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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寓所幽灵

    “你到底怎么看呀?快点告诉我!”欣语胡乱掐灭了刚抽了几口的香烟,催促着夏骏。

    夏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镜片后那双并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着欣语的样子有些古怪。

    “我想应该先告诉你一件事情。”他说。

    “什么事?”她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从夏骏严肃的表情里她想这件事情也许非同寻常。

    “我要告诉你,你的身体不同于一般的人。”夏骏说得不紧不慢。

    “什么意思?”他说一句留半句的样子让欣语更是着急。

    “你有特异功能。”夏骏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我?”欣语听了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开这种玩笑?”她显得很不高兴。

    “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吗?”夏骏阴郁的脸没有一丝笑意,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什么特异功能?透视?穿墙?耳听辨物还是飞檐走壁?”欣语仍是不信。

    “你说的这些都是骗人的把戏,准确一点说,你有的是一种超自然能力。”夏骏伸出瘦削白皙的双手比划着,显然他也想努力让欣语相信他的观点。

    “在自然界里,有的生物是靠从身体里向外发射的超声波,然后通过接收超声波回声来判定物体的方位的,比如海豚,蝙蝠。”

    “而有的生物如鱼类则依靠对水波振频的精密雷达系统和极其敏锐的嗅觉系统,来识别物体的方位和形状。”

    夏骏耐心地向欣语解释着。

    “我可不是在忽悠你,我在给你做一个科学的解释。”他在提醒欣语注意他的陈述。

    欣语点点头,事实上她也很认真地在听。

    “高级的声纳雷达系统还能深入辨别物体的内核构造,对物体形成全方位的精确感知,这也就是海豚为什么能用它们的吻突准确顶碎敌人心脏的原因。”

    在他迷蒙的眼神里,欣语时而化身为一只美丽的海豚,时而又幻化成了神秘的夜行蝙蝠。

    他摸过茶杯喝了一口,眼光始终没离开过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白的脸庞。

    “万物同源,这些功能器官在人类的身上原本有根,只是几十万年的进化‘用进废退’,早已不复作用。但也许有百万分之一或者是千万分之一的人,有幸激活了这样的超声感应或者是振频雷达功能,那么他们就具备了与常人不同的能力!”

    他顿了顿,给欣语下了一个十分肯定的结论:

    “我想你就是这百万或是千万里面的那一个人!”

    “这,是真的?”欣语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夏骏的话却有一定的科学依据,又不容她怀疑。

    “你不是研究鬼神民俗的吗?怎么这方面的事情你也这么清楚?”她提出一点质疑,她不知道这一大通很专业的解释是不是夏骏信手拈来的说辞。

    “这个,是你有所不知。中国的鬼神民俗文化包罗万象,涉及的领域包括物理学,生物学,医学,天文学等等,综合的研究和探索才能最终揭示中国文化中的这块瑰宝!凡是关乎超自然的现象都是这一领域必然要面对的课题。”

    “鬼神民俗”在夏骏的嘴里“瑰宝”,欣语心中大为不屑。

    不过,她现在不想去关心这个问题。

    “这么说,我真的有特异功能?”欣语有些无奈地说。

    夏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证明我有特异功能,想说明什么?”欣语问。

    “证明你有特异功能,才能解释得清楚你的梦境。”夏骏吐了口气,身子窝进了软软的高背靠椅中。

    “哦?”欣语不解。

    夏骏想了一会,说道:

    “这么来说。”

    “你身体里具有的、一种非常敏感的声波振频雷达系统,在你睡着以后它们仍然处于工作状态。”

    “你的声波振频雷达对所有周围发生的微弱声响,也许还包括正常人无法识辨的一些低频信号,进行接收并将信号传到大脑进行处理。”

    “不同的声响在空气中传播产生的振频是不一样的,包括人的脚步声、移动物品的声音、衣服和身体摩擦的声音、风声雨声,甚至触摸物品和心脏跳动的声音,它们都有不同的振频。”

    “你就是接收了这些不同振频的声音,然后经过大脑的智能辨识,才让你作出了诸如‘下雨’,‘有人身披雨衣’,‘移动到你窗前’,‘正在撬动窗户’等判断,并且同时在大脑中形成影像。”

    “这就构成了你的梦境!”

