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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馨·阴骤》

    柔和的夕阳下,村子里显得平静又祥和。

    一位妇女正在河边忙碌地洗着大堆大堆的衣服,她身体纤弱,衣着朴素,修长的头发只是用灰蓝色的布条简单一挽。

    “小赌徒,小赌徒,不会赌,总是输。”放学了,一群年纪稍大的男孩子嬉笑着从村边吵闹而来。

    他们嬉笑的对象,正是一个头发微黄、一身蓝布碎花,个头矮小又瘦弱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在一群人的嬉笑戏谑中显得尤其瘦小,她眼神中透着光,眼皮忽闪忽闪地眨巴,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毕竟是几岁的小女孩。

    她还是哭了,倔强又伤心地哭了。

    小女孩哭着跑向河边正在洗衣服的妇女身边,喊着妈妈。

    那妇女轻轻把小女孩搂在怀里亲了亲,用不是很干的袖子为她擦了擦眼泪,接着洗衣服去了。

    “妈,爸爸他都去县城好几天了,啥时候回来啊。”小女孩轻轻地扯了扯妇女的衣角。

    那妇女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声轻叹,包含了莫大的酸苦。

    夜幕降临,在小女孩的帮助下,娘俩总算把堆成小山的衣服清洗完毕,抬头看天上时,一轮浩洁的圆月已经在头顶了。

    “芷馨,饿了吧,快吃吧,你还要长身体呢。”那妇女回家后急急忙忙地用糙米煮了一锅稀饭粥。

    芷馨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响,她接过妈递过来的一碗粥,虽说稀了点,却也喝的香甜。

    简单地吃了晚饭,在略昏暗的低瓦灯光下,那妇女用柔和的眼光看着芷馨做功课。

    尽管那妇女也不认识几个字,但是看小女孩认真埋头写作业时,她投来鼓励又赞许的目光。

    就这样,慈祥又安静地陪着小女孩芷馨。

    皓月当空,夜色静谧,远处传来犬吠的声音,破旧小房子外的河流安然地流淌着。

    那妇女没有锁门,在哄着小女孩睡觉后,盯着窗外的白月光,呆呆地出神。

    清秀的脸庞在夜色的映衬下,透出一丝冷香。

    咯吱——木门以一个不和谐的方式被推开。

    “兰英……兰英……”一个醉汉的声音。

    那妇女一个激灵,全身一惊,是她的男人在喊自己,他回来了。

    兰英连忙搀扶着男人进了屋,又赶急赶忙地打了盆热水为他洗脸,之后又是忙着给他洗脚。

    那男的三十岁年纪,一身酒气,满脸胡茬,脸上好像还粘着灰土,倒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兰英,过来!”在兰英给男人洗脚时,那男人忽然大声吼了一声。

    只吓得兰英身子一颤,险些把搭在肩头的毛巾掉到盆里。

    兰英连忙看了一眼隔壁床上安静入睡的芷馨,示意男人小声些。

    “娘的,只许她个小崽子睡觉,不许老子说话是吧?”男人索性把洗脚盆一蹬,溅湿了兰英的大半衣服,撒的地上全是水。

    兰英花容失色,连忙低着头替男人擦好脚,又弯着腰把残局收拾了。

    见男人又困又醉,兰英扶男人上床休息,又顺手把灯关上。

    月光从窗外撒下,落在兰英清丽的额头。

    男人好似嗅到了兰英的清香,醉意消了大半,他伸手去解兰英的衣服。

    兰英身子向后一缩,她满脸惆怅,眉间洋溢着痛苦的表情,随即指了指隔壁入睡的芷馨,摇了摇头。

    “你是老子的女人,怎么,你不听老子话了?”男人从床上站了起来,愤怒至极。

    “又赌输了?”兰英小声问道,带着关心和安慰。

    男人一旦手里有钱就会跑去县城的赌场,却总是输多赢少。兰英知道,男人赌赢后,肯定会去找别的女人风花雪月,留在县城和他的朋友大吃大喝。只有赌输了,才会灰头土脸地回家,并且每次回家总是大发脾气,甚至更糟。

