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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秘密

    01、

    当赵耳若无其事走掉之后,萧和还像个木头人一样傻傻待站在原地。

    他简直不敢相信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痴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还以为是这把剑出了问题。可他心中十分清楚,他手中的剑绝对没有任何问题。那人身体里的血,此刻还鲜活地留在剑身上,犹如绽放的血玫瑰一样。鲜血汇聚到剑尖,形成血珠,一滴一滴在往下落。

    萧和甚至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当剑刃刺进一个人的身体时,撕裂皮肉,切开肋骨,穿破胸膛后,所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可他宁愿这一切都只是个噩梦。不幸的是,他发现一旁的红叶比他更震惊。她惊恐万状,语无伦次,甚至浑身哆嗦,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萧和……你刚才干了什么?你把那个人给杀了,可他又活了……”

    更令萧和觉得荒诞不经的是,那个叫赵耳的人,临走时对他说的那番话。

    赵耳对萧和说:“你杀不死我的,你们永远也没有人能杀得死我。你可知道我来自秦朝,按现在的历法算来,我已经活了将尽快一千年了。可我还会继续活下去,我永远都不会死!”

    萧和始终都无法相信,这世上竟真的有永远都不会死的人。虽然这个概念,他曾经也多次听他的师傅提起过。甚至他老人家有一段时期还沉浸于得道学仙,以求长生的思想里。可毕竟那只是一个虚无的概念,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做到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和红叶才总算从那种不可思议,极度震惊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萧和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他立刻就带着红叶回到了于飞雄的住处。虽然他心中仍然充满了各种困惑,以及对于来自那个怪人的恐慌。可对于张四的死,他极度自责,更无法接受。所以他抛开一切,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去听雷阁,无论如何都要找司徒羽替张四讨回公道!

    纵使他剑法了得,可他心中也十分清楚,此行凶险难测。他不能带着红叶一起回白帝城,更不能再连累她。于是,他打算将红叶留在于飞雄那里,想请求他和西门无泪保护她。

    当他回到于飞雄的住处时,发现西门无泪已然离去了。他竟带着伤,又返回去白帝城继续查案了。于飞雄见到萧和他们后,既感到十分吃惊,心中又有莫名的高兴,或许是他一开始,就对萧和这个人的坦诚和不羁,有一种英雄相惜的好感。

    他告诉萧和,当他们刚离去不久,西门无泪就独自出了门。他执意要再回听雷阁,并且说,哪怕是把这条命丢在那里,他也要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将罪犯绳之以法!

    萧和只说,他决定了还是要回去协助西门无泪把案子查清,彻底还自己一个清白。他也没有对于飞雄讲述途中遇到那个怪人的事,只是希望在事情结束之前,于飞雄能够替他保护好红叶。

    于飞雄很爽快,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红叶虽然没有问,可她心中清楚,萧和临时改变主意,一定是因为忽然得知了张四的死讯一事。她也知道,萧和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他一定会去替他的朋友报仇。否则的话,他就不是萧和,她也不会如此喜欢他了。

    离别,又是离别。又是一场不知要等待多久的离别。

    红叶没有劝萧和,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对他说:“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会等。如果你不想让我失望,就一定要活着回来……”

    说完,她就向屋内走去。萧和看不到她转身后,已然泪流满面,哭成泪人的样子。她不忍让他看见,也不愿让他看见。

    02、

    听雷阁内院,南彩云终于安全回来了。

    连日来听雷阁上下,人心惶惶,草木皆兵。掌门人被暗杀,大小姐被劫持,每个人都如临大敌,一言一行如履薄冰,仿佛头顶上空聚积了黑压压一大片乌云。他们不知道这漆黑的云层里,究竟还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灾难或是阴谋,他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最后究竟会如何收场,对他们每个人又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和变化。

    他们就像一群无头的苍蝇乱飞乱撞,只能更加小心,更加顺从司徒羽的命令。他们只希望司徒羽能够带领他们尽快走出迷雾,恢复往日的平静。恢复来自听雷阁这一大势力,在江湖上所给他们带来的骄傲和荣誉。

    幸好,这时候他们的大小姐终于回来了。这消息一传开,犹如拨云见日。所有人高兴得忘乎所以,几乎是喜极而泣。甚至都已将他们的掌门人南天翔,此刻仍然躺在棺材里,死不瞑目这一事实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把南彩云安全救回来的黑石,一走进听雷阁,就被每个人都当成是英雄一样看待。尽管他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所有人当中,最为高兴的还是司徒羽。

    他日思夜想的妻子,此生最爱的女人,终于虎口脱险回到了他的身边。既然黑石将南彩云安全带回来了,就说明他的事也办成了。因为,他比其他人更希望这件事尽早结束,更希望听雷阁能就此恢复往日的平静。

