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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记(43)偶遇老周

    第二天,英姐早早起来,给小桃做了她最爱的水晶杂粮豆包,炒了青菜鸡蛋,又用剩下的一点米饭煮了牛奶白粥,小桃吃得及其满足,好像完全忘了昨天爸爸妈妈吵架的事。

    七点半,英姐准时送小桃出门,柳新已经拿着小桃的书包和外套站在门口等她了。

    小桃看见妈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想起了昨天的事,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欢快和喜悦。

    柳新问小桃,在沈姥姥家睡得好吗?

    小桃点点头,好。

    柳新又晃晃手里的食品袋,看,妈妈给你买了三明治,还有饭团,想吃吗?

    小桃摇摇头,我吃过了,沈姥姥给我做了水晶包,还有菜,还有牛奶粥。

    柳新感激地看看英姐,对小桃说,沈姥姥一定是起了个大早给你做了这么好的早餐。谢谢沈姥姥,我们去上学吧,爸爸在楼下等你呢。

    小桃听见爸爸在楼下,有点忸怩。

    英姐帮柳新催促小桃,小桃快去上学吧,爸爸妈妈一起送你去,多好呀。

    柳新拉拉小桃,小桃牵着妈妈的手下楼了。

    英姐看着母女俩,心想,夫妻俩应该是和好了,也许是柳新做通了小于的工作,也许是小于那个劲儿过去了,无论如何,和好了就好,不然小桃可就难过了。英姐发现她现在最挂怀的就是孩子。

    送走了小桃,英姐简单收拾了收拾,也出了门。玲玲打电话过来,说想吃她们本地的一种小面点,让英姐多买点寄过去,给同事们也分一些,说她都吃过好几次同事家乡的特产了,她也要回赠一次。

    其实玲玲所说的这个面点也不算什么知名特产,名声不出省内。不过本地人说起来都是一脸骄傲,认为是当地的一块招牌。据说也有百年的历史了,不比稻香村差。出门看朋友,或外地亲友来访,装两个礼盒带上,也算是很有诚意的礼物了。这个小面点种类也很丰富,甜口咸口都有,酥皮硬皮,荤油素油的,馅料也有好多种,英姐感觉真的也不比稻香村差什么。

    这个有百年历史的点心在本市有两三家专卖店,另外在两个大超市也有专柜。英姐去了比较近的一家店,选好以后让店员打包好,直接顺丰发走,一两天玲玲就能收到了。

    买完了点心,英姐照例在街上四处转转,她现在难得逛个街,年纪大了,购物兴趣也大大下降,对衣服也不大热衷了,平常就是小区、菜场、超市,最多在附近的一两条街上走一走。碰到有什么事需要上街,英姐就集中逛一次,跟老大娘进城赶集似的。

    又是一年的金秋十月,街头树叶金黄,随风瑟瑟,英姐想起她少年时喜欢的一首歌。现在小孩子的青春是快,是飞奔的速度,是竞争,是堆叠的物质和压力,她们的青春是悠扬清澈的,永远如早春的风拂过树梢,带着清新单纯的气息,每一寸光影移动的痕迹都那么清晰细致。

    时间过得好快,去年此时,英姐刚刚递交了离婚起诉书,正在期待和煎熬中等待未来的判决。仅仅是一年时间,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婚离了,老周消失了,拧巴难受的日子不见了,她也算实实在在过上了想要的生活。而期间所经历的一切,如今回想起来,都已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提了。

    英姐在枝干交错、树叶沙沙作响的人行道上随意走着,心情和身体都是轻松惬意的。她觉得,现在,当下,此刻,就是她人生最好的时候,对于生活,她没有再多的奢望了。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徜徉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英姐现在已经不知道她走到哪一条街、哪一条道上了。她停下来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不远处竟是法院——她去年递交离婚起诉书和撤销离婚起诉书的法院。

    英姐怔住了: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走到这里,是法院距离点心店很近还是她走得太远?她去年怎么没有发现。她站在原地看着法院的位置,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想起去年去法院时的激愤与紧张,从法院出来时的兴奋与激动,以至于还差点欢呼起来,英姐不禁有点好笑。她现在也算是过来人了,经历过离婚洗礼的过来人。

    英姐记得附近不远处还有家肯德基,她去年还在那吃了个午餐,歇了半天脚。斜对面是一个便利店,她还去买过水。

    英姐四处张望——马路对面不就是那家便利店吗?那肯德基应该就是在她这个方向了,英姐从她右手边的方向走过去,没走多远,她吃过的那家肯德基已经赫然在目了。

    这是老天让她在一周年纪念日故地重游一番吗?那她何不再进去吃一份汉堡套餐加深一下纪念呢?