    “老子输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给我过来!”男人一把将兰英拽到床上,像一头猛兽一样,要去撕扯她的衣服。

    “不……当家的,改天……改天吧。”兰英颤颤巍巍地说道,如履薄冰。

    “咋的?老子好不容易兴致来了,是你的福气!”男人恶狠狠说道。

    兰英拼命摇头,男人上去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兰英的脸上,霎时间,白皙的脸庞落下一个红肿的掌印。

    “还说不说‘不’了?”男人恶狠狠的语气变成了一种威胁。

    兰英双眼紧闭,两行清泪从眼眶流下,她心中充满了反感和厌恶,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忍受。

    男人又是污言秽语,又是抽打,浑然不把兰英当作妻子,倒像是可以随意糟蹋的玩物。

    兰英咬着牙,不让泪水掉下,看窗外的白月光,皎洁而清冷,守护着她内心仅有的一点点纯洁。

    午夜的风刮来,男人满足地躺在床上抽着烟,兰英一动不动,说不上是劳累还是晕厥。

    天蒙蒙亮,男人用力推了推兰英。

    “快起来给老子做饭,老子饿了。”

    兰英神志模糊地起来,为男人熬了白米饭,打了个鸡蛋进去。

    男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看着餐桌上的早饭,吼道:“就一个鸡蛋?”

    兰英低声说道:“家里就剩两个鸡蛋了,另一个……另一个给芷馨留着吧,她还小,要长个子。”

    “混账!她个小崽子有啥子长个子的,快给老子再煮一个!”男人拍了下桌子,震得筷子掉到了地上。

    兰英不敢不遵从,只得又煮了一个鸡蛋。

    早饭后,男人换上了他的一个皮衣,对着兰英说道:“钱!”

    兰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钱了。

    “娘的,你天天从早忙到晚,老子要钱的时候又说没有?”男人根本不顾兰英的感受,就去衣柜中乱翻她的衣物。

    “这不是有嘛!”男人从兰英一个衣兜里翻出几张发皱的十元和五元钞票,“没上次多,也够我开几局了,这次准能赢大钱。”

    “当家的,那是芷馨要看病的钱……你不能拿!”兰英挡在男人身前,不让他出门。

    “老子是拿你的钱去赚钱的,又不是不给你,再说了,那小崽子能有啥病,不天天活蹦乱跳的?”男人不耐烦地想要出门,然后去县城再开下几局赌注。

    “不……当家的,芷馨的病不能再拖着了,这是……这是我给人家洗衣服洗了好久才攒下来的……”兰英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的,她扯着男人衣服不让他出门。

    “别来打扰老子赢钱,滚开!”男人用力甩开兰英,把她一下子甩到了地上,好在没有磕到脑袋,却也弄得兰英一身灰土。

    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兰英的泪水把头发和脸颊都粘湿了。

    半刻后,兰英平静了一下心情,她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因为一会要去芷馨的房间喊她起床上学。

    殊不知,芷馨早已经从门缝中,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把芷馨安顿好上学后,兰英又开始挨家挨户收脏臭的衣服来河边洗涮,她从没指望过男人能够赢大钱,自己却又不得不劳作才能让芷馨有的饭吃。

    “兰英,不好了!你们家芷馨忽然发高烧,晕了过去,现在人在县医院呢!”一个邻居对河边忙碌的兰英说道。

    兰英匆忙地丢下手中的活儿,借了个自行车,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县医院。

    “芷馨她长期缺乏营养,免疫力很低,她还在长身体,胃是受不了这样的。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给她在输液了,暂时没有危险。”

    县医院内,一位医生对兰英说道。

    “谢谢您,谢谢……”兰英给医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医生,这次给芷馨看病,总共要多少钱?”

