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临危受命（3）

    齐泽把埃格施泰因逼迫到右侧边线附近，埃格施泰因正持球推进，试图在中场打出快速反击，但在刚刚的带球过程中被齐泽身体对抗干扰了一下，不得已才被逼迫到了边路。正如齐泽预想的那样，埃格施泰因看向中路柏林赫塔队友只是想骗过自己，他真实的目的是沿边线强行突破。齐泽作出预判，提前一步伸出右脚封堵了埃格施泰因的突破路线，皮球被齐泽拦下，弹到埃格施泰因的腿上，出了界外。

    齐泽看到其他队友正在快速跑位，沿着边线向前看去，正好没有人盯防弗林斯，边线外广告牌之后，主场的小球童非常懂事地快速扔出了一个球，精准地给到齐泽的手中。齐泽把球拿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球用力地掷向弗林斯的方向。

    皮球还尚未落地，但就在这个时候，主裁判的哨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上半场结束，主裁判不仅没有给出哪怕一分钟的补时，甚至还提前三秒钟吹响了半场结束的哨音，这倒是很符合德甲联赛的整体风格，像极了对加班恨之入骨的德国工人。

    弗林斯把球踢给主裁判，自己慢慢地朝着球员通道走去，齐泽在球场边等了片刻，待弗林斯走近，齐泽便靠了过去。

    齐泽把右手挡在嘴唇上方，看上去像是在擦脸上的汗，但其实他是为了遮挡别人，尤其是场边众多摄像镜头的视线，免得让人看出来自己和身边的弗林斯说话的内容。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多此一举，但球场上万事都还是谨慎些的好。

    “我感觉不大好。”齐泽低声说道。

    “怎么了？”弗林斯也把自己的嘴捂住，但他的动作看起来远没有齐泽那么自然，反倒有些滑稽，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说些悄悄话，不过只要让别人看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也就无所谓了。弗林斯听到齐泽说“他的感觉不大好”，还以为齐泽哪里不舒服，身体感觉不大好，连忙关切地问道。

    “我感觉我们赢不下来，反倒可能会输。”

    齐泽发表了他对于场上局势的观点，确实感觉纽伦堡的情况不大好。上半场的后半段，纽伦堡一直处于主动态势，控球率一度逼近75%，却没有能对柏林赫塔的球门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上半场，两队的射门数量平齐，都是四次，而在射正球门的次数方面，柏林赫塔甚至还要多出纽伦堡一次。久攻不下，齐泽感觉得到，纽伦堡球员们的耐心已经被慢慢地消磨掉了，自己也有些急躁，大伙儿有几次急于找机会却出现了传球的失误，而柏林赫塔的反击，在这种局面之下就显得更有威胁，前锋塞尔克和中场的塞尔达各有一次极具威胁的射门，多亏了门将和后卫分别救险这才勉强保住大门不失。

    “我感觉很不好。”齐泽又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弗林斯只能挠了挠脸颊，这种情况他也不好发表什么观点。

    在更衣室里，主教练马加特也显得有些无奈，他挥舞着自己拿着马克笔的手，在白板上指指点点，并指出纽伦堡的球员们在场上表现的不足之处，但是却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在马加特将近二十年的教练生涯之中，几乎所有的成功都是要依仗着一名优秀的中场核心，或是一名可以在锋线和中场来回游走的杀手，但是现在，纽伦堡略显贫乏的球员配置不足以满足这个要求，自然就会在进攻之中显得乏力。

    主教练马加特没有作出什么明显的调整，只是要求球员们集中注意力，尽可能地维持短传稳步推进的战术，为此，中后卫胡布纳被赋予了出球后卫的职责，他需要更靠近中场，而齐泽的位置，则要进一步地靠前了。

    齐泽对此深感不安，因为在中场，而且处于压上的进攻态势之中，队友们之间的间隔会被拉开，每两个球员之间协防的功能会被削弱。齐泽在短距离之内爆发的速度可以跟得上，甚至是快过对方的球员，这一点足以在边路限制对方球员，但是在中路，这点优势就显得过于渺小了。

