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回到过去
两人走过断桥，李嘉铭指了指左前方的一排座椅，此时刚好有人起身离开，他几步向前，快速小跑过去，右脚不小心踩到了一小水沟，幸好水不多。
孙兴尧见状继续有条不紊地往前走着，看见李嘉铭坐下后，也三步做两步，跑了过去。
李嘉铭看着湖中间的迷雾，
“没有人能拒绝雨后的西湖，就像没有人能抵挡住时间的流逝一样！”
孙兴尧原本正襟危坐欣赏着景色，但一听到这句，立马转过头看着李嘉铭，
“现在真不习惯你偶尔变得这般文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打篮球，一个人吹口琴，以前跟欧阳老师上课时也没觉地你这般！”
听到这一句，李嘉铭笑了笑，
“哪般？”
孙兴尧没有回，李嘉铭看着白茫茫的湖面，回答道，
“其实也一样，在外面一个人工作生活，有一点好处，就是一个人思考的时间多了些吧，你也出来过，你知道的。”
“有些事情越思考越害怕，越思考越荒诞，越思考越不愿意思考，不如发呆！看看美景来得实在，这也算缺点吧。”
“嗯！有些事不想不行，想多了也不行，我们自己能做的其实都很少。”
李嘉铭转头看着孙兴尧的左边侧脸，猛地一下想起刚刚的事儿，
“对了，说要给你看视频，对，还有一张照片。”说完李嘉铭拿出手机，快速翻找着。
“是张老师唱《FiveHundredMiles》的那次吗，还是求婚的那次？”
“第一次唱歌那次。谭老师也在后门的那次，我以前在张老师空间里找到的，得亏那次向斌偷偷带了手机。求婚那次好像没人带手机。向斌怕被看到被举报，过了几年才想起来，幸好没删，那会儿欧阳老师真是太帅了！长发飘飘！”
欧阳老师，全名欧阳南德，以前在少江小学对面开着县里唯一的一所琴行-“九命琴行”，老婆是李嘉铭以前的英语老师张小安，以前上英语晚自习的时候还来班上弹过两次琴。至于求婚，是在李嘉铭第一次参加高考前的一个月里。当时还是李嘉铭专门帮忙去找数学老师黎老师换的一节课，特意把英语课换到了晚上的最后一节。高考后的暑假，班上许多同学都到欧阳南德那里去学过吉他，两人也去了。欧阳南德虽然普遍比大家大了接近20岁，但还是喜欢大家叫他“欧阳大哥”，总觉地“老师”的称呼太神圣，他自己始终不够格。
关于“九命琴行”的含义，欧阳南德以前在高二艺术文化节时，给班上同学特地解释过。那次，班上经过欧阳两个月的精心排练，最后作为六个班的代表，参加合唱团比赛。因为比赛时间有限，学校只能把三个年级九十多个班分为15组，每组的班主任自行决定参加比赛的班级，当然也可以组队参赛，精力当然得花更多，没有班级愿意。虽然李嘉铭班这一组有两个班直接弃赛，但因为有上届的冠军4班以及一直都十分重视课余文化活动的兄弟班谭老师在，“小组出现”的形势十分恶劣，得亏有了欧阳南德的帮忙，才顺利赢下。
那天，最后决赛快要上场时，欧阳南德在综合楼的楼道里，给班上同学第一次解释、同时也是唯一一次解释了“九命琴行”的含义。“九命”含义，一是他最亲的爷爷以前生活在九命山的高山上，二是他以前走南闯北，差点死过三次，因此自诩有“九条命”，“年轻人，生活就是要躁动起来，去追求想要的东西。”也是凭着这股劲，李嘉铭班级倒数第二个上场，最后拿了第二名，李嘉铭作为班长上台领了奖。那次，李嘉铭班创纪录地唱了一首英文歌曲《IWillFollowHim》，这是欧阳南德专门找的曲子，歌曲中间还故意加了一段中文。决赛时他还亲自指挥，年级唯一的音乐老师赵老师伴奏。那年第一名的歌曲还是《歌唱祖国》，是高三的重点班“1班”唱的。
欧阳南德虽然比张小安大了接近11岁，但班上同学都很支持两人的恋爱，尤其是班上的女生。两人结婚时，因为李嘉铭还在复读，因此成为班上唯一的见证人，给班上70多人带了礼金，那也是他第二次看到一万多的现金，第一次是以前运动会买班服的那次。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结婚三年不到，英语老师张小安就出了车祸去世，两人没有孩子。而且当时张小安被救起来时，还有一小口气，后面一直在抢救，本来县里医生说没希望了，但欧阳南德当时逼迫医生强行续命，后面又转到了北山市里，前后了抢救半个月，最后还是走了。欧阳南德也因此几乎花光了所有钱，琴行都卖了，人从此一蹶不振，也没有再婚。
