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土司之后
“糟了！”
大家都吓了一跳，难道夏骏和阿威遭遇了？
过了几分钟，山野恢复了平静。
“没有阿威，是夏骏自已！”
程浩凡说，他想如果是双方碰上了，那就应该不止一声枪响。
“我要回去看一下！”
欣语想起夏骏刚才说过要最后“帮”他们一次的话。很显然，这枪声绝对不是自杀，但是以他目前的状况还能帮他们做什么呢？
“好！反正没走远，我们赶快过去看看！”
程浩凡见欣语态度坚决，人也已经往回冲，只得同意。
几个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发现夏骏刚才坐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欣语和程浩凡打着手电筒，在树林里迅速寻找。很快就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摊坐在地上，靠着一颗树，呼吸已经很急促的夏骏！
在他身边的地上扔着那支老枪，空气中的硝烟味尚未散尽！
“发生了什么事？”
程浩凡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焦急地问他。
夏骏抬手指了指前面。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程浩凡和欣语走过去拿电筒一照，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地上趴着一个人！
“杨显？”欣语的心里咯噔一下，汗毛竖了起来。
“我的天呀！”
程浩凡扶起地上的人，在光线下他看到了自己黏呼呼的双手竟是沾满了鲜血！那人的前胸黑呼呼一个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看样子已经咽了气！
欣语照了照那张脸，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张黝黑、瘦削、苍老的脸竟然是在柯盐寨借宿给他们的那个苗族老爹！
怎么会是他呢？
老爹已经死了，程浩凡捧着两只血淋淋的手，浑身颤栗不已。他脚步蹒跚回到夏骏跟前，蹲下身子问：
“你怎么会杀了他？”
“是杨显吗？”
夏骏的声音很微弱。
他已经是一盏随时要枯竭的油灯，一切生命的迹象都开始飘忽摇曳，不过他的神志仍然很清醒。
“是柯盐的老爹……”
程浩凡摇摇头说。
夏骏闭上了双眼，表情痛苦，嘴角抖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欣语也走过来问。
老爹突然出现在祁岭，又死在夏骏的抢下，这变故太突然，此时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你问他吧。”
夏骏朝着程浩凡微微努了努下巴。
“啊?”
欣语又吃了一惊，夏骏不是自己排除了对他的怀疑吗？难道这个“内鬼”还真的就是他？
程浩凡仰天长叹，神情黯然，他像是猛然下了决心，幽幽地说：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们了。”
程浩凡的原名应该叫耿浩凡，是老土司耿玉山最小的儿子耿廉膝下的孙子，其实也就是欣语的堂兄！
在土司一家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是耿廉。
他当时腹部被深刺一刀，距离心脏只有一点距离，能活了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耿廉死里逃生之后，隐姓埋名，并且立下重誓：不管付出多少时间，多少代价，都一定要找出凶手，报此血海深仇！
当时耿廉最直接的怀疑对象就是何九陵。
此人接受了耿玉山的雇佣为耿彪夫妇赶尸，却在到达祁岭后突然销声匿迹。根据民国政府的调查，打扫祁岭战场时并未发现耿彪夫妇的尸体，而且传言说有一箱价值连城的金条也同时失踪了！
当时，爱子遗骸未归令老土司寝食难安，对何九陵的失踪，他更是大为震怒。
他认为是何九陵见利忘义，私吞金条，违背契约，将耿彪夫妇的尸身弃置荒野，而后远遁他乡。
在湘西，土司何等威严，是容不得下等人戏弄的，何九陵的行为让耿玉山激愤难平！他迁怒于何九陵的弟子，将他两个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弟子抓了起来。
酷刑并没有从这两个人的身上得到任何有关何九陵的消息，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被挖了眼睛，穿了锁骨，毒打了三天三夜的两个徒弟最终含冤死去。
就在这件事情过去三个多月后的一天，尽管土司家一直有二十多名持有枪械的护院家丁，防范很严密，但是他们一家仍就遭遇了灭顶之灾！
