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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树远天疑尽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秦树旁边的小球童一直在哼着这首儿歌。秦树听着听着,似乎也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去训练。他的手里拿着刚刚在小区门口爸爸买的葱油饼,虽然天气寒冷,但他还是拿着葱油饼吃得正香。

    路上会遇见熟人,他们经常会问:“老秦,又送孩子去练球啊。”

    爸爸笑着回答:“是啊。”

    这样的场景,是秦树小时候最多的回忆,除了父母的争吵。

    父母有争执的时候,秦树一般在房间里颠球,他也不记得这个球是什么时候的了,只是默默地一边颠球一边数数。直到母亲来敲门,叫他吃饭或是收拾东西去练球。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收拾东西。

    在父母眼里,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秦树理解父母的争执。刚开始父母只当送秦树去踢球是锻炼身体,可他在青训营里表现得越来越好,连他的教练都劝父母送秦树去大一点的俱乐部。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陪着他到处训练和比赛,父亲已经辞去了先前还不错的工作。母亲不懂什么叫做足球,但她理解教练说的“好苗子”,憋着一口气辛苦操持这个家。

    一家人就这样朝前走,虽然不知道这棵苗子究竟会长成什么模样,但他们都有着对未来的憧憬。

    直到外婆生病。

    平日里秦树一家三口经常会厚着脸皮去外婆家蹭饭,临走的时候还拿一波。舅舅们都在外地工作,一个人生活的外婆对秦树一家很是心疼,吃一口肉也要叫他们过去。等到外婆生病了,照顾她的担子都在妈妈身上。

    时间久了,父母的争执就越来越多。父亲想要让秦树放弃踢球,像其他孩子一样念书,考大学,毕业找一个好的工作,安安稳稳就这样过一辈子。母亲却想要送秦树走,虽然她并不知道教练说的俱乐部在哪里。

    两个人就这样每天都在讨论,讨论着讨论着气氛就会变得不愉快起来。最后外婆一边咳嗽,一边拍桌子,喊道:“让孩子走。你们不愿意,我还有棺材钱。人死了就是一把灰,要什么风水宝地,都是假孝顺。”

    爸爸来接秦树的时候,青训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秦树沉默地在空空的球场上颠球。看到爸爸来的时候,他把球收起来,也露出了笑意。

    “小树,你要学会照顾自己。”爸爸在前面骑车,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的原因,秦树总觉得他的声音在发抖。

    没过多久,秦树就坐上了火车,他的目的地是蓝曼龙俱乐部。他没有什么行李,只有教练嘱咐他拿好的一个文件夹,一个旧足球,还有一身新衣服。

    在这之前,秦树只在电视上知道过这支球队。他看过当年球队三连冠的纪录片,因为几万人的欢呼声和全场的彩带感动。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体会到这份激动人心。

    秦树在新的环境里仿佛一座孤岛,每天除了回宿舍睡觉就是去附近的商店打电话回家。商店里花花绿绿的糖果总是吸引他的目光。他咽下口水,然后拨通家里的电话。

    父母每次都告诉他,让他听教练的话好好训练,不要想家。

    秦树也总是答应着。

    这天他打完电话回来,正好碰上俱乐部的一帮男孩出去玩。其中的一个男孩喊他:“小哑巴。”

    秦树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开,不料那男生又喊:“那个聋子。”

    不知为何,秦树忽然怒气冲冲地摸过地上的石子就扔过去。后来等到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已经被这群男生按在地上打了。

    虽然哪里都疼,但他死死地咬着嘴唇。

    很快这群男生就被拉开,原来是和他同屋的男生带着老师来了。说来也是好笑,秦树来了大半年,也不知道和自己同屋的男生叫什么。他一直觉得这个男孩有些眼熟,但是又觉得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见过。

    还好队里没有怎么为难秦树。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那群男生也没说出秦树砸他们。

    回到房间刚躺下,秦树就疼得不行,正当他想着今晚怎么睡的时候,室友抱着一床被子过来,笑着说:“这是我家带来的被子,很软的,你铺着睡就不会太疼了。”

    “啊,谢,谢谢。”秦树有些不好意思,很是犹豫,还是问出口,“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帮着他一起铺好被子,笑着伸出手,“我叫陆行远。”