    所以齐泽显得有些拘谨，位置越靠近对方的球门，这种隐藏于内心之中的担忧就愈加剧烈，齐泽在每次接球和传球之前都仔细观察，以确保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不会导致本队丢失球权，在这个位置上一旦丢失球权，柏林赫塔打起反击来是不会给自己留下重新组织防线的时间和机会的。

    左侧的边前卫舒拉诺夫带球内切，面对几个柏林赫塔的防守球员踉踉跄跄地把球带到了大禁区弧顶之前，但找不到机会起脚，队友们跑位给他让开射门线路，但是柏林赫塔的防守球员们则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舒拉诺夫假意起右脚射门，实则继续带球，他抬头观察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传球路线把球从地面上送入禁区，只能把球传给靠后的齐泽。

    柏林赫塔的塞尔达立刻跟着球的运行路线前来逼抢，齐泽上前接住球的时候，塞尔达已经距离齐泽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了，因为齐泽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站到了距离弧顶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之内了，这个位置属于柏林赫塔必须逼抢的位置，齐泽观察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都已经站到这么前的位置上了，再看了看前来逼抢自己的塞尔达，虽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此时却显得不那么和善，齐泽有一点心虚。

    好在这点负面的小心虚不足以影响到齐泽的动作，齐泽接到球，稳妥的把球朝着身后拉了半步，以拉开自己和塞尔达之间的距离，也是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齐泽左右观察了一下，也确定了塞尔达目前只是给自己施加压力，并不打算硬来破坏自己的脚下球，心里也踏实了些。

    齐泽习惯性地转身向右，右边弗林斯处在较远的边线附近，虽然远了点，但是还是可以用低平球把球送到那里去，柏林赫塔的防线聚集在中路，对于纽伦堡在边路威胁性较低的进攻，相对来说没那么重视。下半场开始之后，弗林斯也有几次在边路的强行突破，和柏林赫塔的左边后卫普拉滕哈特拼速度，弗林斯稍微占一些优势，不过这种优势难以辐射到中路和禁区之内，柏林赫塔的区域协防显得很有层次感，后卫的站位旨在封锁传球线路，纽伦堡来自两个边路的传中球很难越过柏林赫塔众将的拦截，只能在对手的防守区域之外尝试远距离攻门。

    齐泽看着大概二十五米开外弗林斯，弗林斯也正看着自己，双方用眼神达成共识，弗林斯稍稍朝着中路靠过来，准备接应齐泽的传球。但是齐泽注意到了身后的中后卫胡布纳也在朝着自己的侧后方跑动，速度不快，但是他的身前一大段距离之内都没有防守球员，那些防守球员都盯着齐泽的脚下球，和右侧那些有可能去接这一脚传球的人。

    齐泽想起来，在上个星期的某一节训练课中，胡布纳在小场比赛里面给大家表演了一脚非常精彩的远射，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位置，也同样适合来一脚。齐泽右手贴在身侧，这样那些在左边的柏林赫塔球员们就不会看得见自己的这个小动作，齐泽用右手指着自己身前几步开外的距离，给胡布纳投出一个含有询问意味的眼神。

    胡布纳点了点头，同时也伸出右手指向身前。齐泽知道，这是肯定的回答，便调整传球路线，把原本要传给弗林斯的球平稳地传到了胡布纳身前那一片较为空旷的区域。齐泽小心翼翼地选择用脚弓将这个球平稳地推出，以避免皮球任何有可能的跳动的旋转，在这个位置，完全可以选择在不停下皮球的情况下直接起脚射门，所以齐泽要尽可能地把这球传得舒服些。

    中后卫胡布纳猛然加速，转瞬之间向前跨出了两大步，就已经来到了皮球之前，抡起右腿，面对左侧的来球果然不停球直接起脚射门，柏林赫塔的防守球员见到胡布纳以完全反常的高速插上，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他要干什么，但已经来不及在他的身前近距离封堵。