    “目前只是暂时脱离危险,要想更好地治愈,要开一些调理的药,可能总共下来要好八九百吧。”

    “大夫,是不是有点多啊?”兰英记得上次医生说的只要不到一百块,这次忽然翻了好几倍。

    医生摇了摇头,道:“几十块钱的药片,治标不治本,这次要多开几味中药和补药,芷馨她年纪小,不能让胃病长期留在她身体里。也就是药贵了些,我们了解过您的家庭,能省的人工都给您省了。”

    “那……那就这样吧,我回去凑钱,芷馨就先拜托你们在医院照顾她了。”

    回到家,兰英赶忙把手中的衣服洗完,赚得的钱却只是杯水车薪。八九百块钱在当时虽然只不过是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但对于兰英来说,却是难上加难,她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凑齐这么多钱。

    兰英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问,因为她觉得自己平时帮大家洗衣服做杂物,大家应该会给她几分情面,多多少少会借给她钱。

    能凑一点是一点吧,只要问的人多,总能凑齐钱的,兰英是这么想的。

    可没想到,兰英遭遇的是一个个冷嘲热讽,不吃闭门羹已经是万幸,更有人说她是骗钱的,就算借给她也还不起。

    同情兰英的人也只不过是寥寥数几,最多也就慷慨地拿出几块几十块而已,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知道,兰英的男人是一个赌徒和酒鬼,在村里名声极差,还经常做偷鸡摸狗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家。借给兰英钱就如同石沉大海,根本不要指望能还回来。

    已经连续问了几十家了,兰英感到了一丝绝望和失落,但她没放弃,又敲了敲一户人家的大门。

    和之前一样,兰英把芷馨的情况告诉开门的小工后,被小工一顿臭骂,说她是想钱想疯了。

    “求求你了,先借给我一些,等给芷馨看好了病,我一定还。”兰英恳求道。

    正当小工正要关门时,里面传来一声吆喝,一个长相富态的男子穿着宽松的灰大褂,看起来有四五十岁。

    兰英是见过他的,名叫钱大坤,是个生意人,平时会雇三两个小工给他做家务杂活儿,所以跟他家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但之前兰英在河边洗衣服时,经常可以看到钱大坤开车从路口经过。

    “哟,兰英,你怎么有空来我家了?快快快,快请进。”钱大坤热情地说道。

    小工不情愿地给兰英开门,又给她随手倒了一杯水。

    “哦,原来是芷馨的事儿啊,小孩子在长身体,病一定要看好的!”钱大坤正儿八经地说道。

    “钱大哥,那就谢谢您了。”兰英正想跪下给钱大坤磕个头,却被钱大坤一手拦住。

    “哎!话不能这么说。”钱大坤语气忽然一转。

    “怎么……”兰英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钱大坤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你看哈,你家也挺不容易的,这千百块钱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清……但是忙呢,我肯定是要帮……”钱大坤顿了一顿。

    “钱大哥你放心,只要能给芷馨看病,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我……我实在是太需要钱给她看病了。”兰英还是要跪下磕头,她觉得自己遇到恩人了,虽然受了那么多苦和累,总算能够收获点福报。她知道钱大坤家不缺钱,这下子终于可以给芷馨看病了。

    “哎,不用这么低三下四,做个人多好,何必做牛做马呢?”钱大坤把身边的人都支开,眼睛一直盯着兰英的脸蛋和上身,“你也知道,我老钱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这要洗多少件衣服才能够这千八百啊,再说了,你这幅迷人模样儿,可不止千八百哟~”

    兰英心里一惊,她虽然不是很聪明,但也算不上傻,她看到钱大坤的眼神和自己男人昨晚的眼神一模一样,瞬间后背发凉,“不……钱大哥,我以后做工慢慢还给你,慢慢还给你……”

    “哼!你还不清的!”钱大坤忽而威胁道,随即语气又柔和下来,“兰英啊……你生得如此一副好脸蛋儿,又贤惠能干,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呢?你只要顺着我,别说千八百,就是万八千,咱也是能拿得出来的。”

    兰英犹如五雷轰顶,她知道钱大坤是有老婆的,并且她懂一点点法律,规定每个男人只能和一个女人结婚。兰英受够了丈夫的折磨和生活带来痛苦,她也想过要离开丈夫,跟一个好的男人,不说能给她锦衣玉食,最起码男人能够自食其力,不欺负自己,但是钱大坤的意思明显就不是要和她结婚,而是偷偷摸摸地来,自己也不可能强行地去拆散钱大坤夫妻俩,否则就成了作恶的罪人。再说了,她现在的丈夫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说不定还会打击报复,兰英每当想到丈夫恶狠狠的表情时,心里就是一惊。