    秦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男孩眼熟。纪录片里捧起奖杯的是他的父亲。陆行远的父亲一手抱着他,一边拿着鲜花。

    陆行远告诉秦树:“只要你在训练场上足够厉害,就不会有人欺负你。“

    秦树半信半疑,拼命地跑,拼命地训练。他发现陆行远说的是对的,连那个笑他是哑巴的男生的态度也好了起来,晚上熄灯后还偷偷地来他们宿舍给他糖。

    “陆行远你拿去吃吧。”男孩把一大袋糖倒在陆行远的床上。

    陆行远笑着说:“可我吃不了这么多啊。‘

    “那你爱给谁吃就吃,我不管。”男孩憋红了脸才冒出这句话。

    除了陆行远,他还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其中就包括宋云。那时的秦树不会想到,他们三个人会成为球迷眼中的希望,也会经历分别。

    14岁的秦树,刷新了蓝曼龙俱乐部预备队最年轻队员的纪录。那个时候的他,一时间成为国内各大俱乐部争相想要签下的新秀。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走,因为他,陆行远,还有宋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他们要同时上场,替俱乐部拿到所有可以拿到的冠军。

    可当陆行远已经在一线队戴上队长袖标出场的时候,秦树还在预备队里打转。而他和陆行远曾经是青训室友的往事,也经常被讨论。他似乎成了足球界的江郎,连秦树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年坐火车来到这里,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觉得自己的足球生涯大概就是这样了,在预备队里待下去,等到过几年去一个压力不怎么大的俱乐部踢养生球。

    看清楚结局的秦树在比赛时却更拼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逻辑。

    假期回家的时候,他去看了自己曾经的教练,看到他教练很是激动,虽然咳嗽,但还是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的话,“你爸妈真是不容易,但是看到现在你这样,肯定很欣慰,苦没有白吃。”

    教练说的是对的,他的父母确实为了他付出一切。所以他每次都在场上努力奔跑,想要证明父母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他拼命地想要证明,但是越努力伤病越频繁,当他一个人待在医疗室里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流下了泪水。他发现,足球已经不能带给他快乐了,而是一切痛苦的源头。

    如果没有足球,他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念书,现在在大学校园里恣意青春,而不是现在这样,面对日复一日的训练,无法预知的比赛结果还有无法控制的伤病。

    他在足球上付出了自己的人生,还有父母的人生。

    因为旧伤复发,秦树坐在了替补席上。看着场上奔跑的人,秦树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球场上每个人都可以被取代。

    当因为撞击再次倒在地上的时候,他想着就这样吧。

    可即使这样,陆行远依旧相信他,不断地跟他说:“我在一线队等你。”

    陆行远是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也是第一个相信他可以升入一线队的人。

    程苔是第二个。

    开放日活动那天,有个女孩站在他面前,推了推眼镜,似乎想要说什么。他本以为女孩是想问路,不曾想女孩松了口气,笑着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帮着在女孩递过来的海报和球衣上签名。大多数来的球迷都是围着一线队的球员,这个女孩是第一个朝他走过来的球迷。

    女孩结结巴巴地说:“我一直相信你能进一线队的,你一定能拿到冠军,能拿最有价值球员,什么都可以做到的。”

    “谢谢。”

    秦树还想说什么,女孩就塞给她一个本子跑开了。他翻开一看,这个厚厚的本子里是他这么多年所有的新闻和比赛照片。地上似乎还掉落了什么,秦树捡起来一看,是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满了相信他和支持他的话。

    看着女孩跑开的背影,秦树忽然又有信心了。除了父母和陆行远,这个世界上还有支持他的人。

    活动结束前,他看着女孩一个人蹲角落的玻璃柜前发呆。其他人拍照合影,或是开心地聊天,只有她,好像格格不入。

    秦树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爱说话,训练的时候永远站在角落的位置。

    他走过去,像很多年前陆行远那样问:“我带你逛一下俱乐部吧。”

    女孩抬头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笑笑,说:“谢谢你。”

    那天以后,秦树拼命训练,就是想要证明支持自己的人没有看错。

    走进一线队更衣室的那天,陆行远过来抱着他,“我终于等到你了。”

