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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访(1)

    01、

    三更鼓过,夜已深。

    就在司徒羽送南彩云回房去的路上,两个黑衣人趁着这夜深人静,从长满青苔的高墙跃下,悄悄潜进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听雷阁。就好像两只苍蝇,闯入了一头正在沉睡的巨兽深不见底的口中。

    这个才在两天前举办过喜宴,随即又在张罗着丧礼的地方,此刻在迷朦的夜色中看起来,显得格外的诡异和幽静。

    两个黑影十分谨慎地在庭院中逡巡了一阵,然后摸索着,各自分道扬镳。

    灯笼的火光虽小,但在黑暗中,已足够为人们点亮一片光明,指引道路。司徒羽紧紧搂着南彩云,将她冰冷如霜的手,握在自己另一只又大又暖和的手掌里,正往他们的住处走去。

    他们的房子在一栋特别独立出来的院落之中,占地十分宽阔,各处尽是雕梁画栋,珠帘绮户,环境也格外清净。这是南天翔精心为他们准备的新房所在,在此之前,还特意请城里最好的工匠师傅重新修葺了一翻,新添了许多花草和景观。南彩云对这栋房子自然是非常满意,只不过,现在却早已没了欣赏和享受的心情。

    送南彩云回房后,司徒羽并没有立刻走。他陪着她坐了一会儿,等到她情绪慢慢平复一些后,又安慰了几句,才起身离去。

    一身黑衣打扮的萧和潜行在黑夜中,随着那点火光,他一直在暗处远远地尾随着这两个人。他和张四本已商量好,自己设法找到南天翔的住处,一方面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另一方面想办法从他的夫人口中探探消息。张四旁门左道的本事不小,最后还是接受了那个从南天翔体内找出毒素的光荣任务。

    这时,萧和看见司徒羽已从南彩云的屋子中出来,正往大堂前厅的方向走去。忽然之间,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冒出了一个奇思妙想,立刻就改变了之前的方案。

    02、

    当南彩云送司徒羽出门后,她踩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回到床边坐下。可没过多久,就又听到门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怎么才走就又回来了?或许是有东西忘了拿……”她心里这么想着,已起身去开门。只因为她的心情还处于悲伤紊乱的状态下,否则她绝不会想不到这一点——自己的丈夫回家,是不会特意敲门的。

    门才打开了半边,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竟如燕子投林,闪身蹿了进来。

    南彩云失声惊呼,但她的声音却并没有发出来。萧和已用他那蒲扇般的手掌,将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同时已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另一只手顺势将门关上。

    “别吵,我不是坏人,来这里也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

    南彩云动弹不得,杏眼圆睁地望着眼前这个黑衣人,惊慌失措的眼神显然又充满了疑惑,本就苍白憔悴的脸已变得毫无血色。

    萧和揭开黑布,露出自己的脸,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缓缓道:“我是六扇门的神捕西门无泪特意派来暗访查案的,要查的当然是你父亲被害一事。”

    南彩云更是疑惑,眼珠乱转,上下打量着这个粗鄙大汉。衙门里派了六扇门的人去抓捕害她父亲的凶手这事,她已经听说过了,她也听说了那人的名字叫萧和,可她并知道这个叫萧和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他长得什么模样。

    “你先听我说完,我绝不会伤害你,但如果你敢惊动外面的人,那我保管你还没弄出动静,就会立刻倒下。”

    南彩云的眼珠转得没那么快了。

    萧和似乎也看出了她眼神中的狐疑,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居然找到了一块木牌也似的东西。他也不管那玩意儿长成什么样,随即掏出来在南彩云眼前一晃,立刻又收了回去:“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也是六扇门的人,而且正是咱们神捕西门最得力的手下。”

    南彩云实在没有看出来,她只觉得,刚才那东西晃得自己有点眼花缭乱,好像在变戏法一样。萧和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只顾接着继续说道:“你是不是想问,咱们六扇门的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查案?”

    南彩云想出声,但萧和的手掌实在是捂得太严实了,连风都不透。

    萧和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难受:“你不要急,先忍一忍,我还不能松手,万一你出声惊动了其他人,我们查案的计划就泡汤了。”

    南彩云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萧和知道该怎么办,他一字一句道:“你先不要说话,我问你什么,你如果知道或者认为是的,就点点头,不是就摇摇头,懂了吗?”

