与之为伍?”

    虽他不懈地赶走这个念头,此念却越发壮大,甚至不停完善:“课上所用符器存于库房。夜间看守库房的老者休息,库房闭门无人值守。若我能潜入进去,便能修改符器内周不思的程序。明日先生会让学生温习今日所学,周不思便会运行程序。每日先拿到符器的人选不定,我未必能先于周不思操作符器。须在今夜行事!”

    随着计划完善,他也抑制不住这个念头,说服自己:“士可杀不可辱。周不思辱我名节,污人清白,恃强凌弱,人人得而诛之!此为替天行道。”

    在东厨里,他照例煮了白饭,和邹逊雪两人相隔坐着,埋头吃饭,不发一言。

    任从吾不敢与之对视,担心眼神泄露了内心所想。也不敢开口说话,怕嗓音高低颤抖被瞧出不同。

    待到晚上,夜深人静,只一轮暗月悬在空中,旁观着地上的一切。

    任从吾悄悄推开门,确认四周无人,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外,合上门。

    每到路口,他都先弓着腰,用灌木遮挡,观察另一条路上是否无人,再窜出去。

    终是来到库房门前,门已被锁上。他低身上前,用右手握住铁锁,驱动灵力从法纹处而出,进入锁中。他用心感受着锁的外部结构。这把灵锁不同于凡锁,需核对六数而开。

    他暗忖道:“这密码也只六位,破解却是简单。如此灵锁,防君子不防小人。”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不会被锁挡住,理应欣喜,却不知何时成了小人,止不住一阵苦涩。

    虽是不甘,却也不回头,他将灵力驱动自己的单晶机,以循环之法穷举密码,再将阴阳制的灵气导入灵锁。

    开锁之时,他唇干口燥,呼吸急促,不停地左顾右盼,生怕有人从背后出现,撞见他在这里做贼。

    约半炷香时间,灵锁应声而开。他将锁轻轻撤下,将门缓缓拉开一条缝,自己侧身进去,再合上门。

    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他找到了周不思和自己平日用的那符器。将心神投入,找到了周不思存放的程序文件。周不思先前因要朱倚户协助,将权限大开。任从吾才能对文件一览无余。

    他翻看着周不思写的几个循环程序,其中一个在循环中分配内存、输出反馈,若让此循环变为死循环,则在运行之时可耗费修士大量灵力,还可用无量反馈信息冲击法纹、淹没灵台。

    他仔细构想了这循环的终止条件,将其中一变量略作修改,乍看上去还是一常规终止条件,实际却早已绕过,永不停歇。饶是自己,看到循环这般易错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提醒自身以后务必三思而后运行。

    每在库房里消耗一分时间,被发现的概率就增大一分。任从吾的心跳也愈来愈响,担心有人在此时巡视。待到文件一改好,他立刻将符器放归原处,还原位置,然后冲出库房,再将灵锁插上。

    他心提到嗓子眼,看到四周无人,长出一口气,飞奔着远离库房,也不顾脚步声略大了些。

    回到屋内关上门,任从吾才敢急促地大口喘气。他背靠着木门,缓缓瘫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他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庭院中寂静无声,偶尔响起几声虫鸣。

    任从吾虽脑中回忆着方才的行动,一遍遍确认没有漏洞,应当无人发现,这才敢和衣上床躺着。他尽力想忘掉方才的事,主动想起算学里的难题,想起过去的往事,可对明日周不思的想象却总潜入他的脑海。他越不想,就越想。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渐迷糊入眠。

    “君子不为其所不为,小人为其所不为。”任父看着他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从吾,我亦不强求你为君子。”说着转身离去,“你从心便可。”

    任从吾猛然惊醒,手向前伸像是要抓住什么。他冷汗淋漓,却又止不住地想起了自己所做之事,和他此生所学对照起来。

    “那周不思虽然可恶至极,羞辱于我,却也罪不至死。”他竟有了一丝反悔于心。

    “若是我杀周不思之事败露,还如何在这书院待下去,日后加入宗门,报我父母兄妹大仇?岂可逞一时之快,使愤怒蒙蔽,以致命殒于此?”想到计划可能因自己一时怒气而受风险,他大汗涔涔,坐立不安。

    “此事尚不至于无可挽回,我此刻悔改,还不致铸成大错。”想到了此处,他立刻起身。

    窗外依然是灰黑一片,只有轻纱一般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地上。

    他悄悄推开了门出了屋子,重往库房而去。

    库房的门前仍是那把锁,周围空无一人。

    “所幸还未有人到此。”任从吾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快步上前,输入了先前保存的密码,闪身进入了仓房。

    他记得那符器的位置,直接来到柜前,拿出符器,接入法纹。找到周不思的程序,将循环终止的条件改了回去。

    此刻已经临近天明,任从吾也不敢多待,匆匆放下符器后,见无人发现,便出了仓房上了锁。

    直到回屋,都没看到其他人,任从吾关上门,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心中叹道:“上天真是眷顾于我,两次潜入都不叫人撞见。”

    躺倒在床上,去了外衣,他才察觉到这被衾是这般温软。

    他松懈下来,数息就睡了过去。

    次日,授业堂内,易先生让诸生在习练新法前先温习循环之法,把符器发了下去。

    任从吾看着那周不思拿了符器,心中庆幸自己在黎明前把程序改了回去,不必此刻于心有愧,甚至于对周不思的恨意都淡了几分。

    周不思还是像往日那样穿着红色锦衣,身上系着玉带,面容桀骜却白净,看得出平日养尊处优。

    他与身旁朱倚户说笑一声,将符器接上体表法纹,闭目宁神,身心投入进去。

    那符器与周不思身上的法纹突然亮起,光芒大盛。周不思的身体如遭雷击一般,颤抖不已。皮肤逐渐由肉色转黯,身体干瘪似漏了气。他双目圆瞪,嘴虽张开,却一点声音也没传出,向一旁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