    旁边的宋云笑着说:“我们说过的,要一起拿冠军。”

    但他们三个还没有完成梦想,宋云就转会了。

    其实在秦树没有进一线队之前,宋云就有转会的传闻,但是每一次宋云都会直接澄清。

    可这一次,转会传闻越传越真,但是宋云却再也没有说些什么。

    陆行远并不在意,笑着说:“你放心,宋云不会走的。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他吗,奖杯这种东西,我们一起努力,我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他说完这话不到一周,所有的媒体都报道宋云的转会。秦树是不信的,比起这些媒体,他更相信宋云,但宋云的柜子已经清空。他想要去找陆行远,看见陆行远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的时候,秦树停下了脚步。

    后来秦树问过宋云:“当初离开,你有没有后悔过,哪怕一分一秒的后悔,你有没有过?”

    宋云平静地对他说:“没有,我拿到了想要的冠军,这就够了。”

    可秦树觉得为了这份完美的职业生涯,宋云是后悔过的。他们多年的情谊,不是假的,但宋云拿到的奖杯,也不是假的。宋云经常去看他们少年队的教练,这些情谊都不是假的。

    宋云问他:“你不后悔吗?你本来有机会可以赢到更多东西的。”

    很多人都说秦树傻,宁愿做替补,临场去踢别的位置也不走。秦树没有想过离开。但他理解宋云的离开。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秦树摇摇头,“我走进俱乐部的那天,本来就一无所有,走到今天,已经是赚了,有什么后悔的。”

    自从宋云离开,秦树再未从陆行远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刚开始会有记者在赛前记者会或是赛后采访问起宋云,但一般都是教练或是别的队友出来解围,陆行远从未在镜头前或是社交媒体上主动提起或是回答关于宋云的问题。

    他们三个曾一起少年成名,带给无数球迷未来的希望,如今各自为战,除了在赛场,再不相见。

    秦树相信,当初轮到他们三训练结束收拾器材时,宋云说的那句“我们能征服世界”是真心的,他曾经说会留下来的时候也是真心的。很多事情没有对错,他们曾经真诚相待,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曾经的美好回忆是真的,只可惜人生太长,无奈太多。

    赛季的焦点战,秦树还在沉睡中,等到他醒来时,立马去翻新闻,可他只能看着陆行远红牌离场,陆行远没有看替补席一眼,直接回了更衣室,但他还是看见了陆行远泛红的眼角。

    哨声吹响后,陆行远却返回球场,拥抱了站在球场上不知所措的队友。这样的结果,秦树已经和陆行远面对过很多次,或许未来还会有很多次,只是这一次格外难过,往年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奖杯,咬牙往前冲只是为了不掉队。

    秦树知道陆行远没有办法在主场几万人面前红着眼坐在替补席上,见证又一个无所获的赛季,这个赛季,他们已经快要触碰到胜利的彩带,而在终场哨声吹响的那一刻,秦树知道,这又是一个无所获的赛季。最残忍的是看到夺冠的希望,手快要摸到奖杯的那一瞬间摔倒,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捧起奖杯。

    再次与冠军无缘后,转会问题又摆在了秦树的面前。经纪人告诉他,有冠军才会有商业价值。他不是陆行远,子承父业,守着蓝曼龙。他还有其他的选择。

    教练辞职,更衣室矛盾,转会传闻,外界嘲讽,冠军争夺失利,这一件件都是球队上方的乌云。

    陆行远坐在训练场上,问他:“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吗?”

    秦树感慨:“记得,时间过得真快。”

    他仿佛看到多年前的黄昏时分,训练场边的灯光亮起,今天轮到他们三个收拾训练器材,他们依旧是少年模样。

    “那时候,他说我们要一起拿冠军,我是真的期待过。只是谁能想到后来的事情。”

    这是陆行远第一次提起宋云。自从宋云离开后,除了在赛场,陆行远再也没有提起过宋云。

    陆行远起身,拍了拍秦树的肩膀,说:“不要想太多,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是好兄弟。”

    秦树回头望去,陆行远的背影消失在球员通道里。

    秦树哪里也不想去,他还是要留在这里。他从这里开始,也要从这里结束。

    宋云得偿所愿,荣誉拿到手软。有人问过秦树嫉妒吗。他说不嫉妒是假的,谁都想做赢家,可他还是留在这里,秦树也说不清为什么,他没有媒体通稿上说的那样好,他只是觉得离不开这里,他从9岁就进了青训营,此后都在这里,除了蓝曼龙,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陆行远劝他:“你走吧,在这里守着什么都不会有的,不管是集体奖项还是个人荣誉。”

    秦树问:“那你为什么不走?”

