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首战

    裁判检查过一切，吹响了比赛开始的哨声，狩猎者先行开球。老何很清楚他们自己的实力，所以干脆没打算在球场上摆出一副死守的摆大巴姿态，他打算和对手玩对攻死磕到底，丢几个球也就不重要了。所以何载玮让大家排出4-3-3的阵型，自己顶在最前端的中锋位置上，希望可以凭借个人能力对对手的防线施加压力。身旁郑欣担任左边锋，在学校的时候，郑欣就是出了名的“独比”，大家都这么叫他，他总是喜欢把球死带到底。右边锋是陶可，陶可的特点再明显不过，他就是跑得快，有一脚右脚传中的技术，老何就是想用他这一招鲜试着能不能吃遍天。

    中场由袁森翔领衔，三个中场球员的个子都不高，但脚下都足够灵活，何载玮的想法也足够简单，如果他们的个人能力可以摆脱对手中场的堵截，那就可以用直传球来给锋线上的三个人提供机会。在何载玮的眼里，仅有的微不足道的问题只存在于后防线，四个后卫之中只有齐泽一直踢的是后卫的位置，此刻齐泽被安排在左边后卫的位置上，因为队里实在是没有用左脚踢球的，只好让齐泽勉强补这个位置，而两个中后卫和右边后卫则没有多少后卫的防守经验，不过两个中后卫个子倒是够高，也许能顶下几个高空球。对于狩猎者来说，似乎只有门将能够摆出一副专业的姿态，李昂，曾经学校里最好的门将，比校队的门将要高出几个档次的那种，只是不屑于加入校队，虽然个子不算太高，但是却几乎可以覆盖到球门的任何一个地方，各种扑救的姿态和技巧也都称得上专业，这是狩猎者的最后一道防线，大概也正是因为他，何载玮才会不怎么在乎防守的问题。

    然而，比赛才刚刚开始，狩猎者们就已经发现，问题远远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开场不过几脚传球就出现了失误，对手的盯人防守和前场压迫强度让整支球队都喘不过气来，随后的几分钟之内，狩猎者都没能真正的夺回球权，全队都被压缩在己方半场，中场球员也被迫压缩在防守三区之内进行防守，尽管如此，防守也是捉襟见肘，顾此失彼，锋线球员只能站在中圈附近对对手的后卫球员进行压迫。

    对手终于出现了一次传球失误，把球传到了自家后卫的脚下，后卫似乎有些畏惧对手的高位逼抢，急忙把球出给身前的中场，中场试着原地拜托对手的纠缠，但怎么也没法把球再向前传给锋线上的人，无论老何他们怎么跑位试图拉开空档，身边好像都有人在盯防着他们，实力的巨大差距在这一刻暴露得一览无余。

    中场只得把球回给左侧的齐泽，齐泽迎上去接住球，对手的边锋立刻也上来围堵自己。齐泽抬头看去，根本找不到出球的路线，只能转过身去先护住球，打算把球回传给门将。但齐泽余光看见对手的中锋正站在自己和中后卫的中间，那人的启动速度很快，如果他跑起来截住自己的回传球，那就直接是个直面门将的单刀球。身边的人都示意自己开大脚解围，齐泽不想冒险，便倚住对手的边锋，转过身去用左脚沿着边线大脚解围，皮球打在对手边锋的腿上，高高地弹起，飞出了边线。

    这种比赛的场边，可不会有球童替球员们捡球，这种活都得球员亲力亲为，齐泽慢悠悠地走过去捡球，再慢悠悠地走回到边线上举起球来准备掷边线球。他已经有些喘了，而现在比赛大概也就进行了15分钟左右，不论是出于体能的考虑还是球队整体实力的考虑出发，他们都需要拖时间。现在看来，龟缩在半场之内，输球只是迟早的事情，拖时间也仅仅是为了少输几个球而已。

    对手大举压上，狩猎者的球门很快就失守，对方的中场球员摆脱防守之后非常隐蔽地传出一脚向前的直传，给到前插的球员脚下，后卫没来得及跟上他的脚步，门将出击也没能拦住皮球，对手的前锋冷静地推射远角得手。仅仅几分钟之后，自己人的传球失误帮助对手得到单刀的机会，比分瞬间就已经变为了零比二，对手似乎也看出来了门将李昂的不凡身手，减少了对他威胁不大的远射，而更专注于脚下的配合，在他们更快的速度的帮助之下，这种配合让球队的后防线频频告急。齐泽不断补位到中后卫的位置上协助防守，在中后卫对高空球出现处理失误的时候，齐泽要出手解围，在对手沿着边路的发动进攻之时，齐泽只能实行一对一的盯防，他不敢贸然出脚，对位的那边锋速度要快出自己，一旦出脚没有断下球，自己就马上被过，齐泽只能盯住他，尽可能地把那边锋往底线上逼迫。

    天气似乎越来越热，齐泽也踢得越来越模糊，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来，渗进眼睛里，齐泽连人都看不清。球队就这么不知所措地踢着球，齐泽甚至不记得后面三个球是怎么丢的，上半场结束时，比分已经是零比五了。

    中场休息，大家都已经累得说不动话，都躺在球场边广告牌的荫凉下，大口地喘着粗气，而不远处的对手的那些球员，依旧有说有笑，就像是上半场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个热身，而这上半场，已经差不多要了自己的命。

    齐泽努力让自己不要躺下，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身上的汗滴到球场边上的塑胶跑道上，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那些汗水就完全蒸发到了空气中，不留一点痕迹。齐泽不希望下半场也是如此煎熬，但光是希望是没有用的，这是他和球队中的许多人第一次来踢这种社会层面的比赛中，这种实力层面的巨大差距几乎让他们感到绝望。老何在那里坐着，想开个玩笑打起大家的精神，但是似乎没有人还有力气去和他说话。

