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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俏书生诗礼发冢

    下午申时一刻,紫微宫内,皇帝李嗣原自从得知入宫行窃的歹徒已经寻获,便重新返回了中兴殿。

    此时,他已盯着曹、郑二人呈上的报告,以及夜枭帮众匪的供词看了许久。

    “这么说,确实是这个叫什么九指神偷的家伙盗走的翡翠观音像?”

    郑源抢先回答道:“确是此贼,夜枭帮有十几个人同时看见是此贼携观音像委托他们进行销赃。”

    郑源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暗恨曹议鸡贼。偷偷寻获了九指神偷的尸体却没有交给他,让他此次未能尽全功。

    皇帝听罢略微思索了一阵子,“嗯”了一声说道:“你这次剿灭夜枭帮,寻回翡翠观音像,功劳不小。只是你刚升官不久,这件事朕不想闹大,所以只能先将你的功劳记下,以后再赏。你父亲生了个好儿子啊,你、不错。”

    “曹议啊,你这次寻获九指神偷的尸体,替朕解了心结,同样功劳不小。你在校尉的位子上也快三年了吧?朕早就想提拔你了,可你却屡次推脱。这一次朕决定升你为左卫郎将,不许再拒绝了。”

    郑源听到皇帝的话,胸口好像遭了一记闷锤,心中大恨。

    明明是他找回了翡翠观音像,为什么皇帝却找借口不给自己升官!他曹议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江湖匪类的尸体,皇帝却对他格外重赏!

    这不公平!

    曹议这次也没再拒绝,自从认识了张敏,他内心似乎也对升官有了一丝丝的渴望。

    “臣谢圣上恩典。只是此案尚有一事不明。杀死九指神偷的凶手还没有找到,臣怀疑此事与商人裴鑫有关。”

    皇帝暗自嘀咕了一遍裴鑫的名字,似乎也是知道此人。

    “那裴鑫为什么没有拿走观音像?此事你有什么证据吗?”

    “臣暂时还只是猜测。臣想再仔细观察一下观音像,说不定会得到什么线索。”

    皇帝随口言道:“观音像在王德妃那里。你姑姑说此事发生在她宫里,她有推脱不掉的责任,所以不愿再接受这尊观音像。”

    随后又转而说道:“这件事就到这里吧。如今时值乱世,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称王称帝的就有多少!朕若是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才只会离我大魏而去。”

    “朕希望你能明白,求全责备,有时候只会固步自封,你的眼光要看得远一点。”

    “你若还想要查,便自己去查,朕不会给你提供帮助。如果你真的查到什么,朕许你自行处置,不用再跟朕汇报了。”

    皇帝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转变的有些突然,便转而抚慰曹议道:“听说你上次推荐的那个洛阳县尉此次也立有功劳,朕赐他上任旅帅之时再官升一阶。”

    “好了,朕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

    曹议闻言也只能和郑源一同退出了中兴殿。

    待殿中无人,皇帝又拿起另一份夜枭帮的口供,皱着眉头看了许久。随后拿起朱笔在口供上连连涂抹起来。

    过了一会儿,皇帝涂抹完毕,又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便招呼宦官过来。

    “你将这份口供交给几位执政,让他们商量个条陈出来。相关的人,先让他们递份自陈的折子上来吧。”

    随后便单手扶额,揉起了太阳穴。

    郑源一离开中兴殿,便冲着曹议冷哼一声,然后袖子一甩,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宫外走去。

    曹议无奈苦笑,也不想再触郑源的霉头,便主动放缓了脚步。一边走,一边思索着如何能再看到翡翠观音像。

    王德妃毕竟不像自己的姑姑,可以寻个理由正大光明的入宫觐见。

    这王氏少年时曾是梁国将领刘寻的侍女。刘寻去世以后,王氏无处可归。正值皇上的夫人夏氏去世,枢相安重晖得知王氏的美貌,便将她推荐给了皇上为妾。

    王氏从刘寻那里得到过很多金银,竟然全部送给了皇帝的左右和诸子妇人,于是所有的人都说王氏的好话。

    皇帝登基以后,将王氏册封为德妃,对她甚是宠爱,说是专宠也不为过。

    这王德妃如今年纪还不到三十岁,长得闭月羞花,美若天仙。自从皇上登基以后,居然保养的愈发年轻,说是二十岁也不会让人怀疑。

    其美貌之名早已经传得洛阳人尽皆知,还有一个外号叫做“花见羞”。曹议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提出去王德妃那里观看翡翠观音像的。