    陆行远还是那个答案,“我生下来就是蓝曼龙的会员,我骨子里是蓝曼龙的血液,除了这里我哪儿都不会去。”

    “你骨子里要真是蓝曼龙的蓝天白云血液,怕不是要去看医生。”

    陆行远无奈地笑笑,说:“你这张嘴,真的和某个人很像。”

    秦树笑着一把拉起陆行远,说:“我们再拼一次吧,这么多年都拼过来了,还有什么怕的。奖杯不过是普通的金属而已。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训练,这么多年,那么难的路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除了宋云,程苔也是陆行远不愿意提到的人。

    其实秦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程苔的态度那么奇怪。明明她那么支持自己,却完全不了解足球。认识几年后,程苔还是不知道他是踢什么位置的。程苔也不喜欢看比赛。

    秦树曾问她:“你哪来的耐心整理那个册子的?”

    “那个册子不是我整理的,是我们的洛老师。”

    秦树一直以为这是程苔不好意思地在用我有一个朋友做借口。

    他想要等自己拿到冠军,骄傲地告诉程苔,她没有看错。可秦树一直没有拿到冠军,倒是程苔,谈恋爱,分手,又谈恋爱。

    秦树知道,他在程苔的心里有地方,只是这不是他想要的,但是这样也很好了。

    他希望程苔幸福,却没有想到,自己却阻碍了她的幸福。

    陆行远一直不喜欢程苔,当看到程苔要结婚的新闻后更是一肚子意见,“她真的好本事,和那个法律系的男生纠缠不清,这边又好像对你一往情深的样子,结果最后就想找个有钱人,我看啊,你别死脑筋了,她就没喜欢过你,那个法律系的男孩还能帮她看看文书,你就只会踢球,能帮她什么,她当然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陆行远话音刚落,秦树就看见身边一大帮人经过。他知道,大概又是俱乐部的董事开会。他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可他似乎看见了瞿山南的背影,赶紧拉着陆行远走开。

    陆行远还在抱怨:“走什么走,我们又没有议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走了一段路以后,秦树回头看了一眼,长长地叹口气。他不知道瞿山南有没有听见刚刚陆行远和自己的对话,他希望没有。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程苔车祸,昏迷,可能毁容,和瞿山南分手,复健,借住在俱乐部,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过了很久以后,秦树才敢问程苔:“”你和瞿山南,因为什么分的手。”

    程苔坐在场边看侄子踢球,咬了口饼干,“性格不合啊,还能因为什么。”

    “程程,其实当初他来俱乐部,好像听到了我们说,说。”

    “你们说什么不重要,感情的路是两个人在走,如果两个人想走,就肯定有路。”程苔拂去掉落在外套上的饼干渣,“我对前男友早就放下了,怎么你好像倒是对他念念不忘的。”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时孩子们的训练正好结束,程苔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他,问:“你今天怎么了。说话这么犹豫。”

    程苔忽然一拍额头,神秘兮兮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把陆行远的倒霉情史说出来的。我嘴巴最严实了。你暗恋的事情我也没说出去。”

    秦树苦笑。他觉得没有说的必要。程苔好像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他想过和程苔告白,但总是不敢说出口。这么多年,他太了解程苔,如果程苔不喜欢他,他们没有可能再继续做朋友。

    他们从未在一起过,但也从未分离。

    做朋友也挺好。

    秦树不知道程苔知不知道自己的心,但是他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程苔焦灼的样子,一切都是最好的样子,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你看看,我这手被你咬的。你们踢球还要训练牙口的吗?”