仇家的手段非同一般！他们十分利索地解决了所有值勤的哨位后，用迷香将厢房中的其他家丁悉数放倒。
没有了威胁之后，他们才开始不慌不忙地逐间屋子杀人！
那天耿廉和二哥耿迪同睡一个房间。
耿迪是怎么被杀的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自己被刀捅中时有锥心的刺痛，但是却一声都喊不出来。
事后他才明白，仇家也同样是对他们使用了迷香！
他们下手十分狠毒，也很在行，几乎都是一刀直接从腹部穿透心脏，被杀的人往往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除了厢房里的护院家丁没有被杀，耿玉山一家几十口除了耿廉无一幸免，耿家大院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耿家的金银细软也被洗劫一空！
这件大案震惊了整个湘西，阿裕县警察局迫于压力专门成立重案组进行侦办。但是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下，办案均有诸多制肘，再加上凶手也没有在现场留下有价值的线索，因此侦破工作遥遥无期，最终成了大悬案！
何九陵当时也是刑侦组最主要的怀疑对像。
徒弟被杀，他有复仇的作案动机。耿彪夫妇和一箱金条神秘失踪，为了防止土司日后的报复，他也有先下手为强的理由。苗蛊、迷药皆是他所擅长，这一点又与凶手的犯案手法相符合！
而且，那天晚上虽然是屠杀几十口人，但凶手的人数刑侦组的调查认为应该只有四个！何九陵大小徒弟有七个，除了死去的两个，还有五个下落不明。这从作案人数上也提供了支持！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了何九陵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人能找到他的下落，这个湘西最有影响的赶尸人竟然人间蒸发了！
其实当时值得怀疑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黑袍！
土匪都在传，祁岭狙击战前耿彪重创黑袍，而且缴获了一箱价值连城的金条。这箱金条最终和耿彪一同在祁岭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黑袍也有杀人的动机！
但是刑侦组最终排除了黑袍作案的可能。
他们基于三个理由：第一是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可以证明是祁岭土匪所为；第二是在土匪中的线人也没有收集到有关黑袍行动的证据；第三，当然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是，黑袍作为湘西最大的匪首，杀人越货从来都是明目张胆，敢作敢当，不会藏头掖尾。即使是刺杀政府官员、巨商富贾，他都敢显姓留名，更何况是一个土司！
“耿家大案”在地方政府手里成了悬案，最终不了了之，但是在耿廉这里却永远都不可能罢休！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他没有一天停止过追查凶手。他训导子孙永志不忘血海深仇，只要一天不找出真凶，就一天都不能放弃！
到了最后，寻找何九陵的下落便成了破解凶案真相的唯一线索，尤其是在黑袍被解放军剿灭之后，更是成为了耿家剩下的最后一点希望。
耿廉之后，耿家香火并不旺盛。他一共只生下一子一女，儿子耿路先，女儿耿佩佩。
耿浩凡就是耿路先的独生子，而杨显则是耿佩佩唯一的儿子。
为了便于掩护，从耿廉起他们对外的姓氏都改成了“程”。
程浩凡和杨显两兄弟自幼都喜爱读书，成绩也相当优异，高中毕业后又分别考进同在上海的大学名校。
这也是肩负复仇重担，生活一直十分艰难的耿家这些年来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情！
程浩凡和杨显大学毕业后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而且颇有天赋的兄弟俩在各自的领域都发展得很不错。杨显成为了年轻的医学专家，程浩凡则成了大名鼎鼎的律师。
这个时候耿廉和耿路先都已经先后去世。程浩凡和杨显因此责无旁贷地接过了查找仇人的千斤重担！
程浩凡毕竟是个大律师，办案经验极其丰富，在追凶的问题上比起父辈们更加慎密和科学。
经过仔细的分析和研究，他决定从当年事发后各个城市的旧报刊中查找线索，这个时间范围可以放宽到二、三十年之后。
他相信，何九陵身怀异术，而且一箱金条的财富价值也巨大。这样的人无论到那里，可以消声一时但很难隐匿一世。
也许某天他就会弄些动静出来，而这个动静一旦出来了，就可能小不了！善于捕风捉影的媒体完全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踪迹！