    南彩云点点头。

    萧和也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来这里,是因为咱们老大已经将你们口中的犯人逮到了,但他很快就发现那个叫萧什么的人,并非真正毒害你父亲的凶手。”萧和顿了顿,似乎在想该用什么措辞比较好,随即又接着道,“因为那个倒霉蛋只是被人冤枉陷害,真凶实际上藏得很深,甚至还将唯一的证人李丰给暗杀了。因为这个案子还有许多疑点,我们又担心真凶会对那个倒霉蛋再下毒手,所以还没有将这个事情公布出来。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南彩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睛瞪得像葡萄一样又圆又大。

    “你这意思我就不懂了,”萧和歪着脖子想了想,才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之所以不正大光明地来找你们谈话,主要是不想打草惊蛇,因为凶手很有可能是你们听雷阁的人。”

    南彩云突然拼命地摇头。

    “你不要激动,我们查案讲究的是证据,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如果你不想你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就应该配合我们,想办法找出真凶。”

    南彩云的眼神十分复杂,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问你,你父亲生平的仇家多不多?”

    南彩云摇了摇头,但是忽然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她确实答不上来。她也很清楚,在江湖中生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像南天翔这种人,摸爬滚打几十年,一手创立听雷阁,门生弟子遍布长江两岸,声名远扬。这些都他是踩在那些落败者的血肉之躯上换来的。有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有的门派被毁,从此一蹶不振,要找他报仇的人自然不少。但这些仇人究竟在哪,又都是些什么人,她却并不清楚。

    萧和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但见她完全不按自己的套路来,实在感到无奈。这样下去,只怕一晚上他都问不出几句有用的东西,但司徒羽却随时都可能会回来。他见南彩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心再恐吓威胁她,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

    “我明白你的丧父之痛,为了尽快查出真相,我可以松开手让你讲话,但你不要惊动外面的人。”

    南彩云连忙点头。

    萧和试探着将手从她白嫩的脸颊上慢慢移开,当他的手掌即将离开她柔软的嘴唇时,又停了停。见她确实没有要大喊大叫的嫌疑后,才终于全部松开。

    南彩云急促地喘息着,饱满的胸脯起伏不定,惨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红润。萧和只看了一眼,立刻将视线从她的胸前挪开,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南彩云嚅嗫着,憋了半天,才慢慢开口:“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是公门中人?”

    “连你都看出来了?”萧和带着笑脸道,“这就对了,你看我们老大像不像个当差的?他也不像。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杀猪的。但这没有影响,我们办的是大案子,抓的是狐狸一样的犯人,如果随随便便就被人看出身份来了,那就说明我们太没有水平了。”

    南彩云根本就没见过他的老大,可也听说过西门无泪这个名字。她只是在想象,一个杀猪的,究竟是怎么成为天下闻名的神捕的。她对萧和说的话也无法反驳,因为她并不懂衙门里的那些事,所以她只关心眼下的问题。

    “你刚才说,害死我爹爹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且还很可能是我们听雷阁的人?”

    “我是这样说的。”萧和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你父亲的事,你应该最清楚,如果他真是中毒死的,你认为外人在他酒中下毒的机会多不多?”

    南彩云没有说话,只是摇头。也不知她的意思是说没有,还是不知道。

    萧和却替她回答:“我认为这种机会绝没有,至少我跟他喝酒时就已发现,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随和,但真正接近他后,就能感受得到他身上那种深藏不露,对人有一种特别强烈的防备意识。”

    “你跟我父亲喝过酒?”

    “这个不重要,”萧和挥一挥手,“重要的是,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他那天在喜宴上经朋友的引荐,确实也跟南天翔喝过一杯酒。

    南彩云想了半天,才道:“或许是吧,多年前确实有人想要暗害我爹爹,可并没有成功。”

    萧和心中有点高兴,看来他猜的并没有错。

    “所以你认为,在你父亲身边的什么人比较可疑?”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害他的人就是听雷阁的人吧?”

    “既然你也承认,外人几乎没有得手的可能,那么凶手当然最有可能就是他身边的人了。下毒这种事,看起来简单,但其实真要让一个老江湖中招,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我有这样承认吗?南彩云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但她又觉得这人说的有点道理。

    萧和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刻乘胜追击道:“你父亲怎么说也是个英雄豪杰,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面对过的杀机和暗算,只怕比我们喝的水还要多。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外人给毒害了,岂不是太过讽刺,而且大大的有辱了他的一世威名吗?”