    程苔给他看自己包扎好的伤口,因为疼,她说话都没有往常的语速快。

    他想要问程苔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但突然进来的洛溪梨打断了一切。

    秦树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他认为自己喜欢的女孩居然完全不了解他,也不是那个一直关心我相信他的人。

    洛溪梨很是激动,“对不起,是我拜托她那样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但他越听却越平静,仿佛终于找到了答案,“那你这样看着我们,是不是很痛苦?对不起,是我的错,现在想想,确实很奇怪,一个热衷于剪报纸杂志的球迷,为什么每次来看球都是被拖来的,满脸的不情愿。”

    洛溪梨走后,病房里很安静。秦树想起那个时候他二十二岁,和他一起进俱乐部的小伙伴,基本上都进了一线队,哪怕不是蓝曼龙,去其他俱乐部也能上场,可他还在预备队里做老大哥,忽然有一个女生朝他走来,给我看自己这么多年收集的照片资料,鼓励他一定可以成功。

    他真的很感动,后来在球场再次遇见那个女孩,她正坐在球员走道旁边的地板上抱着爆米花桶,那是秦树进一线队的第一场比赛。

    “不好意思,又是我。”女孩笑得有些勉强。

    如果不是洛溪梨告诉他,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和程苔第二次见面是因为洛溪梨忙着拍戏。

    直到这一天,他才知道程苔曾经说自己对足球不感兴趣是真的。

    但他当时没有想清楚,傻傻地喜欢了这么多年。

    那本画册,他翻过很多次,但他很少翻到最后一页,即使翻到了也是匆匆合上,出院以后,他第一次去翻画册,翻到最后,那个少年队时的他披着队旗开心的照片,他伸手去摸,却发现照片只粘住了上面,轻轻地一动,下面是满满的一页纸。

    他不知道那是谁写的,但他知道,那不是程苔的字。

    程苔再次来医院看他的时候,秦树问程苔,“如果我真的没有办法再上场怎么办?”

    “那就做别的。我那个时候担心毁容没有办法做演员的时候,你也鼓励过我让我好好做复健,其他什么都不要多想。”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你就记得陆行远。”程苔白了他一眼,继续啃苹果。

    “你为什么这么支持我们?”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带着我参观俱乐部呢?为什么会给我买果汁呢?我毕竟在你们那里借住复健,这些都是小事,应该的。”

    其实秦树想要听到的答案是,为了人气,为了代言,为了钱,为了什么都可以。

    如果程苔说谎,一点也不善良,只在乎名利,秦树根本不会难受成这样。

    可他怎么想,只能想到程苔一直以来是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想法,即使是爆米花和果汁,她也可以记这么多年。秦树是真的要疯了。

    他喜欢的是一个认可自己,相信自己的人,而不是真正的程苔,可程苔,却把真正的秦树当成好朋友。

    出院后,秦树找到了洛溪梨。两个人在校园里走啊走,一句话都没有。

    最后秦树先开口:“对不起。这么多年我辜负了你的喜欢,也辜负了程苔的支持,我对不起你们两个。”

    洛溪梨沉默着听他说,问:“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告诉她,就连当年你为什么会领着她参观,买爆米花和果汁给她,也不要告诉我,让她像以前一样对你对我。”洛溪梨努力地深呼吸,努力地笑着,“也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对不起她,我们都假装和以前一样,放过程程吧。我们还是她的好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

    现在他对程苔的感情连秦树自己都不太说得清楚。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这样的人吧。你们在一起很久很久,但就是不能在一起。

    他和洛溪梨,其实都是一样的,喜欢不过是自己的一种想象。洛溪梨喜欢那个在球场上奔跑,替俱乐部得分的秦树,他喜欢那个支持我看好我的程程。

    他们都在喜欢着自己想象中的人,可程苔,却在把现实中的秦树和洛溪梨当成好朋友。

    听了他的讲述,陆行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秦树很平静,“我喜欢错了人,你也误会错了人,她没有喜欢过我,也没有喜欢过足球。她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他多希望程苔拜金,势利,狭隘,可程苔没有,在蓝曼龙再一次失去夺冠希望时,程苔依然会穿着特制的球衣观赛支持他们,甚至于在受伤打了石膏的时候,还会来现场给他们鼓劲。