    思索良久,曹议还是一跺脚,决定拜托李幼橙帮忙。于是出得宫门便直接去往了义表兄、河中节度使李从柯在洛阳的府邸。

    曹议知会过门房,不久便有下人将他请到了偏厅暂歇。没等曹议饮下两口送上的茶水,李幼橙便面带喜悦地小步赶了过来。

    “曹哥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你平时可是很少登我们家的大门啊。”

    曹议知道李幼橙只是高兴看到自己,并没有旁的意思,但仍然一时羞得面色微红。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再来不值半文钱。他平时都是刻意躲着李幼橙,今日却求到人家的头上,真是有些难以启齿。

    “嗯、那个、我……幼橙,我今日确实是有事相求。”

    曹议将翡翠观音像的事情捡着能说的,模棱两可的告知了李幼橙。

    “我想要请你入宫帮我再绘制一副翡翠观音的画像。”

    李幼橙心思单纯,听到自己有能帮到曹议的地方,立马高兴的答应道:“此事不难,我明日一早就入宫。这观音像我画过多次,这次估计后天下午便能绘完。”

    曹议得到李幼橙的应允,有些尴尬的进一步提出要求:“那个,还请幼橙妹妹画的时候力求和实物不要有出入。尤其要注意观音脚下的石滩,最好能分毫不差。”

    李幼橙闻言丝毫不愠,点头答应道:“不用曹哥哥嘱咐,我也会尽心尽力。每一次绘制观音像,便是一次修行。我绝对会像第一次一样认真,不会让曹哥哥失望的。”

    曹议起身正对李幼橙,叉手鞠躬,感激的行了一礼。李幼橙面露喜悦,连忙也起身正式的回礼。

    另一头,郑源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家中,把自己关到房中,躺在床上便想睡觉。结果越想越气,反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直到晚上,父亲却迟迟没有回家。他和母亲等了好久,直到饭菜都凉了,母亲才催促他先吃。

    晚饭过后,母子二人又等了许久,父亲郑奇玟才匆匆回到家中。

    “快给老爷将饭菜热一热,再吩咐厨子新做两道菜送上来。”

    郑奇玟抬手止住妻子,面色如常的说道:“不用了,夫人。我在尚书省用过了茶点,现在不饿。时辰不早了,你先去歇息,我和源儿再说两句话。”

    说罢,又面带笑意的对郑源说道:“听说你昨晚立了大功,随我到书房来。”

    父子二人来到书房,郑奇玟将门合好,转身忽然给了郑源一个巴掌,打得郑源头脑发懵。

    “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个蠢货儿子。”

    郑源一时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蠢事?你居然带兵去围剿夜枭帮!你知不知道夜枭帮牵连了多少人?今天有好几位大臣被圣上要求上自陈的折子,这些人全都会恨上咱们郑家!”

    郑源虽然看似愚蠢,其实只是纨绔惯了,本身并不笨。经父亲一说,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

    “父亲,这不能怪孩儿。我只是奉命行事,他们和夜枭帮有牵连,是他们咎由自取……”

    郑奇玟见儿子犹不知错,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下桌子,将郑源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其实郑源与其说是武官,更加像是一个书生。他从小就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教育的影响。

    只不过生逢天下大乱,武官的地位骤升。许多人甚至更愿意出镇为节度使,也不愿意留在朝中当宰相。

    郑源被父亲安排进金吾卫,就是想要父子二人一文一武相互配合。

    郑奇玟不怕儿子变坏,就怕他是个呆子。结果这郑源似乎是读书读傻了,竟然真的信了圣人书里的鬼话。

    别看郑源平时吃喝拿样样不少,但还真没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罪大恶极的事情。有时候仗势欺人,也是他无意识中干出来的。

    他甚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因此最瞧不上曹议这种靠着外戚身份的幸进小人。

    郑奇玟看儿子虽然不说话,但还是不服气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说道:“你看看人家曹议,主动将功劳让给了你,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不会看不出来他的险恶用心吧?”

