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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险地

    “你说什么?”玉宝吃惊地睁大眼睛,“柳小小她……”

    “她在采薇殿外跪求贤妃为她做主。”襄宁公主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她说自己被梨清慕玷污了清白。”

    玉宝不敢相信,才过去一天而已,事态竟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

    她忽然想起柳小小曾在回廊上对她说过的话,她说“小小希望你一生都不再蹙眉,永远都是那个笑嘻嘻很快乐的样子”。

    恐怕是那个时候柳小小就已经决定牺牲自己了。

    等她们再见到柳小小的时候,已经有赐婚的旨意下来,梨清慕自请娶柳小小为妻,三日后完婚。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似乎内含蹊跷,玉宝一见到柳小小就急着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结果,不管对谁来说都是最好的了。”柳小小仍然笑意融融,可眼神之中分明有一丝伤感。

    “可是,可是你根本不是嫁给你喜欢的人!”玉宝不知要如何说服柳小小。

    “小小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根本就不敢奢望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柳小小似乎毫不在意,淡淡地笑道,“如今有福分嫁给这

    样好的人家,并且他一点儿也没嫌弃我的出身,嫁进去便是正室夫人。”

    “你们真的……”玉宝结结巴巴的,不知要如何问出口,“他真的把你……”

    柳小小却丝毫不在意,扑哧一声就笑了:“当然,否则他怎么肯娶我。”

    玉宝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简直不敢置信。

    柳小小又笑了:“你忘了,我可是青楼出身,这点儿小事可难不倒我。总之是我暗地里使了个坏,让他以为是自己对不起我,反倒是十分愧疚地说是要负责任。”

    “小小,谢谢你。”襄宁公主紧握住她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小小却摇摇头说:“公主和玉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你们,我还流落在风尘之中。当初小小也是因为很喜欢玉姑娘,才愿意随你们一起入宫。跟公主和玉姑娘相处的这段时间,是小小这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如今这点儿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对于我自己来说,也算是个善终。”

    说到这里,她声音似乎哽咽了,但很快就抬起头朝玉宝笑了笑:“以后我留在京城,还有机会与你们相见。”

    “嗯。当然。”玉宝郑重地点点头。

    柳小小出嫁那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好像要下大雨。

    襄宁公主和玉宝被恩准出宫送亲,坐着马车一路随着花轿出宫,不禁欷歔起来,回宫之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总算有这一件喜事可以稍微让人放松一下了。

    可马车却忽然停了。

    “怎么回事?”玉宝探出头来问。

    “有个姑娘跑出来拦车,差点儿被马给踏伤了。”赶车的太监回道,“好像是北苑的阿青姑娘。”

    玉宝心头闪过一丝不安,阿青这么急着跑出来拦车,难道出了什么事?她下了马车,正要开口问,阿青就一下子冲上来,哭哭啼啼地说:“不好了!出事了!三殿下他……”

    “他怎么了?”玉宝急切地问。襄宁公主听到动静也下了车,惶然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着急。”

    阿青略微镇定了一下神色,才焦急地开口说道:“北苑被抄了,搜出不少奇怪的东西。那些搜查的官员说,三殿下犯有谋逆之罪,现在已经押入天牢,等候皇上亲自审问。”

    谋逆之罪。

    短短几天之内,玉宝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她疑心自己在做梦,好端端的,巽铭怎么会牵扯上这么骇人的罪名。

    当年安远侯就是因为这个罪名被赐了毒酒啊,她不敢去深想会有怎样的后果,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办。

    她回头去看襄宁公主,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玉宝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扶,襄宁公主就直愣愣地倒了下来。

    “公主——”

    扑棱棱的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从宫墙上飞过。

    玉宝的心头掠过一阵阴影,她恍惚还记得这些天巽铭曾稍稍提过,说云都的私盐案已经确认与沈家有关。

    当时他说快要找到决定性的证据了,紧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此刻容不得她再多想,玉宝先手忙脚乱地喊人将襄宁公主扶上马车,转而交代一个小宫女去梨府传个话,说襄宁公主忽然身体不适先行回宫,日后再上门亲自拜访道喜。

    想了想,玉宝又转身对阿青吩咐道:“阿青,你快去找沙将军,给他带个话,看他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这一切已经发生了,她能做的,就是沉着地面对。

    巽铭。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他。

    回到锦鸾宫内,玉宝一边派人不断地去打听消息,一边守着襄宁公主。等襄宁公主醒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打听消息的宫人都回禀说皇上吩咐说在此事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去见巽铭,否则视同谋逆之罪。说了这样的重话,自然没有人再敢提探监的事。