另外，在前年时，班上几个同学看到欧阳南德过得太悲惨，居无定所，为此还搞过募捐，总共筹集了3万块钱，但他没要，转手全部又捐给了北山高中。学校用这钱买了架钢琴，上面刻了张小安的英文名字“Surbrina”，现在也一直放在北山高中的音乐活动室里。
《FiveHundredMiles》是高一那会儿，张小安为了提高班上同学对练习英语口语的积极性，专门请欧阳南德去班上弹的，两人之前并不认识，是张小安自己在县城到处找，最后找到的“九命琴行”。不过，尽管如此，班上的英语成绩还是一直不上不下，没有特别的进展，只是班上同学英语歌曲倒是会了不少，包括一些摇滚英文歌，有时下午第一节课前唱歌，偶尔会把走廊路过的老师吓一跳。
李嘉铭刚说完，翻找过程中突然电话响了，是邓逸飞打来的。
“嘉铭，你在家吗？这会儿！”
“没有，我这会儿和朋友在外面，怎么了？”
“就之前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李庆国那个客户现在彻底出了问题，要求退款，还发了一段文字和视频给我，网上我昨晚搜索，也有了两篇关于李庆国的内容的文章。我马上发你微信上。”
实际上，李嘉铭昨天在家里已经搜索到那两篇文章，而且已经做了标记，由于是周末，他没有发信息问邓逸飞，因为就算问了，实际意义也不大，木已成舟。
“这样，你别着急，你先发我。后面他有新的动态，你及时跟我说。”
“我该怎么办？现在，我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都没接。”
邓逸飞着急地说道，此时他一个人在家里，女朋友夏荷瑜被他故意支出去买水果去了。
“这样，你把事情给老周先说一下，然后他那边，先想办法问清楚他的具体情况，跟他先好好聊一下，周一给我。那个李庆国还愿意跟你说话吧。没有删了你联系方式吧。”
“这个还没有，好！”
“那就先这样，别担心，有公司在。那先这样。”
“好！”
李嘉铭挂完电话。此时孙兴尧转过头来说道，
“你知道宋雨安吧？”
“我当然知道，我跟他大学还一个学校的，不过最近几年没了啥联系。”
宋雨安也是欧阳南德的学生，以前几人是同一年上的高中，后面一起上过吉他课。
“他回县城振兴路西转盘那里也开了个琴行，当老师了。”
“他！他居然回了北山县城！”
“去年年底回来的。”
“大学时我和他联系还比较多，比较清楚他大学时的情况。他开琴行，不过也正常。”
“怎么了他大学的时候？”
李嘉铭笑着说道，
“他大学那会儿有自己的乐队，叫‘为虎作唱’！在学校很出名！我去看过演出。”
“这样，他吉他弹的是真好，我去他琴行里看过他上课。”
“他钢琴弹的也很好，不过是没吉他好。以前学校文艺表演，和几个人一起合奏了一首《加州旅馆》，看的真是被惊艳到了。”
“这样！那可以的，吉他那东西我早没摸了。”
“我也是。不过，不知道他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以为他会去BJ，但至少也会留在北山市里开个琴行啥的。没想居然回家了。对了，我跟他还是老乡，都是浔水镇望平村的。”
“以前欧阳老师干的事，他现在也在干！偶尔回学校演出、帮忙。”
“这样。”
“对了，你在这边还有其他朋友没有？”
“没了，你是第一个过来见我的老朋友。”
这时，邓逸飞又打来电话。
李嘉铭一看，拿起来，没有按下接听键，只把声音关了。
孙兴尧见李没有多说，也没有接电话，示意了一下，指了指远处，两人开始起身，继续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雨后的西湖看着更含蓄更内敛，盯着湖上偶尔若隐若现的小船，很容易让人忘记它身处的是喧闹的市中心。跟人一样，越是处在旋涡的中心地带，越喜欢追求片刻的宁静，以便让自己顺其自然地做一些不那么心安理得而又理所应当的决定。
两人走了半小时多后，在路旁的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孙兴尧一边欣赏雨后的西湖，一边继续给李嘉铭说着最近两年里北山县的细微变化：振兴路上多了十几家奶茶店，北山高中多了十多个班，一个副校长被人举报进了监狱，风情河边上的古镇一直还烂尾，畔江今年又淹死了两个初中应届毕业生……中间李嘉铭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全都是邓逸飞发来的信息。
上次李庆国和孙兴民在九街的面馆里聊完天后，回家看了几天的后台数据，并仔仔细细再算了一笔账，已经意识到这事儿黄了，签的几家店，几天的流水5000块钱不到，就算加上官方的补贴和奖励，算了下拿到手的才几十块钱。
