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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江湖之远

    此时西江上,往花堤涌方向,秀娘一心一意喂蚊虫。

    丑正前后,终于见着两条船,悠哉悠哉过来。

    秀娘习武,耳聪目明,两声鸡公哨,在各种虫鸣和潺潺水声间,她依然听得真切。

    这哨子有意思,麦大海说是能吹出各种鸟叫,可她听着,就是四不像!

    秀娘一面腹诽,一面想拽起泥猛和蛋仔,手里一空,没抓着。秀娘赶忙扭头去看他们躺的地方。

    嘿,两个人早就悄摸地进了水里,缓缓推着小艇向前。

    小艇往前挪了丈余,秀娘示意,泥猛也吹起哨声。秀娘抓了抓耳朵,这青脚鹬叫声尖而促。

    也不知泥猛他们学着青脚鹬说了什么,还没听着对方回音,已有水草里躲着的鹬鸟扑棱了几下,挪了个地方。

    不多时,那两条船也晃晃悠悠进了这快有一人高的芦苇滩里。两条船比小艇大了不少,可船工似十分熟悉地形,灵巧地避开处处浅滩。

    倒也没有进太多,便见着秀娘他们的小艇了。蛋仔先游过去,抓着对方船桨上了船,再拉着小艇绳索靠了过去。

    何贵生靠着船舱门闭着眼,除了燕荔湖口那一下,他们的船行得稳稳当当,一路也是往清湾驶去。

    可到这转弯口,船慢下来他就察觉了,再靠到芦苇丛里时,他心里犹豫着该不该醒来。

    直到听见有人上船,他再也坐不住了,睁开眼望船外瞧。

    他一动,旁边的富贵鼾声也戛然而止,立刻“醒”了过来,也伸着头看。真是把跟大爷亦步亦趋刻到了骨子里。

    “跑了几个,只抓着一条‘水鱼’。”刚上船的人说话。

    彭大听了,走到何贵生身边:“何爷,咱们有点‘货’,要装进酒坛里。咱们爷说了,烦何爷找个偏僻的谷仓,帮忙‘照看’几日。”

    重重咬在“货”和“照看”上,彭大顺便抬眼看了看何贵生。那意味深长的模样,何贵生心里打鼓。半夜三更,什么货要照看?怕不是照看是看管吧?

    待何贵生点了头,彭大朝蛋仔一挥手。不一会儿,秀娘和泥猛将个捆得五花大绑的人,抬进船舱。

    何贵生先瞧那人一动不动,心有些慌,怕不是没命了吧?便借着月色努力细瞧,五十多岁的样子。待他们装进酒坛,不知磕到哪儿,那人似乎还蹙了蹙眉,不知是下了药还是打晕的。

    这酒坛里没酒?他到底买了些啥啊。

    看着他们把“货”装好,何贵生才看到秀娘,一个女人?章府还有会功夫的女人?

    “一共两个,不是,你们怎么说的?两只水鱼?”秀娘先对着彭大,再扭头问蛋仔。蛋仔和泥猛如双生兄弟般,频率一致地点头。

    “两只‘水鱼’都交给你了,好生看着。”

    秀娘跟彭大说完,扭头看到船舱门的何贵生,赶紧上前抱拳:“何家老爷,此番辛苦您了!”

    何贵生出生耕读世家,家里虽然礼仪规矩重,但也不是没有女子撑家的。下田耕地看天吃饭,只论收成多少,老天可不管你男女。

    看着秀娘如男人般行事,他从不自在到应对流畅,只在须臾之间。

    “阁下言重了,”何贵生不知如何称呼,只能如此:“这货,照看是不难,只是不知要多久?”

    “多久……呃,王爷没跟我说。估计也就这一两日吧?”秀娘后一句是对着彭大问的。

    何贵生听见前面的“王爷”二字,脑袋嗡地一声。彭大不是章府的吗?不是俞师爷的吩咐吗?怎么就成了王爷?

    章府,忠国公……认准了魏王?他们何家,在这种大事上哪有上桌的资格。

    心里十个八个问号,可当下不是问的时候。

    他跟着秀娘抬眼看彭大,彭大话少,只摇摇头表示不知。

    “嗐,左右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肯定有人去。”秀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听着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何贵生到底不放心,忍不住问:“可否问阁下如何称呼?”

    “哎呦,我倒忘了,我叫‘秀娘’,跟着郭少爷郭清——就是章节南表哥——办差事。这几日,郭少爷让我在王爷跟前听吩咐。”

    何贵生想扭头去看彭大,硬生生忍住了。他若去看彭大反应,这不明摆着不信任秀娘么。

    倒是彭大是个稳妥的,接着秀娘的话说:“何爷,秀娘跟着郭少爷来广南路的。因女子身份便宜,是以让帮着王爷办事。”

    何贵生感激地冲彭大点点头。这话不但确认了秀娘的身份,还解了他的疑惑。

    每年年底银两财物聚集,都是各房宗妇打点。族里都动过请女镖师的念头,可哪那么容易!

    别说秀娘这样有功夫的,就算个粗壮点的仆妇,牙行都把价钱抬得高高的,常常只典不卖。

    他们的船又缓缓往花堤涌驶过去,秀娘等人坐着小艇,不知隐到哪儿去了。

    何贵生思忖片刻,叫了彭大:“我这不是存心打听。只是,这货有多贵重,照看几日,多少告诉些,我才好安置。”

    彭大点头应了,说:“何爷莫急,货只需要放在惯常存放的谷仓就行。我这带的几个人,明日还有人来。您这儿,只需消息不外露。”

    “二弟在章府做教习,明日便回章府。此事,他可能知?”

    彭大赶忙回答:“俞师爷吩咐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何贵生明白了,犹豫再三,再问:“这秀娘,跟着王爷。而你,是章府的。这?”

    彭大见何贵生最后一字声调扬起,显是疑问。也没迟疑,答:

    “俞师爷吩咐了,若何爷有疑问,一时半会跟何爷也说不清楚。只是,忠国公府,镇国公府,还有魏王,至少在这广南路,是和衷共济的。”

    听得何贵生心都跳快了一拍。二弟说过,魏王来广南路,是兼着协助秋税的差事。后来还出了个什么望舶巡检司,肯定跟清海军有些关联。

    魏王的差事,怕是不易。

    这些事,综错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何家,不也是因这两样,才投身附骥。

    “至少”在这广南路?那就是全为了魏王的差事?也是,一个外来强龙,可不得四处寻找助力。这么算,他们何家倒真是能用得上。

    城东宅子里,王弥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疼。

    云腴不见,吴师爷不知所踪。

    海港那头,城外驻军,茗雪说一切如常。可霍大逃了,肯定要从海港上船。

    这如常,反倒有些诡异。

    他叫过隐在阴影里的人,犹豫半晌,吩咐道:“跟钟家的人说,市井坊间的话,拨旺一些。”

    王弥远大约一个月前上的折子,半旬前收到回复,说中秋后便有旨意下来。也就这一两日了。

    燕荔湖的热闹,自然听不到城南城外流传的歌谣:

    八月十五系中秋,有人快乐有人愁,

    富人有钱齐无恙,穷人乞药喺街头,

    有钱人家楼上叹,穷苦之人地上亡。

    中秋月明,露从此白。世人皆望事遂人愿,此生谁料,并不若梦。

    明日,江湖之远,庙堂之上,那是另一场争斗的序幕。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