    “钱大哥,这不行,我已经有当家的了,你……你也和你女人结婚好多年了,这绝对不行……”兰英摇了摇头,慌忙地说道。

    “那个母夜叉,哪抵得上你温柔贤惠?”钱大坤每次总趁着他夫人出门的时候背地里骂她,但当面却显得毕恭毕敬、服服帖帖的,因为他害怕老丈人,当年正是老丈人一手资助,让钱大坤做生意富起来的。

    “钱大哥,我知道你素来心地善良,你若这次帮我,小妹就谢你敬你,但你要让我做一些不入格的事,那是万万不可。”兰英也不准备磕头了,她转身便要离开。

    “兰英,你可要想清楚啊,整个村里加上县城,也就我老钱能帮你了!”钱大坤看着兰英婀娜的背影,心里直痒痒,“喂,兰英,你再想想,我晚一点去你家找你!”

    兰英快速地跑开了钱大坤家,又去接连问了好几户,结果仍然是借不到钱。

    “不……不行,我不能答应钱大坤,但是我要借到钱给芷馨看病……”兰英回到家,看着家里的破败,想到了芷馨稚嫩又无邪的笑容,现在却在医院忍受病痛的折磨,她的心头隐隐作痛。

    兰英已经奔波了一天了,但想到芷馨,她还是强撑着身子做了饭,给在医院的芷馨送了过去。

    “医生,芷馨她怎么样了?”兰英看床上的芷馨打着点滴,还在昏睡,她向值班的护士轻声地问道。

    “没有大问题,输完这一瓶以后,您把钱交一下吧,我们已经破例在未交费的情况下给孩子打针输液了,如果还没有交钱,不然就只能停药了。”护士说道。

    “现在她可以出院吗?”兰英有些担心地说道,因为她知道住院的费用更高,芷馨还有一大堆的药要拿,能省一点是一点。

    “现在没什么大碍,最好是再输两瓶,输完液后要记得吃药,输液只是暂时的,开药调理才能慢慢把孩子的身子养好。”护士回答道。

    兰英出了病房,走到医生那里,从怀中掏出来几张借来的皱巴巴的钞票,吞吞吐吐地说道:“医生,我要带着芷馨先出院回家,我把这些钱先给你……麻烦您给芷馨开药,对,开调理的药,一样也不能少,我不会少你钱的……我……我再去想办法……明天就拿钱来买药。”

    兰英挎着饭盒,背着沉睡的芷馨,从县城往村里走的时候,看到了她男人和一群人正在一家饭馆摆宴喝酒,声势好不热闹,应该是手气不错赢了点钱。

    兰英想进去喊他一起回家,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地回到了村里安顿好芷馨,自己又胡乱吃了些东西。

    入夜,冷风吹得兰英有些微凉,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想男人今晚是不会回来的了,好不容易赢了钱,他肯定又和往常一样在县城里胡吃海喝,然后再去风花雪月。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兰英惊坐起来,心道:当家的回来了吗?难道这次赢钱后,他不再去找别的女人了?还是又有别的目的?不管怎样,只要他能回家就好,至少兰英可以心里感到一丝安慰。

    “当家的,是你吗?”兰英小声问道。

    没有回答。

    想必是当家的又喝多了吧,兰英简单地披了件衣服,来不及多想,轻轻地开了门。

    “兰英妹子,是我,钱大坤。”门外的人居然是钱大坤。

    “钱大哥,这么晚了,没什么事您就快回吧。”兰英只披了件外衣,看到钱大坤后立马准备关门。

    “哎哎,别关门儿啊。”钱大坤伸手拦住了兰英,“你不给芷馨看病啦?”