并且，因为由于明尚科技为他提供的系统，是部署在李庆国自己购买的云服务器上，每个月都要自己续费，跟当初承诺自己的“一年内无偿维护使用”明显背道而驰，邓逸飞解释“无偿维护”是指出现系统问题无偿修复、系统免费更新升级，但服务器的费用得自己交。小赵最后也把合同里面相关的细则专门截图给李庆国看了看。三人解释了半天才说清楚。
十几万买的系统，钱还没赚到，每个月还要缴钱，加上之前打印各种资料的费用，自己耗费的所有时间……李庆国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彻底被“坑”了。并且，因为已经签了几个商户，所谓的服务器暂时也不能停掉，必须得充值，而本地另外一家做移动支付的公司“安逸收银”也还没查清楚。
所有事实逼得他暂时不能放弃，又不得不放弃，这个决定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李庆国知道很难做下去了，但内心还是不甘心，心中越想越烦，那些天他早已算好了一笔账，如果一个月签的商户流水没有至少四五百万，那自己和弟弟李庆生一定会饿死，一想到已经付出去的十几万块钱，内心始终难以割舍。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往前闯，但转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呆在家躺在床上，感觉仿佛世上所有事情与自己无关，时间能够停住不动，生活自己可以岁月静好。
有时候无能为力和自以为是，仅仅是隔了半条街。
之前孙兴民拒绝合作之后，李庆国伤心了半天，但也仅仅是半天而已。既然孙家不用了，但县里还有其他那么多店，还有机会。后面两天，李庆国继续带着李庆生，去了之前他考察过的一些店。虽然好几家药店和面馆依然还用着转账，但那回兴路上的许多洗浴中心和百民广场的绝大部分零售店，陆续都用起了“安逸收银”。李庆国中间问了其中几个老板原因，答案都是一样，“朋友介绍的，反正没有手续费。”至于其他的一些小药店和社区门口的一些零售小超市，李庆国原以为胜算很大，但又涉及到系统集成的问题。中间反复沟通了许多次，明尚科技一直没有彻底解决，因为不同的收银系统，系统集成也会遇到不同的问题，大部分都要重新二次开发，不同的系统需要适配。李庆国只能一直等，有些等了两天可以解决了，对方还是都因为手续费而拒绝合作，都不愿意承担手续费。
眼看着自己之前考察好的市场，被别人几句话就给抢过去了，李庆国心中自然很是不爽，但最后都只剩下悲伤，他没任何办法。上个星期四晚上，和弟弟李庆生跑完百名广场最后一家小吃店后，虽然还是没有成功签到第三家，但李庆国反而安慰起李庆生，让他不要着急，先回家去休息，然后自己一个人站在百民广场最里面的栏杆旁，抽着烟，看着栏杆外最近两年建起的新房和下面回兴路热闹的夜市，一个人发着呆，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路中间的一家烤鱼店，突然好想懂了些什么。那晚的他，心里已经清楚，手上的钱基本上花完，张蓉后面给的几万以及私下存的钱马上都快没了，而信用卡的钱还要还。想到这些时，李庆国摸了摸眼角还没有滑落出的泪水，上一次哭，还是父亲李建风去世的那会儿。
前天，李庆国想要也是来自北山市或北山县的客户联系方式。当时邓逸飞特地找主管老周查了下。前两月是有两个来自北山县的新客户，买系统的时间比李庆国还要早两个星期，但老周最后没给任何信息，而且故意骗邓逸飞说北山县没有其他客户。李庆国倒是很相信邓逸飞，并没有多问，因为不排除是外地公司进来弄的，但他倦了，最终心态平和地给邓逸飞回复了八个字“全额退款，后果自负！”并把自己整个被“套路”的经过做了阶段性总结，直接语音发了过去，四段几十秒的语音一下子脱口而出。
这样连着几天，李庆国一直待在家，哪里都没去，因为天气热，故意让张蓉一直呆在家，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自己儿子。他突然真正意识到，这个阶段，自己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此刻的李庆国，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想着，想着自己第一次看到明尚科技广告时的场景，他极力想要用意念或超能力把自己拉回那个下午，给自己手机按下关机键，似乎成功了！但只要一睁开眼，就又回到了现在。