    “照你这么说,我梦见的是真的?”

    夏骏的解释一点都不像是凭空臆断,欣语越想越有道理,她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他神情阴郁地点点头。

    欣语的脊梁冒出了冷汗。

    “那我怎么能看得见是旧式长雨衣呢?”

    她从心里宁愿夏骏的判断是错误的,或者只是在跟她开个玩笑。

    “雨衣材质的摩擦和雨声的存在,是让你作出身穿雨衣判断的依据。而雨衣的摩擦振频同时由头,身,手脚等不同的方位传才出来,让你得出是长雨衣的判断也是对的。不过……”

    “不过什么?是不是解释不通?”她看到了一点希望。

    夏骏摇摇头,说:

    “能解释。你是绝对不可能‘看’到雨衣样式的,我认为你之所以觉得是旧式长雨衣。是因为你的大脑里残留了以往电影或者是小说里习惯影像,当你感知它是雨衣时,大脑便很自然地将这一影像联系起来!也就是说,肯定是有长雨衣,但不一定就是旧式的,‘旧式’仅仅是你的主观臆断!”

    欣语的脑海里再现了凌晨那个可怕的梦境。

    夏骏的推断应该说是没有太多漏洞的,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在一阵阵发冷。

    两个人都在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欣语下了下决心,明明白白地问了他一句:

    “按照你的看法,今天凌晨我‘见’到的这个人肯定是存在的吗?”

    他似乎知道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残酷,一时间他没有回答,镜片下的双目微微闭着,十只纤细的手指紧攥着茶杯。

    “没关系,告诉我吧。”她看出了他的顾虑,请求中嗓音发颤。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说:

    “这个人绝对存在。”

    吃完饭,夏骏把欣语送到家门口。

    她进屋之后,把一楼的门窗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它们虽然年久失修并不十分严实,但功能都还完好。

    临睡前,她再用长长的发丝系在卧室门和窗的插销上,这样只要被人打开发丝就会断掉。

    躺到床上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或许是夏骏说的话起了强烈的暗示作用,

    她忽然感觉静夜里所有的声波都被她“接收”了。耳膜里乱七八糟,似乎连蚂蚁咀嚼的声响都能听得见。

    她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微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夜倒是平安无梦,一觉就到了中午。

    发丝没断。

    欣语拨通了程浩凡的电话。

    她在上海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就他们三个人,失去了对杨显的信任,除了夏骏,她还可以救助的人也就是他了。

    程浩凡听了她的陈述,在电话那头久久沉默。

    “最近几乎每天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噩梦,比刚来上海那段时间的状态还糟糕,再这样下去,我真的快崩溃了!”欣语首先打破了沉默,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心脏感受到了来自胸腔的压迫。

    “怎么会这样?我以为你最近一直过得很好呢。”程浩凡在电话那头说。

    “以前杨显一直在照顾我,给我开药调理,有空也常陪我,所以就没跟你说。现在谁想到他竟会有这种事情……”欣语有些沮丧。

    “小语,杨显的事情到目前也只是一个怀疑,夏骏那个人疯疯癫癫的,话不能全信,你先不要太担心。”程浩凡的语气中有些许轻蔑。

    “我感觉他这次说的应该是对的。有很多东西我现在还表达不出来,但凭直觉我认为它们是存在的!”她在心里希望程浩凡能够相信夏骏的话,否则他可能根本就不会重视。

    “哦?”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对了,杨显一直开药给你吃?”程浩凡像突然想起什么。

    “是呀。”欣语很敏感,她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难道他的药会有问题?”

    “那倒不一定。只是如果我们都感觉事有蹊跷,那就要多留个心眼儿。”程浩凡若有所思,他接着问,“药是直接在医院窗口拿的,还是杨显给你的?”