    兰英犹豫了,却连忙把外衣穿好。

    钱大坤从怀中掏出一小叠钞票,说道:“兰英妹子,我知道你嫌弃我,但孩子看病的事儿不能耽搁。”

    “钱大哥,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也只能借,不能要。”兰英斩钉截铁地说道。

    “咳,兰英妹子,你咋就想不开呢?你就甘愿死心塌地跟着你男人?”钱大坤开始讲他的一套理论。

    “我……”兰英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我不知道,但是你我都是结了婚的,我不能做对不起我男人的事。”

    钱大坤眉间一乐,接着说道:“他待你不好,但是我会待你好啊,女人嘛,找一个疼自己的人才是最好的。”

    “钱大哥,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说出来这种话?”兰英有些嗔怒。

    “哟,兰英妹子,话不能这么说啊,要是我没家室,你就甘愿跟我在一起?”钱大坤也不生气,继续说道。

    兰英不语,她虽然不敢名正言顺地背叛丈夫,却早已厌倦了丈夫现在的行为。

    钱大坤见兰英沉默,接着说道:“当年我老钱结婚那也是被逼的,谁让我老丈人他有恩于我,但是他现在也岁数大了,眼看着也没多少天活头了,等老丈人走了,我的恩也就报完了。我这些年呐,虽然一直在好好照顾我媳妇儿,但却从没喜欢过她,到时候我就可以跟她离婚,然后呐,兰英妹子,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娶你了。”

    兰英紧咬嘴唇,被钱大坤这么一说,就更没了主意。钱大坤看兰英一直沉默,索性也闭口暂且不谈。

    忽而一束白月光不知从何处照到了地上,兰英说道:“钱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了,可……可这不是现在大家都还这样,所以我……我还是不能答应你,钱你拿走吧,我一分也不要。”

    “兰英,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你可以等,我可以等,那芷馨她可以等吗?”钱大坤追问。

    “芷馨……”兰英本来就在想自己这些年的身世和遭遇,又想到了芷馨还在受罪,两行清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钱大坤看时机已经成熟,就把钱丢到桌上,缓缓地抱住兰英。

    兰英慌忙挣脱,道:“钱大哥,自重,你……你快走吧,我当家的快回来了。”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赶钱大坤走,也只能顺口一提自己丈夫,想要吓退钱大坤。

    “你在说家老王啊,他现在正在别的女人怀里做温柔梦呐。兰英啊,我是真心对你好的。”钱大坤也不着急,依然慢慢地说道。

    “不行……钱大哥,现在还不行……”兰英把身体蜷缩在墙角,对着钱大坤使劲摇头。

    “兰英妹子,你怎么就想不开,你家老王背着你和别的女人鬼混,难道你就不能背着他跟我好吗?再说了,我老钱迟早会让你风风光光进我们家大门儿,这是水到渠成的事。你看芷馨她这么缺钱,我都把钱带来表明诚意了,你就……”钱大坤咽了一下口水,身子还是向兰英靠了过去。

    兰英脑子一片空白,好像灵魂游离于肉体之外,她紧张的身体渐渐酥软下来,双眼紧闭,月光照在她晶莹的泪痕上,熠熠生辉。

    第二天,兰英急急忙忙地拿着钱去医院给芷馨开药,忙活了半天,总算是开齐了所有的配方。算上之前看病的钱,钱大坤给她的仍多出来一百多块。

    回到家,兰英给芷馨熬药和做饭,看着芷馨面色红润,渐渐恢复往日的精神,她的心终于舒展了下来。

    “钱!”兰英的丈夫老王早上出门前又伸手向兰英要钱,他对于芷馨生病又看病的这几天全然无知,也不放在心上。

    兰英不想把钱大坤多给的一百多交给老王,她怕芷馨万一还要拿药,于是皱了皱眉,眼神四处乱瞟,惴惴不安地说道:“当家的,我……我已经没钱了。”