突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手机，忍不住又翻开看了看之前的ppt介绍和自己签订的合同，开始努力查找着漏洞。这时那位钱兄发来了信息，
“李兄，下面这人是一记者，姓刘，你可以跟他说说你的情况。”
紧接着推荐来了一个新的好友。
这个“钱兄”，是之前李庆国在西湖城认识的。当时李庆国和李庆生刚离开明尚科技走出园区，送他的邓逸飞也已转身回了大楼，这位钱兄便立马从另外街的另一边很自然地走了过来，并主动打起了招呼，介绍说他自己也是刚参加完明尚科技的会，是从云南那边来的。由于口音很接近，当时李庆国没有拒绝，相反，他也想多了解了解情况，后面两人就加了好友，线上两人聊过其他几家公司的情况，钱兄介绍了很多他不知道的行业消息。
当时聊了几句以后李才知道，这个钱兄还在考察市场，处于观望状态。不过，这位钱兄一听李庆国已经付了几万块钱后，神情立马变了，聊天的欲望明显低了许多。李庆国大概隐约猜到一些，但没有故意明说，心头也不确定，后续回来之后，两人只简单聊过两次，一次是后面付尾款的那天。李庆国一直下意识地跟这人“汇报”着自己的项目进展情况，他渴望交流，也希望别人能感同身受地给他经验。
第二次，就是之前跟孙兴民见面的那天晚上，李庆国直接发信息说，期望可以把这套系统转出去，低价卖了。这次，钱兄又回了他，李庆国自然十分高兴。之前他找过他几次，发过几段视频，那时基本都没回。不过，这一次钱兄没谈任何项目相关的事情，而是直接告诉了李不少有关明尚科技最近的新闻，包括客户闹上公司的事情，并表示自己已经转行，放弃了该项目。
对于卖系统的事情求之无果之后，李庆国开始主动跟这个钱兄“诉苦”，毕竟有些话，他不想跟弟弟说，也不能跟弟弟说。那次深夜聊天，李庆国为了证明自己买的正版系统，甚至还发给钱兄不少有关和明尚科技的合作资料，连自己合同都拍了照片发过去，之前录制的其他视频，包括跑市场时商户现场拒绝使用移动支付系统的视频，全发给了这位钱兄。李庆国那天发完这些抱怨之后，睡觉前看着消息记录，虽然觉地有点不妥，但心情却好了不少。
李庆国看着新微信，迟疑了下，但随即立马回复了个“好”，并继续往回看着这位钱兄发来的所有信息，最后还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全部只有一张风景图：一座石桥一条河，河边还有一个隐约穿黑色冲锋衣的钓鱼的人。照片明显是下雨天拍的，没有配任何文字。钱兄的头像是一条中华田园犬，眼睛斜上角30度望着其他地方。
李庆国没有主动添加好友，轻轻放下手机，脑子里孩子不断想着各种可能结果，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是来了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打开一看，正是之前钱兄推荐的同一个人。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此时李庆生突然打来电话，李庆国一把将电话给挂了。而从今天上午开始，李庆生已经回去继续洗车了。
另一边，孙兴尧给李嘉铭介绍了不少以前高中同学的情况，曾经班上最贪玩的女生之一孙达文居然当了老师，偏爱物理的赵佳怡干起了村官……李嘉铭饶有兴致地听着，如同听说书一般。此刻服务员加水时，孙转换语气，突然临时问道，
“你认识张蓉吗？”
“什么，张蓉？我想想，以前隔壁班的？”
“不不，不是那个？”
“我想想！这个名字比较大众！跟班上的‘刘伟’一样，叫的人太多了吧，”李嘉铭笑着，继续说道，
“不认识，对了，刘伟干啥去了！你知道不。”
“去东北当兵了！大一就去了，后来留在了部队。”孙喝了热水，补充道，
“没印象就算了！临时问问，以为你知道。”
“他也算圆了梦。咋了，那是你喜欢的一个人？哪儿的，我帮你问。”
“没有，想多了你！对了，你单身嘛？”
“单身，哪这么容易找到喜欢的。”
“也对，这事儿顺其自然吧。”
“你相信爱情吗？反正我相信！”
“你看欧阳老师那般，爱情就像是天堂和地狱的直通车，每个人一生都会至少坐两趟。唉，算了不聊这个。我们继续走走吧。”
