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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落神涧

    长闲让牧兰先休息,是有自己的考量的。牧兰是牧氏的公子,怎么说在牧府也是娇生惯养的,比起常年流浪在外的长闲,牧兰对这样的长途奔波会更感劳累,所以让他先休息,长闲守夜,会更加安全。

    上半夜很快就要过去,一直都没有什么情况,落神涧里安静得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风声。长闲高度集中地守了半个晚上,确实很累了,该到牧兰守夜。他跳下到牧兰所在的那根树枝上,叫了他几声,牧兰毫无动静。

    长闲伸手想去拍他肩膀把他唤醒,不料长闲刚一伸手,牧兰猛然一个翻身然后一把抓住长闲的手腕,膝盖同时向长闲顶去,长闲惊诧躲闪的同时难以保持平衡,摔下树去,期间还磕磕碰碰到不少枝丫,疼得他深吸一口气。

    “牧兰你?”长闲刚想质问,牧兰就从树上跳下到他跟前,双目紧闭,面容平和,但他是手脚同时落地的,那形态就像一只四肢并用的野兽。

    长闲诧异,立马就感到不对劲,手放到背后的剑把上,紧紧盯着牧兰。牧兰只停顿了一下,就用头向长闲撞去,长闲还是怕伤着他,便没有抽剑,只是向一旁躲去。牧兰没有追上再攻击长闲,低着头闭着眼一昧向前跑去。

    长闲连忙追在他身后。

    梦游?不对,不是,他的姿态太诡异了,绝对不是梦游!

    长闲在身后觉得前方牧兰拼命奔跑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但他确定他和牧兰的距离是越来越近的。他叫牧兰,牧兰也根本没有给他回应。

    等一下,是有雾!怎么回事,这些雾是什么时候飘来的?!长闲惊觉时,他已经陷入到灰白色的浓雾之中,他感到呼吸急促,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抬起手一看,整个手掌已经黑紫掉。

    看来是雾里有毒。长闲明白自己是中了浓雾的毒后反倒还安心一些,出发前长芩往他的身体里尽可能多的注入她的治愈之力,在治愈之力下毒很快就会从他身体里褪下。长芩的治愈之力破天下万毒,毒对他无效,当务之急是找到牧兰。长闲猜测牧兰的反常之举应该是中毒后的错乱,如果不尽快找到他给他解毒,他就会很快中毒而亡。

    长闲在浓雾中前进。

    雾很浓,他看不见路。他好像一脚踩进水里,湿冷的感觉蔓延进到小腿。

    长闲咒骂:“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他隐约能听到一点溪流声,清脆的,在这个浓雾的夜里显得格外可怕。

    “牧兰!”他大喊,无人回应。

    “牧兰这货,到底去哪了!”长闲愤愤道。

    猛然间地动山摇,水声忽然明亮起来,原本平静的水面变得急促,哗啦啦地像刀子一样流过他的腿。原先长闲觉得这只是一条很浅的溪,现在他听声音只觉得这溪在不断扩大,持续变深。他往岸上走,竟然踩不到干燥的地面了。

    又是轰隆声,长闲觉得不对劲,他用力踩踏水面想跳出去,竟抬不起腿来,只觉有一股巨大无比的吸引力扯住他的脚腕,把他往深处拖。

    长闲抽出剑来往水里乱砍,没用,那股巨大的吸引力还在不断拉扯着他。噗地一下,他感到有无数的水压在他身上,仿佛有几干斤重,他挣脱不开,灰白的雾变成了黑色。

    他沉入黑暗中。

    一片漆黑。长闲悬浮在黑暗中,身子麻木,冰冰凉凉的触感传遍全身。他全身酸痛,动弹不得,就像有人用干斤的锁链缠绕着他,别说翻个身了,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的到。

    “牧兰!”长闲试着叫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就连他的声音都被这片漆黑的空间吸收了,像撞在了海绵上一样,声音逐渐消失。