程浩凡的分析是正确的！
经过了两年多大海捞针一般的筛查，他终于在一份1943年12月28日的《申报》上看到了一篇很有价值的报道，题目是《还魂大法伏顽凶，铁龙帮主宋勋南认罪遭诛》！
这篇报道记载了杜月笙的养女遭人奸杀的事件经过。凶手宋勋南是当年上海滩日伪势力支持的铁龙帮主，他恃强仗势，拒不承认。一个叫莫仲林的大法师用“还魂大法”，竟将已死去多日的被害人唤“醒”，当着百余名黑帮帮主的面指认元凶，最终迫使宋勋南低头伏法！
“还魂大法”和“驱使尸体”这两个细节引起了程浩凡怀疑！他迅速查阅了这一时期的其他报纸，寻找更进一步的线索。
很快，在另一份报纸中，他找到了关于“大法师”莫仲林相貌的描述：“中等身材，脸上有几道突兀的伤疤”！
至此，经过了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上帝终于为耿家打开了那扇黑暗之门！
程浩凡找到了已经更名改姓，消失了六十年的何九陵！
根据祖父留下来的何九陵画像和他暗中的接触调查，程浩凡很快就确认了何九陵的身份！
那一天他和杨显大祭先祖，告慰父辈们，一家人喜极而泣！
找到了何九陵，就能解开耿彪夫妇失踪之谜，由此进一步查清耿家惨案的真相。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浩凡开始寻找合适的机会接触何九陵。
他调查了何九陵周围所有的社会关系，利用一个熟人的“介绍”认识了他。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自然，不仅没有引起他的怀疑，而且在刻意安排的频繁交往中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
在上海滩风风雨雨六十年，何九陵结交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但到了晚年他生活逐渐封闭，很少走动。
程浩凡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患重病，而且也知道时日无多。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考虑，如何安排自己的身后之事。
由于事关重大，他再三权衡之下，认为爱徒夏骏很难独自去承担，他必须要给他找一个帮手。
但是在他以往结识的众多朋友中，并没有合适人选。恰巧这个时候程浩凡的出现，为他填补了这个空白！
在何九陵看来，程浩凡是上海滩有名望的大律师，作风正派，行事谨慎规矩，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为了保险起见，何九陵一方面委托道上的旧友帮忙调查他的背景，另一方面也找借口托他打了几场官司。
通过各方面的考验，何九陵最终认定程浩凡是可以信任的，于是决心把他死后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交给他和夏骏一起去办！
这两件事情，一件是将耿彪遗腹子之女欣语带到上海，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转给她；另一件是将耿彪的遗骸从祁岭带回湖口与喜儿合葬，顺便将那箱金条挖出来，由他们三个人一起分掉！
那箱金条数额巨大，程浩凡分去的一份也是价值不菲。
若是换常人可能会觉得让一个萍水相逢、仅仅结识了几个月的朋友分去这么多钱，肯定是吃亏大了！
但何九陵却不这么看。
他始终觉得程浩凡值这个价钱。
当然，这跟他早已看淡金钱名利有关，但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他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律师来处理那些极容易出岔子的事情！
他一直将夏骏视若己出，对他的信任超越师徒，情同父子。但是让夏骏单独和欣语这样一个弱女子去面对一份数额如此巨大的财富，他不能肯定夏骏就不起异心，不能肯定他就不会做对欣语不利的事情。
人都有心魔，有嗜念，没有约束时就会扰乱心智。他当年就是因为压制不住心中嗜色之念，犯下了一生都无法原谅的罪孽。他害怕人嗜财的本性到时候也会扰乱夏骏的心智，让他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所以，让带着法律光环的程浩凡加入，形成三方的相互牵制，何九陵认为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