说完，李嘉铭继续带着孙兴尧，在西湖边随意走着，停停看看，两人都没有拍照。半小时后，李嘉铭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直接把孙兴尧送到了机场。
孙兴尧见状继续有条不紊地往前走着，看见李嘉铭坐下后，也三步做两步，跑了过去。
李嘉铭看着湖中间的迷雾，
“没有人能拒绝雨后的西湖，就像没有人能抵挡住时间的流逝一样！”
孙兴尧原本正襟危坐欣赏着景色，但一听到这句，立马转过头看着李嘉铭，
“现在真不习惯你偶尔变得这般文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打篮球，一个人吹口琴，以前跟欧阳老师上课时也没觉地你这般！”
听到这一句，李嘉铭笑了笑，
“哪般？”
孙兴尧没有回，李嘉铭看着白茫茫的湖面，回答道，
“其实也一样，在外面一个人工作生活，有一点好处，就是一个人思考的时间多了些吧，你也出来过，你知道的。”
“有些事情越思考越害怕，越思考越荒诞，越思考越不愿意思考，不如发呆！看看美景来得实在，这也算缺点吧。”
“嗯！有些事不想不行，想多了也不行，我们自己能做的其实都很少。”
李嘉铭转头看着孙兴尧的左边侧脸，猛地一下想起刚刚的事儿，
“对了，说要给你看视频，对，还有一张照片。”说完李嘉铭拿出手机，快速翻找着。
“是张老师唱《FiveHundredMiles》的那次吗，还是求婚的那次？”
“第一次唱歌那次。谭老师也在后门的那次，我以前在张老师空间里找到的，得亏那次向斌偷偷带了手机。求婚那次好像没人带手机。向斌怕被看到被举报，过了几年才想起来，幸好没删，那会儿欧阳老师真是太帅了！长发飘飘！”
欧阳老师，全名欧阳南德，以前在少江小学对面开着县里唯一的一所琴行-“九命琴行”，老婆是李嘉铭以前的英语老师张小安，以前上英语晚自习的时候还来班上弹过两次琴。至于求婚，是在李嘉铭第一次参加高考前的一个月里。当时还是李嘉铭专门帮忙去找数学老师黎老师换的一节课，特意把英语课换到了晚上的最后一节。高考后的暑假，班上许多同学都到欧阳南德那里去学过吉他，两人也去了。欧阳南德虽然普遍比大家大了接近20岁，但还是喜欢大家叫他“欧阳大哥”，总觉地“老师”的称呼太神圣，他自己始终不够格。
关于“九命琴行”的含义，欧阳南德以前在高二艺术文化节时，给班上同学特地解释过。那次，班上经过欧阳两个月的精心排练，最后作为六个班的代表，参加合唱团比赛。因为比赛时间有限，学校只能把三个年级九十多个班分为15组，每组的班主任自行决定参加比赛的班级，当然也可以组队参赛，精力当然得花更多，没有班级愿意。虽然李嘉铭班这一组有两个班直接弃赛，但因为有上届的冠军4班以及一直都十分重视课余文化活动的兄弟班谭老师在，“小组出现”的形势十分恶劣，得亏有了欧阳南德的帮忙，才顺利赢下。
那天，最后决赛快要上场时，欧阳南德在综合楼的楼道里，给班上同学第一次解释、同时也是唯一一次解释了“九命琴行”的含义。“九命”含义，一是他最亲的爷爷以前生活在九命山的高山上，二是他以前走南闯北，差点死过三次，因此自诩有“九条命”，“年轻人，生活就是要躁动起来，去追求想要的东西。”也是凭着这股劲，李嘉铭班级倒数第二个上场，最后拿了第二名，李嘉铭作为班长上台领了奖。那次，李嘉铭班创纪录地唱了一首英文歌曲《IWillFollowHim》，这是欧阳南德专门找的曲子，歌曲中间还故意加了一段中文。决赛时他还亲自指挥，年级唯一的音乐老师赵老师伴奏。那年第一名的歌曲还是《歌唱祖国》，是高三的重点班“1班”唱的。
欧阳南德虽然比张小安大了接近11岁，但班上同学都很支持两人的恋爱，尤其是班上的女生。两人结婚时，因为李嘉铭还在复读，因此成为班上唯一的见证人，给班上70多人带了礼金，那也是他第二次看到一万多的现金，第一次是以前运动会买班服的那次。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结婚三年不到，英语老师张小安就出了车祸去世，两人没有孩子。而且当时张小安被救起来时，还有一小口气，后面一直在抢救，本来县里医生说没希望了，但欧阳南德当时逼迫医生强行续命，后面又转到了北山市里，前后了抢救半个月，最后还是走了。欧阳南德也因此几乎花光了所有钱，琴行都卖了，人从此一蹶不振，也没有再婚。
另外，在前年时，班上几个同学看到欧阳南德过得太悲惨，居无定所，为此还搞过募捐，总共筹集了3万块钱，但他没要，转手全部又捐给了北山高中。学校用这钱买了架钢琴，上面刻了张小安的英文名字“Surbrina”，现在也一直放在北山高中的音乐活动室里。
