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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真相

    玉宝很快就知道了司徒臻为何会被抓,因为忽有传召下来,让巽铭和玉宝一起到采薇殿见驾。

    采薇殿内早已屏退了所有的奴婢,空荡荡的大殿里,皇上端坐于上,一旁站着贤妃,地上跪着的是满身伤痕的司徒臻。

    “师兄——”她惊呼出声,司徒臻却并未看她一眼。

    玉宝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仪,跪拜下来。

    最奇怪的是,皇上一直盯着玉宝的脸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个,这个就是那孩子?”

    “是,皇上是不是也觉得她与我那早逝的妹妹长得十分相像?”

    贤妃淡淡地开口道,“她一直在襄宁公主身边侍候,后来公主远嫁之后她才被调入北苑。想来皇上一定从未正眼瞧过她。”

    皇上的眼神极为犀利,看得玉宝心里有些发麻,她似乎有些隐隐明白过来,若是她的身份被揭穿,恐怕……皇上绝不会饶了她。

    巽铭似乎也很快意识到不对,他慌乱地开口说:“父皇,天下之大,若真有两人相似也并非奇事。”

    “三殿下如此急着辩白,莫非三殿下也知晓这其中一些不为人知的蹊跷?”贤妃的面上还是温柔和善的样子,可说出的话却令人无法辩驳。

    皇上略微皱了一下眉头,才开口问:“你娘是什么人?”

    “奴婢的娘……”玉宝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阵势,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贤妃适时地在一旁提示说:“你不必害怕,想清楚了再好好儿回答。”

    玉宝咽了咽口水,才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奴婢从小无爹无娘,是个孤儿。奴婢的爹娘是什么人,奴婢并不知道。”

    大殿之内如死一般的寂静,但玉宝能感觉得到,座上的皇上十分不高兴,他皱着眉头盯着她看,一言不发。

    贤妃又不冷不热地开口道:“皇上,不妨问问这个安远侯家里的旧仆。”

    伏倒在地的司徒臻却忽然笑出声来:“娘娘一早就已经在心里有了认定好的事实,又何必再问臣下?”

    “你是他的旧仆?”皇上转过身看着司徒臻,“你为什么入宫?想来报仇?”

    “臣的确曾是安远侯的随侍。”司徒臻不疾不徐地开口,“臣入宫只是为了臣的妹妹,她自小入宫,臣时刻担心她,才凭借着一技之长入宫来陪在她身边罢了。”

    “妹妹?朕记得你曾想娶你这个‘妹妹’,后来却又突然退了这个亲事。这又是为何?她是否就是安远侯的私生女儿?”皇上冷笑着说。

    顿了一下,他又说:“但依这情形来看,真相十有八九如朕所猜想了,否则你这个旧仆也不用这样处处维护她。不过,倒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玉宝咬着唇,却仍抑制不住地颤抖,不论司徒臻是否说出实情,恐怕她与他都再无生路。玉贵妃原本就是宫闱之中任何人都不能去触碰的一个禁忌。

    她恐怕再也无法走出这座皇宫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巽铭,他曾说过要和自己一起出宫,永远都不再回来。可现在,她却无法完成誓言。

    他的眼中透露出慌乱,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明白,他害怕失去她,就好像她也害怕失去他一样。

    贤妃似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此次本宫特地嘱咐要让三殿下来,就是不想让三殿下再被迷惑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根本不配与三殿下有任何牵扯。”

    一旁的司徒臻忽而轻轻地笑了,笑声清冽。

    他此刻虽满身血污,笑容却一如之前的纯净美好,甚至脸上的血迹更为他添上了几分妖冶。

    他看向座上的皇上说:“皇上,让臣再为你弹一曲《桃花调》可好?”

    瑶琴在手,轻挑七弦,缓奏五音,不论遭遇何种境况,司徒臻的琴艺都可论得上是天下第一。

    时光仿佛又倒流回许多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小顽童,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痴迷地听他弹着世上最美的曲子。

    春风和煦,落英缤纷,满目都是柔美明媚的春光。

    一曲终了,座上的皇上忽然感慨地说:“他还在世的时候也总弹这一曲。”

    司徒臻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跪拜下来:“皇上对臣恩重如山,臣不敢有任何隐瞒。臣此番入宫,的确是为了报得安远侯的大仇。”

    众人皆是一惊,皇上面色铁青:“你说什么?”