    这一年依旧是属于宋云的一年。陆行远已经很久没有提起宋云。秦树不知道当年宋云离开时到底给陆行远带来了多大的打击。

    这个赛季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他们又送走了一个赛季。这个赛季他们依旧一无所得。秦树的内心毫无波澜,习惯性地往更衣室走去,只想要好好睡一觉。

    明天醒来,推开更衣室,依旧是热热闹闹的,陆行远在对着镜子吹头发,叶镜在给大家演示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年纪小的几个球员一脸崇拜地看着他,稍微大些的几个人围在一起看着自家儿子女儿的照片,炫耀着小孩子又会说了什么话,教练推开门,吹哨子催他们去训练,训练场阳光正好,刚浇过水的草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秦树像往常一样跳着进场,躲避着教练飞过来的一脚。

    每个人都有夺冠的心,他很理解。但秦树意外叶镜最后没有走。

    叶镜照着镜子吹头发,问他:“那年三连冠的队伍,听说陈列室里每个人都有半身像,我在想自己将来用个什么发型。”

    “你怎样都是最帅的。”秦树揉了揉叶镜的头发。

    秦树曾经想过撮合程苔和陆行远,但发现他们没缘分。如果陆行远和程苔是最后的结局,他仿佛也能接受,这两个人都是无条件地相信着他,从开始到现在。

    当陆行远第一次捧起冠军奖杯的时候,秦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他们曾经想过无数次一起在这里看夺冠烟火。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他站在程苔旁边看夺冠典礼的烟花.对程苔说:“对不起。”

    但程苔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大声问他:“你刚才和我说什么?”

    “我说。”秦树犹豫了一下,“谢谢你。”

    “怎么突然这么客气。”程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新的烟花吸引。

    洛溪梨问他:“那条裙子,Q字开头的是你的吧,她退掉那条裙子,不是因为你,而是以为是瞿山南送她的,你不觉得可惜吗?”

    “没有什么可惜的。”

    程苔退掉那条裙子,秦树心里倒有些轻松。在程苔心里,从来没有想过别的。这样很好。他们还能继续做好朋友。

    世人皆知,程苔爱过一个Q先生,但很少有人察觉到,有一个Q先生也爱过程苔。

    只是这个Q先生认错了人。

    程苔一直很想去看蓝顶教堂。趁着海外集训的空隙,秦树一个人走进了蓝顶教堂中。其实在圣托里尼,有很多这样的小教堂。

    午后,教堂里很是宁静,还有一点清冷。秦树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放在蜡烛上点着。那是程苔曾经的“小抄”。

    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看着字条渐渐地化为灰烬,秦树长舒一口气。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年少时候想象过的场景,秦树和陆行远都做到了。他们创造了新的历史。很多年前,陆行远在球场里,看着父亲三连冠,收获掌声和喝彩、现在,他捧起自己的第四座冠军奖杯,成为俱乐部新的丰碑。

    看着奖杯陈列室里自己的半身像,秦树明白是时候离开了。陆行远曾经在一线队等了他很多年,现在,他们要一起离开了。

    陆行远在自己的退役仪式上说:“我在这个俱乐部待了二十几年年,我深深地爱着它,爱着这里的一切,人生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终章,谢谢所有人的支持。”

    秦树在蓝曼龙也待了很多很多年,多到他已经忘了自己走进青训营的那一天是什么样的场景,但又觉得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

    他们在主场几万球迷的掌声里和自己的职业生涯告别。一路走来,有鲜花与掌声,纵使有无奈和遗憾,但是也收获了很多敬佩与祝福。

    他们创造了很多纪录,但这些纪录,终究有一天会被别人超越。

    这是竞技体育残忍的地方,但也是它吸引人的地方。

    秦树来了蓝曼龙二十几年,这期间,有高光,也有低谷。走进俱乐部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离开的时候,他有四座冠军奖杯,有无数球迷的不舍和爱。

    他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不再作为蓝曼龙俱乐部的一员而努力,也不再为了足球运动员的名头努力,只是作为秦树走下去。

    但正如他在退役仪式所说的那样,他永远都是蓝曼龙的球迷,无论在哪里,无论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