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坠楼者（一）

    老烟枪是个写推理小说的天才，他的那双怪异而充满智慧的眼睛，关注的往往不是刑事案件，还是人的意外死亡。他认为人在遭遇意外死亡时，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空白，死人无法诉说，活人容易忽略，他把这些一团和空白用铁的证据和严谨的推理告诉世人的时候，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我是老烟枪的助手，我主要的工作是为他寻找素材。老烟枪形容我的工作就是采购新鲜的蔬菜，然后交给他这个厨子。为了做好这份工作，我必须向交通警察一样熟悉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和胡同，像小报记者一样有灵敏的嗅觉，像运动员一样有健康的体魄。还得是个博学的人，至少应该懂法医学和心理学，事实上我跟老烟枪合作，以后我基本做到了这些。

    最近城里发生了一件怪事，一栋楼接连有三个人先后坠楼身亡。我了解到事情的初步经过，并到现场观察过，以后来到老烟枪的落脚点。

    我说落脚点而不说住所，是因为老烟枪没有固定的住所。他没有家庭，他古怪的性格和晨昏颠倒的生活，让他经过八次婚姻后彻底成了单身。他喜欢在宾馆写作，而且找的都是生意特别冷清的宾馆。有时整个宾馆就住了他一个人，他特别享受这种生活。

    在城郊一家刚被警察“扫黄”过的宾馆，我找到了老烟枪。进宾馆后，我观察了一下，这个老怪物又找到了理想住处。宾馆除了在吧台打瞌睡的服务员，三层小楼就住着他一个人。

    “城里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听说没?”我坐下后，发现茶和烟都放在了我手边。老烟枪嗜烟，但不喝茶。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老烟枪笑道，“我手头有五个稿子在同时开写，案卷里还有三个素材在睡大觉。你说说，看我有没有兴趣浪费时间。”

    “城郊有个老化肥厂，有印象没?”我问。

    “我想想。嗯，城东山区，有过这个厂。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家厂消失已经快十年了。嗯，前几天我路过那里，发现废弃的破房子并没有荒芜，住满了小商小贩、打工仔和一些流动人员。”老烟枪点燃一支烟，坐得更舒服后，补充说：“那里的房子可以白住，但没有供水供电。到了晚上，一片烛光。”

    我暗暗吃惊。

    “怪事就发生在厂区最高的那栋宿舍楼里。”老烟枪超好的记忆力和非凡的观察力，让我省略了一些废话，“工人称这栋宿舍楼为灰楼，一共有八层。以前，流动人员都抢这栋楼住。后来，这栋楼的住户就不多了。”

    “闹鬼么?”根据悬疑小说的构思套路，老烟枪顺口说。

    “没说闹鬼，有人莫明其妙从顶楼掉下来摔死。”我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机，我打听到的很多情况，都记在QQ的私密日志里。

    从去年夏季开始，先后有三人半夜出来方便时，摔下楼死了。三个都是女孩子，都被警方确认是意外死亡，不是自杀，也没有谋杀的可能。

    “这三人都是从灰楼的几层摔下去的?”老烟枪问。

    “别提问。”我不满地说，“我还没说完。”

    “三个死者都住在八层，摔下去的地方都在顶层。楼的顶层是居民平日晾衣服被子的地方，也是公共厕所所在地。”

    “厕所在楼顶?”老烟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这有点匪夷所思，大部分宿舍楼的共公厕所都在一楼。

    “是的。跟灰楼连在一起的，还有个子楼。子楼以前是工厂的化验室，比母楼高两层。为了便于职工上卫生间，就在母楼的顶层建了一个小卫生间。子楼现在完全垮了，母楼原来建的卫生间都弃用了，楼顶的卫生间就成了八楼居民的公共厕所。”

    “楼顶没有护栏?”

    “有，损坏严重。如果不是白天，夜晚又缺少光线，在顶层游荡是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说，三个死者都是在夜里摔下楼的？”

    “对。三个女孩子都是到楼顶上厕所时发生了意外”

    “老村，你认为这事称得上怪事么?如果让我夜里到这鬼地方上厕所，也有失足摔下楼去的可能。”老烟枪不想听下去了。

    “我觉得这事有点怪。”我胸有成竹地说，“八楼的居民老年人多些，为什么没一个老人摔下楼?按理说，老年人眼神更差，反应比年轻人更迟钝。”

    “没什么好奇怪的。老年人夜急，肯定不到顶层去，在家里设有便桶。”

    我不跟老烟枪辩了，一拍大腿说:“走，一块看看现场，你就知道这事怪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