    老王睁大眼,瞪着眼前的兰英,好像一头猛兽在盯着猎物一般。

    兰英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的脊背微微发凉。

    “你骗我?还有钱对不对?”老王深知兰英的性格,已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

    “没……当家的,我不敢骗你……”兰英说话吞吞吐吐。

    老王哼了一声,就又去翻兰英的衣物,结果翻出来好几包捆好的药。

    “这是啥玩意?你买的?”老王不认得中药,只拿着药包闻了闻,觉得有一股怪味,便准备丢掉。

    “这……这是芷馨要吃的药,当家的,可不敢乱丢啊!”兰英慌忙拦住了老王。

    “这几大包沉甸甸的,应该要不少钱吧?贱货,说,钱哪儿来的?”老王恶狠狠地瞪着兰英。

    兰英哪里敢说是钱大坤给她的,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是我找村里人借钱买的……”

    “好你个贱货,为了那小崽子你能借到钱,老子找你要钱的时候又说没有?”老王把药包往地上使劲一摔,一整包药就这样七零八落地散落到地上。只见从药包中撒出几张钞票,正是钱大坤给兰英多余的一百多块。

    老王快速地把钱捡起来装到口袋,道:“你个贱货,借钱买药的零头也不给老子,还说没钱,是什么意思?”

    兰英更是害怕,她慌忙低头把药收拢起来,泪水模糊,她委屈又无助地说道:“当家的,这是我拼了命求来的药,还有芷馨以后看病花的钱,你就看在芷馨的份儿上,别为难我们娘俩了……”

    “为难,我是为难你们吗?你们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以为我傻是不是?”老王根本不顾兰英的情面,只觉得兰英一直在瞒着自己,越想越气,狠狠地抽了她几巴掌。

    兰英又痛又怕,只是埋着头流泪。

    见兰英一副可怜的表情,老王的心仿佛也软了下来,他点了支烟,道:“你明儿给我借五百块钱,背着我买药这事儿我不追究了,要是借不来,也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还没等一支烟抽完,老王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直奔县城。

    兰英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畏惧,她把家里安顿好,去了钱大坤家。

    “钱大哥,我……给芷馨看病的钱不够,还要借五百块……”兰英哪敢说是她丈夫指示她借钱的,只能以芷馨看病为借口,向钱大坤借钱。

    钱大坤把下人支开,亲自为兰英泡了杯茶,笑吟吟地道:“兰英妹子,你可真会挑时候,那母夜叉前脚刚出门,后脚你就来了。”

    “钱大哥,我还是借完钱马上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呆着……太不合适了。”兰英说道。

    “咳,美人儿都自己上门了,我老钱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啊?”钱大坤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兰英,顺手把门反锁。

    就这样,兰英用她最难以忍受的方式又一次地从钱大坤手里要来了五百块钱。

    然而,这样的噩梦只是开始。老王看到兰英能借来这么多钱,心花怒放,他根本不问兰英是怎样要到的,转手就去县城吃喝玩乐去了。等他把从兰英那里要到的钱挥霍完后,便又怂恿兰英去借钱。

    一次又一次,钱大坤虽然肉体上被满足,但被掏空的毕竟是他本人,不管是金钱还是身子。

    而当有一天纸包不住火的时候,钱大坤怒了,他早就知道兰英借钱除了第一次是真的拿药以外,剩下的全是给老王挥霍。纵使钱大坤家大业大,对于几千块钱毫不在乎,但他不想让老王这样占便宜,凭什么老王可以花自己的钱,也可以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好?

    终于,钱大坤要找老王麻烦了,他带了好几个人一大早就来到老王家。

    “老王,咱兄弟俩要算算账了。”钱大坤财大气粗,上来就把一堆借条甩给了老王。

    借条上全是一二百,三五百的字据,少说有三十多张,还有兰英的画押。

    老王刚睡醒,不知道钱大坤说什么。钱大坤的仆人把兰英去钱家借钱的事简略地说了,但对于兰英和钱大坤发生的关系却只字未提。

    “连本带利,一万六千三,算你一万六。”钱大坤悠闲地点了一支雪茄。

    “钱哥,您看这……小弟也没那么多啊,能不能缓几天,再借给小弟千八百的,小弟去赌场试试运气,试试运气……”

    钱大坤单手一抬,两个长相彪悍的保镖从身后站了出来,钱大坤说道:“老王,整个村子加县城的人都知道,你的手气最臭,钱爷给你钱,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一口价,一万六,我也不多要你的,不然的话有你好看!”

