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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剖析情势

    从清华宫出来时已是下午,刚出宫门,黄阙忽然从一旁闪出,笑道:“殿下。”

    靖安王冷不防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早早回去了么?”

    “属下是老早就回去了,吃了午饭见殿下您还没回来,就来宫门旁守着了,您上马。”

    靖安王便翻身上马,从黄阙手中接过缰绳,主仆二人勒马徐行。

    黄阙道:“殿下,您走之后,上午南阳郡主府遣人具厚礼登门拜访,说是来替赵圭赔罪的,希望您大人有大量,行宫那日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靖安王冷笑,“赵圭带娼妓秽乱行宫,父皇大怒,处罚了他们,与本王何干,礼物收下了么?”

    “属下知道这礼是万万不能收的,收下了反而他们会怪罪到我们头上,奈何他们的人言辞恳切,放下礼物就走了,现在那两箱礼物还在大堂上放着呢。”

    “一会儿着人全部送回去,无聊至极!”

    “是,属下遵命。”黄阙偷眼看靖安王,见他神色严俊,忍不住问,“殿下,今日皇上召您去宫中何事?”

    “无甚要事。”靖安王默然了一会儿,问,“除了南阳郡主府的人,今日还有旁人来府上么?”

    黄阙知他想问什么,说道:“没人了……这骑射大赛过去好几天了,柳姑娘的画也不知道画好了没有……要不属下一会儿去尚书府帮您问问?”

    靖安王淡淡道:“不用,若是真心赠画,自然回头会送来,若不是真心,问也无意。”

    主仆二人回至府中,靖安王写了封书信,字里行间极其客气谦逊,表明赵圭受罚及赵侯降衔之事与他无关,着人将礼物及书信一并送回了南阳郡主府。

    至晚间,府中寂然无声,靖安王日常深居简出,每日无事就待在书房中读读写写。

    黄阙见夜色渐深,寒气从窗户缝中逼进来,侵人肌骨,忍不住道:“殿下,天寒地冻,今日早些休息吧。”

    靖安王抬头看看窗外,“你去生盆火来,烹好香茶,一会儿惊羽要过来。”

    黄阙微奇,心下捉摸主人大半日待在宫中,回府之后就没派人出去,怎么知道白惊羽一会儿过来,他吩咐家丁搬了个火盆进房中,果然戌时刚过,门外脚步响动,白惊羽戴着他的人皮面具走了进来。

    他施礼后在下首坐下,黄阙奉上香茶,笑道:“外面这么冷,白公子带了一身寒气进来,好在殿下知道公子要来,命属下生了盆火。”

    白惊羽笑道:“若是来的太早,怕被人发现,这几日实在冷的过分,大约要下雪了……殿下昨日命属下去查那三名劫匪的审问情况,今日已有了结果,买通的狱卒说那三名歹徒自进了刑部大牢,并没怎么受到刑讯逼供,反而上头吩咐这三人身份特殊,要严加看护,切不能出什么意外。”

    靖安王挑眉道:“没怎么刑讯逼供?”

    “正是,殿下所料不错,看来这里面的事情真的不简单,说是要严加看护这三人,其实对待他们比别的犯人要宽厚的多。”

    靖安王冷笑,“为此事父皇大怒,命严加审问,从劫匪口中撬出内情,他们倒好,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徇私枉法,刑部这帮官员真是胆大包天。”

    白惊羽点了点头,“属下还查到刑部右侍郎孔骏祖籍涿郡尚阳县,与这伙匪徒是同乡,因而大胆揣测刑部是否受了歹徒们的好处,才会这么袒护他们。”

    靖安王冷哼一声,“显而易见,国家太平,又非乱世,匪寇们能有多大势力,让父皇派过去的三千兵马都不能奈他们何,想来自然是官匪勾结了,原来每次剿匪失败都是有原因的……”

    黄阙道:“那日这三名劫匪被抓之后很嚣张,想来是知道自己不会死。”

    白惊羽目光瞟向窗外,幽幽感叹,“官场污浊,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对了,属下今日听说早朝时候有御史上奏让殿下您带兵去剿匪……”

    他话还未说完,黄阙已叫道:“啊,还有这回事?!”

    白惊羽笑道:“放心,此建言已被皇上驳回了。”

    黄阙拍了拍胸口,“那就好,吓了我一跳,咱们殿下才刚回京,怎么能去剿匪?”

    靖安王斜倚榻上,淡淡道:“父皇若真心驳回他们的建言,今日召本王进宫,又为何特地在我面前提起这事?”

