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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记——(5)起诉

    英姐瞬间有一种窒息感。

    多少年了,老周就是用这种压迫的、暴戾的、无情的方式和语气和她对峙,并且以此解决一切矛盾和冲突,直到英姐让步。

    每当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英姐的心脏似乎都短暂停顿了。这种压迫感一点一点将英姐逼到一个弱势的、颓然的、无助的角落,并且一点一点地将她生命中的活力、勇气慢慢蚕食掉了。

    为了躲避这种压迫,英姐一直选择默默退让,好让自己在角落里缓一缓力气和精神。为此,她避免争吵,避免争锋,避免交流,避免对话,避免一切老周不喜欢的话题,甚至连离婚两个字都没有勇气提起。

    老周也是吃定了英姐的心理,在两个人的战争中,越来越把他的手段运用得心应手,也果然每一次都是英姐败下阵来。

    他们不交流,不沟通,不互动,生活中只剩下最简单、最基本的吃喝拉撒。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栖息的场所,没有温情,也没有温度。

    对老周,英姐已经不做任何要求和指望——指望了也没用。

    英姐连快递都没有烦劳他取过:太重的,请他去拿一下,他会说,着什么急,一会儿再去拿。最后还是英姐自己一步一挪地拖上来。

    他要是张罗煮饭,经常是灶火上煮着东西,人早就倒在沙发上躺着去了,火早都扑灭了,人还在那儿刷着手机安然不动。

    英姐赶紧跑去关火,不由得叨叨,做饭也不看火,多危险呢,你看看,火都扑灭了,人还在那踏实躺着呢。

    老周撇撇嘴:多大点事,你关了不就行了,这也值得说,事可真多。

    下班回家,英姐拎着死沉死沉的两袋子蔬菜副食,好不容易拎上楼来,费劲巴力地敲开门,老周不认识似的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弹。

    英姐的手指都快勒断了,无奈又无力地催促老周,看什么,快接一下啊,沉死了,都快拎不住了。

    老周却故意迟迟不接,明知故问:接什么呀,什么东西。然后慢腾腾拿过去一包,掂一掂,哂笑到,还以为多沉呢,原来就这么点东西。随手就往地上一放。

    英姐追一句:别扔那,放厨房去吧,我好整理搁冰箱。老周没听见一样看电视去了。

    英姐一口气堵在胸口,后悔自己买这么多吃的做什么,又不是她一个人吃……然而,以后依旧还是她采买,她操心,而老周依然故我,还是熟视无睹,麻木不仁……诸如此类,周而复始,无止无休。

    英姐永远不是对手,永远自我消化。老周偶尔也会进三步退一步,这一步半步的进退就是日子维持下去的砝码。

    认真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琐屑日常。然而就是这些所谓小事小情,一点一滴,一桩一件,虽不致命,却像无数根小刺,每天都会暗暗刺入英姐的心里甚至皮肤身体,经年累月,终于扎得她遍体鳞伤。

    英姐感觉自己没有一天不在刺痛和抑郁中度过。她自觉忍痛能力已经很高了,然而忍痛究竟不是不痛,英姐觉得自己在壅堵隐痛中一天天衰竭消耗,很快就要力不能支了。

    她连讲话的力气和兴趣都丧失,而老周,也不需要有人讲话,在英姐面前无往不胜的老周早就练成了铁板一条。

    此刻,看着老周冰冷无情的脸,听着老周冰冷无情的声音,那种惯性仿佛又回来了,就像一团浓重的黑雾要把英姐淹没。英姐感觉自己又要撑不住了,又要退回去了:算了算了,就这么样吧,不是过不下去,还能忍受,还能忍受,这么多年不是都已经过来了吗。英姐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她几乎要把目光收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离婚,她为什么非如此不可呢,她甚至都讲不出老周具体错在哪里。

    如果说对家人不理不睬不算错,不在乎妻儿的感受痛苦不算错,冷漠麻木也不算错的话,那老周就是没有错了吧。

    那错的是谁,是她自己吗?她为什么那么不快乐,为什么活得那么压抑、那么痛苦,女儿为什么家都不愿意回来?她真是他说的无事找事瞎矫情吗?

    英姐的心头又一次泛起疑惑,习惯性地把目标转向了自己。

    她无意中望向老周,这时,她看到了老周的眼睛。老周气势凌人地站在她面前,那么近,那么狠,那么咄咄逼人,他几乎是满眼凶光地盯着她,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她。那眼光不是眼光,而是一枚杀器,眼看就要置英姐于死地了。

    老周见英姐看他,阴沉着声音次再问英姐:说呀,到底想干什么!你不都追到单位去了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英姐呼地一下惊醒了,意识重新回到脑海,她要干什么?她想干什么?她要离婚呀,她要离开这个人,离开这个恶狠狠地盯着她、逼问着她的男人。她再也不要过这种死人般的日子了。她要离开老周,换一种活法。

    英姐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喉咙干干地很难受。她重新直视老周——她今天不能退缩,坚决不能!

    英姐给自己打气,今天她都去他们单位了,多么丢人现眼的事,这是以前英姐想都不要想的,今天不也鼓起勇气去了吗?他们同事一定猜到怎么回事了吧。他们会怎么想?一个找到老公单位的无能女人?无所谓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可惧怕的?

    怕老周?怕老周家暴?是的,他不是不想,只是英姐每次都乖乖退让、及时罢手了,他没有机会而已。

    可是今天她还能退到哪里,她已经退无可退了,而且她越退后,老周就越是紧逼。这个家,不仅是她呆不下去,连孩子都呆不下去,她还要来做什么呢。

    长久压抑在英姐心底的倔强之气升腾起来,她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在说:你不知道?我没跟你说过吗?

    老周想都不想,迅速回答她,我不知道!

    英姐的恨意也起来了,她直视着老周:那我就再说一遍:我要离婚。我要和你离婚!这次听明白了吧!

    老周耍起了一贯的无赖横:离婚!好呀。你自己去离啊,找我干吗!

    英姐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可是她却笑了:我离婚当然得找你,因为我是和你解除婚姻关系。难道我去找别人,我找得着别人吗!

    老周继续耍赖:你爱找谁找谁,跟我没关系。有本事你就去法院起诉!说完一转身走进了卧室,咚地一声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硬生生地把英姐晾在了一边。

    英姐气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却像着了火一般,火苗直往上窜。

    这是多么嚣张无理啊。这些年,老周已经习惯了无视她、蔑视她——也许也是躲避她?他是这样的肆意,这样的无所顾忌,他知道英姐不过如此,她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英姐也真的是没有办法,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和以前一样,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她又失败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结局,似乎到死都不会改变了。

    难道面对老周,她就永远是个死局吗?英姐摇摇头,不能够。就算死也不能这样死,死在他的手里,英姐打了个冷战。

    英姐出了一会儿神,转身走到壁橱旁边,打开壁橱下面的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看了看,折叠了一下装进包里,转身走出了家门。

    ——今天她关门的手劲很大,门咔嚓一声被重重地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