    “我……”老王吓得腿都软了,忽然脑子一亮,想到了金蝉脱壳之计,“钱哥,这都是兰英她一个人找你借的,这……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这句话正中下怀,恰巧说到了钱大坤心坎里了,他这次前来正是想带走兰英,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于是他吸了口雪茄,道:“老王,这钱我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了,那就把兰英抵给我做工,等你什么时候凑齐这一万六,我自然会放她回来。”

    老王本以为难逃此劫,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好事,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谢谢钱哥,都是那贱货乱借钱,把她押过去时应该的,应该的。”

    兰英在隔壁房间听着,心都要碎了,她原本以为钱大坤会明媒正娶地把她接到钱家,没想到只是把自己当做抵债的物品。她原本以为自己丈夫可以悬崖勒马,舍不得自己去钱家,然后去挣钱还债,没想到自己在丈夫眼中只不过是一个还债的物品和工具。兰英又想到年幼的芷馨,连忙从隔壁冲出来,道:“当家的,钱大哥,芷馨她还小……她能跟我一起去吗?”

    钱大坤心想:我老钱看重的是你兰英的姿色,你把芷馨那小孩子带过去,我家母夜叉不把我生吃了就怪了,现在局势掌控在我手里,怎能如你所愿?

    老王低着头不说话,他现在完全屈从于钱大坤,钱大坤也会意,道:“兰英妹子,我钱家又不是福利院,你们总不能拖儿带女的全过去吧?芷馨就丢给老王算了,你放心,我会不定时让你抽空去看她的。”

    兰英听到钱大坤这样说,急火攻心,居然晕了过去。

    “明儿我来要人,你们一家三口今儿好好聚聚,看看怎么把这一万六凑齐。”钱大坤挥了挥手,一行人跟着他扬长而去。

    破天荒,老王居然没去县城。晚饭时,他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只是闷着头抽烟。

    兰英准备了好几个菜,她不知道下次为芷馨做饭的时候会是何时。看着餐桌旁吃得带劲的芷馨,兰英一直没有说话。

    “爸,妈,你们快吃啊,今天妈做的菜真好吃!”芷馨年纪小,还不知道兰英要离开的消息。

    兰英用毛巾轻轻地拭去芷馨嘴角的饭粒,温柔地道:“芷馨乖,以后要听你爸爸的话,好好吃饭。”

    芷馨不理解地问道:“听爸的话?妈,那你的话呢?”

    兰英抬头看窗外昏黄的天空,没有说话。

    芷馨还以为自己又惹妈生气了,连忙把筷子放下,走到兰英跟前,说道:“妈,我今天在学校表现可好了,现在我病也好了,别生气啦。”

    兰英紧紧地抱住芷馨,向她的额头上吻了吻,道:“芷馨乖,妈一直相信,你是最棒的。”

    夜深了,兰英给芷馨安顿好睡觉,默默地回到了卧室。

    “啥时候走?”老王看着夜色下的兰英,居然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一大早吧,不能让孩子看见了,当家的,我不在的日子,就苦了你和芷馨了……”兰英含泪说道。

    “哎——”老王又点了根烟,这一声叹息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不知道是后悔还是自责,是解脱还是不舍,是爱还是恨。

    就这样,兰英成了钱大坤家的一名小工,后来结局如何,没有人知道。老王仍然过着他吊儿郎当的生活,他根本凑不齐这一万六,钱大坤几次上门催债,老王总是想办法敷衍。钱大坤也没有放兰英回家看芷馨,再后来,为了躲避钱大坤,老王只得带着芷馨出了村子和县城,来到一座很远很远地城市打工,总算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他对芷馨的态度也比原来好了许多。

    芷馨伤心了很久,经常哭得天昏地暗,老王也不跟小孩子计较,只是草率地养着女儿,供她吃穿上学。芷馨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本以为自己只是再也见不到妈了,然而真正的噩梦,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