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封
长夜将尽，萧瑟渐起。
中秋一过，白日里的暑气如同没了牙的老虎，热还是热的，只是不再无处可逃。
陈予望照例起个大晚，在荔香楼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叫早饭太晚而叫午饭又太早的点心，施施然坐着车子往王府别业回去。
车子往东，还没离开燕荔湖，陈予望的车子停了下来。他踢踢车门，小厮濯缨伸了个脑袋进来，脸上有三分惧色：
“爷，这里，像是被禁军围住了。”
说得陈予望都是一愣，广南府地，离京万里，哪儿来的禁军？
过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广南清海军，严格来说，也是禁军，不过低了一等。可这清海军是闲得不能再闲了，除了偶尔剿剿匪，哪儿需要穿戴整齐站到城里？
“去，拿爷的名帖，问问怎么回事。”
陈予望在广南城这些日子，银子就手，无人管束，越发胆大包天起来。
他挑起帘子，瞧见濯缨一溜儿小跑，到那圈人附近，不多时，一个将领模样的过来。濯缨递上名帖，那将领扫了一眼，说了几句话，濯缨拱手谢了，往车这边跑过来。
陈予望再盯着那将领瞧，那人顺着濯缨的奔跑方向，看向陈予望的车子。不知怎的，陈予望赶紧撂了帘子。这才隐隐觉着，这好像不是他该管的事。
“爷，前面是梁家大宅，说是梁家串通海匪，”濯缨吞了口口水：“与朝廷作对。”
后一句说得陈予望眉毛高高挑起。串通海匪，那是求财。作对？一个富庶人家，贵都谈不上，远在广南路，作什么对？哪儿有作对的资格？
濯缨见主子不说话，试探着问：“爷，那位军爷说，知州章府也封了，若想出城，还是绕道西门的好。”
陈予望瞪眼看着濯缨，濯缨眨眨眼，也显是有些害怕。
“也封了？哪儿？知州？”
濯缨又重重点了点头：“小的听得真真儿的，是知州章府。”
陈予望愣了半响，再问：“跟你说话的是谁？”
“小的过去递了名帖，那兵卒也有眼力劲儿，叫来上官。说是姓潘，叫他潘指挥使。”
不知是军都指挥使，还是营指挥使。陈予望心里翻着嘀咕，还是吩咐车子绕西门。
城北章府。
后半夜章柏流终于退了烧，虽则没醒，三位郎中都说脉象平稳了许多。略一商议，还是挪回府邸好些。
待一切收拾妥当，章节南和章蔓清让母亲白氏去歇息，两人轮流照看父亲。说是歇息，连着两日章蘩沚没见着母亲，白氏一回院子她就醒了，缠了上去。
小小孩童，两日不见母亲，夜里睡不安稳。白氏一回来，心有灵犀一般，立刻醒来，过来抓着母亲手不放。可怜兮兮的模样，白氏到底还是撑着陪她睡着。
白氏自己还未合眼，天已泛白，外间起了些骚动。她叫过大丫头玉竹进来，谁知道日常照顾章蘩沚的常嬷嬷也跟了进来。
“蘩姐儿睡着了？太太，让我陪着吧。”
听常嬷嬷这么说，白氏知道又出事了，心里一抽，轻手轻脚离了小女儿。玉竹过来伺候她穿好褙子，扶着出了外间。
玉竹轻声禀报：“外面来了驻军，说是广南军副都指挥使温安旭，遵王爷命，带人封了章府。”
白氏听见，扶着玉竹的手突然一紧。连日劳累，再也没撑住，直接晕了过去。
后院忙乱的时候，前面章节南听见有人上门，便带着俞师爷出去，郭清也跟了过去。章蔓清陪着父亲并几位郎中，在前院书房。
不多时，郭清匆匆回来，跟她使了个眼色。章蔓清与三位郎中略福了福，寻了个借口出来。
茶水间全在煎药，郭清干脆带着她直接到了书房旁的正厅。
他们都还未开口，临川又进来报：“后院嬷嬷说，夫人晕了过去。已经去请郎中。”
章节南看向郭清，刚想开口，郭清立刻接话：“你且去瞧瞧，我与表妹说。姑父这头，表妹还得看着。”
章节南点了头，疾步随临川往后院走。
郭清也没废话：“前头有人敲门，是清海军副都指挥使温安旭。”
章蔓清不吭声，沉默地等他往下说。郭清莫名有些紧张，好似幼时被父亲抽书，他把眼睛瞟向别处，继续道：“温安旭是广南厢军出身，一路做到这个位置，目光机遇缺一不可。”
“他来干什么？”章蔓清直切要害。
“说奉王爷命，封了章府。”
章蔓清这下瞪大了眼睛，直盯着郭清：“魏王？为何？怎么个封法？”
郭清这两日似乎被章蔓清驯服了一般，习惯了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过来，见招拆招。
“是魏王。不知为何。现时，只是封了各门，不准出入，并未入内。”
没有入内，便是还不须抄检。不算太坏。