《FiveHundredMiles》是高一那会儿，张小安为了提高班上同学对练习英语口语的积极性，专门请欧阳南德去班上弹的，两人之前并不认识，是张小安自己在县城到处找，最后找到的“九命琴行”。不过，尽管如此，班上的英语成绩还是一直不上不下，没有特别的进展，只是班上同学英语歌曲倒是会了不少，包括一些摇滚英文歌，有时下午第一节课前唱歌，偶尔会把走廊路过的老师吓一跳。
李嘉铭刚说完，翻找过程中突然电话响了，是邓逸飞打来的。
“嘉铭，你在家吗？这会儿！”
“没有，我这会儿和朋友在外面，怎么了？”
“就之前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李庆国那个客户现在彻底出了问题，要求退款，还发了一段文字和视频给我，网上我昨晚搜索，也有了两篇关于李庆国的内容的文章。我马上发你微信上。”
实际上，李嘉铭昨天在家里已经搜索到那两篇文章，而且已经做了标记，由于是周末，他没有发信息问邓逸飞，因为就算问了，实际意义也不大，木已成舟。
“这样，你别着急，你先发我。后面他有新的动态，你及时跟我说。”
“我该怎么办？现在，我给他发信息、打电话都没接。”
邓逸飞着急地说道，此时他一个人在家里，女朋友夏荷瑜被他故意支出去买水果去了。
“这样，你把事情给老周先说一下，然后他那边，先想办法问清楚他的具体情况，跟他先好好聊一下，周一给我。那个李庆国还愿意跟你说话吧。没有删了你联系方式吧。”
“这个还没有，好！”
“那就先这样，别担心，有公司在。那先这样。”
“好！”
李嘉铭挂完电话。此时孙兴尧转过头来说道，
“你知道宋雨安吧？”
“我当然知道，我跟他大学还一个学校的，不过最近几年没了啥联系。”
宋雨安也是欧阳南德的学生，以前几人是同一年上的高中，后面一起上过吉他课。
“他回县城振兴路西转盘那里也开了个琴行，当老师了。”
“他！他居然回了北山县城！”
“去年年底回来的。”
“大学时我和他联系还比较多，比较清楚他大学时的情况。他开琴行，不过也正常。”
“怎么了他大学的时候？”
李嘉铭笑着说道，
“他大学那会儿有自己的乐队，叫‘为虎作唱’！在学校很出名！我去看过演出。”
“这样，他吉他弹的是真好，我去他琴行里看过他上课。”
“他钢琴弹的也很好，不过是没吉他好。以前学校文艺表演，和几个人一起合奏了一首《加州旅馆》，看的真是被惊艳到了。”
“这样！那可以的，吉他那东西我早没摸了。”
“我也是。不过，不知道他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以为他会去BJ，但至少也会留在北山市里开个琴行啥的。没想居然回家了。对了，我跟他还是老乡，都是浔水镇望平村的。”
“以前欧阳老师干的事，他现在也在干！偶尔回学校演出、帮忙。”
“这样。”
“对了，你在这边还有其他朋友没有？”
“没了，你是第一个过来见我的老朋友。”
这时，邓逸飞又打来电话。
李嘉铭一看，拿起来，没有按下接听键，只把声音关了。
孙兴尧见李没有多说，也没有接电话，示意了一下，指了指远处，两人开始起身，继续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雨后的西湖看着更含蓄更内敛，盯着湖上偶尔若隐若现的小船，很容易让人忘记它身处的是喧闹的市中心。跟人一样，越是处在旋涡的中心地带，越喜欢追求片刻的宁静，以便让自己顺其自然地做一些不那么心安理得而又理所应当的决定。
两人走了半小时多后，在路旁的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孙兴尧一边欣赏雨后的西湖，一边继续给李嘉铭说着最近两年里北山县的细微变化：振兴路上多了十几家奶茶店，北山高中多了十多个班，一个副校长被人举报进了监狱，风情河边上的古镇一直还烂尾，畔江今年又淹死了两个初中应届毕业生……中间李嘉铭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全都是邓逸飞发来的信息。
上次李庆国和孙兴民在九街的面馆里聊完天后，回家看了几天的后台数据，并仔仔细细再算了一笔账，已经意识到这事儿黄了，签的几家店，几天的流水5000块钱不到，就算加上官方的补贴和奖励，算了下拿到手的才几十块钱。
