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英姐离婚记 » 离婚记(31)玲玲回家

离婚记(31)玲玲回家

    英姐在她的小出租屋里独居已经整整一年了。

    一年前一个偶然的念头,无意中让她提前实现了早就向往的独居生活,现在回想起来,英姐还有点庆幸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老天帮了她一把。

    这个小区原来是一个军工厂的宿舍楼,一墙之隔即是工厂厂区。后来军工厂下放到地方,产业转型不成功,经营也越来越不景气,在房地产兴起发达之后,工厂整建制合并给了一家大型房地产公司,整个厂区经过大规模改造,最后分期分批全部开发成了商品楼。高大簇新的一大片新式楼盘拔地而起,把他们这个老旧的宿舍楼衬得更加落寞寒酸——这也是英姐在和邻居聊天时了解到的。

    难怪和一般的小区感觉不同,英姐想,原本就是一个亦厂区亦住宅的区域。

    外面笔直宽阔的马路,整齐高大的一排排树木,原来是厂区和宿舍区的分割带;小区的整体环境如此开阔宁静,花木葱茏,当然也是大厂建造自己的职工宿舍,不惜地皮成本,只为打造这样一个优越舒适的环境。不像现在的商品楼,寸土寸金的,光顾着计算一平米能挤出多少利润了。所以,住宅楼如今虽然是老了,但是论环境仍然是一流的,连许多新的高级住宅区都比不了。英姐一直不知道这个小区的名字,原来压根就没有正式的名字,就是某某宿舍。而能住到这个宿舍,也算是机缘巧合了——当初是中介小张灵光一闪、脑袋一拍带英姐过来的,而英姐对这个有了年头的宿舍区,可以说是一眼钟情。

    旁边的新小区英姐也去过,这边宿舍的住户很多在隔壁都买了房子——据说当年对工厂职工有优惠。但是比较了一下,英姐宁可住这边的老破旧——房子虽然老旧,但是结实,隔音好,没公摊,费用也少,尤其是小区的环境是英姐最最钟意的。

    老小区楼层低,最高才五层,楼距开阔,视野好,敞亮。

    小区绿化也好,各种花木绿植、凉亭回廊,上面藤蔓花草覆盖,春夏之际,真是花园一样美丽。

    宿舍前面还有一个健身锻炼的地方,可供居民休闲活动。大家都叫它小广场。

    英姐庆幸自己有缘遇到。

    如今已然一年过去,又到了落叶秋风扫的季节了,那遍地的金黄落叶多么美丽啊,这个无名无号的小区,简直就是这个城市的秘密花园。英姐估计再新再漂亮的小区都不会有这么美丽的大树和落叶了。

    不但英姐喜欢,连玲玲看了英姐发过去的照片都惊叹不已,直呼太美——是的,玲玲已经知道英姐和老周离婚的事了。

    没回家过年的玲玲,终于在七月份回来了。七月份,玲玲入职满一年,刚刚有了休年假的资格,她马上申请了假期,第一时间就赶回来了,简直是归心似箭。

    英姐把玲玲接回了出租屋,玲玲看了一圈这个小小的屋子,惊叹,哇,这个小房子,好古老呀,太有年代感了——玲玲还以为疫情之后家里又开始继续装修了呢。

    看见她的床和衣柜书桌都在大卧室,玲玲马上爬上去躺了一下,说,哈哈,还把我的东西也搬过来了,不嫌麻烦吗?

    过了一会儿,玲玲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英姐,我睡这里,你睡小屋,我爸睡哪?

    英姐一时语塞。

    见英姐没说话,玲玲忽然从床上跳下来,疑惑地看着英姐,不对呀,是有什么事吧,是你和我爸有事吧,你们怎么了,你说房子装修是骗我的吧,你们到底怎么了,分居了,离婚了?

    玲玲眼睛一眨不在地看着英姐,急切追问。

    英姐看着玲玲急切不安的眼神,终于把真相说了出来。

    是,我们——我们分开了,离了——对不起,事先也没告诉你,实在是,那么远,电话里怕说不清楚……

    英姐不安地看着玲玲,好似犯了错一般。

    玲玲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英姐,愣了片刻,忽然哭了起来。

    真的假的呀,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玲玲抽泣着问英姐。

    英姐也哭了,走过去轻轻握住玲玲的手,和她一起坐下。

    真的。不过时间也不长,四五月份的事吧。也不是刻意想瞒你,你刚上班不久,离家又远,这种事电话里一时两时哪说得清楚,怕你着急,影响工作,就没说,想等你回来再慢慢告诉你。事先也没有问你,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英姐担心地看着玲玲,你不愿意我和你爸分开,是吗?

