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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帝都风雪

    然而此时的靖安王等人在赶赴涿郡的路上,顶风冒雪、艰难跋涉。士兵身上的铠甲坚硬冰冷,如裹寒冰在身上,风雪刮在脸上有如刀割,人人须发眉目俱已洁白,机械地骑着马或迈着步子,四肢仿佛与大脑脱离。

    靖安王牵着缰绳的手也已冻得没了知觉,他回过头朝身后的士兵看了一眼,问岳旸道:“风雪渐大,找个地方歇脚吧。”

    岳旸得了指令,心头大喜,“那殿下请在此稍候,容下官往前探探有无可落脚之处。”他和几名将士策马往前奔去,靖安王传下命令,士兵们便陆续停下了脚步。

    不一会儿,岳旸策马而至,“启禀殿下,前方不远有一斜坡,背坡处稍可抵御风雪。”

    “那便过去。”

    到了坡前,却见那斜坡纵横不过几米,也止一人来高,靖安王皱眉问,“带了多少顶帐篷?”

    岳旸道:“路程不远,未料风雪便至,只带了二十顶。”

    “二十顶如何够五百人避风雪?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无树林高崖。”

    岳旸凝目远眺,只见风雪凄迷,“此处地势平缓,再往前未必有更好之地,士兵们又饥又冷,殿下,就在此处落脚吧。”

    靖安王不答,垂目沉思了片刻,吩咐陆旌宣带两人继续往前探路,又吩咐岳旸带五十人去搜集干草枯木,生起篝火,其余诸人搭建行军帐篷兼埋锅造饭。众人得了命令,都忙碌起来。

    靖安王翻身下马,手脚冰凉,一张嘴唇冻得发紫。黄阙忙过来给他掸去铠甲上的冰雪,又从马上取下一个酒葫芦,道:“殿下,这是属下临走前带的,您喝两口暖和暖和吧。”

    靖安王接过酒壶,连喝三口,胃内灼热,果然好了一些。

    黄阙嘀咕,“娘娘知道殿下风雪中吃苦,不知又该如何心疼呢,辛苦了一年,好好的本该在京中享受的,却偏偏在这样的鬼天气行军。”他见远处有块石头,忙跑过去搬到斜坡下,用衣袖擦去上面的雪水,扶着靖安王坐下。

    很快岳旸等人便寻了些干草枯枝,燃起了一堆火,众将士搭好帐篷后,都冷的无法抵受,不用命令,自去寻找柴草,人多力量大,田野沟渠,凡是半湿半干能燃烧的东西全部捡了回来,不一会儿篝火一堆堆燃起。

    陆旌宣三人回来回禀说,远近果然没有可避风雪的树林,靖安王只好将士兵们分成两队,一队前半夜在外值守,一队后半夜在外值守,这样二十顶帐篷人人都可住上半夜,不至于天寒地冻,有人冻伤冻死。

    因帐篷短缺,靖安王不愿一人独享一顶帐篷,命令与岳旸、陆旌宣等十人挤在一个帐篷里,人困马乏,大家胡乱倒地而睡,火光透过帐篷隐隐照在靖安王脸上,他目光深邃,忽然就想起谢道衍,这个锦衣玉食,从小到大未曾吃过一丁点儿苦的小侯爷,却天天盼望着能随军打仗,若此时他在,只怕半道上就受不了嚷嚷要回去。

    风雪下了大半夜,第二日积雪已没及小腿,天空依旧阴霾,众人收拾一番,继续赶路。

    ……

    清华宫锦帐绣床上,董贤妃真的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未睡,天一亮急忙穿衣起床,命宫人打开殿门,只见一片银装素裹,院中千条万枝,晶莹剔透甚是好看。

    银翘兴奋叹了一声,“这样的好景致,一年也难见一回,皇后娘娘定会在凤鸾宫中请诸宫嫔妃赏雪的。”

    董贤妃幽幽道:“也不知道承轩他们到哪里了?雪天路滑,便是鸟雀也要绝踪的,这孩子却要在这样的天气下挨冻受累。”

    银翘安慰道:“娘娘不须太忧心,咱们殿下英勇神武,行军杀敌早有经验,这样的天气他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但愿吧……银翘,你吩咐下去,本宫用完饭后,要去抱佛寺一趟。”

    银翘一呆,“外面这么冷,娘娘怎么要去抱佛寺?”