    他果然没有看错黑石。无论如何,司徒羽都要好好感谢他。他向众人介绍黑石的时候,只说是自己江湖上的一个故交。这样的说法最为可靠,也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虽然仍在南天翔的丧期内,为庆贺南彩云安全回来而摆宴席肯定是不妥。不过,司徒羽还是在内院的墨竹堂里小小设宴,款待黑石。

    席间,南彩云为当时不知黑石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他贸然出手一事而赔礼。黑石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举杯也向她谢罪解释,道:“当时情形紧急,在下没有立刻表明身份,让夫人受到了惊吓,还望夫人千万不要见怪。”

    司徒羽一听他们两人的对话,就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他并没有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追问当时的情况,只是以主家的身份和礼仪,向一位对自己爱妻有过救命之恩的朋友,表示出应有的热情和感谢。

    南彩云毕竟刚刚回来,身体还处于十分疲劳的状态,于是两盏之后,就先回房歇息去了。

    直到傍晚,房子里只剩司徒羽和黑石两个人之后。司徒羽才将那一包早已准备好的金银珠宝拿出来,递给黑石。

    他微笑着道:“这是之前答应你的报酬,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你可以好好去享受享受了。”

    黑石打开沉重的黑纹布包裹,朝里瞧了一眼,露出满脸笑意。这时房间里已渐渐昏暗下来,司徒羽起身越过屏风,背对他,手中拿着火绒在掌灯。黑石想了想,伸手从那包裹里取出一半金银,掏出来放在桌上,然后说道:“这次的事情我并没有办好,虽然已将夫人救了回来,这些报酬我还是只能拿一半!”

    司徒羽本来平静的眼中忽然变得阴云密布,瞳孔骤然收缩。他转过身来后,脸上却已恢复了那种平淡的笑意。他给黑石斟了杯茶,慢慢坐下,然后淡淡地问:“哦?莫非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黑石直言不讳道:“我没有将那三个人全都杀掉,本来我已经得手了。不料中途不知从哪冒出一个高手,这人甚至都没有露面,就用一种极强的剑气将我击退了。”

    直到这时候,黑石才没有再隐瞒他其实已经身受内伤的实情。

    司徒羽查看了一下黑石的伤势,拍着他的肩安慰道:“这也不能怪你,看来那人确实是一个难得的高手,居然有这等深厚的内力。”

    黑石叹道:“他所使的剑法我闻所未闻,实在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

    司徒羽问:“你连那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黑石只好自愧不如地摇了摇头。

    司徒羽又问:“没有被你杀掉的是哪几个人?”

    黑石道:“那个捕头,还有另一个看起来刀法也不错的男人,他们都中了我的碧水透骨针。只是可惜,被那个隐藏在暗中的神秘人给救了。”

    黑石以为中了他透骨针,又被他击中了两下他认为是致命伤的萧和,当场就死在了屋子里。至于那个女人,本就不在司徒羽让他去杀的名单里。何况,如果让司徒羽知道,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女人他都没有杀掉,自己的脸面实在不知该往哪放。所以,他才这样说。

    司徒羽又问黑石,他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刀法不错那人的相貌。当黑石详细将那人的外貌和刀法讲给司徒羽听后,司徒羽总算知道了,那个人就是南天翔的好友于飞雄。由此他也已猜出,为什么他们几个人都会同时出现在那里的原因了。

    他全然一副不太在意的神情,道:“事已至此,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那两人既已中了你的暗器,料想一时半刻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黑石恨恨地道:“等我把伤养好,我会再取他们的命回来。”

    司徒羽点点头:“不过,也不急着一时。这些钱你全都收起来,无论如何,你总算是将我夫人救回来了。”

    黑石似乎就是在等着司徒羽的这句话,他重新将那些金银收进囊中,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司徒羽笑道:“这本就是你该得的。”

    黑石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司徒羽道:“你去吧!”

    黑石就起身,转过屏风。就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感到后背一凉,仿佛一阵寒气顷刻间袭进他的体内。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把短剑已从他胸口处穿透而过。

    他抖动着身子,卖力移动着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司徒羽。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不可思议,像见到了鬼一样惊恐万分地盯着司徒羽。他从没想到,司徒羽竟会这样对他,竟会也要将他灭口。也正因为他从没这样想过,从来没有提防对方,所以他才会有今天,才会被对方得逞。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了。

    他倒下去,一口黑血吐出来,同时也缓了一口气。他急促呼吸着,趁着这一口气提上来,他把一直困惑在心中的问题也终于吐了出来。

    黑石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可他仍坚持问司徒羽:“你这么……爱你的妻子,却并没有亲自……去参与营救,难道……你还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私心?”