    白惊羽微微一惊,“皇上特地提起这事?难道是……”

    “父皇心思已动,只是碍于我才回京,若就把我派去剿匪,未免不近情谊了,因而今日提起来是想看看我的反应。”

    黄阙不悦,嘟囔道:“朝廷那么多人,派谁去不行,为何非要派殿下去?”

    靖安王哼笑一声,神色有些寂寥,“对于父皇来说派我去和派别人去又有什么分别,我虽是皇子,但自来无甚恩宠,哪怕天寒地冻我剿匪受伤甚是死掉,他也不会怎么心疼。”

    白惊羽赔笑道:“也许皇上敏锐,已察觉到里面有内幕,所以须得派殿下去才放心。”

    靖安王默然片刻,端起茶杯品了口茶,才道:“自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黄阙道:“那殿下您去么?”

    白惊羽严肃道:“殿下不能去,这是杜贵妃他们的圈套!”

    黄阙奇道:“怎么说?难道上奏的御史是琅琊王的人?”

    白惊羽点点头,“正是,若不是他们的人,怎会上书说这样的话?御史们不是傻瓜,平白的要来得罪皇子。”

    “上奏的御史是何人?”靖安王问道。

    “孙乾和江鸣晋,属下已查明,他二人确实是琅琊王的人。”

    靖安王闭上眼睛,长叹口气,“杜审言因我而被斥责出京,杜贵妃这么快就开始来反击我了。”

    白惊羽叹道:“匪寇难除,这几年来地方多次剿匪都失败,前些年还有一位郡守被杀,极峻崖实乃险山恶水之境,殿下若去,凶险重重,一旦剿匪不成功,那就是殿下之过,说不定皇上还要降罪……”

    靖安王嘴角扯动,露出一丝苦笑,屋内一时无人说话,唯有火盆里木炭燃烧发出轻微声响。

    黄阙看了看靖安王,又看了看白惊羽道:“那殿下不去就是,只要殿下不去,杜贵妃他们就无计可施。”

    靖安王注视着香炉内冉冉飘舞的烟雾,喃喃道:“不去?父皇已动心,只要御史们一直建言,杜贵妃再吹吹枕头风,他自然会派我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与其让父皇下旨,还不如让本王直接请旨。”

    黄阙忙道:“殿下可以……可以称病,就说,就说感染了风寒,身子不适。”

    靖安王苦笑,“称病不去?那在父皇眼中和公然抗旨有什么区别?”

    白惊羽点头叹道:“其实杜贵妃能出此阴招,也料到了殿下不好不去,只是属下有一事想不明白,刑部虽表面看起来不涉党争,但杜铭此人圆滑巧辩、上下斡旋,其实刑部早已暗中支持琅琊王了,如今杜贵妃想让殿下插手劫匪之案,就不怕殿下从中查出来什么?”

    靖安王皱眉沉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本王一旦去剿匪,就像以往数次一样,只会失败不会成功,他们已上下勾结好了要怎么对付本王。”

    黄阙心惊,想了想,“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白惊羽面露疑色,示意他说。

    黄阙看向靖安王,小心翼翼道:“会不会杜贵妃乃深宫妇人,虽颇有手腕,但官场的黑暗她预料不到,纵观此案,从刑部到地方郡县,只怕人人都脱不了干系,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到里面的水这么深?”

    白惊羽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杜贵妃就算想不到,杜铭也会告诉她。”

    黄阙想想也是,复又忧心,“他们如此筹谋,难道殿下真就躲不掉么?”

    白惊羽叹道:“真想躲自然有法子,殿下可以自称无能,可以称病抗旨,但这不正中他们下怀?他们目的就是想让皇上对殿下失望,防止殿下势力过大,威胁到琅琊王。”

    靖安王仰头闭目,摇曳的烛光照在他脸上,神情如刀子雕琢般冷峻,“……明日本王会上奏父皇,求他准我带兵剿匪,纵然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了……”

    白惊羽皱眉沉吟道:“殿下机辨聪慧,自能应对他们,只是对手狡诈阴毒,防不胜防,属下明日命人送来几味解毒丹药,还请殿下随身携带。”

    靖安王嗯了一声,“你费心了,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白惊羽便起身施礼退下,黄阙忙送出门外。夜静更深,四下寂然,二人顺着长廊往外走,白惊羽道:“殿下此去凶险重重,你随侍身旁,定要万事留心。”

    黄阙道:“是,我一定尽心照顾殿下。”又忍不住嘟囔,“真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白惊羽若有所思,“殿下必须此行,除了皇命难违外,我想他也是想为柳姑娘讨回个公道吧。”

    黄阙脚步一顿,惊讶地看向白惊羽,白惊羽却已头也不回的大踏步消失在长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