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对耿彪夫妇的忏悔中度过的，他并不在乎花多少钱，只在乎这两件事情能不能毫无差错地办好。尤其是对于欣语，他必须保证在上海的遗产和那些金条的一份能够平安地交到她的手里。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但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六十年前的仇人已经找上了门，自己无意间掉进了一个早就已经布好的陷阱，事情未来的发展远远偏离了他的想象，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危险和血腥！
大家都吓了一跳，难道夏骏和阿威遭遇了？
过了几分钟，山野恢复了平静。
“没有阿威，是夏骏自已！”
程浩凡说，他想如果是双方碰上了，那就应该不止一声枪响。
“我要回去看一下！”
欣语想起夏骏刚才说过要最后“帮”他们一次的话。很显然，这枪声绝对不是自杀，但是以他目前的状况还能帮他们做什么呢？
“好！反正没走远，我们赶快过去看看！”
程浩凡见欣语态度坚决，人也已经往回冲，只得同意。
几个人回到刚才的地方，发现夏骏刚才坐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欣语和程浩凡打着手电筒，在树林里迅速寻找。很快就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摊坐在地上，靠着一颗树，呼吸已经很急促的夏骏！
在他身边的地上扔着那支老枪，空气中的硝烟味尚未散尽！
“发生了什么事？”
程浩凡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焦急地问他。
夏骏抬手指了指前面。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程浩凡和欣语走过去拿电筒一照，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地上趴着一个人！
“杨显？”欣语的心里咯噔一下，汗毛竖了起来。
“我的天呀！”
程浩凡扶起地上的人，在光线下他看到了自己黏呼呼的双手竟是沾满了鲜血！那人的前胸黑呼呼一个洞，正汩汩地往外冒血，看样子已经咽了气！
欣语照了照那张脸，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张黝黑、瘦削、苍老的脸竟然是在柯盐寨借宿给他们的那个苗族老爹！
怎么会是他呢？
老爹已经死了，程浩凡捧着两只血淋淋的手，浑身颤栗不已。他脚步蹒跚回到夏骏跟前，蹲下身子问：
“你怎么会杀了他？”
“是杨显吗？”
夏骏的声音很微弱。
他已经是一盏随时要枯竭的油灯，一切生命的迹象都开始飘忽摇曳，不过他的神志仍然很清醒。
“是柯盐的老爹……”
程浩凡摇摇头说。
夏骏闭上了双眼，表情痛苦，嘴角抖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欣语也走过来问。
老爹突然出现在祁岭，又死在夏骏的抢下，这变故太突然，此时她的脑子里面一片混沌。
“你问他吧。”
夏骏朝着程浩凡微微努了努下巴。
“啊?”
欣语又吃了一惊，夏骏不是自己排除了对他的怀疑吗？难道这个“内鬼”还真的就是他？
程浩凡仰天长叹，神情黯然，他像是猛然下了决心，幽幽地说：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你们了。”
程浩凡的原名应该叫耿浩凡，是老土司耿玉山最小的儿子耿廉膝下的孙子，其实也就是欣语的堂兄！
在土司一家灭门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是耿廉。
他当时腹部被深刺一刀，距离心脏只有一点距离，能活了下来也算是一个奇迹！
耿廉死里逃生之后，隐姓埋名，并且立下重誓：不管付出多少时间，多少代价，都一定要找出凶手，报此血海深仇！
当时耿廉最直接的怀疑对象就是何九陵。
此人接受了耿玉山的雇佣为耿彪夫妇赶尸，却在到达祁岭后突然销声匿迹。根据民国政府的调查，打扫祁岭战场时并未发现耿彪夫妇的尸体，而且传言说有一箱价值连城的金条也同时失踪了！
当时，爱子遗骸未归令老土司寝食难安，对何九陵的失踪，他更是大为震怒。
他认为是何九陵见利忘义，私吞金条，违背契约，将耿彪夫妇的尸身弃置荒野，而后远遁他乡。
在湘西，土司何等威严，是容不得下等人戏弄的，何九陵的行为让耿玉山激愤难平！他迁怒于何九陵的弟子，将他两个还没来得及逃走的弟子抓了起来。
酷刑并没有从这两个人的身上得到任何有关何九陵的消息，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被挖了眼睛，穿了锁骨，毒打了三天三夜的两个徒弟最终含冤死去。
就在这件事情过去三个多月后的一天，尽管土司家一直有二十多名持有枪械的护院家丁，防范很严密，但是他们一家仍就遭遇了灭顶之灾！
仇家的手段非同一般！他们十分利索地解决了所有值勤的哨位后，用迷香将厢房中的其他家丁悉数放倒。