    一声脆响划破球场内部有些沉闷的潮湿空气，中后卫胡布纳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右脚的球鞋上，再传导给草皮上的皮球，伴随着些许泥土和碎草飞溅而起，皮球应声离开草地，来到差不多两米半的高度，然后朝着球门的远角方向划出一个极速下坠的弧线，齐泽站在这球运行轨迹的侧面，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心中顿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感觉，一般的前锋都没有这么好的远射脚法，可以在不停球的情况下踢出电梯球，这样不仅可以越过球门正面那些防守球员的封堵，也会打对方门将一个措手不及，正是因为正面这一道由球员组成的厚重防线，门将的视线会多少受到一些遮挡，也许会要花上稍长的时间才能作出对于射门路线的判断和扑救的动作。

    齐泽的视线聚焦在皮球上，随着那球越过弧顶上方，飞入禁区之内，眼看着皮球距离球门越来越近，一个身穿亮蓝色球衣的身影高高跃起，奋力地向那球伸出一只戴着门将手套的手，皮球擦在那手套最前端的三根手指上，运行线路稍稍向上方飘动了些，然后重重地砸在球门横梁的上沿，向球门后方弹了出去，飞到了人声鼎沸的根德体育场北看台上，落到了那些正为错失这次进球的好机会而发出懊恼呼声的纽伦堡球迷们之中。

    齐泽长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落到地上去了，谁也没想到柏林赫塔门将施沃洛居然做出了一次无比精彩的扑救，不然胡布纳的这一脚大力远射本该从球门的左上死角处越过球门线，然后坠入球网。站在球门前的三十多米远处，亲眼见证一脚精彩的射门，和一次精彩的扑救，那种甚至可以撼动灵魂的感受绝非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球可以比得上的，齐泽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有些兴奋，但更多的应该还是遗憾，要是这球进了，齐泽就将收获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助攻，现在看来，这个时刻应该还要再等上一等。齐泽就这么双手抱着脑袋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钟，直到队内所有的高点都朝着禁区之内跑去，前腰克劳斯在角旗区内摆好皮球，准备来罚这个前场左侧的角球，齐泽在从恍惚之中反应过来，赶紧跑向定位球战术之中自己预定的防守位置。

    克劳斯在角旗区边助跑，把这个角球高高地罚出，球还在空中飞着，裁判的哨子却先响了，禁区里不知是谁和谁为了争抢优势位置，在跑动的过程中互相扭在了一起，然后先后摔倒在禁区里面。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服气，火气有些大，但是身边的队友和裁判立刻把两个人拉开。主裁判向两个起争执的球员各自教育了几句话，并示意角球重罚。

    有人把皮球踢向角旗区，克劳斯摆好皮球重新把球罚出，皮球的落点不错，但是有太多人在那里，柏林赫塔的中后卫高高跃起，和胡布纳在空中做了个激烈的身体对抗，然后抢先一“头”把球顶出了小禁区，弧顶左侧的位置，柏林赫塔的迈尔面对落下的高空球，只是用脚背轻盈地垫了一下，然后在皮球再次从空中落下的时候，转过身来一记侧踢，把球解围出了危险区域。

    皮球朝着左侧的边线飞过去，看这球的飞行轨迹，感觉像是要出边线去了，齐泽朝着左侧跑了几步，但没有追上去。齐泽的目光随着皮球缓缓落下，才发现柏林赫塔的单前锋塞尔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边线处，面对半空中落下的来球，跑动中跳起用右脚在空中一垫，居然连停带过的越过了最靠近他的纽伦堡左后卫汉德维克的防守，而且在塞尔克高速跑动的态势下，一下子汉德维克就落在了他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了。

    齐泽心里大呼不好，赶紧朝着塞尔克追去。在刚刚的角球进攻里，很明显纽伦堡整体压得太过靠上，两个中后卫都埋伏在禁区里面准备争抢头球，在禁区外围布防的就只有两个边后卫和齐泽。齐泽一边全力回追，一边找个机会回头确定了一下右边后卫瓦伦蒂尼的位置，他正在另一侧，埃格施泰因在中路插上，瓦伦蒂尼需要确保最少有一个人在看防埃格施泰因。