    襄宁公主急得完全无法淡定下来,只是不停地哭着:“玉宝,我只有这一个亲哥哥,我不能让他有事……”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

    一大早,锦鸾宫来了客人。玉宝刚走出襄宁公主的寝殿,就看见丽妃坐在正堂内,正悠闲地喝着茶。

    玉宝心下惊疑不定,这样敏感的时刻,丽妃来这里做什么?她行了礼,立于一旁,静待丽妃开口。

    “公主怎么样了?”丽妃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大碍,早晨喝了安神茶,现在睡着了。”玉宝回答。她想,丽妃突然出现,绝不仅仅是想问一句公主怎么样了,定然还有更多别的意思。但她等来等去,等得她几乎以为丽妃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丽妃却忽然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来。

    “既然公主病了,那么你就代公主去吧。”丽妃拉过她的手,径直带她走出了锦鸾宫。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玉宝有些挣扎。

    “去见你想见的人。”

    玉宝被带到撷香殿的偏殿内,几个宫女上来直接为她换了一身极普通的暗灰色宫女服饰,又将她头上的珠钗都卸了,最后,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食盒。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玉宝很想找谁问点儿什么,可这些宫女全都闭口不言,脸上也不带一丝神色。

    等全部都准备好了之后,她们在她怀里塞了块令牌,一个太监领着她上了马车。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有侍卫发问:“什么人?”

    “采薇殿掌事及宫女。”太监挑起了车帘回答,手中出示了令牌。

    玉宝这才发现,马车正停在宫门处。

    况且,明明是从撷香殿内出来的马车,怎么那太监说是采薇殿的?她还没反应过来,那太监又说:“贤妃娘娘有令,着我们去天牢给三殿下送些吃食。”

    玉宝的心忽地一跳。

    马车又开始向前走,这一次,玉宝开始嫌它走得太慢。

    等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她几乎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慌张,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一旁的太监看了她一眼,轻轻扶了她一把,低声说道:“姑娘千万不要露了马脚。”她凛了凛神,强自镇定地下了马车。守卫见了令牌之后也并未多说,直接放行。

    天牢中幽深晦暗,道路不明,前方有守卫引着火把,玉宝跟在后面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直到——

    她终于见到了他。

    “三殿下。”她快要哭出声来。

    好在跟在她身后的太监早塞了银两给一旁的守卫,守卫开了牢门,待她进去之后重又锁上,太监并悄声吩咐说:“姑娘有什么话快些说,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我来接姑娘出去。”

    “你怎么来了?”几日不见,巽铭神色并未见得憔悴,只是整个人好像略略瘦了一些,想来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她丢下手中的食盒,狠狠地扑入他的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巽铭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劝慰道:“不要哭,我没事。快跟我说说话,不要将时间都浪费在哭上了。”

    她依言起身,擦了擦眼泪,正想着开口说点儿什么,巽铭就先问她:“你们都还好吗?”她忙点头:“我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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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说了几句襄宁公主的情况,巽铭忽然长叹一口气,竭力朝她笑笑:“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巽铭的眼中似乎有万般不舍,但很快他就低了头,淡淡地说道:“若是我出不去了,你就跟着司徒臻一起出宫,不要再回来了。”

    玉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说什么?”

    “我要你出宫,好好儿地活着。”巽铭再抬起头的时候,面色如水一般平静。

    “不!我不会走!”她气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要走!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你忘了,若是你掉下了悬崖,我会跟着你一起跳下去。我只想跟着你一条黑路走到底!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我就……”

    “你就怎样?”巽铭无奈地笑笑。

    “你还笑得出来!”她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之前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境况,每次都是他戏谑地问她“怎样”,她每一次都说要杀了他,要咬死他,而这次,她摇摇头,眼泪纷乱地落下,“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敢!”他皱起眉,脸色极其难看。

    “有什么不敢的!总之,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她跟他杠上了,可说道这句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脸上腾的一下就发起热来,又低低地说,“你要对我负责到底。要不然,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巽铭忽然笑出声来:“喂,我好像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见她又要开口骂人,他却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轻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对你负责。我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出去,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她沉浸在这片温柔中,只觉得心中尽是甜蜜,可她很快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她怎么迷迷糊糊地就被巽铭骗了?却完完全全地忘了问他原来的心上人是谁,这样一想,她一把推开他,语气有些不善:“你还没告诉我小包子是谁!”