    到底怎么回事?!长闲逐渐焦燥起来。无限的黑暗团团压着他,他只感到头昏脑涨,分不清东南西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睁眼还是闭眼的。

    无穷无尽的黑暗和不受控制的身体,长闲像极了一个落入地狱中没有躯体的灵魂。

    长闲压制住焦躁烦闷的情绪,做了个深呼吸来调整状态。无论如何都不能慌乱和恐惧。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比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动弹不得更恐怖的是陷入毫无作用的恐惧。一个绝境的打破,都是从安定自身开始的。

    长闲很快理了思绪,开始细细感受自己的身体。现在的他像一具僵直的尸体一样动弹不了,一旦有什么情况发生,他是很被动的。联想到他先前不知不觉中了雾毒,长闲猜测现在他应该也是中了另外一种毒。可怕的是,他怀疑这片黑暗里全是毒,长芩的治愈之力在他的身体里越来越稀少了,这里的毒居然会把他留在身体里的治愈之力耗完。万幸的是,他还有神之力。

    他调动冰雪之力慢慢感知身体。果然,他的筋脉被诡异的毒素爬满。毒正在往他的心脏处入侵。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是长闲能想到他全身的皮肤已经是黑成和这片空间一个颜色了。他完美地和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长闲先使冰之力护住心脏,再慢慢把毒素逼出体外。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长闲好不容易逼退一点毒素,又有源源不断的毒涌进来,吞噬他的冰之力。这样下去,他会被耗尽的啊!这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是这片空间。这个黑色的空间里全是毒。

    要想消除体内的毒,先要阻断毒渗入身体的途径。长闲唤出冰护住全身。极薄的冰像一层纱衣把每一寸皮肤都覆盖,就连每根头发他都用薄冰护住,确保他和这个黑色的空间隔断。

    他的冰雪之力已经到里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毒在慢慢被逼出体外并且没有毒再侵入体内。果然,这个诡异的空间里灌满了毒。长闲边小心翼翼驱毒一边后怕——若是没有神力的人落入到这片空间简直就是必死无疑啊,可能被活生生毒死之后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时间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长闲格外难熬。毒终于是被他逼出了小部分。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长闲勉强能动身体了。他先试着弹了弹手指,然后慢慢活动四肢,使劲让自己翻了个身。长时间僵硬身体保持不动太难受了,长闲像刚接回肢体的残疾人在适应新的身体。

    冰之力根本不能彻底清除毒素。这个空间真的是一片漆黑,长闲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手,他试探着踩了踩地——不,不能说是“地”,他根本踩不到东西,一脚下去空空如也。他用手拨开面前的黑色,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碰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之前以为自己是悬浮在水中,他还很奇怪他居然能呼吸而不是溺死,现在看来他根本不是浮在水中。

    那这片黑色的空间到底是什么?

    无穷无尽的黑色带来的只能是深不见底的恐慌。真的是太黑了,在这里长闲简直是个瞎子,况且他还是飘浮着的,他根本无法分清楚方向。长闲怀疑他现在是头朝下脚在上的。

    他在这片黑色里游动。无论怎么游,都是无穷无尽的黑色,都像是在原地,他完全分不出前后左右。

    他的剑在他落入这片空间时就不见了。长闲打了几套拳做了几个踢腿,像极了一个极其愚蠢的瞎子。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感觉,打和踢都是空气,他几乎就要忘了触摸东西的触感了。

    黑暗里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过了很久,长闲整个人都要虚幻起来。一切都是黑暗,所有都是寂静。他再努力压制,都很难不愤怒和不安。

    “混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长闲破口大骂,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吞进黑暗里,留下的永远只有寂静。

    “说话啊,给我说话!”长闲狂躁了,冰之力带着巨大的能量像刀剑一般划过虚空。无论他唤出多少道力量,冰之力都是融入到虚无之中。

    没有水和食物,没有时间,只有漫漫的黑色,无尽的虚无。长闲恍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比身体上的伤害更致命和绝望的,是精神上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