    一番激动过后,玲玲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说,也不是不愿意,从来没想着非要把你们硬绑在一起,过不下去就分呗。就是,就是有点太突然了,突然一下听到这个,心里忽然感觉……感觉有一种……我也说不好,心里咚地一下,就好像一件很重要的什么东西忽然没了,我……

    玲玲低下头,又抹起了眼泪。

    英姐抱着玲玲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

    母女俩静静相拥着。

    这么多年了,我和你爸的那个日子,你也知道。离婚的念头其实早就有了,一直都有,只不过是一直在忍着,也是想尽可能地维持,能不离就不离。这个年纪了,我也不想折腾了。但是最后还是没忍住,也不想忍了。去年吧,快年底的时候,想着还是分开吧,实在不想这么过下去了。

    英姐慢慢和玲玲解释: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没考虑你的感受,也是啊,哪个孩子愿意父母离婚呢……英姐悠悠地叹了口气,捋着玲玲的马尾辫,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玲玲转过身轻轻抱了下英姐:我没有不高兴妈妈,真的。我只是感觉有点突然。我哭也不是因为你和我爸离婚,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忽然失去了一样什么东西,很重很重的东西,心忽然就痛了一下,就是这样。

    我知道你和我爸过得一点也不幸福——我爸也是,你们俩都是。记得小时候,我特别不想回家,一回家就害怕,怕你们又吵架,怕你们谁也不理谁——就是你们不吵架,我也害怕,我爸很少笑,也很少说话,就自己在屋里呆着,也不出来,也不和我说话。老是你一个人和我玩。

    说起往事,玲玲神色忧伤。

    记得你总是想哄我笑,逗我,想让我开心一点,可是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想笑,就是笑也不是真的笑。你总是走神,有时候,我玩着玩着就忘了那些不高兴的事了,就愿意缠着你,让你一直陪着我。可是你却不想玩了,说让我自己玩去吧,我看出来你也烦我了……玲玲的声音低了下去: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该找谁去玩。那时候,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

    对不起……英姐的眼泪汩汩而下。

    玲玲笑了笑,眼泪流到了嘴里。

    后来,我长大了,就不怎么害怕了。玲玲继续说——

    你知道吗,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特别恨你们,恨你们为什么天天吵架,天天冷战,没有感情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要害我。我恨你没有主见,没主意,就知道躲。

    玲玲的一口气说完,缓一下:后来,再大一点,我好像也慢慢知道了,好多事情可能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离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吧。

    玲玲出神地望着前面,好像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英姐无言,她轻轻站起来,给玲玲倒了一杯水。

    玲玲喝了两口,把水放在一边:不过后来上了大学,我就不恨了,连我爸也不怎么恨了,也许是大了吧。我也有点理解你了,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

    玲玲看了英姐一眼,就是觉得你太软了,太没脾气、太容易妥协了。如果你硬一点,狠一点,我爸就不敢那样对你了,他就是欺软怕硬——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就是吃定了你!

    英姐赧然笑了笑,说,是的吧,我太没用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玲玲有点急了。

    英姐握握玲玲的手,我明白。不过你说得对,我就是太软弱了,我是个不合格的妈妈。

    玲玲安慰她,没事了,你看,我这不长大了吗,我这不挺好的吗?

    英姐擦擦泪,你看,你高高兴兴回来休年假,结果一进门就是这个事……

    我也是大人了,该知道的事也要知道点了,难道还老像小孩子那样哄着我吗?

    总归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呀。英姐叹息。

    又问玲玲,小时候,你恨我们不离婚,现在终于离了,却发现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是吗?

    玲玲点头,是的,不过,你终于走出了这一步,我还是挺为你高兴的。

    为我高兴?英姐疑惑。

    是啊,为你高兴。玲玲很肯定,小时候,就想让你们赶紧离婚吧,离了我跟你过,就咱们俩人,再也不想看到我爸了。后来慢慢大了,也不想你们离婚不离婚的事了,不太关注这个了,但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开心一点,能有点自己真正喜欢的生活。现在,你选择了离婚,说明你认为离了比不离好,这样的生活是你更想要更喜欢的,所以,我为你高兴啊。

    英姐再次泪眼婆娑,谢谢你,玲玲。

    你不用难过,那个家早就不是家了,那算个什么家呀。

    英姐有点吃惊,那不算个家吗?

    不算,玲玲摇头,真的,我从来没感觉到我有个家,每天回家就像是例行公事,感觉那就是一个回去睡觉休息的地方。以前我经常想,什么时候我能不回这个地方就好了。真的,想了很多年——你不也是这样吗,还有我爸,其实我们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英姐看着玲玲,有点羞赧又有点难过,不过她还是笑了,是的吧。

    所以说,这不挺好吗,干嘛还要拼命维持,各自放手,没准还有一线生机呢,你们又没到七老八十。玲玲说。

    你真这么想?英姐问。

    我早就这么想了。

    英姐牵起玲玲的手,走到窗前,对着窗外满天晚霞,对玲玲说:你看,多好。有一段时间,每天黄昏的时候,我都会在这个屋子呆好久,一直呆到夕阳西下,什么都看不见了为止。

    玲玲问,没少流眼泪吧。

    英姐笑笑,哪里,感觉特别好,特别宁静,嗯……特别幸福。

    玲玲把头向英姐的肩上靠一靠,那就好。

    英姐拍拍玲玲的头,你呢,受了不少苦,是吧。

    玲玲知道英姐又流泪了,笑着拉拉她的手,还好啦,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母女俩在夕阳的余晖里相依而立,直到最后一缕晚霞变成了鱼肚青,最后被夜色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