并且，因为由于明尚科技为他提供的系统，是部署在李庆国自己购买的云服务器上，每个月都要自己续费，跟当初承诺自己的“一年内无偿维护使用”明显背道而驰，邓逸飞解释“无偿维护”是指出现系统问题无偿修复、系统免费更新升级，但服务器的费用得自己交。小赵最后也把合同里面相关的细则专门截图给李庆国看了看。三人解释了半天才说清楚。
十几万买的系统，钱还没赚到，每个月还要缴钱，加上之前打印各种资料的费用，自己耗费的所有时间……李庆国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彻底被“坑”了。并且，因为已经签了几个商户，所谓的服务器暂时也不能停掉，必须得充值，而本地另外一家做移动支付的公司“安逸收银”也还没查清楚。
所有事实逼得他暂时不能放弃，又不得不放弃，这个决定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李庆国知道很难做下去了，但内心还是不甘心，心中越想越烦，那些天他早已算好了一笔账，如果一个月签的商户流水没有至少四五百万，那自己和弟弟李庆生一定会饿死，一想到已经付出去的十几万块钱，内心始终难以割舍。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往前闯，但转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如呆在家躺在床上，感觉仿佛世上所有事情与自己无关，时间能够停住不动，生活自己可以岁月静好。
有时候无能为力和自以为是，仅仅是隔了半条街。
之前孙兴民拒绝合作之后，李庆国伤心了半天，但也仅仅是半天而已。既然孙家不用了，但县里还有其他那么多店，还有机会。后面两天，李庆国继续带着李庆生，去了之前他考察过的一些店。虽然好几家药店和面馆依然还用着转账，但那回兴路上的许多洗浴中心和百民广场的绝大部分零售店，陆续都用起了“安逸收银”。李庆国中间问了其中几个老板原因，答案都是一样，“朋友介绍的，反正没有手续费。”至于其他的一些小药店和社区门口的一些零售小超市，李庆国原以为胜算很大，但又涉及到系统集成的问题。中间反复沟通了许多次，明尚科技一直没有彻底解决，因为不同的收银系统，系统集成也会遇到不同的问题，大部分都要重新二次开发，不同的系统需要适配。李庆国只能一直等，有些等了两天可以解决了，对方还是都因为手续费而拒绝合作，都不愿意承担手续费。
眼看着自己之前考察好的市场，被别人几句话就给抢过去了，李庆国心中自然很是不爽，但最后都只剩下悲伤，他没任何办法。上个星期四晚上，和弟弟李庆生跑完百名广场最后一家小吃店后，虽然还是没有成功签到第三家，但李庆国反而安慰起李庆生，让他不要着急，先回家去休息，然后自己一个人站在百民广场最里面的栏杆旁，抽着烟，看着栏杆外最近两年建起的新房和下面回兴路热闹的夜市，一个人发着呆，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路中间的一家烤鱼店，突然好想懂了些什么。那晚的他，心里已经清楚，手上的钱基本上花完，张蓉后面给的几万以及私下存的钱马上都快没了，而信用卡的钱还要还。想到这些时，李庆国摸了摸眼角还没有滑落出的泪水，上一次哭，还是父亲李建风去世的那会儿。
前天，李庆国想要也是来自北山市或北山县的客户联系方式。当时邓逸飞特地找主管老周查了下。前两月是有两个来自北山县的新客户，买系统的时间比李庆国还要早两个星期，但老周最后没给任何信息，而且故意骗邓逸飞说北山县没有其他客户。李庆国倒是很相信邓逸飞，并没有多问，因为不排除是外地公司进来弄的，但他倦了，最终心态平和地给邓逸飞回复了八个字“全额退款，后果自负！”并把自己整个被“套路”的经过做了阶段性总结，直接语音发了过去，四段几十秒的语音一下子脱口而出。
这样连着几天，李庆国一直待在家，哪里都没去，因为天气热，故意让张蓉一直呆在家，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自己儿子。他突然真正意识到，这个阶段，自己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此刻的李庆国，躺在床上，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想着，想着自己第一次看到明尚科技广告时的场景，他极力想要用意念或超能力把自己拉回那个下午，给自己手机按下关机键，似乎成功了！但只要一睁开眼，就又回到了现在。