    店里人很多,原来已经是午餐时间。英姐点了一份她去年吃过的套餐,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上校鸡块还没有做好,她回到座位一边吃薯条,一边等着。

    几分钟以后,英姐拿了鸡块回来,发现她的对面多了一个人。英姐仔细一看,顿时吃惊地张大嘴巴:这个面庞刻板、正低头专心对付一只汉堡的男人不是老周又是谁?

    坐在英姐对面的正是如假包换的老周。老周现在也时不时地吃个肯德基麦当劳了,他也在与时俱进。

    老周专心致志地吃着,忽然感觉好像有人在他对面盯着看他。抬起头一看,一口鸡肉卡在喉咙里,差点噎住。

    英姐坐了下来。她倒不是想同老周一起吃饭,实在也是人多没有空位——即使有,她也没有必要端着餐盘走了,他们已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她有什么好躲的?她也没有那么小家子气。

    老周好不容易才咽下嘴里的饭,结结巴巴地问英姐,你,这是你的地方啊。

    英姐淡淡一笑,什么我的地方,谁都能坐啊。没想到人这么多啊。

    老周向两边看了看,没发现空位,有的话他可能就换个地方了。

    英姐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吃饭,不是单位有饭吗?

    单位中午吃包子,那个肉切的,那么大,还都是肥的……老周露出嫌弃的表情。

    英姐一笑,老周就是这么不将就。

    英姐又问,你不是不爱吃汉堡吗,说这是垃圾食品,不健康。

    老周尴尬地一笑,其实也还行。汉堡也不便宜呀,我一个吃不饱,得吃两个,吃个汉堡花那么多钱,不值。

    英姐看了老周一眼,没说话。原来老周不吃肯德基除了因为不喜欢,还因为嫌贵,费钱,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看来和英姐离婚以后,老周没有了家累,不用再考虑贵不贵的问题了,原来老周还为家庭牺牲了不少呢。不过,老周本分保守,不乱花钱这一点,确实也是真的。

    还有,老周又吃了一口,继续说,其实汉堡也不能说是垃圾食品,你看,面包胚子是碳水化合物,中间的鸡肉是蛋白质、脂肪,营养很好了,至少比你光吃一碗面条,光吃一个馒头好多了。就是绿叶菜少一点,回家多吃点就行了。你以后也可以吃一点——哦,你本来就挺爱吃的。

    英姐不认识似的看着老周,老周居然和她讲起营养来了,而且讲得头头是道。曾几何时,为了老周的身体,英姐和他费了多少口舌,老周全当耳旁风。为了吃饭的口味,也不知生了多少气,现在居然反过来和英姐讲起营养来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老周见英姐奇怪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说,是玲玲说的。

    原来是玲玲说的,英姐不禁笑了。

    不过就算是玲玲说的,搁在以前,老周也未必听得进去。看来,一个人想要有所改变,必须得经历一番重大的变化才行,比如离婚,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英姐默默吃她自己的那一份,问老周,你不是说一个不够吃吗,怎么不多要一个。

    老周摇摇头,那是以前,现在不行了,吃不动了。

    英姐有点黯然,老周也服老了。

    两人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老周忽然说,那个房子,可能要签了,有个人想要,孩子明年上学。

    英姐不禁一呆,房子,她还有个房子呢,她都快忘了。

    就是价钱不太理想,疫情以后,房价都有点回落了,咱们那个房子在学区,还凑合点。

    英姐有点惘然,差不多就行了,能出手就出手吧。你呢,卖了以后有什么打算?暂时住哪?

    老周不抬头:就是卖了我也会和新业主协商,等过完年再腾房子,过年万一玲玲还想回家看看呢。中间这段时间就先看看房子,两三个月时间,新房子肯定也买好了。

    英姐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在很多事情上,老周考虑得比她周全,也不容易感情用事。

    签约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也得你签字,还有办手续什么的,应该也快了。

    英姐答应说,好。

    房子要卖掉了,英姐住了快二十年的地方,即将成为别人的家。

    英姐很想回去再看一眼,但是,还是不要再回头了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让往事随风吧。

    回去的路上,英姐止不住流泪了,有种久违的心痛感觉。

    风吹过,又一层树叶落下。这是英姐最爱的季节,她的所得与所失都在这个季节,连她的眼泪也洒在了这个季节的风里。