    董贤妃叹了口气,“承轩此去剿匪,凶险非常,本宫总是难以安心,想去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他能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银翘答应了,吩咐宫人急忙准备。

    抱佛寺是御赐的皇家寺院,就修在皇宫东北角上,内藏三千僧人,由精通佛法的高僧普济大师主持,宫中娘娘们若去礼佛烧香,须提前着太监通知,僧人们会打扫好殿门,然后退避禅房,不留一人,这是皇家规定,外男不得面见宫嫔,和尚也不能例外,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但进寺的宫嫔往往对寺中环境不熟悉,行动举止多有不便,后魏帝便派三十名太监在寺中值守,专一服侍进寺礼佛的后宫诸人。

    董贤妃用过早膳,乘一顶软轿,在宫人护持下往抱佛寺而去。

    天空浩渺、阙宇森森,皇宫在冰雪的覆盖下更显庄严,一路上都是扫雪的宫人,在皑皑白雪承托下,仿若一只只微小的蜉蝣。

    这是魏国的一种习俗,扫雪寓意着扫除阴霾灾祸、祈求祥和安康之意。人虽统治世间,但却又极为脆弱,对天灾祸事恐惧敬畏,无法抗御之时,便生出各种仪式感,扫雪就是魏国的一种祈福仪式。

    软轿到了抱佛寺,董贤妃在太监带领下进殿虔诚跪拜,又默念经书十二卷,直耗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一回宫中,宫人便回复道:“启禀娘娘,您刚走不久,皇后娘娘便派人过来说请娘娘去太后宫中侍疾。”

    董贤妃皱眉道:“怎么了?太后病情又加重了?”

    “说是昨日夜间忽然惊悸,不知梦见了什么,说起胡话来,怎么唤都唤不醒,直到后来皇上来了才好些。”

    银翘在旁道:“你是怎么回复的?”

    宫人道:“奴婢回复说娘娘到抱佛寺给太后祈福去了。”

    银翘吁了口气,刮了一下小宫女的鼻子,“你倒聪明,皇上知道天寒地冻的一大早娘娘去给太后祈福,必然欣慰,要夸咱们娘娘贤德孝顺。”

    董贤妃听着她俩对话,心中忧虑,急忙又去太后宫中,外殿已站满了各宫妃嫔,杜贵妃见她进来,冷笑道:“董贤妃这个时候才过来,是真去给太后娘娘祈福了么?”

    董贤妃忙施礼道:“因近日太后身子不适,嫔妾心中惦念,便一早去抱佛寺祈福,实不知昨夜她老人家梦魇,今日迟至,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道:“罢了,你既去给太后祈福,也是尽孝,母后这会儿已经睡下,想是无甚大碍了。”

    “是,娘娘和众姐妹们辛苦了。”董贤妃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见她面有倦容,便道:“太后既已安睡,皇后娘娘可暂去休息,由嫔妾在此守候。”

    皇后扶着宫人站了起来,“这会儿太后需要清净,咱们全部在这里也无用,杜贵妃,你留下来和贤妃一起守在这里,若是有事,即刻着人通知本宫。”

    杜贵妃心中不乐,但不敢违逆,施了一礼,目送皇后和众人离开,大袖一拂,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董贤妃,“瞧董妹妹眼圈乌黑,难道是昨日夜里没睡好么?”

    “太后久病不愈,嫔妾实在忧心。”

    “你是忧心太后呢?还是忧心靖安王呢?这里没有旁人,就不必再惺惺作态了。”

    董贤妃淡淡道:“娘娘说笑了,靖安王乃嫔妾皇儿,嫔妾纵然挂念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你可得好好求菩萨保佑他剿匪成功了,若是失败,被皇上训斥还是小事,丢掉性命可就是大事了。”

    董贤妃心下大怒,冷冷道:“承轩骁勇善战,十五岁上战场杀敌,尸山血海中锤炼出来的,区区匪寇岂能伤他一根毫毛。”

    杜贵妃目光凌厉,射向董贤妃脸颊,半晌哼笑一声,“但愿吧。”扶着宫人走了出去。

    银翘待她走远,轻声嘀咕,“皇后娘娘让她和您一起守在这里,她竟然抗旨离开了。”

    董贤妃冷笑道:“她是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皇后的旨意岂能拦住她?”

    杜贵妃回至披香殿,想着董贤妃模样,柳眉渐渐竖了起来,对身旁心腹宫女飞玉道:“本宫胞弟不过是见面没叩拜李承轩,就被皇上斥责出京、永不录用,大好的前程白白葬送掉,如今他离京剿匪,若不趁机好好折磨一下董氏,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母子。”

    飞玉道:“那娘娘您想怎么折磨她?”

    杜贵妃迷起眼睛,看着殿外的雪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