    前场已经差不多是二打二的局面，而齐泽的身位还要落后于塞尔克一些，塞尔克虽然向左侧观察，应该也看到了同样插上的埃格施泰因，但还是打算自己来解决这个单刀球，塞尔克在跑动中向中路靠近，齐泽这才得以拉近一些距离，但总体还是处于塞尔克左侧身后，这个距离还不足以让齐泽作出防守动作，如果倒地放铲一定铲不到球，铲不到人那这就是一个毫无压力的单刀球，把人放倒那铁定就是一张红牌，怎么算都不值当。

    齐泽觉得自己心里那些不祥的预感好像就要变成现实了，但不能放弃，追上去或许还有干扰到塞尔克的希望。齐泽把注意力全放在塞尔克身上，距离弧顶处已经不到十五米的距离了，齐泽干脆屏住呼吸，用无氧的跑动来追赶这最后的一段距离。

    塞尔克距离球门越来越近，他的速度也有所减慢，因为面对球门无疑需要花费精力思考该如何处理脚下的单刀球。齐泽趁机占据了塞尔克身体左侧的位置，准备施加身体对抗，却没想到身前传来门将的一声大喝，往前一看才发现原来门将马特尼亚已经出击到距离塞尔克不到五米的距离之内了，他压低重心，随时准备作出动作封堵，齐泽再往前这么跑，非得和自家门将撞在一起不成，又不能停下脚步，只能向左移动，塞尔克见状立刻把球向右侧一拨，脚下灵动的假动作很快骗过了门将，门将倒地伸手也没能碰到塞尔克的脚下球。

    塞尔克终于越过门将马特尼亚的防守范围，齐泽也差不多从左侧兜了个大圈子，包抄了过来。现在，在塞尔克和纽伦堡那座没有门将护卫的大门之间，就只剩下齐泽一个人了。塞尔克看起来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处理这一脚射门，他摆动右脚，看起来是一脚贴地的推射。齐泽蜷曲右腿，借着身体的惯性，上半身向后仰去，跑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用铲球的动作才有可能封堵塞尔克的射门，齐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草地上滑动，右臂紧紧地贴在胸口前，左臂则背在身后，以免这一记射门打在手臂上被裁判认定为扩大防守面积而被吹点球。

    但是塞尔克没有推射，面对空门，面对齐泽竭力的倒地封堵，塞尔克用他惯用的右脚轻轻一搓把球挑起，皮球轻盈地跃起，在门前划出一个美妙的弧线，从横在地上的齐泽身体上方坠入了球网。齐泽看着皮球在自己的眼前飞了过去，恨不得自己屁股底下有个大弹簧，可以把自己弹出去，可惜，这个距离，把手臂伸到最长也够不到这个球。

    齐泽在门线前费了些力气才坐起来，看着远处的角旗区，柏林赫塔前锋塞尔克正跳起来挥舞着握成拳头的右手，疯狂地庆祝着。纽伦堡的主场根德体育场里一片死寂，只有东北角上蓝白相间的那一小块属于柏林赫塔的客场球迷区欢声雷动。齐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直到门将马特尼亚走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把自己拉了起来。

    齐泽知道，既然是踢职业足球，那就一定要面对丢球，要面对失利，要面对许许多多的不幸之事，齐泽自以为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想到当这个丢球如此近在咫尺地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如此的失落，一时间甚至抬不起头来，尤其是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纽伦堡就从差点收获进球变成了落后的一方，这种巨大的反差很难能让人控制住沮丧的情绪。齐泽弯下腰，用掀起的球衣下摆擦了擦汗，但无济于事，球衣早就已经湿透了。齐泽现在真实地感觉到了足球世界的残酷一面，居然可以如此刺痛内心，可以如此不讲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