    “他拿好后交给我的。”欣语回答,她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这个环节上会有问题。

    “哦?这样吧,明天我去趟你那儿,我把他开的处方和药都带走,找药检所的朋友帮忙看下有没有其他的问题。”程浩凡很果断地说。

    和程浩凡通完电话,欣语稍许有了些安全感。

    程浩凡是一个讲究实干的人,而夏骏往往只会停留在思考上,最终能够帮助她解决实际问题的人只能是程浩凡。

    晚上,杨显如约请欣语吃饭。

    淮海路一家上好的牛排餐厅。

    他穿了一件暗红格立领夹克,黑色西裤,雪白的衬衫,简约洒脱。

    即使是有那件雨衣带来的、令人不安的猜疑,在西餐厅温馨的烛光下,欣语还是禁不止被他的飘逸的气质所吸引。

    “小语,你真美。”

    淡施脂粉,一条低腰束身仔裤衬出性感高翘的臀部和一双xiu长笔直的美腿,灰色兔毛领紧身黑绒线上衣把完好身段突现无遗。

    她的美丽同样让杨显心动。

    “真不敢相信这丫头是从一个的偏僻山区来的,颜容如玉,肌肤如缎,气质优雅,不可思议。”杨显心中暗自感慨。

    “喀嚓!”

    欣语点了支烟,尽量让自己在杨显的面前保持平静。

    她要弄清楚杨显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外出过,此时她真的很希望那件雨衣仅仅是一个巧合。

    “你这段时间好忙哦。”

    “嗯,最近手术排得比较多。”

    “就是呀,最近我身体不太好,想找你多陪陪我都难。”

    “没有吧?我还不是随叫随到?”

    “跟你开玩笑的。你手术那么累,自己要注意休息。”

    “你可别跟我见外呀,我再累也乐意陪你哦!你一个人在上海连个亲戚都没有,照顾你是应该的。何况,”杨显顿了顿,看着欣语顽皮一笑,接着说,“我还另有目的呢!”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报以婉尔一笑。

    她轻轻呵出一口烟雾在自己的面前萦成淡淡的一团,躲在烟雾后面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昨天凌晨两点被那个可怕的梦吓醒,我第一个就想到要给你打电话,就是不忍心吵醒你。”

    透过渐渐消散的薄薄烟幕,她捕捉到杨显眼神里跳过的一丝不安。

    “以后有事情随时打电话给我,尤其是在半夜,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情,那可就麻烦了!”

    他边说着,边从桌边的香烟盒旁拿起那个打火机。

    欣语觉得他是想掩饰什么。

    “那我昨天晚上真该给你打电话了,那个时间你在医院值班吗?”

    杨显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昨天不是我的班,在家里睡觉呢。”

    “哦?昨晚你睡得还好吗?”

    “嗯,还可以。”

    她的话题引起了杨显的警觉,他有些不解地问: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只是很羡慕你,我可是很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杨显的回答已经让她的心冰寒如洗,但她强忍着没有让他从表情上看出有什么变化。

    昨天晚上的雨是在她睡着以后,也就是凌晨十二点钟以后才下的,而在她被惊醒后不久就停了,是凌晨三点左右。

    如果杨显那个时间是在家里睡觉的话,他是没有理由淋到雨的,那件挂着水珠的雨衣就不该出现在他的柜子里!

    他的回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在撒谎!