    巽铭则露出一副很想掐死她的眼神:“是个白痴。”

    她不依不饶:“我听阿青说,那个小包子是你心上人。”

    “都说了是个白痴。”巽铭伸了个懒腰,忽然埋怨起来,“你这是什么记性!你不记得四年多以前的冬天了吗?雪地,过年,王屠夫家的儿子,偷猪肉,还有小包子,和……阿铭。”

    四年多以前的冬天?玉宝的脑海中似乎渐渐地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那时候她刚入京,晕倒在京郊的山神庙外面,被好心的司徒臻捡了回去。一庙之主玉娘凶巴巴地告诉她,山神庙虽然是个公共场所,但也绝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要是想留下来,就要为大家的口粮做出贡献。

    马上要过年了,新加入小团体的玉宝必须完成一项任务:去山下置办一些猪肉。并且说,或偷,或抢,或骗,或……反正没钱买。

    “咕噜噜——”肚子发出一声巨响,好饿。

    天快黑了,玉宝发现不远处的雪地里蹲着一个人。是个面色比雪还要冷的少年,他被她那一声巨大的肚子响声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之后飞快地红了脸。

    他满眼水波荡漾,眸子漂亮得像熟透了的黑葡萄。他红什么脸!又不是他的肚子在响!

    玉宝撇了撇嘴,决定先骗骗这个少年。她走上前去问:“你是王屠夫家的孩子吗?”他满眼警惕,但还是回答说:“不是。”但他很快就发现面前这个小姑娘变了另一张脸,她嘴巴一咧就哇哇大哭起来,越哭越伤心,哭得他手足无措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玉宝哭哭啼啼地说自己的爹病得快不行了,临走之前想吃一口猪肉,可是她没有钱买。归根结底,她希望这个少年能帮她一把,比如替她望风,或者干脆替她去偷一块出来。

    少年苦笑:“我连自己的死活都不想管了,又怎么能管得了你。”

    玉宝这才发现,原来他眼中的那些水波,是欲落未落的眼泪。

    他一定有什么伤心事吧。这样一想,她就伸手去擦他的眼睛,却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你干什么!”

    他很快背转身去,冷冷地说:“你快走吧,我也该走了。”

    “你不会是想自杀吧?”玉宝吓了一跳,骗不到人就算了,她可不想亲眼见到一个活人变成死人。

    想了想,她绞尽脑汁地开始劝他:“不行不行,你一定要活着。”

    不活着的话谁跟她一起去偷肉?这么一想,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这个世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好好儿活着去等待的。可如果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死有什么好,听说阎王殿里黑黢黢的,尽是皮鞭和油锅。可活着的话,有多少东西值得期待啊,比如过年的时候吃一顿美味的肉。

    她蛮不讲理地拽着他往前走:“走,跟我去偷肉,我们一起过年。”

    后来少年莫名其妙地就妥协了,问她叫什么名字。身为骗子,出门在外一定要用艺名,她看了一眼旁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信口胡诌了一个:“我叫小包子。”并随口反问他叫什么。少年郑重地回答:“叫我阿铭吧。”

    她没想到,不过是随口乱设的一个骗局,少年阿铭却打算记挂一辈子。

    玉宝惊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就是阿铭!”巽铭十分淡然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腿说:“这里还留了一道疤,就是那时候被王屠夫家的狗咬的。我当时心底希望你听到狗叫声就快跑,可后来发现你真的跑了,我却又觉得……很失落。”

    玉宝心里咯噔了一下。当时她让巽铭在外面望风,自己跑进去偷肉,还没跑出来就被狗的狂吠声吓到了。她心里认定了是阿铭出卖了自己,一边咒骂着一边从另一边的矮墙翻了过去。

    墙外竟然是来接她的司徒臻。他放心不下她,带了梨清心和小安子来找她。他们一行人开开心心地拿着肉回山神庙过年,而她把少年阿铭永远地丢在了脑后。

    “其实,我是骗你的。”玉宝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当然知道。”他白了她一眼,“你的演技未免太差了,谁家爹快死了还能像你那么活蹦乱跳。”

    那他为什么还乖乖地被她骗?玉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身后就传来守卫的催促声。她得走了。

    玉宝想了想,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阿铭,我以后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狗堆里了。”

    “……”

    忽然她又想起一桩事:“对了,就算你饿了也不要吃这食盒里的东西。这不是锦鸾宫里带出来的,怕不干净。下次我再带好吃的给你。”

    巽铭觉得奇怪:“那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玉宝把丽妃如何带她进来,途中又发生了哪些怪事都一一告诉给了巽铭。

    守卫又催促了一遍,她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天牢。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巽铭似乎正盯着那个食盒,眼中有一道奇异的光。

    他……他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