    这话几乎说到南彩云的心坎里去了,她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那天父亲来的朋友实在太多了,我也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可疑的人。”

    “虽然如此,但一般的熟人也很难得手,”萧和故作深沉道,“依我看,害他的人就是他身边最信任的人。”

    南彩云又瞪大了眼睛:“父亲最信任的人,当然是我。”

    “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最了解他,最能得到他的信任,这样的心腹之人,我想应该不会很多。”

    这样的人当然不多,准确来说,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三个人了。

    这三个人不仅是南天翔最信任的,也是她最信任的,她绝不相信,这三人之中会有任何人想害她父亲。南彩云说的这三个人分别是赵晋、于飞雄和司徒羽,他们三人不仅和南天翔关系密切,也确实都没有害他的理由和动机。

    因为,赵晋很小的时候就已来到南家,他是南天翔的父亲南傲特意挑选的书童,陪着南天翔一起长大,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也最长。赵晋头脑精明,忠心能干,早些年就已成为听雷阁的大管家。他不仅帮南天翔打理着听雷阁所有的大小事务,更是南天翔成功的背后,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南天翔对他的信任不言而喻。

    而这个于飞雄,他是一名游侠刀客,也是南天翔最好的朋友。此人生性豪爽,四海为家,为朋友两肋插刀。据说,南天翔与江南霹雳堂的最后一战,听雷阁倾巢而出,南天翔当时并未邀于飞雄来助战,可于飞雄闻讯得知后,单刀闯入腥风血雨的战场,不仅用身体替南天翔挡下两支冷箭,也帮他将整个霹雳堂一举捣毁。

    事后,南天翔极力挽留,重金相谢,可他什么都不要,只挑了一匹好马就绝尘而去了。这次南天翔嫁女,他接到请柬后,从长安星夜兼程,一路上骑死了八匹马,赶到白帝城。他跟南天翔绝对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

    至于司徒羽,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南天翔的关门弟子,也是南天翔最欣赏最器重的门生,更是日后继承听雷阁掌门的不二人选。何况他现在已是南彩云的丈夫,更是南天翔的女婿。南天翔膝下无子,对这个女婿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司徒羽也更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会去加害自己恩重如山的亲人。

    这几个人,确实都没有毒害南天翔的可能。但若非遭人背叛,凶徒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得手。最信任的人,有时候往往就是最容易出卖你的那个人,萧和坚信,凶手一定是藏在南天翔身边最亲近的人。

    “还有没有其他人?”萧和继续问她。

    “没有了,”南彩云很肯定地说,“能够得到我父亲信任的人并不多。”

    “那么这三个人,最近有没有什么让你感到奇怪或是可疑的地方?”

    南彩云摇头,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这三个人会害他父亲。可是她的脑袋又不听使唤地在想着,赵管家最近的行为确实有点奇怪,特别是他今晚偷偷地突然出现。可具体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她摇头晃脑地想着,一边不断回忆,一边喃喃自语道:“不过,于叔叔那天提前离开,算不算得上是可疑呢……”

    她的声音虽小,还是被萧和听见了。

    “你在说哪个于叔叔?是不是刚才说的于飞雄?”

    南彩云楞了一下,只好把她想到的说出来:“是的,于叔叔那天从这么远赶来喝我们的喜酒,按理说,父亲怎么样也会留他在这多住几天的。可是,他当天吃完晚饭就匆匆走了。”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不知道,他是我父亲的朋友,也是我的长辈,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去过问。”

    “你父亲也没有提起过?”

    “没有。”

    萧和还想接着再问,但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和喧嚣声。声音越来越近,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喊抓贼。

    他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张四的行动已经被人发现了。外面的脚步和追喊声,已经传到了这栋院落,甚至还听到了司徒羽的声音。

    萧和知道自己也必须要撤了,他立刻冲到窗前。临走时,忽然又退回来,神情有些凝重地对她说:“请节哀顺变,我就是萧和,但你父亲绝不是我害的,我也想查清真相,还自己清白。”

    然后,他迅速地解开了南彩云的穴道,风一样从窗口跃出去,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