    郑源一听见曹议的名字,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刺猬,愤愤的争辩道:“曹议那个王八蛋,伪君子,我不屑与他相较。我都是依法办事,无愧于心。那些人是自作孽,怨不得别人。”

    “父亲,咱们荥阳郑氏可是名门望族,可不能学那些奸邪小人,更不会怕别人的威胁报复。”

    郑奇玟看着儿子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差点没被气笑了。

    “好、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儿子。这些人暂且不提,你提到法,我就跟你说说法。你知不知道私自调动超过一队的士卒是违法的?你说说你昨晚调动了多少人马?”

    郑源听到父亲的话心中一凉,但还是梗着脖子说道:“事急从权,我当时也考虑不了许多。况且我不是替皇上寻回了翡翠观音像吗?今天皇上还表扬了我。”

    “那皇上给你升官了吗?我听说那曹议可是老老实实的只动用了一队人马。我还知道他升官的圣旨可是今天就下发了。”

    “皇上不公!”

    郑奇玟听到儿子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立马又是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却被已有准备的郑源轻松躲开。

    “咳咳咳……你知不知道今天一早就有人上奏弹劾你?皇上要是不公,早就依法将你治罪了。”

    “我今天听说这件事情之前,皇上就已经发话将事情压了下来,这便是皇上圣明。”

    “唉……我今日真是被你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你学学人家曹议行不行?做事要机灵圆滑,不要不长脑子!”

    郑源还想再分辨,却被父亲打断,直接撵出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郑奇玟刚刚来到工部,脑海中还在思虑着有哪些人需要他亲自出面解释沟通,便得知了一个让他更为心悸的消息。

    原来昨天枢密使安重晖亲自上奏言道,如今大魏铁锡钱泛滥,连替军队修理兵器甲胄的工匠都收到了铁锡钱作为工钱。今日一早,皇上就将奏折交与了各部讨论。

    其实这铁锡钱已经在大魏出现了好几年,主要都是南楚私自铸造的劣币。

    最早南楚铸造这种铁锡钱是因为钱荒,而楚王马寅又奢靡无度,没有钱便想出铸造铁锡钱来代替铜钱这种馊主意。

    后来南楚一直肆意铸造这种铁锡钱,使得钱币的价值越来越低。现在为了稳定币值,南楚甚至强制规定一枚铜钱值十枚铁锡钱。

    这种铁锡钱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其实还是很受百姓的欢迎,让贸易摆脱了钱荒的窘境,方便了百姓的生活。

    大魏虽然几年前就明确发出过旨意,申明铁锡钱乃是非法的货币,但仍然阻碍不了铁锡钱通过民间交易流入大魏。

    但随着流入大魏的铁锡钱越来越多,大魏流失的铜钱数量也越来越大。不只铁锡钱在不断的贬值,大魏的钱荒也越来越严重。

    不止如此,由于铁锡钱中混入了锡,使得钱币的质地较脆,但韧性不足。可偏偏却没有办法将混入锡的铁钱再重新熔炼成铁,使得铸造兵器的铁料也受到了影响。

    最终,经过一天的讨论,朝廷当天就下达了旨意,明确禁止铁锡钱在大魏流通。交易中使用铁锡钱超过二十缗,一经发现便要入罪。

    而郑奇玟之所以心悸,是因为如今大魏的铁锡钱泛滥,实在是与他脱不了干系。正是他通过裴鑫,将这些铁锡钱转运回了大魏。

    若说郑奇玟一开始就抱着什么坏心思还真是冤枉了他。

    他无意中得知,在南楚的某些地方,民间的铁锡钱已经贬值到了一枚铜钱值十六到二十枚铁锡钱的程度。而当时大魏因为铁锡钱流通较少,兑换比例还不到一比十。

    于是他便主动找到了生意遍布诸国的裴鑫,让他去南楚倒换铁锡钱。

    无论裴鑫用多少钱收到的铁锡钱,他都以一比十六的兑换比例收过来,再以一比十二的比例入账工部。

    工部将这些铁锡钱以一比十的比例支付给做工的百姓。如此一来,裴鑫、他自己、工部、以及百姓,四方得利,何乐而不为。

    结果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如今竟然捅到了蛮横霸道的权臣、枢相安重晖手里,这如何能不让郑奇玟肝胆俱震。

    郑奇玟心中焦急的盘算道:“不行,一定要尽快将此事解决!我入账工部的兑换比例即使放在今日,也算是勉强合理。只要不让人抓到自己从中牟利的铁证,皇帝看在荥阳郑氏的面子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