“广南路瘟疫药吃坏人的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章蔓清略一沉吟，继续问道。俞师爷眯着眼，将章蔓清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似很是满意这个问题，沉着，镇静，没有废话。
“不算早，”郭清答：“约一旬前。”
约七夕前海风袭港，他们中秋才知道草药做局。魏王即便早了十日，广南到京城，最快也要近半月……
“也就是说，你们的折子肯定不比他们的快？”
郭清不由地有些惭愧，垂着头点了点。
章蔓清却不甚在意：“王爷封了我们府，算是保护我们了？”
这话郭清不知如何答，俞师爷终于开声：“姑娘的说法，我深以为然。”
说罢，甩了甩他的宽袖，名士风流的模样。章蔓清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宽袖长衫，这猞猁不热吗？
郭清走近二人：“我还无十分把握，但万指挥使说过，想办法让温安旭倒向王爷。”
章蔓清也皱着眉，即便郭清并不是章家一员，出得去，可进不来。那便无法传递消息。她透过窗户，看了看近两人高的院墙，轻声叹息。
昨夜问过秀娘，才知道有功夫也不能飞檐走壁。哪怕能跃出去，外面密密麻麻的兵卒，根本不能避人耳目。
俞师爷眼睛一眯：“出去难，进来倒是不难。”
章蔓清眼睛亮了，点点头：“若王府能先遣人过来，之后郭二哥哥再出去。”
她扭头问郭清：“王爷是把秀娘借给我了？”
郭清想了想，昨夜吩咐秀娘跟人，之后她须给王爷回话，之后再来章蔓清身边。只是不知，王爷有没有改主意。
章蔓清见郭清不吱声，明白秀娘必定身不由己。此等大事，王爷未必将他们章家安危放第一位。之前有父亲遇刺，现在又被封了府门。
她缓缓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只听俞师爷斟酌着道：“即便王弥远那头上了折子，老爷瘟疫药剂一事不妥当，官家仍交到王爷手里，也没什么不好。”
章蔓清先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郭二哥哥，王爷要先生去做何事？”
昨日郭清要借俞师爷，章蔓清才得以秀娘交换。今日，俞师爷要做的事，他可能说了？
中秋一过，白日里的暑气如同没了牙的老虎，热还是热的，只是不再无处可逃。
陈予望照例起个大晚，在荔香楼慢条斯理地，吃完一个叫早饭太晚而叫午饭又太早的点心，施施然坐着车子往王府别业回去。
车子往东，还没离开燕荔湖，陈予望的车子停了下来。他踢踢车门，小厮濯缨伸了个脑袋进来，脸上有三分惧色：
“爷，这里，像是被禁军围住了。”
说得陈予望都是一愣，广南府地，离京万里，哪儿来的禁军？
过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广南清海军，严格来说，也是禁军，不过低了一等。可这清海军是闲得不能再闲了，除了偶尔剿剿匪，哪儿需要穿戴整齐站到城里？
“去，拿爷的名帖，问问怎么回事。”
陈予望在广南城这些日子，银子就手，无人管束，越发胆大包天起来。
他挑起帘子，瞧见濯缨一溜儿小跑，到那圈人附近，不多时，一个将领模样的过来。濯缨递上名帖，那将领扫了一眼，说了几句话，濯缨拱手谢了，往车这边跑过来。
陈予望再盯着那将领瞧，那人顺着濯缨的奔跑方向，看向陈予望的车子。不知怎的，陈予望赶紧撂了帘子。这才隐隐觉着，这好像不是他该管的事。
“爷，前面是梁家大宅，说是梁家串通海匪，”濯缨吞了口口水：“与朝廷作对。”
后一句说得陈予望眉毛高高挑起。串通海匪，那是求财。作对？一个富庶人家，贵都谈不上，远在广南路，作什么对？哪儿有作对的资格？
濯缨见主子不说话，试探着问：“爷，那位军爷说，知州章府也封了，若想出城，还是绕道西门的好。”
陈予望瞪眼看着濯缨，濯缨眨眨眼，也显是有些害怕。
“也封了？哪儿？知州？”
濯缨又重重点了点头：“小的听得真真儿的，是知州章府。”
陈予望愣了半响，再问：“跟你说话的是谁？”
“小的过去递了名帖，那兵卒也有眼力劲儿，叫来上官。说是姓潘，叫他潘指挥使。”
不知是军都指挥使，还是营指挥使。陈予望心里翻着嘀咕，还是吩咐车子绕西门。
城北章府。
后半夜章柏流终于退了烧，虽则没醒，三位郎中都说脉象平稳了许多。略一商议，还是挪回府邸好些。
待一切收拾妥当，章节南和章蔓清让母亲白氏去歇息，两人轮流照看父亲。说是歇息，连着两日章蘩沚没见着母亲，白氏一回院子她就醒了，缠了上去。