没有了威胁之后，他们才开始不慌不忙地逐间屋子杀人！
那天耿廉和二哥耿迪同睡一个房间。
耿迪是怎么被杀的他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他自己被刀捅中时有锥心的刺痛，但是却一声都喊不出来。
事后他才明白，仇家也同样是对他们使用了迷香！
他们下手十分狠毒，也很在行，几乎都是一刀直接从腹部穿透心脏，被杀的人往往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稀里糊涂做了冤死鬼！
除了厢房里的护院家丁没有被杀，耿玉山一家几十口除了耿廉无一幸免，耿家大院血流成河，惨不忍睹！耿家的金银细软也被洗劫一空！
这件大案震惊了整个湘西，阿裕县警察局迫于压力专门成立重案组进行侦办。但是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下，办案均有诸多制肘，再加上凶手也没有在现场留下有价值的线索，因此侦破工作遥遥无期，最终成了大悬案！
何九陵当时也是刑侦组最主要的怀疑对像。
徒弟被杀，他有复仇的作案动机。耿彪夫妇和一箱金条神秘失踪，为了防止土司日后的报复，他也有先下手为强的理由。苗蛊、迷药皆是他所擅长，这一点又与凶手的犯案手法相符合！
而且，那天晚上虽然是屠杀几十口人，但凶手的人数刑侦组的调查认为应该只有四个！何九陵大小徒弟有七个，除了死去的两个，还有五个下落不明。这从作案人数上也提供了支持！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到了何九陵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人能找到他的下落，这个湘西最有影响的赶尸人竟然人间蒸发了！
其实当时值得怀疑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黑袍！
土匪都在传，祁岭狙击战前耿彪重创黑袍，而且缴获了一箱价值连城的金条。这箱金条最终和耿彪一同在祁岭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黑袍也有杀人的动机！
但是刑侦组最终排除了黑袍作案的可能。
他们基于三个理由：第一是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可以证明是祁岭土匪所为；第二是在土匪中的线人也没有收集到有关黑袍行动的证据；第三，当然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是，黑袍作为湘西最大的匪首，杀人越货从来都是明目张胆，敢作敢当，不会藏头掖尾。即使是刺杀政府官员、巨商富贾，他都敢显姓留名，更何况是一个土司！
“耿家大案”在地方政府手里成了悬案，最终不了了之，但是在耿廉这里却永远都不可能罢休！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他没有一天停止过追查凶手。他训导子孙永志不忘血海深仇，只要一天不找出真凶，就一天都不能放弃！
到了最后，寻找何九陵的下落便成了破解凶案真相的唯一线索，尤其是在黑袍被解放军剿灭之后，更是成为了耿家剩下的最后一点希望。
耿廉之后，耿家香火并不旺盛。他一共只生下一子一女，儿子耿路先，女儿耿佩佩。
耿浩凡就是耿路先的独生子，而杨显则是耿佩佩唯一的儿子。
为了便于掩护，从耿廉起他们对外的姓氏都改成了“程”。
程浩凡和杨显两兄弟自幼都喜爱读书，成绩也相当优异，高中毕业后又分别考进同在上海的大学名校。
这也是肩负复仇重担，生活一直十分艰难的耿家这些年来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情！
程浩凡和杨显大学毕业后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而且颇有天赋的兄弟俩在各自的领域都发展得很不错。杨显成为了年轻的医学专家，程浩凡则成了大名鼎鼎的律师。
这个时候耿廉和耿路先都已经先后去世。程浩凡和杨显因此责无旁贷地接过了查找仇人的千斤重担！
程浩凡毕竟是个大律师，办案经验极其丰富，在追凶的问题上比起父辈们更加慎密和科学。
经过仔细的分析和研究，他决定从当年事发后各个城市的旧报刊中查找线索，这个时间范围可以放宽到二、三十年之后。
他相信，何九陵身怀异术，而且一箱金条的财富价值也巨大。这样的人无论到那里，可以消声一时但很难隐匿一世。
也许某天他就会弄些动静出来，而这个动静一旦出来了，就可能小不了！善于捕风捉影的媒体完全有可能会暴露他的踪迹！
程浩凡的分析是正确的！
经过了两年多大海捞针一般的筛查，他终于在一份1943年12月28日的《申报》上看到了一篇很有价值的报道，题目是《还魂大法伏顽凶，铁龙帮主宋勋南认罪遭诛》！