    “只是前来报仇的并非是臣,而是这个无辜的女孩子。”

    司徒臻话锋一转,徐徐说道:“她是臣花了数年时间在外间寻来的,与当年的美人有五六分相似。臣骗她说她是安远侯的私生女儿,嘱托她千方百计入宫来为父寻仇。”

    “只可惜臣千算万算,偏偏算错一步,她竟然喜欢上了仇人的儿子,不愿听臣的指挥前来行刺。臣只好亲自入宫,诸多阻挠,为的就是拆散她与三殿下,让她认清现实,完成复仇大业。

    “说来说去,她只是个无辜卷入是非的女孩子,她与这件事原本就无一点儿关系,只是臣所豢养的一个复仇工具罢了。”

    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记得司徒臻曾说过,他根本就不知当年安远侯的心上人是谁。

    只是有一次远远地见到过一个女子的背影,但相貌如何,姓甚名谁却一点儿也不知。若是如此,他又怎么能去寻到一个与那女子相似的女孩子来?

    “你是说……这个女孩子跟安远侯没有一点儿关系?”皇上似信非信地问。

    “臣已是将死之人,何必再隐瞒真相?”司徒臻苦笑,嘴角忽然渗出血来,他转身看着玉宝,“阿宝,我骗了你,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安远侯的女儿。你真正的母亲是……云都华月阁的李妈妈……”

    竭力说出这一句话来,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玉宝早就扑上去抱住他,大声哭起来:“师兄,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阿宝,我预先服了毒。”司徒臻抓住她的胳膊,眼神之中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担忧,“以后……”

    “不!师兄!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我不相信,我不信!这么多年来,我都一直习惯有师兄照顾我,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师兄支撑着我,我会活不下去……”

    司徒臻伸手捂住她的嘴,轻轻摇了摇头,最终却也只是说:“以后……你要好好儿地……照顾自己……”

    “师兄——”

    她竭尽全力地喊,拼命地要把面前这个睡着的人摇醒,可不管她怎么努力,他却仍然缓缓地闭了眼睛。

    不会再醒过来了。

    那个人,每天笑眯眯地站在花树下等她回家。

    那个人,一边骂她笨蛋一边揉着她乱糟糟的头发。

    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曲出神入化的《桃花调》伴她入梦乡了。

    那个她从小就一直依赖着的人,再也没有了。

    “天亮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骗人……”

    “吃饭了!今天吃炖猪头肉!香喷喷嫩滑滑的猪头肉丢进大铁锅里煮了一个晚上……”

    引罪自裁。这是贤妃为司徒臻定下的罪。

    巽铭去皇上面前恳求了很久,才得以恩赐全尸送出宫去安葬。

    听说,司徒臻被葬在了安远侯的陵墓旁。

    那之后,皇上又一个人去了露华宫,回来之后就大病一场。所有的太医都被喊去诊脉,都说是心中有郁结未能打开,积压已久终成忧患。

    但这些都不是玉宝所关心的,她大多数时候都傻愣愣地站在阁楼上,远远地看着清苑的方向。

    总觉得什么时候,她的师兄就会回来,然后朝她露出一丝笑:“骗你的,你师兄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

    可她等了好久好久,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直到巽铭伸手过来给她擦泪,她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司徒臻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不是安远侯的女儿?”巽铭忽然开口问她,想了想又笑了,“我总觉得他是骗你的。”

    “他一定是骗我的。”玉宝十分肯定地说,“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样,说起谎来谁都看不穿,每次我闯了祸,也总是他去想办法替我担着。因为我是安远侯的女儿,所以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我,就连死也是为我死的……”

    况且什么华月阁的李妈妈,都是她曾经告诉他的,他就这样直接拿来编了谎话。

    她擦干了眼泪说:“阿铭,我们走吧,带着师兄的骨灰,回到山神庙去,好不好?”