小小孩童，两日不见母亲，夜里睡不安稳。白氏一回来，心有灵犀一般，立刻醒来，过来抓着母亲手不放。可怜兮兮的模样，白氏到底还是撑着陪她睡着。
白氏自己还未合眼，天已泛白，外间起了些骚动。她叫过大丫头玉竹进来，谁知道日常照顾章蘩沚的常嬷嬷也跟了进来。
“蘩姐儿睡着了？太太，让我陪着吧。”
听常嬷嬷这么说，白氏知道又出事了，心里一抽，轻手轻脚离了小女儿。玉竹过来伺候她穿好褙子，扶着出了外间。
玉竹轻声禀报：“外面来了驻军，说是广南军副都指挥使温安旭，遵王爷命，带人封了章府。”
白氏听见，扶着玉竹的手突然一紧。连日劳累，再也没撑住，直接晕了过去。
后院忙乱的时候，前面章节南听见有人上门，便带着俞师爷出去，郭清也跟了过去。章蔓清陪着父亲并几位郎中，在前院书房。
不多时，郭清匆匆回来，跟她使了个眼色。章蔓清与三位郎中略福了福，寻了个借口出来。
茶水间全在煎药，郭清干脆带着她直接到了书房旁的正厅。
他们都还未开口，临川又进来报：“后院嬷嬷说，夫人晕了过去。已经去请郎中。”
章节南看向郭清，刚想开口，郭清立刻接话：“你且去瞧瞧，我与表妹说。姑父这头，表妹还得看着。”
章节南点了头，疾步随临川往后院走。
郭清也没废话：“前头有人敲门，是清海军副都指挥使温安旭。”
章蔓清不吭声，沉默地等他往下说。郭清莫名有些紧张，好似幼时被父亲抽书，他把眼睛瞟向别处，继续道：“温安旭是广南厢军出身，一路做到这个位置，目光机遇缺一不可。”
“他来干什么？”章蔓清直切要害。
“说奉王爷命，封了章府。”
章蔓清这下瞪大了眼睛，直盯着郭清：“魏王？为何？怎么个封法？”
郭清这两日似乎被章蔓清驯服了一般，习惯了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过来，见招拆招。
“是魏王。不知为何。现时，只是封了各门，不准出入，并未入内。”
没有入内，便是还不须抄检。不算太坏。
“广南路瘟疫药吃坏人的事，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章蔓清略一沉吟，继续问道。俞师爷眯着眼，将章蔓清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似很是满意这个问题，沉着，镇静，没有废话。
“不算早，”郭清答：“约一旬前。”
约七夕前海风袭港，他们中秋才知道草药做局。魏王即便早了十日，广南到京城，最快也要近半月……
“也就是说，你们的折子肯定不比他们的快？”
郭清不由地有些惭愧，垂着头点了点。
章蔓清却不甚在意：“王爷封了我们府，算是保护我们了？”
这话郭清不知如何答，俞师爷终于开声：“姑娘的说法，我深以为然。”
说罢，甩了甩他的宽袖，名士风流的模样。章蔓清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宽袖长衫，这猞猁不热吗？
郭清走近二人：“我还无十分把握，但万指挥使说过，想办法让温安旭倒向王爷。”
章蔓清也皱着眉，即便郭清并不是章家一员，出得去，可进不来。那便无法传递消息。她透过窗户，看了看近两人高的院墙，轻声叹息。
昨夜问过秀娘，才知道有功夫也不能飞檐走壁。哪怕能跃出去，外面密密麻麻的兵卒，根本不能避人耳目。
俞师爷眼睛一眯：“出去难，进来倒是不难。”
章蔓清眼睛亮了，点点头：“若王府能先遣人过来，之后郭二哥哥再出去。”
她扭头问郭清：“王爷是把秀娘借给我了？”
郭清想了想，昨夜吩咐秀娘跟人，之后她须给王爷回话，之后再来章蔓清身边。只是不知，王爷有没有改主意。
章蔓清见郭清不吱声，明白秀娘必定身不由己。此等大事，王爷未必将他们章家安危放第一位。之前有父亲遇刺，现在又被封了府门。
她缓缓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只听俞师爷斟酌着道：“即便王弥远那头上了折子，老爷瘟疫药剂一事不妥当，官家仍交到王爷手里，也没什么不好。”
章蔓清先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郭二哥哥，王爷要先生去做何事？”
昨日郭清要借俞师爷，章蔓清才得以秀娘交换。今日，俞师爷要做的事，他可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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