    但他们还得接着踢下半场。下半场刚刚开始，已经身疲力竭的中后卫在景区里不慎手球，送给对手一个点球，对手的中场大将轻松罚进这点球。几分钟之后，对手打出精彩的配合，一个倒三角传中之后跟上精准的低射，而后又是一脚精彩的远射，纵使是李昂也只能鞭长莫及，望球兴叹。

    八比零。这个比分齐泽觉得再熟悉不过，身为沙尔克球迷的他对于德甲再熟悉不过，这个比分常常出现在德甲的南北德比之中，班霸拜仁慕尼黑经常以这个比分狂屠年年为了保级而战的汉堡。此刻，齐泽身为一支八球落后的球队中的一员，实在是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大家都低头弯腰，喘着粗气，在场上就好像木头桩子一般。对手也很知趣地不再进攻，在比赛的最后十五分钟里，也不再进攻，拿到球就大脚开往前场，完全处于防守的姿态，但防守端没有丝毫的放水，他们不想再进球了，但也不打算丢球。

    “我们为什么要踢球？”

    齐泽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这一句话，那是他和闫飞的对话。他和闫飞都问过对方这个问题，这个简单的问题，但谁也没法给出回答。那时，国足在主场一球负于叙利亚，全国上下都在痛斥国足的低级失误。那时，齐泽和闫飞经常讨论着关于足球的话题，讨论着中国足球是否还有得救，但没有答案。

    齐泽弯腰撑着膝盖，他已经跑不动了，球场上绿色的草坪在自己的眼前都有些扭曲，不只是因为热气流的原因还是自己的眼神都已经变得模糊了。齐泽的脑海中又回响起那句话，像是有人在问自己，又像是自己在问别人。

    “我们为什么要踢球？”

    齐泽定了定神，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挥了挥手，大声喊着让队友们压上进攻。大家顿时有些错愕，不知道齐泽为何要在最后的这一点时间里还要进攻，何载玮也有些不解，但他理解这小子的好胜心，从前在学校踢野球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即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球齐泽也会去抢，更不用说现在是处在八球落后的局面下了。

    大家全员压上，对手也顺势把阵型压缩成链式防守，不给狩猎者任何的机会。齐泽身为左边后卫，也压到了大禁区外的左侧肋部，但对手在禁区内的防守十分紧凑，齐泽找不到直接把球传入禁区之内可能的得分机会，只能和队友不断在大禁区之外作传切配合，试图拉扯对手的防线，而对手依旧在执行严谨的区域防守，整条防线都在整体移动，看上去这支球队的攻防两端都经过长时间的训练，这一点是几乎未经训练的他们没法比的。

    好在大家多少都打起了精神，已经零比八落后自然也没了什么顾虑，不如放手一搏，更何况这是一场业余联赛，本来大家就是抱着交学费的心态而来，这么一想更没有什么压力了。比赛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裁判本不想给补时，因为如此大的比分差距确实没有补时的必要，但裁判看到他们仍在努力进攻，还是给了三分钟的补时时间。

    齐泽看着几个中场在来回传递，却找不到对手防线的缺口，便伸手要球，中场把球传过来，对手的球员也很快压迫过来，此刻对手的防守已经不再主动向持球人压迫，仅仅是限制持球人的出球路线。齐泽看向正面，佯装打算把球传回给中场队员，但他用余光瞥见身后的袁森翔正在前叉，一旁的郑欣则吸引了两个人的防守。齐泽看着自家的中场队友，用右脚把球拨到身后，然后脚后跟用力一磕，把球踢向左侧，袁森翔前插的方向。对手没有想到齐泽玩这一出，连忙去拦截那球，两个人都朝那球出脚，但都没有碰到那慢悠悠的皮球，皮球已然送到了袁森翔的脚下，袁森翔右脚一拨，就已经带球杀到了底线，对手防守的后卫向他飞奔而来，袁森翔不敢迟疑，直接起左脚传中，一个贴地的倒三角把球送入小禁区。

    齐泽看着那球往禁区里滚去，仿佛一切都减慢了运行的速度，齐泽所看到的都如同慢镜头一般。在皮球运动轨迹的那头，何载玮正努力地摆脱防守队员的纠缠，他拼了命地伸出右脚，想够到那球，但没能如愿，皮球蹭了何载玮的球鞋一下，继续沿着原本的运动轨迹向前滚动。眼看着对手的门将已经弃门而出，伸出双臂，就要将那球稳稳地压在身下，陶可从人堆里突然杀出，面对侧方的来球，倒地一记飞身滑铲，皮球应声飞入球门远角的上端。

    陶可立刻欢呼起来，沿着场边飞奔着，朝着那些根本不存在的观众庆祝着进球，好像没有丝毫的疲惫。齐泽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跟着他们庆祝，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依旧在激情飞奔着的陶可，他大概在宣泄着本场比赛多次尝试一对一过人失败之后的郁闷和愤怒。对手倒是对这个丢球完全不以为意，甚至看不出一丝失望的情绪，裁判也适时地吹响了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赛的终场哨声。

    最终的比分定格在一比八，无疑是一场惨败。但狩猎者们终究还是开心的，齐泽也是一样，大家还是坐在场边有说有笑，讨论着自家唯一的一个进球，似乎丢掉了伴随了他们整场比赛的疲惫。对于他们这样一群几乎毫无比赛经验的小伙子来说，能够在对手放水的情况下取得一个进球，无疑也能收获巨大的满足和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