    欣语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谷底,她借故上洗手间让自己平静一下。

    从洗手间回来,她的脸色很难看,饭也已经没有胃口,甚至觉得有点胸闷恶心。杨显看出她身体的不适,但并没有察觉出她内心的变化,以为她是这两天精神过度紧张和失眠所致,问她要不要回诊室做个检查。

    她已经不敢再信任眼前的男人,自然不可能跟他单独前去诊所。

    她提出要回家休息。

    “好吧,那我送你回家。”

    杨显叹了口气说。

    他让服务生将蔬菜色拉和点心打好包,又加点了一盒酸奶,嘱咐欣语晚上感觉舒服一点的时候就吃。

    杨显把欣语送到家门口,很体贴地说:

    “你不舒服我就不进去了,早点休息。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只是水温别太高。”

    欣语神不守舍,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

    杨显不放心地轻握她冰冷的手指,叮嘱道:

    “记得按时吃药,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吃一顿忘一顿,那样身体反倒会更糟的。”

    见欣语还是没反应,他又说:

    “别给自己的压力太大,做噩梦跟你的神经衰弱有关系。这是个慢性病,不要心太急,需要一段比较长时间的药物调理和自我调节。相信我,会让你很快好起来的!”

    欣语不想再听他再说下去,胡乱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半轮浑浊的月亮悬在墨色天空,风柔软无息,清凉的秋夜里难得的偶尔虫鸣象落单的音符在空旷的街道上孤独地跳跃着。

    突然间,一片浓重的乌云将昏月隐去,夜晚刹那间被黑暗淹没,所有鼓噪的虫蚁也都消声匿迹,夜静得只剩下咚咚的心跳。

    听湘西老家的老人讲,“乌云蔽月”是为了让赶路的鬼魂遁形。因为鬼魂怕光亮,月明当空的时候他们只能在房阴树影间闪行,但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阴影可以隐匿,所以乌云挡住月光就是要给那些赶路的鬼魂们一个穿越空场旷地的机会。

    小时候每次看见黑云遮月,欣语就会把眼睛埋在臂弯里,她并不想看到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鬼魂们的秘密。

    此时她躺在自己的床上,正透过大敞着帘子的落地窗,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乌云蔽月的一幕。

    她像小时候一样,闭上眼睛,蜷曲着身子,把自己紧紧裹在被窝里。她实在不想去碰触那个另她不安的异度空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然而,紧闭的双眼虽然带她躲进了空洞无物的黑暗世界,但是敏锐的听觉却没有放过她紧绷的神经!

    从寓所的二楼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

    尽管声音极其轻微,但是欣语却依稀可辨!

    二楼怎么会有人?

    欣语浑身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整个人像突然掉进了冰窖全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真希望是自己幻听,她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然而心里越是想逃避,耳朵却越是杵逆地捕捉着每一点可疑的声响。

    已经不用怀疑了,二楼真的有人!

    她犹豫了片刻,哆嗦着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打开房门,左手用力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右手依旧拿着那把水果刀。

    她光着脚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爬上楼梯。

    二楼,在神龛面前竟然跪着一个男人!

    一身白色的麻布衣裤,宽身长袖,头发披散!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喉头里发出挤出的声响,欣语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

    男人突然站起身,像幽灵一样飘进了二楼的一扇门里。

    那是二楼的书房。

    “啪!”

    在这个连空气都静止的空间里,一点点细微的声响就如同被放大了数千倍的轰鸣,轰击着她耳朵脆弱的鼓膜,令她心惊胆颤!

    那是书房里电灯开关的声响。

    欣语强迫自己的双脚艰难地往前挪动,她看到了书房门缝下穿射出来的光亮。

    鬼是怕光的,那里面的一定是人!

    “天呀!会不会是杨显呀?”

    她觉得毛骨悚然,旋即又转化为一团怒火。

    “这个伪君子原来一直在骗我!”

    这怨恨的念头让她一时间忘记了恐惧,她横下一条心要把门推开,看看杨显到底在做些什么。

    就在她准备推门的一瞬间,背后有一只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肩上。

    欣语顿时吓了魂魄差点出窍!

    回过头来,赫然看见一个身材纤长没有五官披散着花白头发的人正站在她的背后!

    她刚才因怒而生的那点勇气被彻底瓦解,她软绵绵地摊倒在地,大张嘴巴,却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没有脸的怪人轻轻摇摇头,就在她晕死过去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幽幽的叹息声从耳边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