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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后手

    小阁子里,郭清将一物件从袖口取出,搭在眼睛前。竟是千里眼,章蔓清心想,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便问:“郭二哥哥,千里眼可能借我看看?”

    郭清全神贯注在湖面,随手递了过去。

    章蔓清看着桥那边,有艘大船搁浅。市舶司的?

    拿着千里眼仔仔细细看着船身,船头搁浅,船尾往水里倾斜。

    “船在此处容易搁浅?”

    见章蔓清问,秀娘立刻答:“湖口处有浅滩,不过晚上潮水涨了就不大看得到。”

    章蔓清点点头,难怪要用航帮的人。赶鱼入网,他们确实是行家。

    再看一会儿,章蔓清觉得不太对,船身更斜了,可依然没见到船底。

    这船,比看着要深,要大。

    章蔓清将千里眼递回给郭清,顺便问:“这船,你们可知道尺寸?”

    郭清一怔,秀娘也听见了:“怎么了?”

    章蔓清蹙着眉:“我也说不清,只觉得那船吃水不对。”

    郭清叫了声落日,落日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从一圆筒里取出几张图。

    摊开,章蔓清见最上面似是燕荔湖。她顾不得他们手上还有哪儿,见落日抽出一张,正是船的图纸。

    章蔓清立刻上前细看。理家这些日子,尺寸计量倒是熟了。提起手准备换算,发现没笔墨。

    刚抬眼,蒋嬷嬷就变戏法似的拿出笔墨。原来荔苑小阁子里都备着,就是方便客人赏着景诗意大发。

    章蔓清接过笔,低头用自己熟悉的方式计算起来。

    图纸上的船,形制圆短,不规则的长方体。算个体积,哪怕早已生疏,倒还是可以的。章蔓清以有限的知识,算了个大概。

    继而问落日:“他们要走的货,箱子多大?尺寸可有?”

    落日看向秀娘,取货时候,是她和麦大海诸人跟着。

    “箱子大约三尺余长,一尺半高,一尺半深。应当都是满的,”秀娘一面回想,一面答话:“箱子似是杉木或桐木的,提上去也不过一石有余。”[1]

    她从小跟着镖队,镖箱都有讲究,多为榆木,而杉木桐木轻而薄。她又习武,一石二斗的弓箭最为常见。是以她一上手便知。

    “一共十只箱子……”说着说着,秀娘也觉出不对来。刚跟上去时,麦大海就提过,这船吃水深,搁浅应该没问题。可箱子不重,货物不多!

    章蔓清再算了算箱子的体积,这船就显得太大了。

    郭清也听明白了:“走这类私货,多会放些其他货物做掩护。”

    章蔓清点点头:“不错。可把船压成这样,走不快。你别告诉我他们为了船稳些。”

    郭清听了也皱眉。

    “到底什么货,你现在得告诉我了。”

    听章蔓清问,郭清略看了看小阁子里的人,蒋嬷嬷和“夏荷”立刻退了出去。

    “一批牛皮筋角。”

    章蔓清不解。郭清迎着她疑惑的眼神,继而道:“可造军器之材。”

    章蔓清吸了口凉气。

    这和走私军械有什么差别!倒卖这类货物,首当其冲,背后要有人,甚至,背靠着整个帝国。

    章蔓清脑子里转了十来个念头。海匪,驻军……宫里来的方子!

    今夜此船上的人,若能抓住一个活口,加上现货,与刺杀背后的人或许还能一争。

    否则,皇权之下,哪有活人。

    “运这样的货,必定要留后手。他们的后手是什么?”

    这次,连郭清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做这样的生意,不啻于亡命之徒……”郭清声音低得似自言自语。可章蔓清说得对,越是这样的生意,越是要处理得干净利落。

    章蔓清急得在小阁子里团团转。郭清是见识过她想事情的模样,这次倒淡定。秀娘和落日贴着墙站着,生怕她撞上来。

    这姑娘脚力倒好,秀娘一如既往地开小差。

    “牛皮筋角,烧不烂沉不下去……怎么样能销毁?”