    “贤妃娘娘有令,召玉宝姑娘问话。”忽然一个老嬷嬷冷冷地打断了他们。

    贤妃坐在殿内,神情有些凄婉,见到玉宝进来也好像并未看见一样,只是感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斗不过她。”

    玉宝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心里却并不明白贤妃找她来做什么。

    站着等了许久,贤妃才回过头来看她:“你长得真像她,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女儿?当年,是我亲手把你抱出宫去的。”

    “你说什么?”玉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年玉贵妃忽然得了会传染的怪病,说是不能见风,禀明皇上之后就住进了山上的清庙之内,每日斋戒养病。足足在山上待了一年多才回宫。

    其实那时她是怀了安远侯的孩子,借口生了怪病才得以生下来。

    后来当时还未进宫的贤妃以表姐的身份入宫探视,替她将孩子带出了宫。

    三年后,贤妃也入了宫,却一直不受宠爱,所以她对玉贵妃恨之入骨。终于有一天,贤妃出宫探视孩子的时候,亲自将她丢弃在荒郊野外。也是那一年,玉贵妃生了重病,露华宫的偏殿失火,将她烧死了。

    “原来是你将我丢弃……”玉宝退了一步,“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亲娘,我日日夜夜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确丢弃了你,从生下你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你,你直到三岁为止都一直是我在照看着。她有自己喜欢的人,还有和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更有贵妃的地位,皇上的宠爱。而那时候的我,什么都没有!”

    贤妃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年皇上来云都私访,明明是我先认识皇上,明明是我先喜欢上皇上,可皇上却带了她回宫。她有什么资格入宫?她早就有了别的男人!可即使我费尽心思入了宫,皇上却还是不愿多看我一眼,反而将她时时刻刻捧在手心!”

    “那么,是你害死了她?”玉宝颤抖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贤妃漠然地笑笑,“她欠我的,远远不止一条命而已。”

    玉宝点点头:“你现在告诉我这些真相,是想……”

    是想杀了她吧。

    可贤妃却叹了口气:“十多年前,我没能忍心杀了你,现在,也是一样。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将这些话带入坟墓。你走吧,再也不要回到这深宫里来了。”

    玉宝忽然觉得贤妃很可怜,她想起丽妃也曾跟她说过类似的话,说“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总要说出来”。

    原来这后宫里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人人都是极可怜的,钩心斗角只为能保住虚无的地位。她们不择手段地想要抓住一切,反倒却失去了原本拥有的。

    “姨母。”她轻轻地喊了一声。贤妃被这一声惊呆了,完完全全地愣在原地。

    玉宝解释说:“我最后叫你一声姨母,只是因为你是我娘的姐妹。不管发生什么,你是她的姐妹,亦是我的姨母。但你害死了她,这句话过后,你不再是我的姨母,你只是一个杀了我母亲的凶手。”

    她再次跪倒在地,叩了头,才缓缓离开。刚走到门口,贤妃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她没有死。”

    “什么?!”她惊愕地回头,“你说谁,谁没有死?”

    “你娘她没有死。”贤妃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和你这个不知所终的女儿,假死出宫了。

    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早被皇上赐了一杯毒酒身亡,而你这个女儿也是下落不明。”

    “当年皇上已经察觉了她和安远侯的私情,命我去送她上路,以死谢罪。我没能忍心杀了她,只好放她走了。也是因为这个,皇上才时时愧疚,觉得是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我娘没有死?她没有死……她在哪里?她在什么地方?”玉宝失魂落魄地上前,抓住贤妃的衣角,哭着大喊。

    所有的真相都揭开了,玉宝却忽然觉得有些承受不住。

    她的娘还没有死!还好好儿地活在这个世上,还等着她去找。

    天下之大,她又该去哪里找?她从三岁起一路跌跌撞撞,却直到现在也未曾追寻到她娘的踪迹。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贤妃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几乎想要杀了她,可我一想到幼时我们在云都的那些日子,竟然下不了手。”

    “在后宫里待了这么些年,我什么人都害过,却唯独不敢害自己的好姐妹。直到我看见你,觉得好像她又回来了似的,我开始害怕,我怕她会和你一样,再回到这宫里来。”

    “所以你才在云都派人暗杀我们?”

    “是,不过你们命大……”

    “不是命大。”玉宝打断了贤妃的话,“而是我心中相信,只要还没有找到我娘,我就一定不能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直这样坚信着。”

    贤妃似乎有些动容,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柔声说道:“好孩子,你会见到她的。”

    “我一定会见到她的。”

    那晚,玉宝一直等到月入中天,才见巽铭匆匆回到北苑,神色之间似乎有一些愁郁。

    原来皇上病来如山倒,几天过去了,不但丝毫没有减轻,反倒是更重了,太医院的太医们一时之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皇上的病……”

    “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巽铭神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