突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手机，忍不住又翻开看了看之前的ppt介绍和自己签订的合同，开始努力查找着漏洞。这时那位钱兄发来了信息，
“李兄，下面这人是一记者，姓刘，你可以跟他说说你的情况。”
紧接着推荐来了一个新的好友。
这个“钱兄”，是之前李庆国在西湖城认识的。当时李庆国和李庆生刚离开明尚科技走出园区，送他的邓逸飞也已转身回了大楼，这位钱兄便立马从另外街的另一边很自然地走了过来，并主动打起了招呼，介绍说他自己也是刚参加完明尚科技的会，是从云南那边来的。由于口音很接近，当时李庆国没有拒绝，相反，他也想多了解了解情况，后面两人就加了好友，线上两人聊过其他几家公司的情况，钱兄介绍了很多他不知道的行业消息。
当时聊了几句以后李才知道，这个钱兄还在考察市场，处于观望状态。不过，这位钱兄一听李庆国已经付了几万块钱后，神情立马变了，聊天的欲望明显低了许多。李庆国大概隐约猜到一些，但没有故意明说，心头也不确定，后续回来之后，两人只简单聊过两次，一次是后面付尾款的那天。李庆国一直下意识地跟这人“汇报”着自己的项目进展情况，他渴望交流，也希望别人能感同身受地给他经验。
第二次，就是之前跟孙兴民见面的那天晚上，李庆国直接发信息说，期望可以把这套系统转出去，低价卖了。这次，钱兄又回了他，李庆国自然十分高兴。之前他找过他几次，发过几段视频，那时基本都没回。不过，这一次钱兄没谈任何项目相关的事情，而是直接告诉了李不少有关明尚科技最近的新闻，包括客户闹上公司的事情，并表示自己已经转行，放弃了该项目。
对于卖系统的事情求之无果之后，李庆国开始主动跟这个钱兄“诉苦”，毕竟有些话，他不想跟弟弟说，也不能跟弟弟说。那次深夜聊天，李庆国为了证明自己买的正版系统，甚至还发给钱兄不少有关和明尚科技的合作资料，连自己合同都拍了照片发过去，之前录制的其他视频，包括跑市场时商户现场拒绝使用移动支付系统的视频，全发给了这位钱兄。李庆国那天发完这些抱怨之后，睡觉前看着消息记录，虽然觉地有点不妥，但心情却好了不少。
李庆国看着新微信，迟疑了下，但随即立马回复了个“好”，并继续往回看着这位钱兄发来的所有信息，最后还点开了他的朋友圈：全部只有一张风景图：一座石桥一条河，河边还有一个隐约穿黑色冲锋衣的钓鱼的人。照片明显是下雨天拍的，没有配任何文字。钱兄的头像是一条中华田园犬，眼睛斜上角30度望着其他地方。
李庆国没有主动添加好友，轻轻放下手机，脑子里孩子不断想着各种可能结果，突然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是来了一条添加好友的申请，打开一看，正是之前钱兄推荐的同一个人。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此时李庆生突然打来电话，李庆国一把将电话给挂了。而从今天上午开始，李庆生已经回去继续洗车了。
另一边，孙兴尧给李嘉铭介绍了不少以前高中同学的情况，曾经班上最贪玩的女生之一孙达文居然当了老师，偏爱物理的赵佳怡干起了村官……李嘉铭饶有兴致地听着，如同听说书一般。此刻服务员加水时，孙转换语气，突然临时问道，
“你认识张蓉吗？”
“什么，张蓉？我想想，以前隔壁班的？”
“不不，不是那个？”
“我想想！这个名字比较大众！跟班上的‘刘伟’一样，叫的人太多了吧，”李嘉铭笑着，继续说道，
“不认识，对了，刘伟干啥去了！你知道不。”
“去东北当兵了！大一就去了，后来留在了部队。”孙喝了热水，补充道，
“没印象就算了！临时问问，以为你知道。”
“他也算圆了梦。咋了，那是你喜欢的一个人？哪儿的，我帮你问。”
“没有，想多了你！对了，你单身嘛？”
“单身，哪这么容易找到喜欢的。”
“也对，这事儿顺其自然吧。”
“你相信爱情吗？反正我相信！”
“你看欧阳老师那般，爱情就像是天堂和地狱的直通车，每个人一生都会至少坐两趟。唉，算了不聊这个。我们继续走走吧。”
说完，李嘉铭继续带着孙兴尧，在西湖边随意走着，停停看看，两人都没有拍照。半小时后，李嘉铭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直接把孙兴尧送到了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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