    章蔓清的一问,让郭清猛地意识到什么。迅速走到窗边,似是拿着面小旗,对着窗下的小艇挥动。

    章蔓清也凑过去看,漆黑的小艇上,似是油灯明暗闪烁。随即,不远处另一个小艇如鱼般,灵巧地避开其他船只,往那条大船靠过去。

    “油灯有罩子?”章蔓清扭过头问秀娘。

    秀娘点头。

    “有几条鱼?”郭清问秀娘。

    “麦大海说最好的十个都去了。”郭清听后不语,继续盘算着什么。

    荔涌桥上。

    赵修平与谢宏道没买着《万卷摘》,但被挤得动弹不得。索性随着人流慢慢走,慢慢赏景。

    “湖又连着河,一边镜水月夜,一边万里清辉。这样的景致倒是难得。”赵修平闲适地说,仿佛就真是来看这看景的。

    谢宏道虽做了魏王长史,却保留了不少兵部的习惯。比如,不惯拿折扇。比如,喜欢背着手走路。

    赵修平有心让他一身盔甲卸下来,便继续闲扯:“适才在荔香楼里,几位大掌柜都盯着新铸的宣平通宝。”

    谢宏道总算听见了:“重铸铜钱的事,一向是章知州在做?”

    赵修平点点头:“广南路远,知州兼着转运使。”

    两人都是片刻沉默,之后赵修平又道:“荔香楼的妈妈好手段,此番文事花团锦簇,定成就广南一段佳话。”

    谢宏道不知想到什么,也十分感慨:“怪道古人云,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此次来广南路,才知道天下奇人异士之多之能。咱倆见过的那二人自不必说,”

    谢宏道看了看赵修平,见他明了地点点头,便继续说:“就这广南城内的女子,不怕先生笑话,鄙人竟是第一次晓得,女人亦能如男子一般,顶门立户干大事。”

    赵修平知道他说的“顶门立户”别有深意,却不理会,旁逸斜出:“可不是。就那花楼,翠香阁的沈了了,你可知她今夜是如何与荔香楼打擂台的?”

    这次谢宏道真的来了兴致:“如何?”

    “用谢好换了十来坛骨玉泉,招徕客人,与之同时,开盘赌今夜荔香楼的花灯前三!”

    “嗐,那荔香楼可不成了为她做嫁衣裳?”赵修平忍俊不禁。

    “翠香阁里的姑娘也不简单,那个谢好,你看见了,琴技超凡,王提举爱得不行。可她就不愿入后院做小。”

    “嗯?”谢宏道一向自律,在京城做一芝麻小官,也无家资去楚馆秦楼。虽听过女妓不愿被纳,也不过以为是她们的伎俩罢了。

    “一两句也解释不清。咱还说那荔香楼的花灯,我瞧着,怎么郭公子也写了一幅?”

    赵修平与陈予望一同去的,到得早。郭清和章蔓清在外面写联的时候,就有人悄悄禀给赵修平。后来王爷看到郭清的字,赵修平便找机会告诉了谢宏道,证实了王爷的猜测。

    “这我不知。郭公子一向不爱这个。”

    谢宏道说得客气,郭清何止不爱这个,简直对所有文雅之事嗤之以鼻。

    说话间,两人刚走下桥,便看见江上一艘大船往湖口冲来。

    桥上的人纷纷惊呼,还没来得及乱,船已经停住。游人虽多,却如一瓢冷水浇下,不多时便平稳下来,个个好奇地望向那只船。

    船已近得几闻人声。

    赵修平眼尾扫了扫桥上岸上,零星散着的几人,一身粗布短褐与众人无异。可全都腰缠群青色束带,头戴同色帻巾[2]。

    郭家不愧军功世家兵法传承。

    [1]这里用的大约是宋朝的度量衡。一尺约为三米多,一石约为一百二十斤。通篇架空历史,考据党勿喷。你说的都对!

    [2]帻:本来就是巾。写帻巾是为了阅读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