    司徒羽俯身蹲下,贴着他的耳边道:“你实在不该有这么多想法。一个人既然都要死了,就不该再问这么多。”

    “这个问题,你留着下去问阎王吧!”他伸手抓住黑石背后那把短剑的剑柄,用力一扭,然后快速抽出来。黑石的这最后一口气,终于断了。

    03、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屋内异常安静。

    一个头戴毡帽,佝偻着腰的下人,这时竟没有召唤就自己推开半边门走了进来。司徒羽见到这无礼的下人,顿时无名火起,他本来正要开口大骂。忽然,他又改变了想法。

    这人当然已经看到屋子里的死人了,但他只是低头看着,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司徒羽从桌上的布包里拿出一锭银子,仍给那下人,吩咐道:“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不要惊动其他人。”

    那人道:“好的!不知是要将他葬在何处为好?”

    司徒羽道:“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

    那人又问:“需不需要藏得隐秘一点?”

    司徒羽这时已察觉到这人有点不对劲了,他怒视着他,道:“什么意思?”

    那人悠然道:“我的意思就是,需不需要将他的尸体,藏在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比如说,像藏南天翔头颅的那种地方。”

    司徒羽陡然一怔,随手提起一张凳子砸过去,将那打开了半边的门轰然关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这时挺直了腰板,抬起头来,摘掉头上的那顶破毡帽,淡定自若地看着司徒羽。

    “你看我像什么人?”

    无论如何,他肯定不像是一个在别人后院打杂的下人。司徒羽几乎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除了他嘴上和下巴上长着的那几撮胡子,最令司徒羽印象深刻的,却是他那对深邃、充满神秘色彩的眸子。他虽然只是藏在暗处偷偷看过那人两次,却已足够令他终身难忘了。

    这人就是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他和南天翔所遇到的那个杀不死的人。那个后来被萧和一剑穿心也没有死,名字叫赵耳的人。

    司徒羽感到十分震惊,甚至已无法掩饰他的言语:“怎么是你!”

    赵耳道:“我就知道你认得我,不过我也认得你。”

    “难道……”

    司徒羽的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他还没有说完,赵耳就道:“你不用感到吃惊,你应该想得到。当初在关外的时候,你以为你躲在暗处并没有被我发现。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了,只不过你不知道而已。”

    赵耳接着又道:“第一次,你躲在土墙后,亲眼见到你师傅连刺了我这么多剑都没有将我杀死。第二次,你师傅继续逗留在那客栈,晚上又偷偷跑来我住的房间找我。那个时候,你就藏在屋顶上。所以,我和他之间所发生的事,你全都看在了眼里。我和他之间的对话,你也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徒羽绝对忘不了那天在关外,他所看到和听到南天翔与这人之间的事。否则,听雷阁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赵耳道:“正因为你发现了你师傅和我之间的秘密,所以你才要将他杀了,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司徒羽立时反驳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赵耳道:“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你做的所有事情,我全都一清二楚。你自己也应该明白,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了我,除非我不想知道。”

    司徒羽全身都在哆嗦,他知道赵耳说的并不是大话,他甚至相信他的确无所不能。而他却拿眼前这人根本毫无办法,一个根本死不了的人,你还能做出什么可以伤害到他的事情?

    他的声音也开始瑟瑟发抖:“你……是特意来揭穿我的?”

    赵耳淡淡地笑道:“如果是这样,南天翔死的那天,你就已经被我揭穿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司徒羽显然不懂。赵耳又解释道:“其实,当你们一行从关外回来之后,我就已经潜伏在你们听雷阁了,只不过你们并不会去在意一个没有身份的下人。”

    司徒羽更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耳道:“我就是想亲眼看看,他南天翔究竟会不会履行承诺,究竟能不能下得了那个狠心。”

    司徒羽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紧握拳头,冷冷地道:“如果他履行了承诺,你真的会给他不死药?”

    赵耳冷笑:“只可惜他并没有。”

    司徒羽试探着问:“所以,你还是来找我麻烦的?”

    赵耳没有回答,却忽然问司徒羽:“如果我将你杀南天翔的事,告诉你妻子,你会怎么办?”

    司徒羽脸色铁青,面目狰狞。他紧握拳头的双手,指甲已深深抠进了肉里,血不知道是从他的指甲,还是从刺破的皮肉里渗出来的。他眼神呆滞,不断摇着头,道:“不……你不可以这样。你应该告诉她,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她。我是为了她,才会这么做的!”

    赵耳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才指着躺在血泊里的黑石,缓缓道:“这个人我会替你去埋掉,不会惊动任何人。”

    司徒羽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赵耳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个被你陷害的萧和并没有死。而且,我还和他交过手,他的剑法十分厉害。”

    说完,赵耳就托起黑石的尸体准备出门。司徒羽仍呆站着,见到他准备离去,忽然问:“你打算就这样走了?”

    赵耳道:“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司徒羽又问:“如果我想去找你,在哪里可以找得到?”

    赵耳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样问,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想都没想就道:“我就在白帝山的长寿寺,你随时可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