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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妙手丹青

    清河长公主乃当今太后嫡女,皇上亲姐,地位尊贵,驸马爷谢济又被封庆安侯,一座侯府修建的金碧辉煌。

    皇上有皇子十人,除了太子,没去封地的成年皇子也就只有靖安王和琅琊王了,长公主见到这个一年未见的侄子,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何况今夕不同往日,这个侄子已是手握兵权的年轻将领了,所以她不但没收靖安王带的礼物,反而随口又赏赐些财帛,问了他一些边关日常琐碎,姑侄二人聊了一会儿,靖安王便辞了姑母,去找小侯爷。

    谢道衍此时正在院子里拿着那张七星弓练习臂力,身旁师父教他如何运用巧劲、如何扎好身板,谢道衍憋着一口气,使劲拉那张弓,弄得满脸通红。

    靖安王轻轻走过去,一拍他腰背,“在绝对的力道面前任何技巧都是无用的。”

    谢道衍吓了一跳,“皇表兄,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拜见姑母,左右无事,就来看看你在做什么?想把这张弓拉开,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靖安王接过七星弓,随手拈起一支羽箭,只听破空一声嗖,羽箭射出,正中靶心。

    谢道衍哇的惊呼,转过目光,一脸佩服地看着他。

    靖安王笑道:“这有什么?等我来个更厉害的。”他又拈起一支箭,拉满弓,缓了片刻,似在蓄积力道,跟着羽箭离弦,快若流星,扑的轻响,竟而刺穿箭靶,直穿出去,钉在了院墙的方砖上。

    谢道衍这回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小跑过去一看,箭簇竟然整个没入青砖之中,他伸手去拔那箭,一两下拔不动,双手都用上,咬牙方才拔了出来,惊呼道:“皇表兄,你真乃神人也!”

    靖安王将七星弓递到侯府随从手中,“这才是七星弓的威力,我若不露两手,你便不知它的厉害。”

    谢道衍又跑回来,将羽箭插入竹筒中,“十五大赛,皇表兄你就用这七星弓,铁钉夺魁!”

    “那岂非胜之不武?”

    “怎会胜之不武?纵使七星弓在手,若没有你这样的臂力,也是无济于事,你瞧我,简直是个废物,连弓都拉不开。”谢道衍很是泄气,“总是我常年待在侯府,太过养尊处优了,哪一日能随你去边关待上数月,这弓就拉开了。”

    “你呀……”靖安王笑了起来,“你是姑母的命根子,侯府嫡子,受一丁点儿伤,姑母都要心疼半天,还会允许你去边关吹风沙?”

    谢道衍嘀咕,“我就羡慕你,驰骋大漠、无人拘管。”

    靖安王摇头苦笑,“我还羡慕你衣食无忧、得父母疼爱,在这侯府中逍遥自在呢。”

    “这就叫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饱食而遨游,你若像我一样废物,皇上也不会派你去驻守边关了。”

    靖安王无奈感叹,“哪里有什么废物不废物的,你若像我一样十五岁上战场,提剑杀人、血贱战袍,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纵使再害怕胆怯,也不得不挥刀劈杀敌人,你箭术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谢道衍一凛,战场上尸山血海、喊杀震天的情景立马在脑海中涌现出来。

    靖安王拍了拍他肩膀,在院中石椅上坐了下来,“听皇表兄的,你就安心做你的侯府嫡子,那比什么都快活,对了,郡主可在府上?”

    “我妹?她一早去南阳郡主府了,这会儿可能没回来,你找她有事?”

    靖安王道:“我……”

    谢道衍忽然想起昨日所说,恍然大悟,“皇表兄,你是想看那幅画?”

    靖安王点了点头,“可惜郡主不在。”

    “她不在还有我嘛,我知道那画在哪儿。”

    谢道衍领着靖安王进到郡主书房里,在架子上抽出一幅卷轴,“这就是柳明烟的画,一个尚书府的千金,画技却不输名家,真是才貌双全。”一边说着一边展开卷轴。

    靖安王以为女儿家的画,画的定是什么花花草草、莺歌燕舞,哪知打开一瞧,画中却是白茫茫一片雪地,一个枯瘦老者手持节杖立于雪中,风雪侵染着他眉宇华发,神色饱经沧桑而又坚定不屈,身后有羊数百只,由近及远,渐渐与风雪融为一体。全画采用泼墨技法,加以细笔勾勒,将风雪的凛厉和人物的凄楚表现的淋漓尽致,画面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大气磅礴之感。

    “这是苏武牧羊?!”靖安王疑惑道。

    谢道衍点点头,“正是呢,你看这下面还有题注。”

    靖安王凝目去看,题注乃是:孔子称“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使于四方,不辱君命”,苏武有之矣。

    题注字体却纤细柔弱,与此画倒有些相违。

    谢道衍轻声问,“画的是不是很好?”