这篇报道记载了杜月笙的养女遭人奸杀的事件经过。凶手宋勋南是当年上海滩日伪势力支持的铁龙帮主，他恃强仗势，拒不承认。一个叫莫仲林的大法师用“还魂大法”，竟将已死去多日的被害人唤“醒”，当着百余名黑帮帮主的面指认元凶，最终迫使宋勋南低头伏法！
“还魂大法”和“驱使尸体”这两个细节引起了程浩凡怀疑！他迅速查阅了这一时期的其他报纸，寻找更进一步的线索。
很快，在另一份报纸中，他找到了关于“大法师”莫仲林相貌的描述：“中等身材，脸上有几道突兀的伤疤”！
至此，经过了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上帝终于为耿家打开了那扇黑暗之门！
程浩凡找到了已经更名改姓，消失了六十年的何九陵！
根据祖父留下来的何九陵画像和他暗中的接触调查，程浩凡很快就确认了何九陵的身份！
那一天他和杨显大祭先祖，告慰父辈们，一家人喜极而泣！
找到了何九陵，就能解开耿彪夫妇失踪之谜，由此进一步查清耿家惨案的真相。
为了不打草惊蛇，程浩凡开始寻找合适的机会接触何九陵。
他调查了何九陵周围所有的社会关系，利用一个熟人的“介绍”认识了他。
一切都进展得十分自然，不仅没有引起他的怀疑，而且在刻意安排的频繁交往中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
在上海滩风风雨雨六十年，何九陵结交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但到了晚年他生活逐渐封闭，很少走动。
程浩凡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身患重病，而且也知道时日无多。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考虑，如何安排自己的身后之事。
由于事关重大，他再三权衡之下，认为爱徒夏骏很难独自去承担，他必须要给他找一个帮手。
但是在他以往结识的众多朋友中，并没有合适人选。恰巧这个时候程浩凡的出现，为他填补了这个空白！
在何九陵看来，程浩凡是上海滩有名望的大律师，作风正派，行事谨慎规矩，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为了保险起见，何九陵一方面委托道上的旧友帮忙调查他的背景，另一方面也找借口托他打了几场官司。
通过各方面的考验，何九陵最终认定程浩凡是可以信任的，于是决心把他死后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交给他和夏骏一起去办！
这两件事情，一件是将耿彪遗腹子之女欣语带到上海，将他名下所有的财产转给她；另一件是将耿彪的遗骸从祁岭带回湖口与喜儿合葬，顺便将那箱金条挖出来，由他们三个人一起分掉！
那箱金条数额巨大，程浩凡分去的一份也是价值不菲。
若是换常人可能会觉得让一个萍水相逢、仅仅结识了几个月的朋友分去这么多钱，肯定是吃亏大了！
但何九陵却不这么看。
他始终觉得程浩凡值这个价钱。
当然，这跟他早已看淡金钱名利有关，但最重要的原因则是：他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律师来处理那些极容易出岔子的事情！
他一直将夏骏视若己出，对他的信任超越师徒，情同父子。但是让夏骏单独和欣语这样一个弱女子去面对一份数额如此巨大的财富，他不能肯定夏骏就不起异心，不能肯定他就不会做对欣语不利的事情。
人都有心魔，有嗜念，没有约束时就会扰乱心智。他当年就是因为压制不住心中嗜色之念，犯下了一生都无法原谅的罪孽。他害怕人嗜财的本性到时候也会扰乱夏骏的心智，让他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所以，让带着法律光环的程浩凡加入，形成三方的相互牵制，何九陵认为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
他的一生几乎都是在对耿彪夫妇的忏悔中度过的，他并不在乎花多少钱，只在乎这两件事情能不能毫无差错地办好。尤其是对于欣语，他必须保证在上海的遗产和那些金条的一份能够平安地交到她的手里。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但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六十年前的仇人已经找上了门，自己无意间掉进了一个早就已经布好的陷阱，事情未来的发展远远偏离了他的想象，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危险和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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