    靖安王幽幽赞道:“岂止是好呀,简直是上上品,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胸中竟有这等丘壑。”

    谢道衍点点头,指着画中苏武,“你瞧这人物眉眼五官,着墨不多,神态气质却全都展现了出来,好像活着一般,史书中的苏武岂非就是这个样子?”

    靖安王伸出手去摸人物的脸颊,指尖小心翼翼,仿若透过薄薄的纸张,穿越时空,触摸到了苏武忠心耿耿、百折不挠的灵魂。

    谢道衍抬起头,别有意趣地瞧着他,“皇表兄,老实交代,你其实看我母亲是假,来看这幅画才是真的,你是不是对柳姑娘动心了?”

    靖安王挑了挑眉,答非所问道:“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想起来画苏武牧羊?”

    谢道衍将画卷了起来,塞回书架,“她送这画时,我妹妹曾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说苏武被困匈奴十九年,去时壮年,回来却已垂垂老矣,受尽苦难,始终坚贞不屈、不改其志,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如他这般,因而生受感动。”

    靖安王唏嘘感慨,脑海中不由闪现出柳青君抬袖拭泪的模样,日光照在她脸上,莹白如玉,面容是那样娇怯绝美,没想内心深处又有如此襟怀。

    谢道衍凑近前调侃,“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昨天你把人家救了,没准那柳姑娘对你也已倾心,不若我想方设法让你俩见上一面,互诉衷肠……”

    靖安王横了他一眼,抬步往外走,“别胡说八道了,若是无事我就回去了。”

    谢道衍忙道:“有事,有事,京郊行宫温泉正好,你这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困顿疲乏,若是去泡泡温泉,保管让你骨头都酥掉。”

    靖安王看看天色,“今日时候不早了,赶到行宫天都要黑了,明日吧,明日我们上午出发。”

    二人商议定,明日一早出发,靖安王告辞,出了侯府,对黄阙道:“去定惠庵。”

    黄阙一时没听清,问:“去哪儿?”

    “城南定惠庵。”

    靖安王翻身上马,一扯缰绳,骏马疾驰,劲风裹着锦袍翻飞,顷刻人去的远了。

    定惠庵是建康城最有名的尼姑庵,魏国佛教盛行,自皇上至平民,无不笃信佛法,城中贵族女眷烧香还愿总会来此,昨日柳府千金于此处遭劫,此时门前冷落,不见有一人出入。

    黄阙于马上偷偷看了靖安王一眼,“殿下,咱们要进去么?”

    靖安王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走入,庵中尼姑见进来一名器宇轩昂、衣着华贵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不由微微一惊,施礼问:“公子可是来上香的?”

    黄阙在旁道:“找你们这里的庵主,有事相询。”

    几名尼姑被靖安王气势所摄,不敢怠慢,一人慌忙转入殿后叫人去了,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个老尼姑,合十行礼。

    靖安王回了一礼,“冒昧拜访,是有一事询问师太。”

    俺主道:“不敢,不知贵客有何事相询?”

    靖安王一时不答,黄阙忙在旁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能否去厢房?”

    庵主急忙将二人请入后院禅房,命人盛上香茶,她常年与宦官贵族打交道,一眼就看出靖安王来头不小,当下小心翼翼的和几名小尼姑侍立在旁,不敢就坐。

    靖安王端起香茶轻轻抿了一口,才道:“昨日柳尚书千金来贵庵上香,于门前被歹徒劫持,可有此事?”

    一提这事,老尼姑就胆战心惊,与身旁一名小尼姑对视一眼,颤声道:“是……是确有此事。”

    靖安王嗯了一声,又问,“那你可知被劫持的是他家嫡女还是庶女?”

    庵主道:“嫡……嫡女。”

    靖安王头颈微动,脸上似有怀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